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实在让人生气,不但把这件事压下来,还不去向人抗议,说人家好歹是尚书府,丢不起这个脸,真是笑死人,是他们悔婚在先,发达了就嫌咱们高攀,不要咱们了,咱们还得给他们留这个脸?」
关云希笑道:「娘,其实女儿想通了,婚约取消就取消,反正女儿也没什么损失……」
「不行!哪能这样就算了?想当年,还不是你爷爷曾经帮了对方一把,雪中送炭,否则他家哪有发达的机会?」
「祖父辈欠下的恩情祖父辈还就行了,哪能叫孙子还?老实说,我一直觉得父债子偿不太合理。」
她向来恩怨分明,祖父辈的事弄到孙子这边,实在没完没了。
关夫人瞪大眼。「你说这什么鬼话?什么父债子偿,又不是欠钱,这是信用,是女儿家的婚姻大事。」
关云希听得实在有些烦,这女人一天到晚来跟她讲这事已经不止一次,照她看,关老爷是识相,是为了关家全族着想,不能因为这事得罪尚书府,人家的势力那么大,官场还要走下去,哪能用这种事去要挟人家?
原本的关云希为了这事去投湖,就是个笨蛋。
她查过了,原来的关云希不过是远远见过褚恒之一面,恋上他的英俊风釆,一心想嫁给对方,根本没与对方山盟海誓过,那个禇恒之一直待在西北,几个月前才回到京城,与真正的关云希根本没相处过。
真正的关云希爱上的,不过是她眼中的他,听到对方退婚,向来养在闺阁,没受过什么挫折,突然有一天心中恋慕已久的男人不娶她了,便如天崩地裂,加上面子又薄,就挑在人家公子经过时投湖了。
况且,她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关云希其实不是真的想死,不过是借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他明白她的伤心。
可笑的是,弱不禁风的她没等到人家及时救起就淹死了,便宜了她这个寄生的魂鬼。
关云希盯着关夫人,心想女儿想不开,肯定跟当妈的有关,做妈的一天到晩在女儿面前说嫁给禇家多好,妄想女儿攀高技,而女儿每日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就把嫁进禇家当作了人生大事,所以当禇家退婚时,天就塌下来。
关云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想要不要干脆点了对方的睡穴,让这个尚未死心、一直妄想女儿攀高枝的关夫人闭上嘴?
当她正在考虑时,外面的丫鬟来报。
「夫人、小姐,老爷请小姐到前院去。」
关云希听,不等关夫人开口,立即道:「娘,我去看看爹有什么事。」
说完也不等送人开,径自命令。「走吧!」她越过丫鬟,忽匆而去。
出了屋,关云希立即快步而去,一下子就把丫鬟甩在身后,惹得丫鬟只能小碎步追在后面。
「小姐,等等我啊!」
关云希停下来,回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待丫鬟气喘吁吁地赶上后,她便道:「走吧!」
「啊?」
丫鬟瞪大眼,见小姐又要走远,赶忙快步跟上。
丫鬟不禁感到奇怪,小姐怎么走路变得那么快?明明才一晃眼,也没见小姐用跑的,怎么一下子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需要花一刻钟才能走到的地方,关云希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她来到主院,进了屋厅,一看就怔住了。
在座的除了关邦,另一个人竟是褚恒之。
关云希盯着他,心想姓褚的上门来做什么?而且这两个男人还相谈甚欢?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奇怪。
两家不是因为退婚之事,暗地里闹翻了吗?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也不打招呼,而是挑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下,不打断他们,径自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
关邦转过头来,见到女儿坐在那儿,连招呼也不打,不禁皱眉,但碍于褚贤侄在,不好责备,便故作温和道:「希儿,还不来见过褚公子。」
若是先前的关云希,见到禇恒之,早就芳心大乱,而重生后的关云希则没有这些包袱,更是忽略关邦眼中的暗示。
她站起身,走上前,盯着禇恒之。
「褚公子,久仰。」
对她来说,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但对关邦来说,这招呼打得不伦不类的,哪有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说久仰的?
可惜不论他如何瞪女儿,关云希都无动于衷,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姓褚的身上。
褚恒之在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后,早已见怪不怪,他含笑站起身温柔地打声招呼。
「云希妹妹身子可好点了?」
关云希听着他肉麻的温柔语调,在见识过他昨日的凶猛后,知道这男人绝不像表面上的斯文儒雅,他骨子里可是个硬汉。
他作戏,她便奉陪。
她笑了。「多谢褚哥哥关心,云希今早吃了三碗饭,啃了两只鸡腿,好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
关邦不小心被茶水呛到,猛咳着。
「爹,您小心些。」关云希故作关心地道。
关邦狠狠瞪了她一眼,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在未婚夫面前,居然说得如此直白,是存心的吗?
关云希在老爹的瞪视下,只是无辜地眨着眼,一脸装傻。
禇恒之脸上笑意更深。「看来云希妹妹身子好了,如此便能去游湖了,甚好。」
关云希见鬼地看着他。「游湖?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样行吗?」
言下之意是说,这位公子,你真的要带着这张乌青的脸去见人吗?就不怕损了你贵公子的英名?
关邦咳了一声,说道:「你褚哥哥来邀请你一块儿去游湖,你也该出去走走。」
关云希挑眉,看了关邦一眼,见他使着眼色要她答应;再瞧禇恒之,见他始终含笑,一脸真诚。
鸿门宴?
她也笑了,做了个福身的动作。
「既如此,哪能拒绝哥哥的好意?云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容我回屋更衣。」
禇恒之含笑回礼。「妹妹请便,哥哥等着。」
她含情带笑,他也笑容可掬,好似郎情妾意,两人间从未有过退婚的心结,亦无红脸之仇,两家一如当初,从未撕破脸。
关云希回屋换了件外出的衣裳,梳妆一番后,便走到前院,马车已经等在院子里,就等她上车。
当关云希款款地出现时,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厅堂门口屋廊下的褚恒之回过身来,见到梳妆一番后的丽人,含笑的目光深邃如海,星光点缀其间,映照着她的芳影。
「云希妹妹真美。」他低声赞美。
关云希手执绣帕,含羞道:「哥哥谬赞了。」
关邦看着这对,满意极了,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头,但又想起什么,继而皱眉。
「锦香呢?」
关邦沉下脸,小姐要出门,丫鬟该跟着,谁知居然没看到人影。
才说着,便见到一人匆匆忙忙地从后院那处跑过来,正是关云希的贴身丫鬟锦香。她气喘吁吁,竟是上气不接下气。
关邦脸色难看地瞪着锦香,锦香被大人一瞪,却是有苦说不出。
大人分明是怪她没跟着小姐,其实是小姐走太快,害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爹,女儿走了。」
关云希说完,便好整以暇地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锦香见状,也只好在大人的瞪视下,勿匆上马车。
禇恒之向关邦拱手拜别后,风度翩翩地上了马车,坐好后,他瞧着满头大汗的丫鬟,再瞧瞧关云希,勾着笑,眼底有着兴味。
关云希用绣帕擦了擦锦香的汗水,温柔道:「瞧你,急什么,慢慢走就行了,难道我会不等你吗?」
锦香没好气地嘟嘴,用控诉的眼神望着小姐。
小姐岂止是走得快,她才眨个眼小姐就不见了,她都怀疑小姐是不是用飞的?
马车出了关府,拐了几个弯,转入石板大道,却是真往湖的方向去了。
「褚哥哥,今日怎么好兴致,邀妹妹去游湖呢?」
禇恒之笑道:「今日天气晴,想到妹妹身子若好了,肯定想出来走走,便有今日一邀。」
「哥哥客气了,其实哥哥若有事尽可去忙,莫为了妹妹,耽误了正事。」
「哪里,哥哥不忙,能陪妹妹出来散散心,是哥哥的荣幸。」
她微笑,他也浅笑,她温柔有礼,他也彬彬有礼,一旁的锦香来回看着两人,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和褚公子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之前褚公子可是避着小姐,从未与她多谈,哪像今日特地坐着马车正式拜访邀约。
关云希突然转头对锦香道:「咦?你瞧窗外,那是什么?」
锦香不疑有他,很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关云希便顺手点了她的睡穴。锦香身子一软,头往后一靠,人便睡去了。
将丫鬟搞定后,关云希双手往胸口相交,两腿交迭,直直盯着禇恒之,毫不啰嗦,单刀直入地问。
「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了昨晚的事,褚恒之对她已经没像先前那么讶异了,反倒觉得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露出真性情的她,哪里还有适才女儿家的温柔贤淑?而是直率的、利落的,她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性情,也不在他面前展现女子的娇柔。
「妹妹看来是性情中人,不拘儿女私情,哥哥我不禁怀疑,当初你怎么会为了我而投湖自尽呢?」
「其实那一日,我是不小心落水,碰巧而已,哪知世人以讹传讹,连累了哥哥,真不好意思。」
把丫鬟弄晕后,关云希便没顾忌了,在褚恒之面前更加没必要隐藏自己,反正他已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
她开始东摸西找,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个酒壶,将壶盖拔开,放在鼻下一闻,一双眼都亮了。
接着她将酒杯摆出来,径自倒酒,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家马车,一点都不客气。
「当时太激动,不小心打了公子,实在对不住,不如我以美酒当礼,敬你一杯,跟你赔个不是。」她笑嘻嘻地举杯,一点也不怕他。
禇恒之冷然地盯着她,缓缓道:「这是我的酒。」
她一杯下肚,大赞。「果然是好酒!」摆明了吃他的喝他的。
「这可是你自己喝的,中了毒,别怨我。」
关云希脸色一僵,瞪大眼盯着他,「酒中有毒?」
褚恒之的回答,却是送上勾唇的迷人笑容。
「没办法,为了湮灭昨夜的证据,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对方没有机会说话,你说是吗?」
关云希变了脸色,她盯着酒,又看向他,接着似是恍然大悟了什么,哼了一声。
「这酒根本没毒。」
「你确定?」
「你要杀我,何必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无冤无仇,你没理由杀我,看不出褚公子是个爱说笑的人。」
关云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肚。
褚恒之将她横眉瞪眼的生动表情看进眼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拿起酒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错,我若要杀你,是不需要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不但无冤无仇,且还有婚约在身呢。」
第3章(2)
关云希听到这里,本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向他逼婚,他爱娶谁就娶谁,但随即想到什么,又立即打住,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褚公子找我出来,想必是为了查剿匪那件事吧!否则昨夜不会夜探义庄,今日也不会特地找我出来了,你想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马上相信我,但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
「用我的眼睛看什么?又用我的耳朵听什么?」
「很简单,我让你看、让你听。」说完,便立即拉开自己的衣襟。
「你做什么?」禇恒之沉声问,手中的扇子压在她放在衣襟的手背上,语气中充满了警告,那模样像是怕她强了他。
关云希先是奇怪地看他,接着恍然大悟,感到啼笑皆非。
「阁下想看,我还不给看呢!」她将他的扇子挥开,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的劲装。
原来,她在衣裳底下多穿了件方便行走的束袖窄服,她不但把外层的衣裳脱了,连头上的钗饰也拔下,包括耳环和手镯。
外面的衣裳一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成了利落的女英杰了。
她嘴角勾着弧度,眸中熠熠生辉,对他道:「我换好装了,换你了。」
「我?」
「我要让你看的、让你听的在另一个地方,你最好换个装扮,或是改变个样子,别让人认出你是尚书府公子就行了。」顺道遮住那块乌青就更好。
「若是让人认出会如何?」
「因为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很危险,万一出了事,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
褚恒之挑眉。「明白,带路吧!」
「你不换装?」
「不必。」
她挑高眉。「到时你要是出事,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见他不以为意,她也不再劝,她指明方向,待马车出了城后,一直往山丘驶去。直到驶至山下,马车便不能再前行了。
两人下了车后,关云希指着山头道:「从这儿开始,咱们只能走路上山。」说完她回头,不由一呆。
站在她身后的褚恒之,此时已经戴上了银白面具。
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褚恒之勾唇浅笑。「烦请关姑娘领路。」
关云希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往前迈步,心下不禁嘀咕。
她都忘了他还有一副面具呢!人家有备而来,她真是白操心了。
不得不说,戴上那副银白面具,既神秘又有气势,与他相较,她这身行头反倒显得寒酸,装扮了半天,人家一张面具就比她威风多了,早知道她也准备一张面具来虚张声势。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躲在我身后,明白吗?」
「躲你身后?」
他只说了这一句,她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论武功,她还比不上人家呢!
「这里的地势我很熟悉,由我领路,才不会迷路,更何况,我们等一下要去的地方,那儿的人对朝廷的人很是忌惮,恐怕会对咱们不利,而我知道如何摆平他们,交给我,才不会生出事端,明白吗?」
他一脸了悟地点头。「明白。」
见他同意了,她松了口气。
同意就好,要不是为了前世未完成的大业,她需要借重这位尚书府贵公子之力,为山寨弟兄们找出一条生路,否则她何必多费唇舌跟他解释,当她爱出风头呢!哼!
山路崎岖,若是步行上去,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得靠轻功,于是她施展轻功,从这棵大树跃到那棵大树,从这块大石跳到另一个山丘上。
没有其他人在场,她恢复了本性,一身轻装,在山林石川间飞跃,后面的禇恒之跟着她,见她身轻如燕,在林中迅速跳动,心中不禁惊讶。
虽然已知晓她的另一面,但对他来说,越是接近她,越觉得她像迷一样,每见一次,就多一次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