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打在我脸上,顶多红肿个一星期,可是万一你受伤流血,情况就严重多了。”丁奕心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的身体远比自己来得重要。
“我不是说过吗,从今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拜托你别再做出这种吓人的举动了。”鄢天祐再三的警告,不是因为他的大男人主义,而是他不想看到心爱的人受伤。
他实在太过紧张了!“你放心,我没有你想像中脆弱,别忘记我自小习武,就是要用来保护你呀!”
什么跟什么嘛?她可不是他的保镳!“你报恩也该有个限度。”
“这是我应尽的本分,也是我对鄢家的承诺。”他明显只是一句晦气话,可是丁奕心却非常认真地回应,并详加阐释。“从你踏出鄢家大门那一刻,你的安全便是我的责任,我答应过阿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受伤的。”
她好像没否认自己是在报恩!鄢天祐感到很不是滋味,禁不住揣摩她的心态、剖析她的感情,他的神色为之黯淡下来,凝睇她的目光多了点疑心芥蒂。
“为了我,你是不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他在试探她。
“当然,你绝对比我的性命来得重要,说什么我都会守护你。”没察觉他的异样,丁奕心柔声表明心迹。
“那是小时候的事,在我还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但现在已经不同,我已是一个成熟男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同时也可以保护所爱的人,所以你以后只要躲在我背后,不要再站出来逞强。”鄢天祐抓住她的小手,他并不想怀疑她,质疑他们的爱情,可是人心难测。
“我没有逞强,你叫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你受伤不管,无论如何我也办不到,如果你有个万一的话,教我怎么对得起鄢家。”他珍惜自己的这份心意,令丁奕心很感动,而她可以回报他的也只有好好爱他了。
“为了回报鄢家对你的恩情,你可以不惜把性命豁出去,那就更别说出卖感情了,是不是?”他压制不住自己的疑心,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终于发觉他的不对劲,会意过来的丁奕心惊恐地睁大眼。“你在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过去家人一直都在撮合他们,而他们终于在一起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鄢天祐的母亲。
不!或许丁奕心根本是他母亲收养回来的童养媳,唯恐得了怪病的儿子会讨不到老婆,才把丁奕心留在他身边,而丁奕心也只不过是遵照母亲的安排而已。
此刻,名为“自卑”的怪物已经牢牢捕捉住鄢天祐,无情地摧毁他的自信,任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掉,只能做困兽之斗,直至灵魂完全被吞噬掉方休!
“你敢说,你是真心真意爱我这个人,并没有任何附带条件或其他因素在内,你没有半点可怜同情我,或是顺应鄢家意愿的想法吗?”他吼出心里的挣扎恐惧。
虽然丁奕心一直都知道阿姨早已认定她是鄢家媳妇,可是她并不是因为这样而爱鄢天祐的,她真的没有!“我没有,我不会拿自己的幸福来报恩,我爱你并不是因为同情怜悯……”
“别再说了!”鄢天祐霍地站起来背对著她,他的心很乱,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看到她无辜的表情。
“天祐,相信我。”丁奕心感到好委屈。为何他要这样怀疑她?
最后,鄢天祐选择扬长而去,因为他实在需要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
***
自从在病房里起了争执,鄢天祐就没再出现在丁奕心面前。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足足一个星期,不但没有去上学,更拒绝见任何人。
几天后回到鄢家的丁奕心同样没有去上学,她留在家中养伤,虽然没有避不见人,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问及她与天祐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不发一语,然后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害鄢家上下担心不已,却也爱莫能助,真不知道小俩口是在闹什么意见或情绪。
丁奕心知道鄢天祐在躲她,他不想见她,他还是想不通吗?他是否仍在钻牛角尖,不肯相信她?
两人明明只隔著一扇薄薄的门,奈何感觉却像是隔著一座山般遥不可及。她想见他,很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爱,不希望他误会她,不要他继续生她的气……
鄢天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知道丁奕心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天知道他有多想见她,想要看看她的伤是否完全好了?她还会痛吗?脸上是否有留下丑陋的疤痕?
足足一个星期的思索,鄢天祐反覆想著他与丁奕心的关系,得出的结论是──
没有结果!他既没信心可以获得丁奕心的爱,也没自信可以好好爱她!
他总感觉丁奕心的爱并不单纯,相信或多或少都参杂了同情、怜悯的成分,还有强烈责任与使命感的驱使,在在都构成她爱他的因素吧!
长期被鄢家上下寄予厚望,照顾他本是责无旁贷,日久生情也是理所当然,产生所谓的爱情实不足为奇。
所以他绝对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受到丝毫的影响。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信心,可以百分百分清楚,自己对她到底是感情居多,还是爱情居多?
这种复杂难懂的感情与心思,教他感到既气愤又难堪,既恼怒怨怪丁奕心,又生自己的闷气。
再加上经过这次的事件后,他有了更深的体会与领悟,那就是──他是一个没有资格爱人的男人,像他这种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还能如何保护所爱的人,让她获得幸福?
他明明只是个懦夫废物,还敢夸下海口逞英雄?!
高傲的自尊心不容许接受丁奕心的怜悯施舍,强烈的自卑感又深觉配不上她,想要尽情去爱却自觉力不从心而裹足不前──这就是鄢天祐的矛盾与悲哀!
第六章
人的联系靠的不是彼此的揣测忖度,心灵上的交流远远比不上言语行动来得直接有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脆弱,如不肯坦诚面对,便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猜疑与误会。
无论多远的距离或是多近的隔邻,多深厚的鸿沟还是多薄弱的阻碍,只要杵在原地不肯上前,两颗心便永远无法靠近。
深谙这个道理的丁奕心此刻出现在鄢天祐房外,她鼓足勇气打开那扇大门,想要消除阻隔他们的间隙。
鄢天祐面无表情地瞪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心情既复杂又激动,他不动声色地梭巡已然消肿的小脸,她所受的伤应该差不多痊愈了。
在他冷漠凌厉的注视下,丁奕心胸口一紧,感到窒息难受,知道他仍在生气恼怒,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启齿,两人就这样站著,在不到五步的距离下对峙。
“谁准许你进来了?!”鄢天祐摆出臭脸,明显不欢迎她。
“天祐,你别再躲我了,好不好?”他不耐烦的嘴脸令丁奕心很难受。
鄢天祐随便靠坐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双手环胸,发出一声冷笑。“我为什么要躲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你把自己关在房间内,阿姨她很担心。”她小声说著。
“难道我心情不好,不想见人也不行吗?”他用力一瞪。
罪魁祸首应该是她吧!“你生我的气不要紧,但别气坏自己的身体。”
“我的事不用你管。”看见她这委曲求全的模样,鄢天祐便感到一肚子气,忿然别开脸,眼不见为净。
丁奕心慌忙上前,轻扯住他的衣袖。“你别这样,让我们好好谈谈。”
鄢天祐转过头对上她,用莫测高深的黑眸凝睇她,然后表情转为冷酷无情。“好,我们就来谈一下,反正我也想跟你说清楚。”
有股很不好的预感,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丁奕心焦急地抓紧他的手臂,抢先表白。“相信我,别否定我对你的感情,我并不是因为要报恩才与你在一起。”
“不管你是基于什么心态都不再重要,事实如何也已经无所谓。”鄢天祐厌烦地甩开她的拉扯,一瞬也不瞬地睨著她,他不想拖泥带水的困斗下去。“我只想告诉你,我想得很清楚,我发现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根本不是爱情,所以我们就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回复以往的关系吧!”
他说了什么?怎么她完全听不明白!愣了老半天,丁奕心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真的没半点……喜欢我吗?”
“没错。”不管她是否深受打击,他没打算改变心意。
只是一场误会吗?他们之间没有爱?这怎么可能?!“可是我喜欢你,我对你并不是兄妹之情,我是真心真意地爱著你。”
她口口声声说爱,到底爱是什么?是同情怜悯,还是责任义务?她也只不过是在可怜施舍他!“你爱我什么?爱我这个孤独怪癖的鄢家少爷,爱我这个任性暴戾的恶霸,还是爱我这个可怜透顶的没用男人?”
“你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己?”她从没如此想过啊!“每个人都有优缺点,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以条件来衡量,感情不是一向都没法子解释、没道理可言吗?!”
“在你眼里,我是个可怜虫还是窝囊废?”她就是这样善良伟大,才让他倍感自卑自怜。“我不用你来同情。”
“我没有。”她含泪摇头。
她的楚楚委屈只是越发激起他的怒气攻心,鄢天祐终于把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怨怼发泄出来。“你就是有,你自许为一个圣女,总以保护者自居,你一直都在可怜我这个没用的男人,我实在受够了你的同情,你少瞧不起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烦我!”
“我真的没有。”丁奕心快哭出来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一直惹怒他,她无意令他难堪。“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待在你身边,我并没同情你的意思。”
“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被你践踏殆尽,你就不要再剥夺我仅剩的自尊!”他有点歇斯底里地发出怒吼。
两人之间彼此了解信任真的这么困难吗?是不可能彼此相信体谅,还是办不到坦诚接纳?
心碎的泪水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扑簌簌落下,丁奕心用模糊的水眸瞅住他,声音哽咽。“为什么你要误会我,故意曲解我的心意?”
为什么要如此逼他?她的泪水会逼疯他的!
鄢天祐硬下心肠,一把捉住她的臂膀。“好,我就让你证明给我看,你是不是可以无条件爱我,即使我一点也不爱你,只视你如同一个玩物。”
不明所以的丁奕心被他拉著,还未领悟他的意思,人已经被他用力摔进床上。
“我会让你看清楚,你氾滥过剩的同情心是如何把你自己害惨,把你的人生摧毁。”鄢天祐欺身压著她,飞快堵住她微张的小嘴,大掌肆意妄为。
终于会意到他的企图,丁奕心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那狠劲犹如一个陌生的男人,可怕得教她心寒。她知道他不但要毁了她的清白,他真正想要摧毁的是她的自尊,教她认清自己真正的心意,好知难而退。
见她丝毫不抵抗,任由他侵略冒犯,鄢天祐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用急躁狂乱的黑瞳盯住她。“你不挣扎反抗吗?”
她不能,不能伤害他,因为她是真的爱他。如果任凭他处置,可以稍微令他泄愤并相信她,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丁奕心闭上眼帘,紧咬下唇不出声,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那么就别怪我无情,这是你自愿的,全是你自找的!”她的甘之如饴犹如火上加油,鄢天祐气得失去理智,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
丁奕心的委曲求全无疑助长鄢天祐的无情掠夺,他狠下心肠,纵容自己埋下火种,即使最终会被燃烧至死,他也在所不惜……
***
步入十二月份,一股寒流袭来,冬意明显深了。
身穿黑色高领毛衣、长大衣的鄢天祐有说不出的颀长潇洒,略微白皙的肤色无损他的俊美,额前的浏海非常性格地率性散落,感觉有点颓废雅痞。
应邀前往“玫瑰夫人”赴会,鄢天祐的目光飘向落地大玻璃窗的一隅,轻挑剑眉,有点犹豫不决。
此时,一抹恬静安坐的倩影适时回头,朝他微笑颔首,鄢天祐才举步上前,脱下大衣放在空位上,然后大大方方在伊人对面坐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是我早到。”
客套一番后,鄢天祐招来侍者,点了饮料,然后正眼打量对方。
这位骆氏的大小姐叫骆瞳,是个年轻貌美又精明能干的女强人。
骆氏与鄢氏虽有合作,但不算频繁,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所以鄢天祐对她没半点印象。
她一头短发清爽俐落,淡妆下的五官标致出色,简单的丝质衬衫与羊毛外套大方得体,炯炯有神的大眼隐隐透露出智慧,感觉是个时尚亮丽又自信聪颖的美人。
与此同时,骆瞳也默默注视著他,她没错过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优雅地跷起二郎腿,然后漫不经心地拢一拢黑发。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地轻柔缓慢,而且她还注意到他并没有脱下黑色皮手套。
“恕我唐突,要鄢公子抽空前来,希望没造成任何不便。”骆瞳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措词恰如其分。
“不会。”鄢天祐的回答相当简短,静待她自动道明来意。
“那么我就不浪费时间,容我直话直说。”她的个性爽朗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希望与你做个交易。”
他仅扬一扬剑眉,以示疑问。
“相信鄢氏也有听闻,最近有一间美商公司有意收购骆氏。”
原来是这件事情。“也只是个传闻而已。”
“事实上,他们早已著手筹备,近期内会有所行动。”根据骆瞳的可靠消息来源,他们年底前会出击。“与其眼睁睁看著骆氏易手,我情愿找其他家商誉良好又理念相近的财团投资骆氏,而与我们素有往来的鄢氏正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快人快语,鄢天祐也不客套,直接点明他的期望。“所谓交易,付出与收益应该成正比。”
骆瞳满欣赏他没有旁敲侧击、落落大方索取回报的举动,起码他不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奸诈小人!“骆家本身拥有骆氏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如果鄢氏肯收购百分之二十的股权,骆家愿意无条件把手上百分之十的股权转赠给鄢氏,换言之,两家昕拥有的股权相等,不过,行政上的运作与决策权将归骆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