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恶……”洪今年的脸只能用一塌胡涂来形容,“罗、罗扁……随、随……”
“啥?你说啥?说清楚点。”老板边说边把自己带来的清水往旁边一倒。
他根本就听得懂!他一定是生气了,因为他们把他的摊子撞得乱七八糟,他一定是生气了才故意把水倒掉!
“帐、帐……”洪今年努力移动辣得肿起来的舌头,然后指着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的雍震日,喘着气说:“都记在他头上……”
“喔,早说嘛。”老板马上眉开眼笑地端出一大锅和面团用的清水,洪今年像沙漠中渴水的旅人,一见到水立刻扑过去。
他大口大口喝了半锅的清水,终于有办法忽略刺痛的舌头,和呛得鼻水直流的鼻子和红通通的双眼,接着瞪向把他打飞出去就一直没有回神,尽管他说把帐都算在他头上也没有反应的雍震日。
扔掉锅子,洪今年大剌剌地用袖子抹掉满脸的脏乱,跳下摊子,他又咳了几声,边咒骂边朝他冲过去,“去死吧!岁时!”
虽然雍震日讶异于手中过于柔软且……突起的触感,还是在最后回神,闪过抽出木刀直直朝自己劈来的洪今年。
洪今年迅速抬起头,眼底浮现许久未见的戾气,足以见得他有多生气。
“喂……嗯……那个啊……”又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雍震日吞吞吐吐的开口。
“你这个王八羔子!”随着这声咒骂,木刀一个转向,朝雍震日的腰侧砍过去;洪今年的动作准确流畅,在气得无法用脑子思考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反应,比他用脑子找他单挑时还要更厉害。
唔,看来他的小师弟是本能性动物。
雍震日用两根指头抵在木刀上,轻盈俐落翻身越过木刀,在动作之间对上洪今年那双因怒火而炯亮,又被辣味呛得布满血丝的眼,不知怎地,他竟别开了眼,目光刚巧落在他胸前。
刚刚……是错觉吗?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摸到了——
“你在干什么?”双眉怒颤着,洪今年爆出咆哮,木刀朝他刺去。
听见吼声,雍震日这才注意到自己思考的同时,手忍不住又往他胸前摸去。
他及时闪过木刀,“你今年几岁了?”
攻击轻易地被闪过,“受害者”还有心思提起别件事,洪今年强烈感觉到被他看轻。
“要、你、管——啊啊啊啊!”他每说一个字就刺他一刀,最后干脆发了疯似的随便乱刺。
“十一还是十二?”雍震日轻松闪过他的攻击。
“是十四!”讨厌被人当小孩看是洪今年的致命伤,一下子就被套出话来。
小鬼都十四岁了……雍震日以前所未有的眼光审视这个很有趣的小师弟。
“你到底在干嘛?”双脚滑过地上的尘土,洪今年停下攻击,怪觑着他。
都已经和他单挑过两千多快三千次了,怎么可能感觉不出他心不在焉?
雍震日无法解释,只是继续盯着他,好像想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哦?不打了吗?”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老板问。
两人同时朝他翻个白眼。
“那好吧,大叔也只是问问……”老板开始整理摊子,并拿出唯一做好的甜味胡麻饼,朝洪今年扔过去,对着雍震日说:“砸烂摊子的修理费我会上武馆去找你拿,还有二十个甜到恶心的胡麻饼的钱。”
说来,这两个人的味觉都有问题。
“大叔!你明明只做了一个,先把另外十九个做出来再走,我不接受赊帐的!”洪今年对着推着推车准备离开的老板背影大喊。
停下脚步,老板慢吞吞回头,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不屑的嗤笑,“等你有本事自己付钱了再说吧。”
“可恶!秃死吧,老头!”无法回嘴,洪今年只好咒骂。
咚!
刚才被他随手一扔的大锅砸中他的脑袋,痛得洪今年哀爹哭母。
“大叔我听力可是很好的。”老板一脸骄傲。
“听力好又怎样?我就是要说,秃死吧秃死吧!秃到跟太阳一样讨人厌吧!”洪今年卯起来拚命骂。
这次老板却像什么也没听见,渐渐走远了。
“他根本就是选择自己想听的话才听吧,哼!下次再看到他,我一定要拿剃刀把他理成光头!”洪今年还骂个不停。
“你……”雍震日侧眸睐着小师弟的头项。
“嗯?”他杀气腾腾地回头瞪他。
“不,没什么。”雍震日终于把手收回身旁,对自己的怀疑感到好笑。
也许是他搞错了,再怎么说姑娘家都不该出现这样粗鲁的表情啊。
一定是他这个小师弟胖了,没错,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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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热得令人肝火旺盛。
每到这个季节,雍玉鼎就会带着二十几个门生到后山瀑布消暑——当然,绝非是当二十几个十来岁孩子的保母,在他们身后追着跑,或是叮咛他们快点换掉湿的衣服那样单纯。
泡水当然是会让他们泡,不过要等上过课之后。
平时传授武学的雍玉鼎,会在这个时候教导他们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用他独特的思考和行为模式。
就像现在,一群门生盘腿端坐在瀑布旁的大石块上,面对雍玉鼎,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向下方看起来清凉消暑的水潭飘去。
“那么……斗明,你来说说看,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雍玉鼎唤了一位门生范景楠的字。
范景楠无法将视线从瀑布移开,注意力不怎么集中的随口回答:“首先就是跳下水……不,先脱衣服……啊,随便啦,反正这么热衣服很快就会干了……”
雍玉鼎温文儒雅地笑着,完全不在意注意力已经被拉走的范景楠,又点了一个门生,“好,康惠,你来说说。”
宫浚廷,字康惠,是武馆内最守规矩的门生,不过很难分辨他究竟是热爱各种规矩才遵守,还是因为本性认真才遵守。
“师父,因为不只一样,徒儿能一一列举吗?”宫浚廷问。
“可。”
“第一是把武馆内的规矩一一写出来,张贴在武馆最显眼的地方;第二是制定不守规矩须接受的惩罚,当然这也要写出来,然后发给所有门生——”
“好,今年,换你说。”
喂喂!明明就是你自己点他回答的,又嫌麻烦不肯听他说完吗?!所有门生一致闪过同样的心声。
雍玉鼎似乎能了解门生的“心里话”,但宫浚廷一副就是要说个七八十点的模样,他喊完人以后就后悔啦!是心情突然决定他喊出“康惠”的,又不是真想听这个凡事喜欢以条列式说明,且绝不少于二十点以下的徒弟的话。
洪今年当然也是在暗地里吐槽之后,才迎向叫着自己像开玩笑取出来的名字的师父。
长大后,他才知道雍震日口中的第二个名字,指的是“字”。
字,是男子成年后自己取的,是同辈间使用;在武馆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谁教他们有个爱替人取“字”的师父。
他曾经要师父替他取字,可是师父总是笑而不答;他听其他师兄说,师父在替人取字的时候总是很突然,带点一时兴起的味道,所以硬要他取,他也做不来,只能等了。
“第一是填饱肚子,第二是吃顿大餐,第三是饿着肚子不能工作,没有第四第五,以下用‘堆成小山的大碗饭’七个字省略。”洪今年不可一世的说。
“堆、成、小、山、的、大、碗、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今年,少算了个字。”坐在他身旁拥有张甜美面容,像个可爱姑娘的蓝桂数了数指头,笑嘻嘻的纠正他。
锐利的眼一眯,洪今年冷着声,道:“去死。”
第2章(2)
“今年,虽然这是你的口头禅,也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就叫斗明去死吧。”蓝桂拉住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最多要他去吃屎就好了。”
“我是要你去死。”洪今年静静地燃烧怒火。
“好,岁时,接下来换你说。”不顾已经有人吵起来,制造混乱的源头又点了下一个人。
“嗄?你们在说什么笑话?”英姿飒爽,全身上下充斥着我行我素的任性感,拥有一双铁灰色眸子的雍震日满脸鄙夷,抓了抓头,然后把辣味胡麻饼塞进嘴里,露出恶质的嗤笑,“当然第一是辣酱,第二是辣椒,第三是辣粉,以下用‘天诛’两个字代替省略。”
“为什么是天珠?天上掉下来的珠子吗?是从老天爷的鼻孔掉出来的吗?”问话出自正在玩斗蟋蟀的万二,很显然他完全没有认真在听。
“小二,来,你过来。”雍震日笑咪咪地朝他招手。
不知为何用三只蟋蟀互斗,也不知想替哪只加油的万二坚持要等到分出胜负才要离开。
“小二,我刚刚看到那里有只和你双腿间的东西一样大的蟋蟀。”雍震日用坦率真诚的笑容说着下流的话。
“真的吗?在哪里?”今天的兴趣是斗蟋蟀的万二立刻凑了过去。
“那里,你面对瀑布,往下面看。”等到万二照着做之后,雍震日一脚把他踹下水潭里,嚣张恶劣的行径却没人敢跳出来挞伐。
“岁时,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始终没有身为人师……不,应该说是不适合当个传授做人处事道理的雍玉鼎,终于说对了一句话。
霎时,所有纷争和分心都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雍玉鼎身上,包括从水里爬出来,手上仍抓着蟋蟀的万二。
“你这样做,就没人听我说话了。”雍玉鼎严肃地训斥徒弟。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所有人的心中又响起同样的心声。
“听着。”雍玉鼎的话唤回每个人的注意力。“与其随波逐流,在红尘俗世中随人起舞,为师更希望你们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什么是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像斗明那样一一剖析穿着衣服跳进水中的影响也好,像康惠那样热爱规范也好,像今年满脑子除了吃还是吃也好,像岁时想成为一条辣椒也好,为师相信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只要不违背正道,不违背自己的信念,不要忘了随时把腰杆打直地活下去,这就是为师希望你们了解,并期许你们能做到的。”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的话里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一张娃娃脸的蓝桂举起手,不等雍玉鼎让他说话,便犀利地开口。
“师父,您可以告诉我天珠到底是什么样的珠子吗?”万二抓着蟋蟀凑到最前面问。
“师父,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您的梦想是成为毛毛虫羽化成蝴蝶!”
“师父,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其实我想做的是皇帝。”
“师父,所以我说应该好好立下泡水和上课的规矩,您看看,已经有人跳下去水里了!我看第一条就列:上完课之前先把斗明绑在树上,以免他带头跳进水里,如何?”
雍玉鼎看着眼前这群可爱的徒弟,温和地说:“总之,你们都给我……都给我滚下去吧。”
师父刚刚绝对是想说去死!
还留在岸边的几个门生同时想着,但也没人在意,并且在下一刻就抛到脑后忘记。
总之,这个武馆净出些特立独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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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门生都在游水贪凉。
有些一开始就脱掉衣服,全身光溜溜地下水,有些则是迫不及待的弄湿了一身衣裳,玩了好一阵子后才脱掉湿答答的布料,继续玩。
没有多久,这个位置还算隐密的水潭充满了浓浓的阳刚味,到处是亮着子孙袋嬉闹的少年。
反正都是项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脱才会被人笑。
说是这么说,却非每个人都乖乖脱光衣服,或者受不了冰凉潭水的诱惑,至少瀑布旁的大石头上就坐着一条笃信“心静自然凉”的身影。
“今年,你这个娘儿们!还不快点下来!”
“我说过要下去吗?”洪今年盘腿坐着,双手环在胸前,紧闭的双眸睁开一只,斜睨着水中的师兄。
“你是晒昏头了是吧?这么热的天气,不下来玩水的不是呆子就是傻子。”
“小鬼们,回家喝奶吧!我才不想同你们一样幼稚。”洪今年傲慢地说。
这话如果让雍震日或宫浚廷来说也许没什么,因为他们都是排行在前面的师兄,可是由年纪最小排行最末的洪今年来说可就刺耳了。
几个年纪大上洪今年约莫二三岁的少年离开大石头边,有了这样的对话——
“今年真不知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天生不怕热,从没看他下水过。”
“他根本就是个怪人!每次我们练完功浑身汗臭的到井边打水冲凉时,他也从不加入,还都用看虫子的鄙夷眼神盯着我们。”
“该不会……”有人思考的沉吟着。
“什么?”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问。
“该不会是他怕水,才不敢下水吧?”
几个少年交换了一记眼神,继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我们去……”有人边说边做了个推人的动作,朝同伙挤眉弄眼,其他人很快了解他的意思。
几个人看向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洪今年,互相比了噤声的手势后,偷偷摸摸地爬上岸,偷偷摸摸朝他靠近。
并非对洪今年的傲慢不高兴,毕竟他们这间武馆专出些怪人,所以他们单纯是想要捉弄洪今年而已。
那块石头表面平缓,从树林中延伸而出,洪今年就坐在最靠近水潭的位置,只要出力一推,他绝对会掉进水中;躲在树林里,准备发动攻势的少年们没有特别认真,或皱脸或讪笑地打着暗号,全在安静无声中进行。
一行五人用眼神推来推去,最后决定由提议的家伙去推。
众所期盼下,少年无法拒绝,只好对伙伴比手画脚一阵表示他们都是懦夫,一切看他的,然后转过身去,朝洪今年轻手轻脚地走去——
“你们是不是想把他推下去?”
蓦地,少年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
“吓!”惊呼声无法控制地逸出唇瓣,少年猛一回头,看见雍震日就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石头上的洪今年。
雍震日并非没有下水,他先到瀑布底下冲凉后,发现洪今年没有下水,才绕过来看看。
当然,他绝对不是要来玩下流手段,偷偷把他推下去的。
“哎呀,小声点,如果被发现了,不就无法得逞了吗?”雍震日一把捂住师弟的嘴,眼里闪动异样的光彩。
这正是二师兄准备虐待人的眼神哪!少年暗自惊呼。
他们本来只是想开开玩笑把洪今年推进水中,反正水潭里有那么多武馆的门生,即使他不会游泳,顶多是喝几口水就会被人拉起来,可如果同样的玩笑由雍震日来执行的话,绝对不会只是喝几口水那么简单……雍震日锐利的眸光直盯着洪今年,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抓过师弟小声命令道:“要偷袭的话像你这样还差得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过没?你至少还要再练个两百年才有办法偷袭他,懂了吗?懂了就快滚回水里当蝌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