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蔺风拿起布绳圈住两人,缠绕数圈将两人捆紧,他掌心托住她的臀,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来。
「闭眼。」
她没有多问,乖乖听话。
瞬间,两人腾空飞起,他像壁虎似的巴在山洞上方,手脚并用,抓住石壁凸起处固定,而敏敏就夹在石壁和他的身子中间。
她没有时间暇想,她的心跳得飞快,就怕被来人找到。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手轻轻划过一道弧线,将两人圈在其中。
她深吸几口气,尽管全身都在发抖,她还是回答一声「好」。
藤蔓被人掀起,有人兴奋大喊,「林将军,这里有个洞,章姑娘会不会……」
他的话未说完,后脑就被狠狠打了一下。
「你觉得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姑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都半残了,还能跑到这么远的山洞躲起来吗?」
这话有道理,山洞离敏敏坠落的地方,依正常人的速度,至少要走半个时辰以上。
另一人说:「我们已经找那么久,只差没把谷底都翻一遍,不管有没有,都进去看看吧。」
「我看章姑娘凶多吉少,尸骨应该是被野兽拖到哪里啃光了。」
林将军说完,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看到那匹马的惨状。
「可是什么都没找着,要怎么向皇上交代?」
林将军叹道:「那就进去找找吧,仔细些,要是能找到残布碎片,就能交差。」
「是。」众兵齐声应和。
林将军道:「大伙儿留点神,里头要是有猛兽,就尽快退出来。」
不久,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不过短短数息,一、二十人都进入山洞。
洞就这么大,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挤得不得了,连空气都变得窒闷,再加上有人堵在洞口,光线透不进来,山洞里头更暗了,潮湿的霉味儿让人极不舒服。
卓蔺风看准领头的,用一手固定两人,另一手伸出食指,悄悄往林将军头上一点。
嘶!很小的一声,若不是敏敏就在他怀里,也听不到这个声音。
林将军四下看看,确定洞里没有可藏人之处后,道:「都退出去吧!」
一名细心的侍卫捡起两人啃过的果核,道:「林将军,你看。」
检视片刻,林将军道:「许是獐子、狐狸之类的,走吧。」他连声催促,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山洞里,他的心就评评跳个不停,好像有人在里头打鼓,也好像继续待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总之,很糟糕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生出,他迫不及待要离开。
众将兵跟着退出山洞。
人已经退出去了,敏敏却发现卓蔺风没下去的打算,她戳戳他的胸口当做提醒,但他又示意她不要出声。
还没弄清楚他的意思,下一刻又有两名侍卫走进洞里。
其中一人捡起地上的果核,说:「我觉得上头的咬痕是人的齿印,或许章姑娘就在附近。」
「你傻啦,有果核就一定是章姑娘吃的吗?指不定是附近的猎户。」
「可我有预感,咱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肯定能找到章姑娘。」
士兵抬起头往上看,敏敏被他的动作吓得差点儿放声尖叫,幸好卓蔺风及时捂住她的嘴,紧接着她瞪大双眼,太奇怪了,那个士兵的视线明明对着两人,怎么却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
「你想说动林将军在这里守着?傻啊你,若是能把章姑娘给守出来便罢,如果没有呢?花这么多时间还没找到人,皇上心急火燎,肯定要找人问罪,你说说,到时林将军是会善心大发,把延误差事的罪名担起来,还是把你给推出去?」
手握着果核的侍卫叹气,是啊,家里还有爹娘等着,若是为着贪功,偷鸡不着蚀把米,才真是得不偿失。
见性子固执的好友有些动摇了,另一名士兵又再加把劲儿。「其实林将军也没错,咱们都是有武功底子的,靠着绳子工具帮忙,还要花大半天功夫才能顺利爬下山谷,当中还有人受伤了呢,章姑娘一个柔弱女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事?」
此话有理,那名士兵把果核往地上一抛,说服自己似的说:「是狐狸,肯定是狐狸。」对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知道是狐狸还不快走,要是碰到修炼成精的狐狸幻化成姑娘的模样来勾引你……」
士兵呵呵笑道:「我还缺个媳妇呢。」
两人说笑着走出山洞,直到脚步声远了,卓蔺风才抱着敏敏飞身下地,他解开绑着两人的布绳,从中挑挑拣拣了两块破布。
「你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好。」敏敏看一眼自己的腿,苦笑,她就算想要乱跑也难啊!
敏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士兵的对话,不由得失笑,若卓蔺风真是狐狸精,不晓得会有多少人乐意上钩呢!
第六章 敌人找来(2)
卓蔺风和敏敏已经在谷底待了十几日,前几天还防备着,这几日两人都松懈下来。
他带出去沾了血渍的残布,成功说服皇上的人,章若敏已死,之后再没有人下山谷寻找。
于是……海阔天空!
自由的空气闻起来特别香甜,她爱上唱歌、爱上在草地上打滚,她成天笑个不停,时隔多年,她再度享受到自由的滋味。
「明天就回去吧。」卓蔺风把一堆果子堆在她面前。
昨天夜里,他确定她的断骨已经长齐,不再喂她「灵丹妙药」,她也不喊疼了。
看着酸到让人牙疼的梨子,她不知道养尊处优的卓蔺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它们吞进肚子里的,可她皱了眉心、扁着嘴,胃开始绞痛。
见她神色不对劲,他问:「还不想走?」
当然想,十几天没洗澡,身子臭得很,更别说天天吃果子,她挑剔的舌头多憋屈。
只是离开这里之后,他们就要分开了,对吧?
他会把她安排在哪里?京城吗?不可能,太危险了,他应该会把她送到人迹罕至的庄子。
到时候,见不着他……光是想象,她的心情就糟透了。
「怎不说话?」
「我的腿还没好。」
「已经好了,日后再调理调理,必无大碍。」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胡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再不懂医理,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可以在谷里调理吗?」
「这里没有足够的药材,而且我离开王府太久,淳溪会担心。」
意思是侄子比她更重要?她喝大醋了。
是啊,谁不晓得他宠爱侄子,谁不晓得他把全副心思全放在侄子身上,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
亲侄子当然比她这个路人甲重要千万倍,他当然想尽快回去,摆脱她这个累赘,这个决定很正常啊,她凭什么生气计较?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钻进牛角尖,越是心酸难当。
「不出去,我还没吃过溪里的鱼。」她赌气说。
什么鬼借口,他失笑。「溪鱼招惹到你了?」
「那鱼多肥啊,天天看着却无缘品尝,真教人心酸。」她找不出合理说词来解释心酸,只好赖到游鱼身上。
更糟的是,心酸压着压着也就罢了,反正她压在心底的事儿还少了?却偏偏要说出来,还说得满脸无赖相。结果话一出口,心更酸更疼了,把泪水也给一并拉了下来。
泪水产生连锁效应,掉完一颗再一颗,然后激流狂奔,一串串往下滑。
卓蔺风难掩错愕,她怎么动不动就哭,真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丫头,而且她还总是哭错时机点,出谷分明是好事,值得她掉金豆子?
他无奈地往她身旁一坐,揽住她的肩膀,任由她的眼泪掉在他的衣裳。
他的外衣穿在敏敏身上,他只穿着中衣,他爱干净,日日都要下水洗漱,中衣也是天天洗,若不是少了件外袍,他看起来和在王府里没两样。
但敏敏双腿有伤,碰不得水,所以她蓬头垢面,脏得很彻底,要是旁人……莫说靠得这样近,恐怕在距离十公尺处,他就会绕道而行。
但是她……唉……
「不吃鱼,很严重吗?」他问。
她吸着鼻子,用力点头。「很严重。」
「我不会做饭。」他道。
「我也不会。」
「我吃素,不喜欢沾染腥膻。」
她知道啊,欧阳神厨做的菜那样好,他却半口不碰。
「我吃肉,但是手也不喜欢沾染腥膻。」
她这是在耍赖吗?「非吃不可吗?」
「非幸可。」
「不吃的话,就不出谷了?」
「对,不吃就不出谷。」
敏敏任性得让卓蔺风头痛,却让她自己很欢喜,因为艰困中的人无权任性,而她在短短十几日里,就把任性权要回来。
他叹了口气,片刻后说道:「知道了,待会儿给你烤鱼吃。」
敏敏猛地抬眼看向他,这样也为难不到他?
鱼烤好了,七、八条,有的焦黑、有的未熟,但很确定的是,鱼鳞都还披在身上。对卓蔺风而言,甭说烤鱼,就是生火都困难,若非如此,谷里那么多兔子,敏敏早就养得脑满肠肥,怎么会硬生生瘦了一大圈?
做饭是他的罩门,这也是欧阳杞很啰唆、很烦人,他却不得不收留他的原因之一。
看着叶子上的鱼,敏敏的双眼瞪得老大,敢情他想的是要吃死她?
突然间,她觉得涩到难以入口的果子实在太鲜美。
她硬吞下口水,身子悄悄往后挪移几寸,看着他谨慎而仔细地剥除漆黑部分,她的喘息越来越大声。
卓蔺风挑出一块半寸大一点的鱼肉,只有一点点烤焦,一大条肥鱼当中,勉强剥出这一口,难能可贵,他将鱼肉凑到她嘴边。「张口。」
她摇头拒绝。「不要,这吃了会死人。」
他点头强迫。「我保证不会死,乖,快吃,我花大把功夫才弄出来的,你不吃,对不起我,更对不起这个枉死生灵。」
他这样说,谁敢吃啊?
头往后缩,她死命挣扎。「这里没有大夫,万一吃坏了肚子……我已经很臭了,会臭得更彻底。」
「没关系,我已习惯你的气味。」
「可我不习惯啊。」
「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到溪里清洗。」
晚上再治疗一回,就算她明天还不能活蹦乱跳,但随意走动保证没问题。
「我可不可以不要吃?」
「你说的,不吃就不出谷。」
天呐,她干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哪里有卖后悔药?
「那……」她从那几条还没解剖过的鱼当中,指出一条卖相最佳的,带着万般委屈问:「我可不可以吃那一条?」
他问:「你确定?」
「确定。」她点头如捣蒜。
「好吧。」
时间在肃穆中过去,他一样的仔细谨慎,把鱼儿细细解剖分析,结论是……他挖出来的第一口鱼,最符合食用条件。
她皱眉、掐鼻,带着恶心到极点的表情,把鱼放进嘴里。
鱼肉刚吞下去,敏敏就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中毒了、我死了、我没救了,我不能出去了。」
看着她像孩子似的耍赖,卓蔺风无奈摇头,他转身到溪边,把一双臭到很想直接剁掉的手洗干净,他接连揉过好几把青草,再洗、再揉、又洗、又揉……
当他不看戏,敏敏就不想白费力气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忖度,他这个态度是打死都要带她出谷?
就这么迫不及待甩开她?想着想着,鼻子又酸了。
终于手洗干净了,卓蔺风一转回头,敏敏立即接着戏,她继续在地上打滚、继续胡闹。
「好痛,痛死我了,我中毒很深……」
不理会她满口胡话,卓蔺风弯腰将她抱起。
敏敏心头一惊,问:「你要做什么?」不会吧,她把他惹毛了?他现在就要带她出去?
「脱你的衣服。」他言简意赅。
「啥……」
不管敏敏的反抗挣扎,卓蔺风硬是脱掉她的衣服,离开山洞。
这次他离开很久,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他也把她的衣服洗净,挂在洞口晾干。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子,眼睛也像被水洗过似的,像三月里的桃花,有些萌动,有些芬芳。
她想多看他几眼的,没想到他一进来就说:「早点睡觉,明天出谷。」
「天还没黑。」她卯足劲跟他唱反调。
「那是月光。」
胡扯!她是腿断掉,不是脑子坏掉。「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
「硬睡也睡不着。」
他大翻白眼,不跟她啰唆,直接点了她的睡穴,不久微微鼾声响起,睡着的她比较好处理。
卓蔺风把她摆正,动手在她双腿细细抚摸,确定骨头长正、密合了,然后闭上眼睛,用掌心贴住她的双腿,像过去几个晚上一样。
两个时辰过去,他走出洞外,挑起半干的单衣套上,寻一片干净的草地,往后仰躺,双手交迭在腹间,吸纳吐气,晒月亮。
昨晚,敏敏睡得相当沉,精神饱足的感觉很舒服,可清醒后,脑袋转过一圈,想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忍不住生气了。
她起身,快步往洞外走,准备找人算账。
走过一段大路后,她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腿,她好了?真的能走了?没有草药、针灸,他居然空手就治好她……在短短的十几日内?
没听说蜀王有高超医术啊,不对、不对,这不仅是高超医术,简直是神医了呀!
她敢发誓,太医院里面没有人可以与他比拟。
走出山洞,四下张望,敏敏没有看见卓蔺风,却清楚看到地上那行字——
衣服已经晾干,去溪边洗洗。
洗澡!天呐、天呐,这是她迫切渴望却不能做的事,这会儿腿都能走了,当然能够洗澡。没功夫闹脾气,想也不想,她抱起卓蔺风洗好晾干的外衫往溪边跑去。
太阳升到中天,夏日的溪水带着微温,她走进溪里,脱掉比咸鱼还臭的中衣,满足轻喟。
就算没有香香的皂角,她还是把头、脸、身子都彻底洗干净。
风吹过树梢,暖暖的夏季里,敏敏有了人生初体验,原来不需要花雏香精,不需要温泉水池,就是野溪沐浴,也能让人洗出好心情。
她一面洗澡一面玩水,清脆的笑声随着风传进林子里。
卓蔺风正坐在大石上盘膝练功,她的笑传入耳膜,引得他勾起嘴角。
心情好了吧?欧阳杞说得对,女人确实麻烦,不过他并不讨厌这个麻烦。
敏敏洗完澡,卓蔺风也带着果子来到溪边。
「吃一点,吃完就出谷。」
她倔强地道:「不要,太难吃了。」
「不吃?可以,马上走。」
「肚子饿,没力气走。」她闹性子。
「还想吃昨天的鱼?」
想起「无辜生灵」,她倒抽口气,猛摇头。「不要。」
「不然呢?吃兔子、吃鸟?还是我去给你打头熊来?不过既然你已经能够行动,那么我负责烧火,剥皮、去筋、挑内脏,你得自己来。剥皮去毛应该不难,掏内脏会辛苦一点,熊的心脏很大,如果你的动作够快,掏出来的时候,说不定还会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