是的,她是曾经怨过他。
当她被他父亲开除,想见他却无从找起时,她怨过他。
当她回到台湾,却仍丢不开脑中回忆时,她怨过他。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联络?」事隔多年,她终于有了问出口的勇气。
「我写了好多信寄到公司和你在苏黎世的公寓,但E-maiL也全没有回音,打你的手机又打不通,我以为你不肯听我解释,」他托起她的泪颜,慢慢地拭去她的泪,「直到我打电话给我妈,要她直接去找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你,我妈才跟我说,你早就回台湾了。那不过是我进入洛克商学院第一个月的事。
我没有你台湾老家的地址,也没有你在台湾的电话,我没想到只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就这样和你擦身而过,当时我都快疯了,连书也几乎念不下去,每天只想把自己灌醉,失魂落魄的躺在宿舍里。是滕骐把我打醒,一路拉着我走过来的。」
又宁这才发现,她并不是唯一受伤的人。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她好自责。
德睿居然还点点头,很顺的接口道:「所以这次你最好把你所有的通讯方式全部留给我。」
又宁一愣,不由得破涕为笑。
看见她笑了,德睿也松口气,得寸进尺地问:「这是不是代表,你不气我了?」
「不气了。」在她知道他所受的折磨并不比她少后,如何还能生他的气?
「太好了!我们立刻来个『和好之吻』吧!」说完,一双不安分的手又攀上又宁的腰。
啪啪两声,又宁反射性的打掉他的一双毛毛手。
「又宁?」德睿委屈大叫。
「在你和莎拉的事还没解决之前,不可以再吻我!」又宁难得对他摆出晚娘睑,坚持不让他再越雷池一步。
德睿傻眼,「哪、哪有这样的?人家明明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是你还是要和莎拉说清楚,说话委婉些,别伤了人家的心。」
闻言,德睿这才想起昨天是莎拉的生日,当他遇上又宁后,压根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想像着莎拉又哭又叫的模样,德睿的周身蓦地冒出一股恶寒。
德睿苦笑地想,去和莎拉谈分手,真不知道到最后受伤的是她或他?
** ** **
德睿还没去找莎拉,对方倒是先找上门了。
凌晨零点时分,德睿和又宁坐在客厅看DVD,隔日是周一,又宁固定的休假日,德睿好不容易才把下了班的又宁拐到自己家,两人哪里也不去,就是窝在同一张沙发看电影也开心,没想到电影才上演不到半小时,又宁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居然睡得这么天真无邪,一点也不怕我趁机吃了你啊?」他好笑地轻点她的鼻尖,又啄吻了下她的嫩颊。
真不可思议!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皮肤触感怎么还能这么好?
欧美的女孩在二十三岁前都像怒放的花朵,冶艳动人,但一过巅峰期就像昨日黄花。台湾女孩却不同,二十七岁的女孩看起来像二十一、二已经不稀奇,最恐怖的是四十几的女人有办法维持得像二十五岁的美眉,好像不会老似的,那才叫夸张!
现在谁会看出他俩同年?分明又宁稚幼他许多。再过几年,说他比又宁年长好几岁,说不定都有人信呢!
看来,他不勤运动保养自己不行了,他可不想几年后被指为老牛吃嫩草!德睿笑叹一口气,打横抱起又宁走向自己的卧房。
睡得朦蒙胧胧的又宁咕哝一声,小睑无意识地更往德睿温暖的胸口偎去,德睿不由得失笑,满眼溢满怜爱之情。
才将又宁安置好,忽然传来一串扰人的电铃声。
才入睡的又宁猛地惊醒过来,「怎么了?」
「没事,只是电铃响了,你睡你的,我去应门。」说着,德睿咬牙切齿地走出房间。
敢把又宁吵醒,来的人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说服他不扁人!
德睿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气呼呼的女人——他的前女友,一身酒气的莎拉.安德森。
「莎拉?」他戒备地眯起眼睛,「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混蛋、可恶!」莎拉一见到德睿,气愤地把皮包扔进他怀里,像一部失控的火车般冲进他家客厅,迭声的尖嚷:「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对我!你就真的在我面前销声匿迹,整整一个礼拜不和我联络!」
「小声一点,现在已经很晚了,请不要吵到左邻右舍。」德睿关上门后,面对她的态度已与往昔不同。
以往的德睿与她说话的语气,不会这样公式化!
莎拉有些害怕了,一股即将失去德睿的恐慌抓住了她,使她眼眶随即一红。「你怎么这样冷漠无情?我都跑来了,你还这样对人家,你为什么就不肯多让着我一点?你知道我这一星期以来是怎么过的吗?」
当强悍得不到她想要的,莎拉很聪明的转为示弱。
可惜那再也动摇不了德睿,他只用一双冷然无波的蓝眸望着她。
「德睿,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随随便便把『分手』挂在嘴边,你知道我不是当真的对不对?我说生日那天你若不出现就分手,只是在赌气,我并不是真的那样想!」
「不管你当时怎么想,那都不重要了。」德睿注视着莎拉,平心静气地道:「我正打算向你提出分手。」
「不要!你不能这样!」莎拉慌了,她扑上前,用力捉住德睿的双臂,「你明知道我自小被爸爸宠坏了,脾气冲了点,可是我是没有恶意的!我一直爱着你啊!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分手啊!我不要……」
「莎拉,」面对她的歇斯底里,德睿只好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竭力安抚她,「你听我说,我们不适合,打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了……」
「不要!我不要听你讲这种话!」她捣起耳,天真的以为阻绝了他的声音,她的世界就不会改变。
德睿揉揉眉间。好累!与莎拉说话好累!
莎拉并不笨,只是和大部分女孩一样不能接受事实。
他不是没给过他们之间一个机会,当他寻不着又宁时,他也想过用另一个女人来填补内心的空洞,但没有用,那个洞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空虚!
若不是莎拉的热切感动了他,他不会重燃希望。
他曾想过,也许除去她是父亲所看中的人选这一项,他们之间或者还存有一丝可能性。但是当他们交往三天之后,他就知道,一切未曾改变,莎拉不是那个「对」的人!但他仍撑着,不愿轻言放弃,直到现在,一个月了,答案已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再自欺也没用。
「莎拉,能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愿意,我们仍旧是朋友。」
莎拉白着脸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廉价的同情?」
那一瞬间,德睿微乎其微地拧了下眉。
这就是他无法爱上莎拉的原因,她的尖锐就像一闪而逝的毒牙,总在不经意时伤了人。
「那就当我高攀不上吧!」德睿下了逐客令,不再给她面子。
莎拉愤然拾起地上的皮包,忽然,她看见玄关处的一双鞋子。
那是一双女鞋!
「原来,这才是促使你和我分手的原因——你有了别的女人!」莎拉唇边噙着冷笑,目光开始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妒意。
德睿眼中首度涌现怒意,「我和你之间的事,与别人无关。」
莎拉目光一暗,唇角接着牵起一抹冷弧,低语:「德睿,你会后悔你曾这么对我的!」
说完,她决绝而去,缀着黑色亮片的雪纺裙装,在夜色中翻飞,如一只复仇的蝶。
关上门,回过头,德睿看见倚在房门口的又宁,不由歉然道:「抱歉,还是吵到你了。」
又宁摇摇头,眸子里写满担忧。
德睿搂着她,要她宽心,「别露出这种表情嘛!分手总没好话,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但是什么?又宁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隐隐不安。
她偎进德睿怀里,倾听他的心跳,换取一丝丝心安。
「没什么好担心的,又宁,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我也会保护你。」她说着,把手心贴在他的心口允诺。
那一瞬,德睿的蓝眸闪亮,心头震荡!
这是他所听见,比爱更接近爱的语言,他心爱的女人的诺言。
「又宁……」
德睿叹息地吻住她,深深的、虔敬的,丝毫不敢亵慢。长久以来的缺憾,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完全。
第八章
中国人常说:「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
入境随俗的德睿学了个十成十,像个中规中矩的台湾女婿,按照习俗前往祈家提亲、下聘,订下又宁的一生。
德睿的喜讯,成了台湾最津津乐道的话题。所有的媒体都在报导他们选购哪一家的喜饼、在哪一家礼服公司拍婚纱、定情的戒指又是出自哪个厂牌的哪一种款式。
德睿十分保护他的未婚妻,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一向好说话的德睿若是发现有媒体去打扰又宁,那张比阳光还灿烂的笑颜就会马上风云变色,连大男人都难以招架。
在德睿主动公布婚纱照后,所行人终于见到女主角的庐山真面目,照片中的两人看起来是那么登对,一个娇柔,一个爽朗,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永远幸福洋溢。
这张婚纱照在报上、杂志上、电视上与网路上不断传阅,终于飘扬过海,传到瑞士莫林企业之中,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员工们聚在茶水间议论纷纷。
「少爷当真要娶台湾女子?」
「难道日后他打算将事业与家庭重心都摆在台湾,不打算回瑞士了?」
「那莫林企业怎么办,将来由谁继承?」
「不会是体弱多病的二少爷瑞恩吧?」
「拜托!瑞恩少爷连下床都有问题,你要他在病床上办公吗?」
「总裁那儿什么都没有表示冯?」
「目前是没有,不过……我倒是看见赫门总裁这几天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黑了!」
「好可怕!看来莫林企业要掀起一阵风暴了……」
莫林企业总裁办公室里。
赫门盯着那张甜甜蜜蜜的婚纱照,愠怒的蓝瞳几乎要发射出无形的冰箭,将照片狠狠穿孔!
「这个逆子,气死我了!」德睿简直混帐!他到底把他这个父亲当成什么了?
这些年来,他和儿子的感情没有更好,只有更坏。
他知道,儿子恨他不顾他的意愿,迳自为他安排未来的前程。可是,他完全是为他好啊!为何他就是不能体谅他的苦心?
为了拉拢儿子的心,他还千挑万选,选出一个家世背景与莫林家族相当的少女作为他的未婚妻;为了顾念他的喜好,他甚至特别将台湾血统也列入考量,他这样用心良苦,没想到儿子却全然不领情,把莎拉甩了不说,还马上宣布订婚,连知会也不知会他一声!
「混蛋!他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赫门真是越想越火,只能槌桌子出气。
他怎么也想不通,儿子对莎拉究竟有何不满意?论家世,与莫林家族旗鼓相当;论学历,她可是德国汉堡大学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论风情,她时而娇媚时而任性,偶尔要要少女骄纵脾气,但哄一哄就又笑得如花般灿烂。像这样的女孩,从小到大追求者不知凡几,真不知道德睿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难道,德睿不喜欢莎拉,只是为了和他唱反调吗?
「德睿,只要我还是你爸,就由不得你!」
说他专制也好,霸道也罢,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出自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莫林企业与莎拉,他高兴得接,不高兴也得接,只要他是他的父亲,就不许儿子任性妄为!
赫门按下特别助理的内线,沉声道:「安奇,帮我安排机位,并联络莎拉?安德森小姐,告诉她我马上会前往台湾处理这件事。」
「是。」
** ** **
这时,远在台湾的德睿打了三个连环喷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德睿,你是不是感冒了?」又宁闻声走进书房,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德睿拉下她细白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下。
「感冒?别开玩笑了,我的『体力』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得意的吹捧自己,惹来又宁一记白眼,不由得哈哈一笑。
晚餐后,又宁到厨房切水果,而他则顺手处理几件滕骐丢给他的案子,好帮其他两位事业伙伴分忧解劳兼活动脑细胞。
现在的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和又宁订婚在即,事业又一帆风颐,简直羡煞旁人。
但是,德睿却发现,又宁的眉间难掩轻愁。
「怎么了?有烦恼就要说出口,告诉我啊!」说着,他拉过她,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双手密密地环握住她柔软的腰肢。
「也……算不上是烦恼,只是,我们订婚的事,真的不需要告诉你父亲吗?」
提起他的父亲,德睿的脸色马上就沉下来了。
「干嘛告诉他?我想我和谁结婚,他大概也不想知道吧!」
又宁却摇摇头。「你错了,德睿,你的父亲非常在意你……」
「你又知道他在意我了?」提起自己的死对头,德睿阳光般的笑脸不见了,一双迷人的蓝瞳变得又冰又冷。
「从小到大,他哪一次真的在意过我的死活?我虽然要叫他『爸爸』,但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管我是刚开始学步、第一次生重病,还是大大小小的毕业典礼、颁奖典礼,他向来都是缺席!而我妈,也是因为他而虚度了青春年华!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只有莫林企业,那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要不是担心家族企业日后无人可继,我看他根本不打算成家吧!」
「但我认为,赫门总裁的本性,绝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他会对你处处干涉,不正是代表他对你的关心吗?也许他后悔没能多花点时间参与你的过去,所以从现在开始弥补……」
「弥补!?」德睿不驯地冷笑,「哈,别笑掉我的大牙!」
「德睿……」
德睿有些不耐地打断她道:「又宁,你为什么老是要替他说话?以前是这样,连现在也这样!别忘了,他还因为我的不告而别,拿整个专案小组出气,把你们全给开除了!」
又宁轻抚他气愤的俊颜,低喃:「我没忘,但是,这两件事不该混为一谈。」
「你错了!」德睿蓦地捉住她的手,一双隐含着愤怒之火的眼眸凑近了她,「从这件事恰好可以看出我爸唯我独尊的个性!在他眼里,根本不分是非、不论黑白,只要谁惹他不高兴,他就报复到底!而他对我的干涉,就是源自于我对他的叛逆!」
「这么说来,你和赫门总裁,又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