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后,知道他不依赖家世,独自建立庞大商队,成为大周朝数一数二的皇商,这份能耐,天下有谁比得上?
她无法不崇拜他,不管是他的学识、阅历或见解,都非凡人能及,于是她越来渴望接近他、学习他,希望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物。
“想要写出一部好作品,努力之外,你需要更多的想象力。”
“好。”
她一脸受教的态度,让他很得意。
这时,安溪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禀主子爷,关大少爷、二少爷都榜上有名,大少爷考中案首,二少爷考了第七十八名。”
都中了!关宥慈一喜,猛然拉开车帘,发现大哥和弟弟就在外头,扬眉冲着她笑,她急忙跳下车,差点儿扭了脚,幸好侯一灿实时扶她一把。
“大哥、善善,你们都考中了!”她跑上前,抓住两人的衣袖。
“意料之中,不是说了别担心的吗?干么跑来这里?”关宥默看着她,温柔地笑着。
“姊,对不住,我考得不好。”关宥善挠挠头,面上有些羞赧。
“有什么关系?能取得乡试的资格才是重点。”关宥慈望向关宥默,这个哥哥真是认对了,他总是不断带来新惊喜。“大哥,你真厉害!”
关宥默被夸得害羞,摸摸关宥善的头说:“这次不是善善的错,是大哥疏忽了,往后每天早起一个时辰,和大哥一起练武。”
他看着两人,心想着,人的际遇很奇妙,那年他怨慰愤恨,他不想承担恩仇,不想回到京城,他甚至想,死了就好,可是他被夫人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有一度他甚至怨恨夫人为什么不让自己死去?
可是他充满抱怨的眼神没把夫人吓走,反倒换来夫人更多的温柔,夫人是这么跟他说的——
“你以为自己是天地间最不幸的人吗?不是的,每个人有各自的不幸,只看你愿意用什么态度承受。”
那天下午,为了激起他的求生意志,夫人说出自己的际遇,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却抓住每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带着子女企图闯出一片天。
她说服了他!
夫人没拿他当下人,也没想过收留他会带来什么灾祸,只是一心一意地待他好。
夫人病重之际,把一双儿女托给他。
从小,他在孤独中成长,没有兄弟姊妹,只有被迫学习,他恨过外祖父,恨过师父,直到无止无尽的追杀,让他从北躲到南,从西避到东时,他终于明白,若是没有这身本事,自己早已走入黄泉,外祖父和师父才是他最该感激的人。
扶棺回京的那一天,看着高耸的城门,命运再度把他带回这里,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该面对的,无法逃离,所以这次,他会做足准备。
“我会跟着大哥好好练武。”关宥善点头,这次他吃亏在身子骨太弱。
关宥慈笑望着两兄弟,他们的第一步跨出去了,接下来一定会走得更稳,她也要加倍努力。
“大哥、善善,跟我们一同回去吧。”
“回同文斋,让孙婶给你们做一桌好菜庆祝。”侯一灿顺着她的话道。
关宥善回道:“今天不行,柳夫子让我们早点回书院。”
关宥默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轻拍她的肩膀说道:“这两天柳夫子要带我们去拜访几位大儒,等忙过这阵子,我和善善请一天假,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娘?”
哥总是想得仔细,关宥慈拉起笑容,“好。”
目送两人离去,她握紧拳头,想振奋什么似的,一转头,就发现侯一灿正盯着自己,她一笑,松开拳头。“大哥和善善这么能耐,我也得努力,我要赚很多钱让他们心无旁骛的念书,我要为关家立起门户,我要让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知道,我们是欺负不得的!”
他面上在笑,心却隐隐抽疼着,她那副小小的肩膀,到底想承担多少责任?他摸摸她的头,低声道
“你已经够努力了。”
他靠得她很近,近到气息喷吐在她脸上,些微的温热红了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很温柔,他的表情很温柔,温柔得把她硬硬的心肠软化。
第八章 就是要宠她(1)
侯一灿教了关宥慈许多东西,带她见识许多新事物,积累了阅历,让她的作品更显丰富饱满,也更受女客们所喜。
这一天,他带着她绕着皇宫逛一圈,问道:“想不想进去看看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儿?”
关宥慈横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道:“最好你能进得去。”
侯一灿真冤呐,他三不五时都在进的啊,可他笑眯桃花眼,说道:“有什么难的,换上我大哥的盔甲就行。”
她当真没见过像他脸皮这么厚的男人,不过这一圈皇宫绕行之旅,让她能这么接近天下最尊贵的人物,她觉得这辈子已经够本了。
他又问道:“你猜猜,皇上长什么模样?”
关宥慈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威严、高大、让人不敢逼视?”
侯一灿哈哈大笑,指着她的鼻子道:“错了、错了,皇上长得很菜市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相像。”
她只觉得他又在说胡话了,如此尊贵的龙颜,怎么可能跟这么多人长得相像?
“你家阿默和善善就和皇上长得很像。”他说得满脸正经。
闻言,关宥慈吓坏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胡扯,要是让人听见,砍了爷的头不够,还得把大哥和善善一起抓来砍。”
见她吓成这副德性,他笑得前俯后仰,拉下她的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嗤笑道:“胆小。”
她睨他一眼,满脸的不以为然,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开始规划毁灭徐家的十种方法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取笑她?
不过她喜欢他的亲昵,喜欢他的靠近,喜欢待在他身边,这份惬意让她渐渐地不担心,她相信天塌下来,他会抢上前去顶。
逛完了皇宫,侯一灿牵着她回到马车上,安溪驾车前行。
“我们要去哪里?”关宥慈问道。
侯一灿看着她,哭笑不得,本想着让她扮男装,能少惹点眼,现在看来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精致的容颜?这丫头长大之后,会不会真的给他跑去倾国倾城?
他的注目让关宥慈面带赧色,她知道自己的样貌像娘,清丽脱俗,娇美绰约,即便没有脂粉掩面,那份风华气度也非旁人能及。
侯一灿轻勾起她的下巴,细细审视她的容颜,叹道:“丫头,真希望你不要这么漂亮。”
“为什么?”女人都希望自己美丽,男人都喜欢美女长伴左右,不是吗?
“你觉得沉鱼落雁是幸抑或不幸?”
关宥慈一时被问倒了,可是细细议一雪,她明白了,他讲过许多故事,杨议、赵飞燕、西施、王昭君,她们惊天动地的美貌,给她们带来惊天动地的人生……瞬间,她的自负转为压抑。
可不是吗?娘的一生,何时快意平顺?
他知道她懂了,微微一笑,“其实女人只要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就行。”
关宥慈不解地问“有这样的女人吗?”
“有。”
他的笃定让她胸口微沉,他认识这样的女子?喜欢这样的女子?他的心已有所属?她莫名感到一阵涩。
她不再发问,静静地在脑海中描绘着有双温暖眼眸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而侯一灿则坠入回忆之中。
他想起和亮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她的依赖,想着她明亮的眼睛,唉,他真的很想念亮亮……
“主子爷,已经到了。”安溪的声音打破沉默。
侯一灿拉回心神,笑道:“下车吧。”
关宥慈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刚抬起头,她就让眼前的红灯笼晃花了眼,他居然带她到青楼?!她震惊不解的望向他。
察觉到她的注目,他侧过脸,勾起一个让人呼吸加快的俊朗笑容。
她看呆了,竟忘记追着他要答案。
红袖招门前,车马辘辘,轿子一顶接着一顶,送来了许多神情兴奋的男子,乐声从楼里传出,门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热情上前,一口一声大爷,手上的红丝帕不停地挥啊挥。
浓冽的脂粉香气让关宥慈忍不住皱眉,她掩住鼻子,强忍着打喷嚏的欲望,悄悄往后退两步。
侯一灿发现她的动作,手往后一甩,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远。
“侯少爷终于来了,我们家盼盼都快望穿秋水了。”风韵犹存的老鸨将手往侯一灿的胸膛拍,只差没整个人贴上来。
关宥慈满眼的嫌恶,轻咬牙,脸上尽是恼恨。
“盼盼今晚有客吗?”
“就算有,知道侯少爷来,盼盼哪还有心思在别的爷身上?”老鸨笑咪咪地望着侯一灿。
侯一灿知情识趣地从袖里掏出一锭十两元宝。
收下银子,老鸨那张脸笑成一朵花儿,谁不知道侯二少爷出手阔绰,能攀上他,比攀上王爷、皇子还好。
关宥慈一张小脸又绷成了个小老头,莫非眼睛很温暖的姑娘就在里面?果然,令男人念念不忘的奇女子只能出自风尘,良家子岂能与之争锋?
她闷闷不乐的,她讨厌这种地方,更讨厌那位望穿秋水的盼盼姑娘。
发现她的不豫,侯一灿将她拉到一旁,认真地道:“你看不起她们?”
“是,我看不起那番做作。”关宥慈不说谎话。
“每个人为着生存,都要想尽办法学习技艺,大哥想当将军就得学会杀人,农夫想活口就得种菜,你进同文斋,就得学着看账本、讨好客人,同样的,勾栏院的女子想养活自己,就得学习伺候男人的手段,如何风情万种,如何欲迎还拒,如何让男人心甘情愿掏银子。
“都是为着一口饭,既不偷又不抢,谁有资格看不起谁?若照你所想,皇亲国戚是不是该看不起贩夫走卒?公主是不是该看不起为支应兄弟学费、为立起门户抛头露面的你?”
他的振振有辞让她迷糊了,真是她错了吗?可是从小到大的教养都告诉她,青楼女子污秽肮脏,别说沾上,就算多听两句都是有辱贞洁。
侯一灿笑着勾住她的肩膀,又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谁说青楼中长不出白莲花,再说了,难道士林儒子都是高风亮节之士,没有斯文败类?”
关宥慈叹了口气,是啊,像徐国儒这种人都可以受人景仰,青楼女子难道不行?她试着放下成见,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这时候的她,还不晓得在侯一灿的带领之下,她的思想慢慢被改变,她看人看事的角度翻转,她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天一天拓展新视野,她也还不晓得放下主观成见,她会看见多么不同的世界,她将认识一个奇女子,会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她的“冰山美人”造就了大周朝的演艺圈。
侯一灿拉起她的手,一起走进青楼,附在她耳边道:“你笔下的莫三娘出自风尘,可是风尘女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用良家子的心情来描写她们,未免失真,如果你非要把莫三娘塑造成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你得认识殷盼盼。”
听他这么说,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带她过来,不悦消散,心头微喜,她勾起眉眼,灿然一笑。
关宥慈很美,打扮成男子更惹眼,一走进去,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就惹来不少注目,再加上这一笑,惹得大厅里几个搂着花娘的男子心头一痒。
一名男子借着几分酒意,冲到侯一灿面前,流着口水笑问“这位公子,你的小倌肯不肯割爱?爷出三千两。”
那是个留着满脸胡须的粗汉子,一双眼睛大如铜铃,蒜头鼻、招风耳,样貌丑得惊人。
但没人敢笑话他,他叫李传风,是个二品大将,当年还拿过武举状元,武功和侯一灿在伯仲之间。
满京城都晓得他好男风,三十岁了还不肯成亲,气得他家爹娘想出家。
传言说,他是家中独子,也想替家里传承香火,可……真是委屈,他不是没试过,可每回和女人办完那档子事儿,就会全身长满疹子,又痒又痛,严重起来还会上吐下泻、狼狈不堪,这怪病连太医也治不来,总得难受上大半个月才能好得完全。
侯一灿知道李传风受皇上重用,本不想招惹,可他千不艺不该对关宥慈言语轻薄,灯火映着侯一灿俊朗的五官,一身黑色长衫,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修长,他潇洒地一撩衣摆,斜挑剑眉,似笑非笑的,但攥着关宥慈的手更紧了。
见侯一灿不说话,李传风眼底流露出更为深浓的欲望。
光是想象和清秀小倌翻云覆雨,他就忍不住亢奋起来,酒意激出他的兽性,想把人压在身子底下。
关宥慈咬紧牙关,眼底冒出熊熊烈火,她不是闺阁女子,碰到这种状况,不会只是一味哭泣,她从靴子里抽出侯一灿给的匕首,今早出门前他特地要她带上的,她本不明白他的用意,现在晓得了,只要对方敢动手,她就敢削掉他的指头。
李传风见状,笑弯一双粗眉毛。性子这么烈?正好,他喜欢烈酒,更喜欢有个性的小少年。
“小公子,你可认识我?我……”他边说着话,手指顺势要挑向关宥慈的下巴。
眼见就要碰上,刷地一声,关宥慈拔出匕首。
李传风没躲,但侯一灿却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腰,硬把匕首给拉回来。
关宥慈没看清楚侯一灿是怎么办到的,只觉得两人像被风刮上了天,瞬间往后退了两、三尺。
她气急败坏,转头怒瞪着他,不懂他干么拉着她避开?
侯一灿勾起嘴角,凑近她耳边道:“别,会弄脏。”
关宥慈愣住了,他不是要她别闹事,或是说这个人招惹不起,而是说会弄脏?这是什么跟什么?
爷这是胆小怕事?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士可杀不可辱,她推开他,挥了两下匕首,恫吓对方。
看着她的动作,侯一灿哭笑不得。
他着着实实把她给宠坏了,宠得她连他的话都不听,她也不看看自己细胳臂细腿的,人家两根手指就可以掐死她,她竟还敢举着匕首耀武扬威。
他无奈又宠溺地道:“乖,不要跟猪打架,惹了一身骚不说,还让猪心里乐开了花。”
关宥慈气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种浑话?
这时候,李传风施展轻功来到两人跟前,嘴巴笑得很大,关宥慈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乖,别害怕,跟着爷,爷会好好待你……”
没等李传风做出轻佻动作,侯一灿搂关宥慈的腰再退。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后退,退本来就比追难,何况侯一灿又带着一个人,再加上他退得优雅潇洒,退得风流自在,不像闪避,倒像在跳舞。
一来二往,旁人再呆,也看得出来侯一灿身怀高强武功,只是……他既然这么厉害,何不痛痛快快打上一架?这样一个不放弃,一个猛退避,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