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不过倒是听见好几次摔东西的声音。」
「没素啦、没素啦!不是祈小姐就好,大家肥企吧!」
「真抱歉吵到你们了,对不起!」
见又宁频频道歉,邻居大方地挥挥手不予计较,然后纷纷离去。
等邻居都慢慢散去了,又宁才匆匆拿钥匙打开门进屋。
一进屋,又宁就看见客厅乱得像是被轰炸过,瓷器、玻璃残骸碎了满地,而始作俑者,是两个同样金发蓝眼的大个子,他们对峙着,并用同样凶恶的眼光,看着闯入战场的第三者。
「德睿、赫门总裁?」又宁轻讶。
「又宁,你回来了!」德睿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拆房子吗?
「不是,只是在沟通。」德睿马上丢下面色铁青的父亲走过去,小心地抱起她越过大半个客厅,往卧房的方向走去,「客厅的地上到处是碎玻璃、碎瓷片,你到房间去,那边比较安全。」
「比较安全?」又宁倒抽一口气,德容的意思是,他们还要继续上演全武行?「不,等等,放我下来!我不要进房间,我要在场,我要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又宁……」德睿为难着。
「让她留下!」赫门虽听不懂中文,但看得懂又宁的肢体语言,「反正这整件事,她也脱不了关系,让她在场也好。」
「你……」德睿闻言,又要发飙,又宁拍拍他的肩,用瑞士德语道:「没关系的,德睿,放我下来吧!」
德睿只好找了处没被战火波及的地方放下又宁,还不忘叮嘱她:「小心脚边的尖锐物,别受伤了。」
赫门见儿子对又宁如此细心体贴,却对他选中的莎拉如此狠心绝情,一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
「如果你肯用同样的温柔对待莎拉,她就不会老说你冷酷!」
德睿几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一整个晚上话题都绕着莎拉打转,还不腻吗?「爸,你从瑞士飞来台湾,为的就是要替莎拉申冤吗?如果是这样,我想我该说的都说过了,又宁刚下班很累,我们想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挑戒指呢!所以,父亲大人,恕我不送了!」
赫门双目怒睁,「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是又怎样?」
「你竟敢这样对老子说话!」赫门用力一拍茶几,几上的水晶玻璃花瓶经此巨震,跌了个粉碎,看得又宁好心疼。
这里的物品,全是他们两人为了布置新家而一同挑选的呀!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莎拉没感觉,就算她跟莫林家族有多门当户对、她父亲和你有几十年的交情,我就是无法爱她!」
「你只是在跟我唱反调!」
「我如果真打算跟你唱反调,根本就不会和莎拉尝试交往!」德睿疲累地揉揉眉峰,「我再说一次,我和莎拉交往,起初是因为她的积极打动我,但是当我和她交往以后,我才发现我们之间根本无法沟通!当时我忙于工作却还要忙着应付她的大小姐脾气,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我却觉得和她交往的日子根本像一场灾难!」
赫门嗤笑道:「哪个女生不使使小性子?」
德睿冷笑,「如果妈在你外遇时天天对你使性子,你还会记挂我们这对母子吗?」早把他们打包运到世界的尽头去了!
「这两者情况根本不一样,你别混为一谈!」
「我不想在这一点上与你争辩,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和莎拉分手并不是为了跟你唱反调,而是忠于自己的感情!」
又宁听到这里,无言地站到德睿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德睿感觉到又宁无声的支持,他低下头对她微微一笑。
「那么,你不肯接下莫林企业第四代接班人这件事又怎么说?」
德睿简单地丢出四个字:「兴趣不合。」
「天杀的!这份事业是莫林家族的光荣,由不得你不接!」
「你可以交给瑞恩,他也是你儿子,我相信他可以管理得比我好。」
赫门怒视着德睿,从牙关里进出:「要是他的身体负荷得住,我还需要来对你低声下气吗?」
听见这句话,德睿的蓝瞳一黯。原来……他还是被当成瑞恩之后的第二选择。
德睿眸中微乎其微的反应,连为人父的赫门都没发现,又宁却看见了。
「赫门总裁……」
又宁才刚开口,赫门立刻吼了过来:「你住嘴!这里没有你发言的余地!」
德睿见又宁受了委屈,霎时俊脸一寒,往前跨了一步。
赫门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干什么?你要为一个女人对父亲动手吗?」
「德睿,别这样!」又宁忙拉住德睿,「没关系的,真的!」
「可是……」
又宁对他微笑,「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怕。」
听见又宁这么说,德睿总算脸色梢霁,但他望着赫门的眼神却依然冷冽。
又宁往前一步,用清脆但不失婉转的声音道:「赫门总裁,您不能这样对德睿说话。」
赫门凶恶地低咆:「我和我儿子的事,要你啰嗦?」她以为她算老几?
这几年来担任店长,又宁早已训练出面对「傲客」也不改色的功力。「那可没办法,因为,你的儿子是我的未婚夫。」
赫门一愣,没想到这个娇小女子敢这样对他说话。
「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媳妇!」说完,他不屑地撇开脸。
「您不承认没关系,我还是要为德睿说几句话。」又宁回首看着德睿,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温柔,「德睿从很久以前就对投资有兴趣,他下了许多苦功学习,如今他的成就也有目共睹。
您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他不但能挽救财务有困难的公司,更能享受投资的乐趣,特别是当他的投资策略奏效时,那正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如果他的长才是在这方面,您又何必要强迫他困守家族企业?有的人擅长开创,有的人善于守成呀!不是吗?」
「很不巧的,德睿正是能开创又能守成之人!」
德睿挑起眉,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真意外呀!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称赞我吧?」
赫门微微愠恼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是吗?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也擅长守成。」
「你的确是什么也没做,因为你在隐藏!」看见儿子眼眸一冷,赫门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故意中了我的激将法,其实我们之间的那一场赌局,根本就是你设下的圈套!」
「很有意思的说法。」德睿表面在笑,但内心却有着被看穿的恼怒!
「你是我生的,我会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让我以为你上了当,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你的布局!你以为我想藉着那一场打赌衡量你的能耐,但其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搞砸专案,好让我对你的能力失望,所以你从头到尾旁观专案小组的运作,从头到尾不插手。」看儿子笑不出来的俊容,赫门勾起唇角,「你很聪明,不过你未免低估了我——我没有上你的当!」
「这全是你的猜测。」德睿冷涩吔道。
「这不是猜测,因为我有证据。」赫门蓦地伸出一指,像锐利的短剑般指向一旁的又宁,「就是她!」
又宁吓了一跳,不解的望向德睿。「德睿,赫门总裁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德睿拳头一紧,咬牙低语:「他只是在故弄玄虚,你根本不需要知道。」
赫门缓缓漾出笑容,如恶魔般挑拨着:「祈小姐,你可知道为什么德睿这么怕你知道吗?因为……」
「滚出去!」德睿的蓝瞳倏地卷趄骇人风暴,他挡在赫门与又宁之间,仿彿想极力阻止什么。「我和又宁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废话!」
「德睿?」又宁被德睿少见的怒气吓住了。
德睿却对又宁的低唤置若罔闻,但在这时,他忽然在想起又宁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跟你父亲,是因为你意识到自己的本质和他有多像。说穿了,你厌恶的并非赫门总裁,而是体内那个被你压抑的自己。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和最讨厌的父亲,在思想、手段上有多么相像!
「要是你敢乱说话,我发誓我绝不会原谅你!」德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父亲,愤怒得仿佛要喷出火。
「但,我想知道。」又宁匆然打破这紧绷的气氛,一双灿动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赫门,「赫门总裁,请你告诉我。」
「又宁……」德睿的声音渗入哀求,又宁却固执地注视着赫门。
她有预感,赫门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是德睿搁在心底,永远也不会对她说出的秘密。
「请告诉我,我想知道。」她再一次强调,没发现自己的语音微微颤抖。
赫门自负地微笑着,享受着击败儿子的快感,然后才道:「以围棋术语来说,整个专案小组就是他计画里的『弃子』,他算计每个应征者的个性,选择一群不适任的员工组成专案小组,目的在于搞砸自己的实习。
没想到,德睿却算错了一步——他大胆起用毫无设计经验的你,没想到你所设计的『鱼戏.蝶舞』竟会得奖,这一下他的计画被破坏,反倒让我看出破绽,让我更坚信他有能力成为第四代接班人,这下子,德睿被自己的诺言困住了,最后不得不提前向洛克商学院提出申请,好规避接班的承诺!」赫门得意地说完,转向始终不语的德睿,「怎样?我有说错吗?」
所以,德睿过去在工作上对她的温柔鼓励,全是虚假,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有什么作为、拿什么大奖,他之所以愿意和赫门打赌,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根本无意担当下一任的接班人,而「专案小组」,只不过是他用来达成目标的工具而已……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把投注所有心力在工作上的人当成什么?
她张着空白的大眼望着德睿,小嘴张开了又合起,几次想对他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德睿却完全不理会赫门,只用一双复杂的蓝眸望住又宁,道:「又宁,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血色慢慢地从又宁脸上褪去,她的小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地贴在胸前,但即使这么做,也抵挡不了受骗的感觉。
「又宁,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又宁!」德睿试着握紧她的手,但又宁的手却像滑溜的鱼一样,缓缓地从他的指缝溜走。
她无助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泪意。「他说的……是真的吗?」
又宁等着德睿答覆,但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说话。
原来这就是她被破格录用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德睿在日内瓦钟表大赏颁奖典礼上表现失常的理由!
如果她一开始进入莫林企业就充满阴谋,那么他对她的爱宠又算什么?
又宁慢慢地摇头,伤心地后退,然后蓦地转身,盲目地朝门外奔去。
德睿心急地追过去,大喊:「我可以解释的……又宁!」
又宁将德睿焦灼的呼唤抛到脑后,连一次,也不曾回首。
第十章
台湾南部某山间果园
「阿妈,你去树下休息,这一区的荔枝我来剪。」
一个轻柔的女声荡漾在果林间,在炎热的酷暑中带来一缕说不出的适意.
「免啦、免啦!我又不累……」
「阿妈,你已经剪三小时了呢!换我来吧!」绑着马尾、戴着袖套的年轻女子接过老妇人手上的剪子,然后将装在保温瓶里的冰镇酸梅汤递给她,「这是我早上煮的,喝喝看好不好喝,顺便鉴定一下我煮酸梅汤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呵呵,好,好。」老妇人在树荫底坐下,脱下头巾放在一旁,享受着孙女的好手艺,且不忘叮咛着:「小心点啊!附近的果树上有一个蜂窝,别碰着了!」
「知道了!」女子应道。
蝉鸣唧唧,微风拂动着,给恼人的溽暑带来些许凉意。
「又宁啊,这里没冷气很热厚?你一向在店里工作,这么热不太习惯吧?」
「不会啦!阿妈,流点汗当作运动嘛!」又宁的俏颜被太阳吻红,光洁的额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但她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啊你在有冷气的店里顾店顾得好好的,干嘛跑来乡下啊?不是再过一个礼拜就要订婚了吗?你跑来这边,那个阿多仔知道吗?」老妇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倒了杯酸梅汤。
听见外婆提起德睿,又宁的眼神黯了。
离开台北两天了,不知道德睿怎么样了?
英人曾打电话给她,说「死洋鬼子」这两天都跑去钟表行找她,每天都「卢」着他要他说出她的行踪,「卢」到他都快要发火。
但她还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德睿。
她当然还是生气的。不但气德睿,也气赫门,他们父子一样不在乎别人的感受,简直坏透了!
「阿多仔怎么没陪你来啊?」
又宁苦笑了会,继续剪荔枝。「阿妈,你卖搁问了啦!」
老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和阿多仔吵架啦?」
「阿妈……」
「都要订婚了还吵,像囡仔一样。」老妇人喝完一杯酸梅汤,从竹篓子里挑出一颗玉荷包剥着吃,「我有看到电视,那个阿多仔生得不错啊!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很古锥,厚……不是我在说,有够像你外公年轻的时候!」
又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呀!以外表来说,德睿确实没什么好挑剔了。
「阿妈你乱乱讲,他哪有外公缘投呀!」
「呵呵……你外公要是听到,会从坟墓里笑醒哦!」她的牵手生前最喜欢人家称赞他缘投了!
「哈哈!」又宁也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喔,我和你外公订婚之前也有吵架ㄟ!」
「真的吗?你们为啥吵架啊?」又宁好奇道。
老妇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先跟我讲你为啥跟阿多仔吵架,我才要跟你讲。」
又宁嘟起小嘴,跺了跺脚,「厚,阿妈你怎么跟人家讲条件啦!」
「呵呵……」
「阿妈……」又宁甜甜的、不依的喊着。
「呵呵……」老妇人不说就是不说,孙女难得的耍赖也没用。
一老一少的笑声、交谈声交融在一起,在果林间形成最和谐温馨的旨韵,传得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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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疯了!
德睿懊恼得猛揪头发,像一只困兽般狼狈。
已经第四天了,他找不到又宁,该死的祈英人又不肯露半点口风,他都快无计可施了。
再过三天就是文定的日子,没有了新娘子,他要跟谁订婚?
「啊……臭老爸,你给我记住!」德睿蓦地仰天怒咆,冤气直冲九重天。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个心胸狭窄的父亲大老远跑来台湾搞砸他的生活,只为了报复两件事:一、他不爱他替他选的女人;二、因为在八年前,他这个儿子试图耍他那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