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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遗珠(上)  第4页    作者:千寻

  这话说得有理,妻妾不分,乱家根源,一个卑微姨娘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敢往正经小姐身上泼脏水,关起门来还不晓得有多少难听的,这要在旁人家里,早就被乱棒打死了。

  有人叹了口气,说道:“终是嫡庶有别,教养不同,难怪娶妻娶嫡,迎妾迎庶。”

  徐宥菲听见了,咬牙切齿,额间青筋暴露,可是她也知道那人并没有说错,爹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口口声声规矩,时时刻刻把门风挂在嘴边,倘若今日之事闹到爹跟前,就算祖母和爹再偏心,也不会轻易饶过姨娘,更别说爹还想当官呢,对于名声更是看重。

  侯一灿笑得更痞了,这对异母姊妹一个傲如松柏,一个喜装莲花,家中事大剌剌地闹到街上,徐府后院水还真脏。

  然而赵姨娘眼皮子浅,过去能屈能伸,是因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关雨涵都快死了,她干么还低头?再等上几天,别说嫁妆,就是徐宥慈、徐宥善两个贱种也得任她摆布。

  想到此,她得意洋洋,再无所顾忌,扳动手指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腰杆还能硬多久?十天还是二十天?”

  徐宥慈心头一震,她是怎么知道的?眼下能靠近娘的只有彩苹,她已经将人按捺住,莫非还有她不知道的漏洞?

  见她迟迟不语,赵姨娘乐得脸上开了花。“不晓得你这个大小姐能当到什么时候?放聪明点吧,对我低个头、道声歉,说不定我还会手下留情,否则日后王二麻子、李瘸子,你的婚事,我这个“母亲”说了算!”

  赵姨娘若有几两脑浆,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若她有半点心机,就会晓得这种不要脸的事只能暗暗做,不能明着说,偏偏她是个又蠢又笨的,只图嘴皮子痛快。

  徐宥菲急得一跺脚,不断拉扯她的衣袖,低喊道:“姨娘!”她心想,那位潇洒的贵公子要看不起自己了。

  谁知赵姨娘依旧不管女儿的阻止,再次把女儿的手甩开,快步上前,伸手抢徐宥慈怀里的幼崽。

  一个不注意,小狗的后颈被赵姨娘掐住,痛得嗷嗷叫。

  徐宥慈担心她弄伤小狗,不得不放手,可想起前尘往事,她凝目,声音冷冽地道:“赵姨娘,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赵姨娘仰头大笑。“好啊,我倒想看看谁会后悔!”她倏地抓起小狗,双手举高,把小狗狠狠往地上摔。

  见状,徐宥慈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侯一灿不知道怎么办到的,就在小狗快落地时,他弯腰、手一捞,众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小狗已经稳稳地回到徐宥慈的怀抱里。

  徐宥慈愣愣地再次感觉到手中的热度,急跳不止的心儿慢慢平复,她松了口气,随即凛冽的目光射向赵姨娘。

  赵姨娘被她盯得心头微颤,要是个聪明的,早该鸣金收兵,偏偏赵姨娘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非要逼得她低头,她伸出手,恐吓道:“把闯祸的狗崽仔给我,否则等我成了你母亲……”

  威胁她吗?非常好,既然赵姨娘蠢得那么过分,她不介意再添把火,她微抬下巴,一脸的傲气,对着围观百姓说道:“我父亲徐国儒是堂堂举子,若三年后会试上榜,就是板上钉钉的官老爷,我母亲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通,这样的男女才堪称佳配。”她把视线调回赵姨娘身上。“你一不识文,二不懂规矩,《女诫》、妇德皆不懂,有什么资格当我的母亲?请问,此事可是爹爹亲口对赵姨娘允诺的?”

  赵姨娘这才猛然想起事情未成定局,万一关雨涵在中间搅和,表哥心存别的念头,事情变动怎么办?

  徐宥慈不给赵姨娘争辩的机会,续道:“甭说母亲身体康健,就算母亲真如赵姨娘所言,病重未愈,你身为侍妾,不在跟前伺候夫人,却在外头诅咒主母,攀咬小姐,目的为何?再则,姨娘口口声声说要成为我的母亲,是姨娘身怀异能,能断人生死,笃定母亲定会身亡,姨娘接位?或是父亲允诺要宠妾灭妻,扶姨娘上位?又或者是……姨娘在暗地里对母亲做了些什么?”

  这话到后头已经带上指控,吓得赵姨娘紧闭双唇,徐宥菲则是脸色惨白。

  第二章  大街上的好戏(2)

  风舞城是济州不大的城镇,也是离徐府最近的镇子,过去不太热闹,只有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会到这里赶集,后来铺子越开越多,渐渐地聚集了人气,关雨涵的铺子就开在这里。

  这两、三年,风舞城里开了一间福客居,装修得颇为雅致,是济州不少名人学子喜欢谈诗论文的场所,徐国儒是福客居的常客,他的学问不怎么样,诗倒是作得不差,因此颇有几分名声。

  百姓一听到徐国儒的大名,想他那样的风流名士,竟放任姨娘欺辱嫡女?无规矩不成方圆,他若是连后院都整治不好,如何治州、治府、治天下?不由得议论纷纷——

  “徐先生挑姨娘的眼光恁地差?心狠手辣,连只小崽仔都不放过。”

  “姨娘嘛,暖床玩意儿,和奴婢差不多,喜欢就收,不喜欢就卖,有什么眼光不眼光的?”说这话的,和徐国儒有几分交情。

  “姨娘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这么嚣张了,关上门……那个后院有多脏呐?”

  闻言,赵姨娘和徐宥菲脸色铁青,可是她们再有手段,也不能在这里发挥,于是赵姨娘恨恨地剜了徐宥慈一眼,拉起女儿转身就走,脚步之快,夹了尾巴逃似的。

  徐宥慈屈膝向众人说道:“多谢乡亲公道。”接着她低声吩咐车夫收拾母狗的尸体后也跟着离开。

  侯一灿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着实难掩错愕,就算他没有太多出场画面,好歹也为她挡下了鞭子,替她救下那只小畜生啊,她怎能就这样走了?

  不过片刻后他笑了,这个丫头有个性!

  见主子爷笑开,安溪大着胆子道:“爷,英雄救美,英雄要亲自出马啊,您踢奴才出头,姑娘怎么能看得到爷?”他摸摸委屈的屁股,爷的那一脚,他的屁股肯定受内伤了。

  侯一灿睨向他,二度抬腿,再补一脚。

  安溪呜咽两声,可怜的小屁屁再度受创。

  说起他们家主子爷,简直就是……爷是怎么说的?哦,对了,是怪咖!

  爷出生在镇国公府,是大房嫡出的二少爷,国公爷五代都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不过现在的国公府很大,住的人却很少。

  但这可不能怪府里夫人的肚皮不争气,夫君一天到晚上战场,男人不在家,女人要怎么生孩子?再加上每回边界大战,府里还得损失几根顶梁柱,一代一代传下来,国公府的人才渐渐凋零,现在府里只有老国公爷、国公爷、夫人以及两位少爷。

  二房早已死绝,只剩下一个二夫人和大姑娘,二夫人长年寄居寺院,不问世事,留着大姑娘独居也不是办法,于是大夫人把人给接回了国公府。

  三房在三老爷过世后坚持分家,眼下只剩三夫人和三少爷,外人不解,或许会问,大树之下好乘凉,三房寡母独子为啥要闹分家?

  这故事……实在是让人心酸,自从三老爷战死沙场,老国公爷一提到让三少爷学武,三夫人就失心疯,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于战场,她情愿上吊也不肯再让小儿子去打仗。

  可国公府的规矩是,凡侯家子弟,都必须习武,为保卫大周江山尽力。

  这条规矩让三夫人宁可不要镇国公府这块招牌,也不肯让儿子使枪耍棒,步上父兄后尘。

  国公爷心知弟媳难受,说服父亲,从此三少爷侯一鏮弃武学文,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由于国公府这条五代不破的规矩,对孩子的教育从小便是重武轻文,府内聘请不少江湖好手,不光指导大少爷、二少爷武功,连他们身边的小厮都得认真学,十几年下来,两位少爷的武艺自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便是和江湖大侠较量也不会输。

  如果三少爷弃武从文是种怪咖象征,那二少爷就是怪咖中的上乘。

  大少爷、二少爷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可爱、一样聪明、一样能干、一样讨人喜欢,只不过很少人会把他们弄错,实在是两个人的气质……相差太多。

  大少爷沉稳严肃,靠近他十步范围内,就会感受到一股冷冽气息,据二少爷所言,那叫做肃杀之气,是出门打仗必备的圣品。

  二少爷事事漫不经心,总是笑得比狐狸还狡诈,和三教九流称兄道弟,将青楼妓女引为知己,这副德性常气得国公爷踹他,骂他品性不端,可二少爷却说:“懂什么,这叫人脉”。

  二少爷的人脉上到大老板,下到贩夫走卒,能和大老板下棋,能和乞丐啃馒头,上上下下都能打点周到,平心而论,挺不简单的。

  两位少爷一起学文、一起习武,长大之后,大少爷承袭家业,十四岁就被送到战场上历练。

  军中有人好办事,几年下来,打过几场胜仗,现在有了炫风将军的封号,挺威风的,在京城的年轻一辈中可以横着走。

  当年国公爷也一起带二少爷到北疆,但短短三个月,二少爷就被遣送回府,因为……太没面子了!

  你见过打仗时,对敌人高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你看过遇到敌人,立刻转身往后跑的吗?

  若二少爷没有武功,胆小如鼠,脑袋装花便罢,偏偏二少爷是武举的探花郎,文举的状元郎啊!

  唉……你说,这是不是怪咖中的极品?

  国公爷说,二少爷运筹帷幄,对敌计策一个比一个诈,有用没用?有用!国公爷几次立功,全仗着二少爷的诡计。

  问题是,在战场上拚博,多数时候靠的是实打实砍、眼捷手快的能耐,行军布阵是将军的权责,如果二少爷是大将军便罢,可刚进军营的二少爷不过是个小小兵,他的权责是拿刀子喊杀喊打,偏偏二少爷……异常重视“和平”。

  因此不管把二少爷派到哪位小将麾下,都会出现上司下属沟通不良的问题。

  “将军,我不是说过,这种打法不可能赢的啦!”

  “兵行诡道,您老老是这么‘实在’,只有挨打的分。”

  “早听我的,现在会这么惨?”

  那些从刀剑下挺过来的将军,怎么可能受得了二少爷的冷言冷语?他老激得大小将军怒火蒸腾,还有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大喊“这将军我不做了”。

  军中最怕啥?最怕窝里反,敌人不来攻,自己先大乱,在无数次的冲突后,国公爷也怒了,狠狠揍了二少爷一顿后,把二少爷送返京城。

  返京后做啥?当然不能当纨裤,得规规矩矩走文官路线。

  老国公爷到处请托,好不容易帮二少爷在兵部谋了个小官,没想到二少爷不知道在哪里遇见微服出巡的皇帝老爷,两人相谈甚欢,然后……

  淡泊名利的二少爷再也不必当官,从此天涯海角任我游,到处跑、到处晃,生意一桩做过一桩,铺子一间开过一间。

  钱赚得多,府里人人跟着吃香喝辣,在外头人家,肯定乐得很,问题是他们是国公府,国公府的少爷怎么跑去当商人?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二少爷这可是狠狠扫了国公府的面子。

  二少爷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气得国公爷一提到二少爷就大喊孽子,早早上奏折请封世子,把爵位传给大少爷。

  在他心里,二少爷比世子爷更聪明、更厉害,可惜没有上进心,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情款款”地望向二少爷,跟在二少爷身边多年,他很清楚国公爷的痛心。

  “这样看爷,被爷俊美无俦、巧夺天工的容貌迷住了?”侯一灿斜眼看他。

  “是啊,爷就剩这副好样貌了。”

  侯一灿翻白眼,扇子往安溪头上敲下去,哪家的下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示主子爷很没出息的?“你家主子爷光靠这副好样貌,就能吃遍天下无敌手!”说完,他快步往前。

  安溪盯着他的背影,一叹再叹,谁让他奴才运差,人家安川跟在世子爷身边,早早脱去奴籍,当上小将了,唉……当时挑小厮的时候,他怎么就不会对世子爷多抛几下媚眼呢?

  只是此时再多的懊悔也无用,他一跺脚,快步追上前。

  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福客居,掌柜的一看见侯一灿,连忙把人迎上二楼。

  “在外头守着,谁也不准进!”侯一灿吩咐道。

  “是。”安溪应下话,转身站定,双手横胸,一身武林盟主的气派,心里却想着,肯定是大老板派人来了,他真想知道大老板的身分。

  福客居是侯一灿在多年前置办的产业,生意不差,但济州是个小地方,要说赚钱嘛,有限,不过能搜集到不少消息。

  去年朝廷议定,要铺设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路,等道路开通,风舞城将会成为联络南北道路的重要城镇之一。

  侯一灿知道的是第一手消息,从去年开始,他陆陆续续在这条道路必经的几个城镇州县买下不少铺面,现在消息传开,有不少地方的铺面土地开始涨价,他不确定风舞城的情况如何,但商人嘛,能够逢低买进自然最好。

  “爷,上头发话,要寻李三元的碴。”黑衣人低声说道。

  “老板决定搞多大?是抄家灭族、丢官丢人?还是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小惩小戒,杀鸡儆猴。”

  侯一灿点点头,笑得一双丹凤眼勾动人心,这事不难办,若要抄家灭族,光是搜集足够罪证就得花上大把时间,小惩小戒的话,小事一桩,当官的有几个人的屁股能干净得了?更别说李三元富得流油。

  如果能够顺便把揩下来的油放一点进袋,说不准在风舞城买铺面土地的本钱就够了。

  “知道了,你回一趟京城,禀告老板,最慢两个月可成事。”

  “是。”黑衣人转身,走出房间。

  另一名黑衣人上前,低声道:“风舞城里有三家铺面想卖,属下已经约了后日午后与卖家见面。”

  运气这么好?昨儿个刚进城,今天就有消息了?“位置在哪里?”

  “都在城南,两家卖粮的位置好,又连在一起,价位会高些,另外一家是卖布的,铺子小一些,三间铺子的主人是同一个。”

  在这个时机点卖?是知道消息想趁机赚一笔,还是缺钱花用?“卖家身分?”

  就知道主子要问这个,黑衣人连忙回话,“三间铺子的主人姓关名雨涵,二十八岁,育有一对十二岁的双生子女,关氏的丈夫是个举子,多年来仕途未再更进一步,也无做其他营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靠关氏的嫁妆。关氏确实有几分本事,十几年来生意经营得有口皆碑,风舞城百姓提到这几间铺子,都说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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