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莫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道:“雀儿,你会是我唯一的妻。”
“少爷,可是……”雀儿又惊又喜,但又有说不出的担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的神情十分放松。“我与柳竹音的婚约仍在,你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
“可是老夫人很坚持,而且竹音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她背后又有柳大人,只怕少爷会很为难。”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只为他着想,莫宸动容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柳竹音究竟有没有做错事,我会让她自己证明。倒是你,这段期间可能要受点委屈了。”
“少爷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委屈呢?”雀儿摇摇头。“只是少爷需要我怎么配合?”
莫宸神秘地笑了笑,他知道要耍心机,雀儿绝对比不过柳竹音和莫老夫人,甚至府里随便抓个下人都能赢过她,但就是她的单纯善良,才会让他这么爱她。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自己就好。”
隔日,莫宸带着雀儿向祖母请安。
莫老夫人喝着孙子奉的茶,目光却是打量着花厅里华丽的装饰摆设,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终于还是回来了。”她又望向孙子,眼中满是疼宠。“宸儿,这阵子多亏了你。”
莫宸摇了摇头,牵起雀儿的手。“祖母,孙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若没有雀儿的帮忙,孙儿也不可能成功夺回家产。”
莫老夫人早就知道雀儿贤淑温柔,又有一身好厨艺,即使她对雀儿的出身不以为然,但也不由得感叹道:“雀儿你也做得很好。当初让你入门虽是为了冲喜,但事实证明,是我们宸儿有大福分,没娶错人啊!”
听到祖母称赞雀儿,莫宸索性打蛇随棍上。“既然如此,祖母,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莫老夫人不以为意地喝了口茶,反正现在孙子已是名正言顺的家主,什么事他说了算,所谓商量也只是知会她一声而已,讵料,莫宸接下来讲的话,像是在莫老夫人平静的心湖中扔下了一颗大石头——
“我想将雀儿扶正。”
“不行!”莫老夫人断然否决,眉头皱得老高。“这件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不成吗?竹音怎么办?你怎么向柳家交代?”
莫宸却十分坚持。“柳竹音当初与宋青涛牵扯不清,难道我还要下去搅和?”
所以这是吃醋吗?没有感情就不会吃醋,既然还有感情就好办了。莫老夫大这么猜测着,原本吊得老高的心也微微放下,口气也跟着徐缓了些,“柳大人已经特地同我解释过了,竹音也是被宋青涛骗了,况且她并没有做出危害我们莫家的事,不是吗?宸儿,你曾经一朝失去所有,到现在东山再起,柳家都没有放弃这段婚约,已经足以表现他们的诚意。”
见孙子还想再说什么,但莫老夫人却是摇摇头,她知道孙子固执难劝,便决定朝雀儿下手,“雀儿,我并不是嫌弃你,只是你的背景对宸儿的帮助不大,但竹音不同,她背后有着柳大人,而这次我们莫家能拿回家业,柳大人也帮了大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退婚。”
见祖母这态势是要强迫雀儿同意,莫宸更是不悦。“祖母,这件事情你们问过柳竹音的意愿吗?她愿意嫁吗?”他提出了关键的问题,他知道柳竹音与宋青涛之间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问过了,竹音答应下嫁,柳大人还希望婚期越快越好呢!”莫老夫人耐心地解释。
闻言,莫宸眯起眼来,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端倪。
“少爷……”雀儿突然唤道:“雀儿有现在的身分已经很满足了,少爷若是为了雀儿和老夫人起争执,雀儿会良心不安的。”
她的表情十分复杂,但绝对不包括欣喜,他可以看出她的无奈、彷徨、遗憾,却没有任何的愤怒或埋怨,这让他心疼极了。
“以雀儿的立场,若是在老夫人面前赞美柳姑娘,说服自己的夫君快娶正妻,那是落入了虚伪,所以雀儿在这件事情上头不会表达意见,只希望夫君别为了雀儿顶撞老夫人,那就是陷雀儿于不孝了。”
“不错不错。”莫老夫人对雀儿真是越看越满意,觉得真可惜了这娃儿出身不好,否则给她当正妻又何妨?
“雀儿,我知道你乖巧,也受了很多委屈,祖母答应你,就算竹音进门,你二夫人的地位也不会有所动摇。”
“谢谢老夫人。”雀儿淡然一笑,这种保证她并不在乎,但却是莫老夫人对她的肯定。“其实雀儿觉得,一个女人的一生,能够得到所爱之人的呵护与疼惜,是十分珍贵的,不一定要去争什么,有时候太过执着于身外之物,反而会看不清楚自己所拥有的幸福。”
太过执着于身外之物,会看不清楚自己所拥有的幸福……雀儿这句话,像击中了莫老夫人心中一个软弱的点,让她当下感触良多。她想,她或许就是缺了这种觉悟,所以到老了才会变得一副古怪脾气,儿孙敬而不亲,而雀儿这娃儿年纪轻轻就看透了这个道理,令她刮目相看。
于是,莫老夫人看着雀儿的眼神,莫名多了一抹温和。
“很好,雀儿你有这种体悟,是宸儿的福气。”莫老夫人笑了笑,连她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她被自家孙儿顶撞后,居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今日午膳你们陪我一起吃吧,雀儿嫁进来这么久了,我还没和她好好聊过天呢……”
莫宸看着莫老夫人挽起了雀儿的手,亲热的往外走去,原本不驯的表情,突然间放松下来,露出一抹深思的笑。“我就说吧,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莫家遭逢剧变,事实上柳权并没有伸出援手,莫宸设计宋青涛透过柳权接触朝廷拿下生意,柳权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才会同意合作,虽然在贺远山出现后,柳权的态度丕变,转为支持莫家,但谋划这一切的莫宸又如何不知道,柳权是不得已而为之?
或许是柳权心怀愧疚,想修补两家关系,所以更积极的想加速两家婚事的进行,这一日他设宴邀请了莫家祖孙和雀儿到柳家别院。
柳家虽是官家,但家身并不丰裕,别院虽然风雅,但气势及排场可是差了莫府不少,但这些都不打紧,进了厅堂之后,柳权坐在主位毫无疑问,但柳竹音却只差了柳权一个位置,而莫家三人却都是坐在下首,好像柳家在给莫家下马威似的,这令莫老夫人心里不太舒服。
“今日设宴,除了感谢莫老夫人平时对小女的照顾,也是想着两家多亲近亲近,才不会像先前那样,莫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本官却都被蒙在鼓里。”柳权不愧是老狐狸,一句话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但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柳竹音是否被宋青涛蒙骗,她知道莫府变故的所有来龙去脉,要说柳权不知道,着实非常牵强,但他都那么说了,难道还能去质疑他?于是莫家的人按捺住心头的不满,由莫老夫人代表说道:“好说好说,我们莫家如今能平平安安,也是托了柳大人的福。”
众人寒暄了几句,接着开始上菜,虽说莫家家大业大,平时的用度也是勤俭,除了宴请宾客之外,吃的也都是家常菜,但柳家端出来的菜色可不同,一道道都是宫廷菜,甚至上酒的时候,柳权得意得都有些忘形了。
“这酒哇,可是贡酒,皇宫一年也才得了百来瓶,我透过关系拿到了几瓶,恰好请你们尝尝,你们平民百姓平常应该也喝不到这么好的酒。”
“是啊,爹,去莫府作客的时候我喝过莫家的酒,清得像水一样,还不如直接喝水呢!”柳竹音淡笑着像在开玩笑,但话锋却十分锐利。
一次又一次,这下马威也算下得足了,莫老夫人心里头的不舒坦已经到了极点,都有些后悔来赴这个宴了,她早知柳竹音有些娇气,但在莫府时还懂得收敛,想不到一回柳家的地盘,竟是连客套都懒了。
第8章(2)
“果真是好酒。”莫宸淡然的一句话回了回去,不想让柳家父女在这话题继续大作文章,贡酒他们莫家若是想喝并不是喝不到,只不过没有那种需求罢了。
听得莫宸开口,柳权像是才注意到他,轻“啊”了一声后,笑吟吟地道:“莫宸,许久不见了,前阵子听你患病,都没得空来探望你,如今看你病好了,我也松了口气。不过你这小妾都纳了,什么时候要迎我们家竹音过门啊?”
柳竹音不依地白了父亲一眼。“爹啊,说这些做什么?”
“女大不中留啊!”柳权假意地笑骂了一句,注意力转向了莫老夫人。“老夫人,莫府这阵子遭逢变故,你身边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若我家竹音过了门,依她的能力,必能很快的帮你将莫府整顿好。”
还没过门就想夺权了吗?莫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过仍然保持着气度道:“老身还没真老呢,府里就这么点事儿,还忙得过来。竹音嫁到我们莫家,可是要享福的,怎么能让她操劳那些琐事。”
柳权闻言大笑。“只怕我们家竹音不是个闲得住的主儿啊,从小我们柳家就倾全力栽培她,琴棋书画自是不用说,持家主事也绝对不成问题。老夫人,该好好休息的时候就得好好休息,含饴弄孙不是很好吗?”
“呵呵,老身也很想要孙子,只是这点可要竹音多多帮忙了。”莫老夫人笑道,这句倒是真心话。
“那不如今晚我们就把这桩婚事敲定了吧?”柳权抓紧机会道:“一个半月后恰好是立春,本官觉得时节正好,又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老夫人意欲如何?”
如果是之前,莫老夫人会很爽快的答应,然而今日来这一趟,着实令她很不愉快,不免有些迟疑。
见状,柳权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老夫人,难道你还嫌弃我们竹音什么吗?”
“当然不是。”莫老夫人强笑着解释,“只是一个半月有些赶,怕办得不够盛大。”
“有本官在,那些都不是问题。”柳权大手一挥,就这么定案了。“这几天我就先让竹音住到莫家去,学学怎么理家,等成亲之后,接下老夫人的担子也就不会那么匆促了。”说完,他完全不给莫老夫人搭话的机会,立刻劝菜劝酒。
莫老夫人当然也不可能和一个当官的争什么,只能把委屈全吞进肚子里,默默的用起餐来。
这时她发现雀儿一直安分安静,还很乖巧的适时为她这个长辈及莫宸布菜添水,恬淡的笑容看了让人放松心情,反观柳竹音,什么事都是奴仆帮她动手,她自己却只是偶尔吃点东西,维持着高傲冷然的神情,连关心一下他们这些客人的意愿都没有。
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反思,她坚持孙儿要娶官家女,真的是对的吗?如果这个官家女还没过门,就想骑在她这个祖母头上,若是真让人进了莫家大门,府里以后还能平静吗?
席毕,柳竹音随着莫家祖孙回到了莫家。
以往她也常来,但当时莫家势大,她虽然娇气,却仍有收敛,而且也还算尊重莫老夫人,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她是为了日后当家做莫府的女主人,再加上莫家曾经衰败过一次,在她的眼中,莫老夫人的权势已是昨日黄花,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气势自然不同了。
柳竹音带了自己的奴仆、自己的侍卫,吃喝用度都要求最好,老夫人的话也不怎么理会,彷佛已然当家作主一般。
莫府的下人看到她都闪得远远的,深怕未来的少夫人哪里不高兴,挨打挨骂事小,被发卖出府可就得不偿失了。
原本莫府里的一派祥和、欢乐,在柳竹音来了之后,气氛变得紧张、诡谲。
莫老夫人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寻常的转变,但她想着,也许是孙子这阵子忙于莫家锻造坊的事,冷落了柳竹音,令她不喜,故意小打小闹一番,所以她去找了孙子,告诉他他是现任家主,又是柳竹音未来的丈夫,应该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也帮着劝劝她收敛一点,莫宸不置可否,遂放下工作,陪着祖母前往柳竹音住的院落,然而祖孙俩才到了院子外头,便看到柳竹音的婢女小兰,正狰狞着脸大声斥责春儿,而柳竹音只是冷笑旁观,雀儿站在一旁试图为春儿说情。
“……我真的没有偷竹音小姐的披肩,我连见都没有见到啊!”春儿哭得凄惨。
“哼!我家小姐的披肩就放在床上,除了你之外没有其它人进来过,还有谁会偷?告诉你,我家小姐以后可是要嫁进府里当家作主的,既然抓到了你这偷儿,正好处以家法,以儆效尤!”小兰早就准备好了一根木棍,把春儿推倒在地,就要往春儿身上打去。
莫老夫人看得直皱眉,什么时候莫家有这种残忍的家法了?而且显然柳竹音都还没进门,就已经把自己当成莫家的女主人,迫不及待的耍威风了。
她正想出言阻止,莫宸却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莫老夫人正想问孙子为什么要阻止她时,就看到雀儿一把抓住了木棍,正色说道:“竹音小姐,事情还没有问清楚,怎么可以动用私刑?我们莫家也没有这条家法,再说了,我相信春儿是无辜的。”
“雀儿夫人……”春儿哭得声泪俱下,紧紧抱住了雀儿的大腿。
她不过送个点心来给柳竹音,东西放下人就离开,想不到屋里的小兰居然追了出来诬赖她偷窃,令她百口莫辩,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不知谁去搬了救兵,雀儿竟急急忙忙的赶来,坚决护着她,令她感动不已。
“不是她还会有谁?别以为你是莫宸的小妾就与我平起平坐了,你还没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柳竹音冷哼了一声睥睨着雀儿,似乎连多说一句都会脏了她的嘴似的。
雀儿无视柳竹音的鄙视,她一心只想着要为春儿讨公道。“竹音小姐掉的是披肩,掉之前放在床上?什么颜色、什么布料?”
小兰冷笑回道:“难道雀儿夫人怀疑我们栽赃?那条披肩是我家夫人送的,绛红色的绸巾,上头绣着一只七色鸟,全天下也只有这么一件,今早起来我家小姐本来想穿,后来忘在了床上,人就离开了,现在一回房,却发现披肩不见了,刚刚也只有春儿进来过,不是春儿偷的会是谁?”
“你们应该搜过春儿的身了,搜到东西了吗?”雀儿冷静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