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相信迷冬是怪物了吧?”
千乘迷鸟狠狠道,就因为迷冬在家为他囤积了大量的酒准备灌他,所以他打死都不愿意回家送死,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可怜的哥哥了。
“对你来说,迷冬的确是个怪物,居然让你怕酒怕到见到酒就吐,的确不是寻常人。”
牧洛林无比同情,继而想到千城迷冬的话,有些疑惑道:“迷冬说你是酿酒世家的传人,从小就在酒味中长大,酒量应该不会太差吧?”
“我天生酒量差不行吗?”
谁规定酿酒世家的传人酒量一定要好到惊天地泣鬼神呀?
不过,迷冬好像一直这样认为的,所以酒量差的他从小就成为她嘲笑的对象。
“再说,如果你被人天天泡在酒缸里灌酒,见到酒不吐才怪呢!”
因为迷冬认定他是千乘家的正统继承人,酒量一定要好,于是想出见鬼的“酒神养成计划”。结果,物极必反,搞得他见酒就吐,变得滴酒不能沾,还要受尽她的嘲讽,他能不怨她,不恨她吗?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
牧洛林好笑地猜,一边逛街,一边听着千乘家兄妹的恩怨,更加确定迷冬是个豪杰,酒中豪杰!
“要不是我逃得快,早就被她淹死在酒缸里了。”
那段被泡在酒中的日子是他的恶梦,让他对迷冬恨得牙痒痒的,每次见到她都被她冷嘲热讽,巴不得告诉全天下他的蠢样……糟糕,千乘迷鸟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弱点被牧洛林知道,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立足?
“牧洛林,我警告你,我见酒就吐这件事,你不准告诉其他人?”
“嘻嘻,来不及了。”牧洛林冲他皮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心提醒,“不过,如果你赌赢我,我就什么都不说……咦,刚说到赌,那边好心有人在设赌局哦?”
牧洛林的眼角余光瞄到墙角围拢的人群,熟悉的摇骰子声让她通体舒畅,双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自然而然地勾过去。
“等等,国家禁赌,你别掺和!”千乘迷鸟忙不迭地拖住蠢蠢欲动的牧洛林。
“各位父老乡亲,摘星阁有位公子见酒……”洛林扯开嗓门,作势宣扬某人的“难言之隐”,但小嘴很快被捂住。
“闭嘴!”千乘迷鸟气恼地瞪着不识相威胁他的牧洛林,只得妥协,“你去赌的话,被巡逻的捕快仍进牢房,我可不会花钱赎你!”
“放心,我就凑凑热闹而已!”
牧洛林小人得志,开开心心地跑到街底赌桌边,一点都没有把千乘迷鸟的话放在心头。
“怎么这么爱赌呢?”
千乘迷鸟无奈地跟上,不得不为她把风,可不想他真被丢进牢中,那里可没人会陪她“一赌定江山”的。
他第一次发现,迷赌的牧洛林如此耀眼,犹如皎亮明月,受到群星簇捧。
千乘迷鸟表情复杂地望着凑热闹凑到从他身上抢钱袋去下注的牧洛林,神采飞扬,自信斐然,闪闪发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骰盅,对骰子点数了如指掌,每次出手必能押中,赌运出人意料地好。
或许如他所说,她的直觉特别灵,难怪每次他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于是,围堵的人慢慢地跟着牧洛林押注,大有所获,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拜,而做庄的赌头则一脸阴郁,恨不得用眼神将牧洛林千刀万剐似的。
“姑娘,你该下注了。”
赌头摇好骰盅,不耐烦地催促着观望的牧洛林,她不下注,其他赌客也不敢轻举妄动。
千乘迷鸟瞥见赌头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之色,胸口涌起莫名地不详之感。
“牧洛林,见好就收,别玩了,我们走吧!”他扯了扯牧洛林的衣角,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你是老板,我听你的。”
牧洛林意外地听话,回头冲千乘迷鸟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赢来的碎银装进钱袋,朝赌头摆手道:“我不玩了。”
而且,赌头的手法太拙劣,只能糊弄市井小民,她可没心思奉陪。
“一赢钱就想走,太不懂规矩了吧?”
角落里的矮个子赌客,一直跟牧洛林对着押,听到她不玩,立刻起身拦人,他输得相当不甘心。
“愿赌服输。”千乘迷鸟见矮子赌客寻衅的面色,侧身挡在牧洛林身前,鄙视矮子赌客,“不懂规矩的是你,输不起就别玩。”
“下完这一把,再走也不迟嘛!”赌头扯起不自然的笑容,居中调解,“姑娘这一走,会扫了很多人的兴,大家还等着跟你下注呢!”
“是啊,姑娘,你再玩一局,我们都跟定你啦!”
“老子的运气从来没这么好过,姑娘就再给我们沾沾财气吧!”
“对啊,都已经摇好骰子了,不下真扫兴。”
赌客们纷纷劝着“生财有道”的牧洛林,都想最后下足赌本大捞一笔。
“庄家,你们的双簧唱得太差了。”
牧洛林却指着矮子赌客和赌头,揭穿他们自以为高明的把戏。
“你们有人做庄摇股,有人劝诱下注,一开始让赌客赢几把降低戒心,继而不断地抬高赌注,累积赌本,等到契机一做成,开个庄家通杀的局,保证让大家血本无归,而你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赌客一阵哗然,半信半疑的目光在牧洛林和赌头之间来回。
“姑娘无凭无据,这是在血口喷人。”赌头隐怒。
“别惹事。”
千乘迷鸟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回头低声警告似乎想兴风作浪的牧洛林。
“我对诈赌深恶痛绝。”牧洛林脸色一凛,心底的嫉恶如仇冒了出来。“你的骰子动过手脚,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点数,我猜你这局会摇出庄家通杀的同色骰子十八点,赌注大赔率高,我这钱袋的赌本都不够填饱你的胃口呢!”
她对骰子摇动的声音异常敏感,从一开始就听出骰子不对劲,之所以会顺着赌头设的局下注,就是为了在最后破坏他的好事,让他什么都捞不着,让围堵的人看清街头诈骗赌局的真面目,以后别傻傻地送钱来。
“你不要口出狂言毁我信誉,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闻言,赌头立刻恶声恶气地警告牧洛林,双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
“怎么不客气呢?这骰子点数跟她说的分毫不差,你怎么解释?”
千乘迷鸟飞快地揭开骰盅,果真是庄家大小通杀又高赔率的三个六,谁下这一把保证输得连底裤都赔上。
“哇!真的是庄家通杀!”
“天啊,你该不会每次都这样诈我们啊?”
“难怪每次觉得明明赢了那么多盘,结果输得一塌糊涂!”
“幸好姑娘提醒,不然我们这次会输得很惨的。”
一时间,风云变色,排山倒海的质疑和愤怒涌向赌头,牧洛林更加得意了。
“谌来的迟早都要还,这道上的规矩,相信你比我清楚,得罪了赌客,还公然聚赌又诈赌,你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锵啷!”
赌头一把将骰盅扫掉摔碎,恼怒的拳头挥向坏他好事的牧洛林。
“住手!”
眼见牧洛林白嫩嫩的脸蛋要遭殃,千乘迷鸟一边喝着,一边推开身侧的牧洛林。
那硬邦邦的拳头就毫不客气地吻上他自认俊俏迷人的下巴,整个人差点飞出去,幸好牧洛林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你设局诈赌,还出手伤人,有没有王法啊?”牧洛林扶着被凑得两眼昏花的千乘迷鸟,愤慨地瞪着赌头。
“你信口雌黄,拆我的台,损我的格,我不教训你这个臭女人,我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说话间,赌头又挥舞着拳头往牧洛林去,刚被揍了一拳晕头转向的千乘迷鸟,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以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躯替牧洛林出头。
围观的赌客无法判断是赌头摇骰子的技术好,还是真的诈赌,只能作壁上观,不敢贸然出手帮忙。
“巡逻的捕快来了,你们还不赶快跑!”
突然,一道肃穆的声音传来,围赌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去,赌头也不敢恋战,一边拖着同伙的矮子赌客,一边撂狠话:“今天算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走运,下回别让老子遇上!”
“可恶,明明是你出老千,还敢做贼喊捉贼,下回我照样拆你的台!”牧洛林火冒三丈,她最恨没赌品的人了!
“好啦,捕快来了,我们也快走吧!”
千乘迷鸟揉着犯疼的脸,恨不得掐丝纵容牧洛林来凑热闹下赌的自己,竟然一时被她灵验的赌运迷住,笨笨地掺和进来,结果受皮肉之苦的人也是他。
“千乘迷鸟,你还好吗?”
牧洛林扶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千乘迷鸟,一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简直太没有王法了!不过,毕竟是她连累他,只得拖着他快走。
“迷鸟?”
但是,一道迟疑的男声在他们前头响起。
千乘迷鸟和牧洛林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他尴尬地笑了笑:“砚津,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4章(2)
顾砚津,专门帮千乘迷鸟出版风月小说的砚书坊老板,也是他的朋友。
“刚路过,看到有人聚众斗殴,好心提醒捕快来了,没想到是你。”顾砚津难以苟同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千乘迷鸟,他这模样完全不符合他文人的身份,“先去我那边处理伤口吧!”
“真可惜,没有让捕快抓赌头。”
牧洛林一听,无比遗憾,她本能地讨厌设赌的人,对诈赌更是深恶痛绝,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呢!
“捕快如果真的来了,第一个抓的应该是你。”
千乘迷鸟没好气地瞪了眼牧洛林,拉着她随顾砚津回临近的砚书坊。
“啊!”
痛呼声划破了砚书坊暖阁里的平静。
千乘迷鸟龇牙咧嘴地盯着笨手笨脚的牧洛林,委屈不已道:“我好歹是路见不平为你拔刀出头挨揍的人,你下手能不能温柔点?不要加重我的伤势行不行?”
“拜托,你好歹是个男人,听你叫痛,我都替你脸红呢!”
见他愈得鬼哭狼嚎的模样,牧洛林的双手稍稍识相地放松,不过,揉药的力道仍旧拿捏不准。
“像你这么粗鲁的摧残,谁都经不起。”
千乘迷鸟被说得不好意思再惨叫,只能时不时地抽着嘴角忍着痛,嘴里抱怨着。
“牧洛林,我看你手玩骰子的时候明明很俐落灵巧,怎么擦个药就变得笨手笨脚的?你该不会是故意对我下毒手吧?”
“我猜擦药之类并不是我所擅长的事,况且你是老板,我哪敢故意对你下毒手啊?”
牧洛林落落大方地接受他的批评,一边继续给千乘迷鸟抹着药膏揉着淤青红肿,一边毫不客气地取笑道:“你书里英雄救美的男人,个个身手不凡,能文能武,与之相比,你这个创造者真逊色,怎么都用自己的脸去挡拳脚呢?”
“如果不是惹是生非,我会逊色让你看吗?”
千乘迷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对不懂得感恩的牧洛林相当不以为然。
一个文人硬着头皮去英雄救美,一般姑娘都会感激道痛哭流涕,她不感谢也就罢了,怎么一直奚落他呢?
“的确是我连累你了。”
牧洛林爽快地承认,看着原本斯文又显得痞气的俊脸,这会儿布满了青青紫紫,让她良心有些不安,感觉欠了他的人情。
她不喜欢欠债,也不喜欢欠人情。
牧洛林慢慢地处理完他脸上的伤,思索着该怎么报答他。
“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可以无条件地为你做件事。”
牧洛林做出决定,本来依照她的个性,做任何决定都要“赌”上一把,现在算是为他破例了。
“无条件?做什么都可以?”
千乘迷鸟表示怀疑,揉着下巴擦药之后消肿不少的淤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牧洛林,她眼中的笑意让他戒备,不会又想跟他赌吧?
“这次不用赌。”
牧洛林看出他的不信,笑眯眯地拍拍千乘迷鸟的肩膀,打消他的疑虑。
“我猜我以前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你今天的大恩大德,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报答。不过,你要求的事情不能超过我的能力所及。”
他就知道精明如她,哪会让他“为所欲为”啊!
千乘迷鸟瞄了瞄牧洛林拍他肩膀的手,这动作她越做越熟练,依旧毫无男女之别,更无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
但是,她越来越亲昵的举动,让他这个常年窝在美人窝的男人,反而有些不自在。
千乘迷鸟缓缓地眯起眼睛,瞅着牧洛林对着他笑脸盈盈的模样,仿佛一江秋水在他胸膛荡漾,波浪晃得他的心怦怦跳,继而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他想要她,要她……
“我要你……”千乘迷鸟望着牧洛林的目光变得迷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出他的要求,“我要你保守秘密,不准对任何人说我见酒就吐的事。”
这是攸关他的颜面和形象,他誓死扞卫。
“保守秘密?就这样?”
牧洛林促狭地凑近千乘迷鸟,她还以为他会趁机让她去接客呢!
“对,如果你做不到,以后就别想跟我讨价还价,一切都得听我的!”
千乘迷鸟直视着越凑越近的牧洛林,身体有些绷直,孤男寡女的,她好歹注意点,不要这么不避嫌地拉近距离,会害他心猿意马的。
不过,看她泰然自若的模样,完全无关风月的神情,他都不好意思提醒“姑娘请自重”,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念头。看来,有必要让徐娘给她上一课,让她知道摘星阁姑娘的“豆腐”,都是有“价码”的,不能随便将自己的“豆腐”往外送,会损害他这个老板的权益。
“这还能算秘密吗?不是众所皆知的事吗?”
牧洛林想到千乘迷冬恨不得将他的糗事到处宣扬的样子,再加上摘星阁禁酒的特殊规定,她猜大家应该都知道作为幕后老板的千乘迷鸟有问题吧?
“当然是秘密!”
千乘迷鸟忍不住提高声音,他相信迷冬不会将“家丑”公诸于众的,他自己也不会蠢到自爆短处。只不过这次失策,在跟迷冬斗嘴的时候,多了牧洛林这个观众,他当然要不择手段地堵住她的嘴了!
“牧洛林,我丑话说在前,如果你敢乱说的话,我一定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的!”
“哈哈……”千乘迷鸟正经的警告,逗得牧洛林一手抱着肚子大笑,一手捶着他的肩膀,“难怪迷冬要笑话你了,说你是家耻……哈哈……没想到出身酿酒世家的人会怕酒怕到吐,说出去肯定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哈哈,我猜我出去开设赌局,赌千乘家大少爷的酒量,肯定能大大地捞一笔……”
“牧洛林!”
千乘迷鸟威胁地打断牧洛林的话,但她说得正开心,完全没有将他阴郁的表情放在眼里,一时兴起,继续大放厥词消遣她的老板——千乘迷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