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适才在……休息,不知爹来了。”她垂目,不想看见父亲尖酸刻薄的脸。
“罢了,我今儿个来是为了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跟昱贝勒提了没?”
“……这种事我不好向他开口。”上回就跟爹说过了她的难处,他却还是不肯死心。
“你怎么会不好开口?你想想,爹的官位愈大,你不也愈有面子吗?爹要你去提,也是为了你着想呀。”
海菱委婉地说道:“爹,他已经帮您连升了三级,若是这么快再帮您升官,恐怕会惹人非议。”
董明伦理直气壮的说:“他可是昱贝勒,谁敢说他的不是?”
“就因为他是皇亲,所以行事才更该谨慎些。”
见女儿仍不应允,他怒喝,“你是不是不肯帮爹?”
“我……”她低眸下语。
“好呀,你现在是堂堂福晋了,所以就不把我这个爹看在眼里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让你去选秀女,你会被昱贝勒给看上,成为福晋吗?你这个不孝女,枉费我把你养得这么大!”他疾言厉色地责备女儿。
“爹,我不是不想帮您,而是夫君的事我无法干涉,纵使我向他提了,他也未必会答应。”
“你连提都没提,怎么知道他会不答应?”不顾女儿一脸难色,董明伦咄咄逼人,“你若是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我,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爹了,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说毕,他便愤愤离去。心里却暗忖,这个女儿一向柔顺,相信自己这么说,她一定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
海菱愁眉敛目,无奈地轻轻叹息。
而这一切全都落入站在窗外的另一双眼睛里。
“鄂尔,去把董明伦找回来。”绵昱低声吩咐。
看着董明伦如愿地又晋升了一级,一脸满意地离开后,鄂尔不平地说:“爷,您真要帮他升官呀?您这么纵容他,说不得过没几日,他又会再跑来要求您帮他升官。”
绵昱冷冷的出声,“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他若再上门的话……”
“吩咐下去,以后他若再来找福晋,不准放他进来。”他不想再看见她那张万分为难的脸。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是。”鄂尔乐得一应。他早看董明伦这贪得无厌的人不顺眼,仗着女儿嫁给了贝勒爷,就一再跑来求官,真是厚颜无耻。
离开厅堂前,绵昱回头再交代,“鄂尔,这事不要让福晋知道。”
鄂尔恭敬的回道:“是。”
看来爷真是打从心里疼着福晋,不过这个福晋也确实值得爷这么宠她。
下人做错事,或是对她不敬,她都不曾责备过他们,甚至还会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本来有些下人是挺瞧不起她的出身,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的,可这一阵子下人之间开始对她改变了看法,那些批评她的人,也渐渐不再说她配不上贝勒爷了。
府里现在反而流传着这些话——
“福晋真是一个心慈的好人。”
“贝勒爷能娶到像福晋这样的女人,真是有福气。”
“还好贝勒爷是娶她当福晋,若是娶了骄纵的五格格,咱们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
贝勒府里的人,都开始真心喜爱这位好脾气的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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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海菱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摸着床畔空虚的位置,她幽幽叹息,难以想象自己竟会如此的思念他。
打他们圆房后的半年来,这是绵昱头一次出远门,今天是他不在的第三日。
这半年来,他夜夜都拥着她入眠,刚开始她还不太习惯,然而一旦习惯了他的怀抱,此刻他不在身旁,反而有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海菱索性起身看书,看了好半晌,这才渐渐有了些睡意,再躺回床上,阖目须臾,终于睡着了。
她才睡下没多久,寝楼的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他来到床畔,掀起床幔,脱了鞋袜便爬上床。
身子被抚触的异样感觉,令海菱从梦里倏然惊醒,她吓得就要脱口尖叫,一睁眼便在黑暗中看清了那正在轻薄她的人是谁,这才咽下了到口的惊呼。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五日吗?”她目露惊喜的望着夜归的夫君。
“事情一办完,我便赶回来了。”绵昱的手钻进她衣内,抚弄着她的娇躯。他的嘴也没闲着,攫住她的嘴,恣意的吮吻。
老天,才离开三日,他便想死她了!
海菱羞怯的问:“你、你不累吗?”
“不累,我现在精神正好,你如果困的话就继续睡吧,我来就好。”
什么话?他正“忙”得起劲,她哪可能睡得着。
“嗯唔……”她的口里忍不住逸出低吟,“噢,别、别这么快……”
“我好想你!”他沙哑地说,克制着自己想一举挺进她体内的冲动,放慢速度缓缓的推进。
“我也是。”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充满激情的眼,唇畔露出一抹笑。
她的这句话让他再也难以按捺。“那我可以快一点了吗?”
“嗯。”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两人结合在一起的美妙感觉。
她想与他一起生活一辈子,然后生养几个孩子。
她希望他这一生都无灾无病、无忧无愁,每天都在欢笑中度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爱上这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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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绵昱的生辰,几位福晋与格格,随着几位阿哥和贝勒、贝子一起来到昱贝勒府贺寿。
此刻男人们在前厅闲聊着,而女人们则正在后院谈天。
海菱不擅长于这样的应对酬酢,泰半的时间都是静静地倾听着她们的谈话,偶尔有人问她话,才回答几句。
此刻她的手悄悄按着腹部,嘴角儿往上漾着浅笑,心想着要送给夫君一个特别的生辰贺礼。
一名福晋见她这个女主人委实太安静了,遂找了些话问她,“昱福晋,我听说你能在夜里视物,不知是不是真的?”
“嗯。”她柔顺的点头。
这话题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有人接腔问:“即使在漆黑的夜里,都能看得很清楚吗?”
“对。”
有人盯着她的双眼细看了会儿。“瞧你的眼珠子同咱们一样呀,可怎么会这么奇怪呀?”
“就是呀,像猫儿一样。”
“我听说昱贝勒就是因为她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执意要娶她的。”有人忽然很失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大家一阵议论纷纷,仿佛无视当事人的存在。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呀,我就说嘛,昱贝勒为何会舍五格格娶她为福晋,原来是有这异能呀!”
“可是即使能在夜里视物,那又如何?”
“夜攻的时候会很有帮助的,我听说昱贝勒当初向皇上要求指婚时曾说过,他便是看上了昱福晋这双眼睛,所以才会娶她。”
“现下七阿哥和福贝勒、昱贝勒,他们正在前厅商讨的,便是有关这次夜攻乱党的事。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好像听见他们说准备要带昱福晋一块去,现在看起来似乎真有这么回事儿!”
众人聊得正起劲,没有人注意到海菱的神色微变。
“昱福晋,你知道这事吗?”有人问她。
“我不知道。”她摇头。
“那可能晚一点昱贝勒才会同你说。”
“随他们去追击那些乱党可是很危险的,昱福晋你可要当心一点。”
海菱并不搭话,只是微微拧了秀眉。原来……他之所以娶她,是为了自己这双眼。
她垂下眼睑遮去眸里的思绪,不让那一抹心伤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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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应,那太危险了。”前厅里,绵昱一口便回绝了福贝勃的要求。
“我会派人保护好她,绝对不会让人伤到她一根头发的。”福贝勒保证地道。
他寒凛的眸光扫向福贝勒。“这刀剑无眼,若是真的伤着了她,你要提头来见我吗?”
这话一出,几位阿哥、贝勒、贝子顿时面面相觑。
十五阿哥摇了摇扇子,接腔缓颊,“绵昱,既然福贝勒承诺一定会把你的福晋护得好好的,没人能伤着她,你就甭担心了。”
“就是呀,绵昱,这回围剿那帮乱党,咱们早有万全的准备,只是怕他们趁乱逃走,才需要你的福晋帮忙看看他们躲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负责指挥此次围剿任务的七阿哥,笑咪咪的说道。
“绵昱,你不答应也不成,咱们可是有皇上的圣旨。”原本不打算拿出圣旨来压他,但看绵昱那模样似是不想答应他们的要求,福贝勒这才取出了圣旨。
绵昱接过圣旨,瞥去一眼,随即阴沉了脸。
见他脸色一沉,七阿哥连忙解释,“本来咱们也没打算要带你福晋同去的,是皇阿玛提起昱福晋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要她同咱们一道过去,也许能帮得上什么忙。”
“就是呗,若不是皇上提及,咱们也不知此事呢。”察觉他眼神透着一股冷煞之气,福贝勒赶紧将事情全推到皇上头上。
瞪着那道圣旨,绵昱冷鸷地出声,“既然是皇上的旨意,看来我不答应也不成了。”那冰凝的嗓音,让厅堂里的温度陡降。
“啊,对了,绵昱,你托我找的书找到了。”十五阿哥赶紧取出一册书卷献殷勤,这才让温度稍稍回升了些。
送走那票阿哥、贝勒、贝子后,绵昱回到寝楼。
听见他进来的声音,海菱眸也不抬地盯着手里的书本。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丝冷淡,他微蹙了下眉,走至桌前坐下。她还是看都不看向他,迳自看着手里的书,仿佛那书精彩到让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有点不对劲。
“那些福晋和格格惹你不快了?”他试探地问。
“没有。”海菱低声回答。她们只是同她说了一些她以前不知道的事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在意那些话,在意到气闷得不想同他说话。
他抚着下颚,打量着她低垂的侧颜。
两人就这么坐了半晌,海菱依然不怎么搭理他,绵昱便将手上拿着的一卷书册搁在桌面。
她悄悄觑了一眼,瞥见封面写着《太平御览》几个字,眸儿蓦然睁大,可令她惊讶的不是这几个字,而是……
她的脸微微抬起,眼里流露出一丝热切,忍不住探出手去,但还没摸到那书,他便把书拿走了。
她的目光盯着他手上的书,瞬也不瞬。“那本书可是宋刻本?”
“嗯。”绵昱轻哼一声,心中有丝不满。为了他手上这本书,她终于肯理睬他了?
“我、我可以看看吗?”她举起了手,迫不及待地想从他手上接过那卷书。
可他却移开手,不让海菱碰触到书卷。
“不行,你没瞧见我正在看吗?”他佯装很有兴趣地翻动那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书页。
“那……那等你看完,再借我看好吗?”她的眼睛绽起期盼的亮光。
此刻她脸上的欣喜之情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他手上的书,绵昱看了有些不是滋味,轻哼了声。“嗯。”
她目不转睛地在一旁耐心等着他看完那卷书。
被她那热切的目光看得坐不住,他慢吞吞的开口,“如果……你现在亲亲我的话,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本来还想再逗逗她的,可现下他倒先沉不住气了。
海菱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亲吻他的面颊。
他不满意的指着自己的唇瓣。“得亲这里才算。”
她粉颊一红,微一迟疑,便从善如流地将蜜唇覆上他的唇瓣。
他顺势将她抱坐在腿上,一手搂着她的柳腰,一手按着她的脑后,深深地吻着她。
四片胶合的唇瓣良久才分开,她细细低喘着,一得自由,便迫不及侍地从他手上拿走那书卷。
绵昱发觉自己对她的吸引力竟不如一卷书,心里有些恼,但看着她面露兴奋地小心翻动着那书页,所有的抱怨便全数消散无踪。
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有了那卷宋刻本的书,海菱就这样将夫婿给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要就寝了,他才抽走她手上的书,不让她再看。
“明儿个再看吧,夜深了。”
海菱服侍他宽衣,心思仍盈绕在适才看的那本书上头,耳边忽听见他的声音。
“过几日七叔他们要去围剿乱党,要带你一块去,说是想借助你夜里能视物的能力,帮他们捉拿乱党。”
闻言,她顿觉胸口微微一滞,低首应道:“嗯。”那些福晋、格格说得果然没错,就是为了这双眼睛,他才会娶她的。
绵昱接着说:“我会陪着你一块去,你不用害怕。”
“嗯。”她轻轻颔首,一股难言的低落情绪盘踞在心头。
第六章
阒黑的夜里,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腥红的血液,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夜里,一般人是看不清楚的,但她偏偏看得一清二楚。
当那些刀枪剑戟砍杀在一具具人体上,喷溅而出的血汁,让她骇得脸色发白。
寒风将那腥浓的味道送至鼻端,坐在马背上的海菱反胃得想吐。
她不曾经历过这样残虐的事。
一、两百名官兵追剿着二、三十名逃逸的乱党,那些寡不敌众的乱党,被迫躲入阴暗处藏身,却都在她的指点下,一个个被斩杀身亡。
坐在她身后的绵昱,虽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却只当她是害怕,所以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
“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她只是摇着头,眼里噙着泪,看着那些因为她而被杀的人,一股罪恶感顿时盈满胸臆之间。
她不想再替他们找出那些人了,她无法再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杀,不管是乱党被官兵围杀,还是那些官兵死在乱党的剑下,都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了,不要再杀人了!
“昱福晋,剩下的人躲到哪里去了?”福贝勒驱马来到她身边问。这次的围剿行动他们大获全胜,加上有她的指点,几乎就快将这群乱党一网打尽了。
海菱摇着头,说不出话,觉得胃里汹涌地翻搅着。
见她没出声,福贝勒追问:“昱福晋,还有十几个人躲在……”
“海菱?”绵昱终于察觉不对。
“呕!”她终于吐了,眼儿一闭,登时昏厥了过去,同时,她的身下也一片濡湿,渗出鲜红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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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天,遮住了明灿的阳光。
海菱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她失神的瞪着床顶。
替福贝勒他们围剿那群乱党,她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才两个多月大的胎儿。
她这个母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