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戴着岁月痕迹,尔雅睿智的脸,略长的脸,面容白皙,姿态高雅,打从走进白屋,留下来伺候的仆人个个低垂着头,必恭必敬,没有一人敢多言还是多看一眼。
“你这房子总算多了点人气。”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坐上餐桌后,只是淡淡梭巡过餐桌上丰盛的食物,却什么都没说。
孙立言一颗心到喉咙,就怕一个惊吓,就会从嘴里跳出来。
“祖母来我这摆什么脸给我看,我没吓到,却会吓到不该吓的人。”张驭晓勾起祖母的胳臂,没大没小的。
“就你这小兔崽子没把我放在眼里。”张老夫人微微的笑意闪进了眼底。
“我是怕您坏了胃口,吃饭就是要放松,您这模样,比较像要生吞人肉,只可惜,立言中、西式餐点都给您备了,独缺一味人肉。”老爱装这种脸来骗人,又不是在公司,他也不是属下,端这脸给谁看?
张老夫人双眼转了过来,这才正式的看了孙立言一眼。
她穿着简单的软料子及膝裙,淡旋胭脂,是个清秀佳人。
“都坐下吧。”
两个年轻人落了坐,张老夫人开口了。
“孙小姐好手艺,这一桌子菜都是你做的?”
“我凭记忆中做出来的菜,希望老夫人不嫌弃。”
应付进退对她来说并不难,从小被教导的礼节礼仪即使很久没用,事到临头,就会摆出正确的姿态来,加上她口齿清晰,眼光毫不闪烁,给老夫人的印象分数极高。
“不容易啊,现在没几个女孩子会下厨的。”张老夫人由感而发。
“现在女孩子能挥发的领域多了,也并不一定要守在厨房。”
“那你下厨是为什么?为了讨我这老老太婆的欢喜?还是只是做做样子?”张老夫人毫不留情,当下问得犀利。
“因为您是驭晓很重要的长辈,他敬重您,喜欢您,我喜欢他,所以也希望能得到您的喜欢。”孙立言回得也不差。
张老夫人掀眉了。
好个直接的孩子!
这个性难得她的孙子会喜欢,也对,比起那些大家千金的,也许知识丰富,也许身家惊人,但是都打不进她孙子的心。
于是她用汤匙敲了敲盘子,“既然这样,还不开饭做什么?我可是忙了一天,肚子真的饿了。”
布了菜,张老夫人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多年养成的习惯,她一道菜顶多就吃上那么两口,今晚却是每道菜都多尝了好几口,连张驭晓都啧啧稀奇。
“我看我不能在这里住下来,你要是每天都煮这么丰盛的菜,不用一个月我就会胖得连公司的人都认不出来了。”张老夫人挺风趣的,一旦打开了心门,她变得多话了起来。
“离开家以后,我实在很久没下厨了。”面对老夫人的称赞,孙立言有点不好意思。
“我听说你是晓儿的保镖?”用手巾擦了擦唇,她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愉快的晚餐了。
“是。”
“那功夫一定很好喽?”
“还可以。”
“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尽量摔他。”显然有某只抓耙子已经把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报告过老人家了。
“祖母您这叫阵前倒戈,我不要啦!”张驭晓哀哀叫。“您都不知道她下手多狠,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投手榴弹像投鸡蛋,跑步像草上飞,根本是个恐怖分子。”
“看你说那什么话,既然是恐怖分子,那你还粘人家粘成这样?”老夫人酸他。
“没办法,因为是她。试问有谁能离开自己的影子?就算她家是卖鸡蛋的我也爱了。”
有宠溺,有爱恋,有满满的感情,他说得坦白,倒是孙立言羞得钻进厨房去添汤了。
“祖母,趁立言不在,您就说实话吧,您对她印象如何?”
他看得出来立言很努力想给祖母好印象,可是奸诈的祖母就是不肯痛快的给一刀,啥都不说。
“我的印象真的那么重要?”
“她知道我是亲手手养大的,她觉得很重要。”
张老夫人没有沉思多久便道:“其实,她能让你回心转意,愿意回家族接掌事业我就很满意了。”
“谢谢祖母!”推开椅子,他冲上前,抱住老人。
“谢什么,我还要谢她呢。”笑开的慈颜,轻拍他的肩头。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是真的爱惨彼此。
那么瑷儿的事还要不要提?
算子,男女之间要是没有缘分,怎么撮合也没用。
她不是老旧迂腐的人,她相信感情需要缘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缺。
瑷儿和自己的孙子认识那么多年,有的是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偏偏两人都觉得事业比较重要,没有为感情努力过,当感情溜走了,发现喜欢的人拱手送人了才来着急,就已经来不及了。
第8章(2)
***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张驭晓搂着刚睡醒的孙立言,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屋,一室亮丽光明。
甜蜜渗入张驭晓的眉梢,在苏醒过来的孙立言脸颊上亲了个大大的吻,当然也把自己紧硬的身体往手感极好的娇躯靠过来。
发现身边人是他,她不禁皱了眉头。
“你又跑到我房间来?”把被单拉齐到胸口,明明半夜已经把他赶回去自己床上,他什么时候又摸来了?最近自己的警戒心越来越低,这不是好现象。
“当然是趁你睡着的时候。”
“基本上我还是你的保镖,张先生,你这样我很混淆。”
“你就是责任心太重了,还有,你的眼睛真漂亮,一天发现一样属于你的美丽。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就像一座宝库让我发拙不完呢?”双手缠过来,双腿勾住她的腿,他最喜欢这种麻花卷似的拥抱。
“不要左右而言他。”又使出这种手段来,每次都这样,昨晚也是,所以才跟他厮混到半夜。
“为什么钻牛角尖?”张驭晓捧过她的脸,睁大真挚的眼瞅着她。“我们在谈恋爱没错,但是我们公私分明,该上工的时候上工,人家办公室恋情还能偷个什么时间去约会,我们呢,每天搭保母车,一堆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就算想吻你解馋都要忍到家才行,我这算什么偶像明星?”
“我比你一个平常人还不如,但是我忍了,毕竟你一直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有时候累了,看看你,我的动力又会全部回来。立言,我知道谈这样的恋爱很委屈你,如果你不想再跟我到处跑,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他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神情。
“你所谓的委屈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只是在情人还有保镖之间拿捏一下分寸,我跟着你去上电台节目,去摄影棚录影,看你和那些正妹、美女有说有笑,我也会忍不住走开,我在想,我已经没办法很纯粹的做你的保镖,对你的其他都视若无睹,我想……我辞职吧。”
张驭晓霍然坐了起来,露出一片精光的胸膛,眉拧了起来。“辞职?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她躺到他的大腿上,伸手抹平了他的皱眉。“我辞了你的保镖这份工作,专心当你的情人,我要是继续再跟着你,我很怕哪天压不下醋意当场翻脸怎么办?”
她的度量没有自己想像的大,以前可以平淡看待的事情,现在换了立场,却逐渐无法接受。然而,他是红歌星,剪彩、拍广告,有哪个通告不需要跟女星同台,既然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她又不能为这种事情动不动使性子,这工作,她不如不要了。
张驭晓又感动又生气,感动的是她的用心,生气的是给他排满工作的经纪人时凡间。那个女人真把他当成公司的摇钱,非把他摇到齿牙动摇才打算放过他吗?以前他从来不计较,现在为了赶快摆脱歌星身份,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去会会那个很久不见的女魔头了。
“好,你就辞了保镖的工作,专心待在家里当我的女人。”
“你想得美,你觉得我是那种能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女人吗?”她伸指轻刮了下他的鼻子。
“说的也是。”他不得不承认。“那干脆一点,嫁给我!”
这样赤裸裸的求婚,他还真会挑选时机。
“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
“我的签证快要到期了,我想顺便回去跟黑水老大当面辞职,这是礼貌,毕竟他跟教练都是照顾我很久的人,我必须跟他们当面把话说清楚。”
“不能用视讯,寄Mail,发简讯?”
“不能。”
“要去很久吗?”
“尽量喽!”
“我真不想让你走。”有人开始撒娇了。
“你要记得每天想我。”还没分离,她已经开始不舍了。
***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过中间要是卡着一个不甘愿的第三者,这顺遂的程度就会大打折扣。
这天张驭晓去公司,孙立言留在家里。
瑷儿找上门来。
“你确定那位小姐是要找我的?”
守卫室的保全打了电话进来,孙立言再三确定。
“知道了,那请她进来吧。”
挂了电话,她看看自己的服装,衣服OK,短裤OK,虽然都是便宜货,反正又不是男女相亲,见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不是瑷儿第一次进白屋。
之前,她来做客的时候曾有过短暂停留的机会。
依照张驭晓的龟毛挑剔,对陌生人不喜欢的程度,她应该可以算是他很亲近的人了吧?她自己这么以为。
想不到这次她却碰了一鼻子灰,最近还需要经过通报。
她把这一切全归咎到孙立言身上。要不是孙立言作梗,哪需要这么麻烦!
她态度优雅的走进空明几净的客厅,迎接她的是面带微笑的孙立言。
没错,现在的孙立言不再像以前那么难以靠近了,她看见人时,会稍微露出一点生涩的笑容来,练久了,居然也能慢慢挤出很像样的笑容。
“瑷儿小姐,不好意思驭晓不在家,你要喝花茶还是咖啡?”
“我不是来喝下午茶的。”
“那么瑷儿小姐自便了。”孙立言并不是傻得一无所觉。
这位瑷儿小姐来者不善的样子,身为女人,她也猜得出来女人要来为难女人了。
“站住,连一点礼貌也没有,这是待客之道吗?”
“我请你坐,也问你要不要喝水,你说说哪一条有违待客之道?”孙立言两手一摊,对方开始找碴了啊?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表哥对你好,让一个保镖睡在二楼,听说因为这样,有人以当家女主人自居了。”
先来一招指桑骂槐吗?为什么不有话直说,还是这样才是高尚人家的礼貌?
“瑷儿小姐说的是哪位?”她才不背这种黑锅。
“别跟我装蒜,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表面装得一脸无害,结果居心叵测,暗藏私心。你是怎么勾引我表哥的?”美丽的妆有些裂开,狰狞的脸不管男女都不好看。
“瑷儿小姐的罗曼史小说看太多了。沉浸在梦想世界没什么不好,可要是走火入魔,现实虚幻傻傻搞不清楚,那就得去挂号看精神科了。”
她孙立言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随便别人揉捏,也讨厌这种不问是非、自以为是的人。
“你骂我疯子?”要不是要维持淑女的端庄,瑷儿差点向她扑过去。
“瑷儿小姐,我想你认知上有错,今天不管你表哥爱上的是我还是任何一个别的女人,我们都不需要向你报告什么。还有,不管你跟你表哥这亲戚一表有没有三千里这么远,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很容易生出畸形孩子,你一定要深思熟虑。”
“你教训我?你这可恶的死小三!”瑷儿气歪了嘴,摔了价值百万的手提名牌包包。
“对不起,瑷儿小姐你又错了,我不是小三,你又不是驭晓的谁,在感情上如果他认了跟你有一段感情,我没话说,但是他不承认,按理说,你才是那个试图要成为破坏人家感情的小三。”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认命任人打的人,这位高贵的小姐既然谈不上礼貌,动不动指着人家的鼻子骂,那么,很对不起,她也不必谈什么礼貌不礼貌。
“我先说好,论打架,你一定打不赢我,我不想被别人当作大欺小,所以瑷儿小姐,还是维持你美好的淑女形象比较好。”好身手不是用来打女人的,她也不想为了这种事动手动脚。
“你!”瑷儿小姐当场泪崩了。
第9章(1)
瑷儿走了之后,孙立言并没有如释重负,对方留下的话在她的脑子里回来荡去,搞得她心烦意乱。
“你不知道张驭晓是Raging Tide集团的接班人吧?而我呢,我是第凡多媒体集团的继承人,当年我爹地在Raging Tide挹注了不少资金,那是看在有朝一日我们有可能会结为亲家的分上挹注的,有脑筋的人都知道, 要是这桩婚姻不存在了,Raging Tide是岌岌可危。”
岌岌可危啊?
张驭晓和Raging Tide集团的关系或许在一开始她真的一无所悉,但是到他决定要离开娱乐圈时,有一天晚上,他说了。
她不懂公司动作,也不懂那些纠葛的利益和背后层层的黑暗面。
但是瑷儿懂,而且非常擅长。
要是瑷儿的父亲抽走资金,那个缺口,张驭晓有办法填补吗?
孙立言被这些复杂的问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坐立难安的直等到张驭晓回来。
“看你脸皱的,原来是在烦恼这个啊!你有一点爱上我了对不对?要不然不会这么担心。”摸摸她的手,顺顺她的发,张驭晓并没有孙立言想像中的焦躁或是发怒。
他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
“我很担心。”她坦言。
“吩咐保全以后不许让那个女人进来我家,一步都不许!”
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孙立言听了差点吐血。
“唉,别捏我……你知道商人吧?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润,Raging Tide是一只很会下蛋的金鸡母,这些年第凡多在Raging Tide身上捞到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不认为第凡多需要因为一桩不成熟的儿女婚姻就毁了大家互相良好的合作关系。”他侃侃而谈,并没有因为遇到难题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瑷儿小姐对你很执着。”执着不一定是爱,更多时候只是不甘愿而已。
“我对她只有朋友的感情,我要是喜欢上她还会等到这时候还什么行动也没有吗?”
“可无论如何,你还是去把前面一段的感情处理干净再说。”
“不要烦恼,我不喜欢看你烦恼,这件事我会去找祖母谈的。”她的眼睛向来没有烦恼,他不希望因为认识了自己烦恼陡生。
至于瑷儿的父亲,那位爱德华总裁可是祖母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他老来得女,两家是世家交情,真要抽回资金,不会什么事前知会都没有的。
所以不单凭瑷儿的夸口威胁并不足以为惧。张驭晓很乐观的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