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的堵塞感瞬间畅通,她如愿吼出声来,带着沙哑不适,更有浓重的抽噎:
「你这只可恶的龙子——竟敢这样对我?!还有身体!身体的言灵也给我解开,我不能动!我要马上离开这张恶心的床!」她气恼极了,气他救走林樱花,却迫使她留在王富贵的床第上,弃她的安危于不顾,若王富贵今夜没喝个烂醉,他可考虑过,她将面临何种难堪情况?!
她担心受怕一整夜,这男人直到天快亮才折返,存心来看她笑话,看她是否被王富贵给欺负去了吗?!
「还不行,一解开咒,你比鳝鱼钻泥更麻利滑溜,一转眼就不见踪影……呀,你不会以为压在王富贵身下一整夜,已算是处罚了吧?」狻猊挑眉,对她的天真愚蠢,一脸不敢置信。
她认为她昨夜能全身而退,是好运遇上王富贵大醉所换来?
没有他对王富贵下达「沾床就昏睡」的言灵,那只兴冲冲赶回新房,等不及要享受洞房花烛夜的富家公子哥,会轻易放过到嘴的美食吗?
王富贵可不会因为她不是林樱花,就拂拂衣袖,命人将她拖出新房,赶离王府了事。即便是替代品,延维这一个,与林樱花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还想做什么?!」她死瞪着他,神色警戒小心。
「我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外加利息。昨夜,只是利息罢了。」狻猊笑着,弯身朝她逼近。
「只是利息?!」延维怪叫。
利息就这样了,本金还得了?!
「对,利息。」狻猊拦腰抱起她,她挣扎不成,仅能任他操弄,咬牙切齿地落入他怀中,螓首软绵绵靠向他的颈窝。
狻猊就着彼此贴近的姿势,朝她吐息兼轻柔宣布:
「本金则是带你回去,将你重新教育成名副其实、人见人爱的乖小孩。」
哈!竟然有人妄想把她延维教育成乖小孩?!
真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她倒想看看,他用哪些方式来教导她向善?
她软硬不吃,他越是强迫,她越反弹;他若菜哀兵政策,铁石心肠的她,也不会受其感化,而劣行大扭转。
即便,狻猊的言灵能将她困于龙骸城里逃不出去,并且封住她的言灵术,但这不代表她会乖乖地,不在龙骸城中兴风作浪!
那只烟鬼太看得起自己,却看清了她。
延维在龙骸城「作客」不过两日,拆散龙骸城大大小小爱侣,共计三十五对,战功彪炳,成绩辉煌。
最令她自身骄傲无比的一件,是挑拨龙主宠爱的鳗妃包袱卷卷,离城出走,让龙主急得跳脚,派遣大批虾蟹,慌寻爱妃。
感情值薄弱,她比谁都清楚,只消一小颗沙石,就能击碎它。
瞧,她只用了一句话,又摧毁掉眼前这株初萌的小小爱苗。
「阿鱽说,他觉得小鲔比较漂亮,以后长达要娶小鲔,不娶你。」延维对着一只嫩小鱿鱼说,小鱿鱼放声痛哭,一把眼泪一把黑墨地弹走。
哼,谁说感情坚如钢、硬如石?
在她看来,全都脆弱不堪一击。
「她玩得挺尽兴嘛,连孩子最真挚的青梅竹马情也不放过。」
狻猊来到她身后,口气没有责备,非要相当仔细去听,才听得出来些许无奈苦笑。
「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挚的。」她不屑冷哼,泰半身躯挂在雕栏上,懒懒扬荑,一副懒洋洋的猫儿状。
长发任凭海潮嬉弄,在她背上拂着、飘荡着,仿佛茂盛海草,生机盎然,细腻丝滑的发云,正招摇引诱鱼儿溜进,玩乐伫憩。
狻猊在她身旁落坐,坐姿优雅闲逸。
「你不能改玩些有益身心健康的游戏吗?非得当根棒打鸳鸯的『棒子』,惹人唾弃嫌恶?」
「究竟是谁灌输你这些观念?」他不信她打一出世,就如此愤世嫉俗,绝对其来有自。
是何事或何人影响了她,教她如此痛恨爱情?
「不用人教,我自个儿顿悟的。」她骄傲回嘴,眸光却闪烁了一下。
「我奉我父王之命,前来惩治你这只惹事生非的坏东西。」他笑道。
龙主可是指着他的鼻头大喝,「麻烦是你带回来的!你给我速速将她轰出龙骸城!——鳗妃呀!你快回来——本王没跟那条海蛇有暧昧呀呀呀——」,后头呐喊鳗妃的长串呜呼哀哉,是近日来龙主痛失爱妃相伴后,引发的后遗症,每每说完话,都会不上一遍,当做结语。
「太好了,快快判我流放南海边际,终生不得再踏进龙骸城吧。」她也不想待在龙骸城,过著名为作客、实为坐牢的生活。
「你除了破坏他人恋情这项嗜好外,没有其他姑娘家刺绣扑蝶或弹琴奏乐之类的喜好?」他不抱希望问。
「你除了吸食香火之外,没有其他男人吃喝嫖赌贪淫恋色之类的癖好?」她反问。
「当有,我并非寡欲天人,你说的那些癖好,有不少还挺教人上瘾。」他是雄性,自然有雄性的本能,毋须自命清高,一心否认,他又不会因为犯了某些原罪,就从龙子列除名。
「哼,你的贪淫恋色我很清楚。」
「我贪了谁?又恋了谁?」望她指点一二。
「贪了林樱花,恋了林樱花。」至于外头还有多少不知名姓的女子,恕她省略,不加以详述。
狻猊不否认,啜吮烟管,好看的薄唇微咧,像在笑着。
哼,不过是提及林樱花,瞧他晓得多乐,宛如偷尝了蜂蜜的熊,八成是英雄救美之后,情意由暗转名,被林樱花接纳,两人陷入热恋中。延维轻嗤。
「食色性也。美丽的食物,总会让人想多瞧几眼。」他说得模棱两可。
不正面回答她,是吧。
「废话少说,你家老头要你怎么惩治我,你快点说来,我很忙,赶着去破坏那一对——」延维不想多听他的情事,听了也破坏不了,太没劲了,去欺负弱小好玩些。
正巧一对无辜的爱侣,打从珠光廊梯走来,就拿他们泄泄愤、迁迁怒!
狻猊随其目光望去。
呀,是他二哥和小小蔘娃呢,感情真好,共食一串烤贝柱。
「你最好别打那一对的主意,那男人不好惹。」狻猊好心提醒。
「听你这么说,我更想惹了。」她延维是那种不劝则已,一劝便更故意的腹黑坏家伙。
「不听我劝的教训,你忘了吗?」需要他提醒提醒,被百斤重量挤压整夜的可怕记忆?
她睨他一眼,唇儿浮现冷笑。
看来,是真的又把「教训」给抛忘得干干净净,不受教的孩子呐。
延维起身,丝滑裙摆撩高高,纤足豪迈踩上不算高的雕栏。
身子迎浪若飞,在湛清海潮里,宽袖恣扬,化为蝶翼一般,黑亮中,呆有珍稀蓝纹,耀眼眩目。
她跃出长廊,身在海中,毋须担心摔得粉身碎骨,浪潮浮力,轻轻托住巧俏的她,裙摆卷上她的膝,膝下白嫩雪肤,一览无遗,匀称合度的腿肚,媲美白玉凝脂,纤不盈握的足踝,大刺刺展现其美的葱白十趾,全然不藏私。
她回眸,对狻猊投以挑战媚笑。
他吮烟眯眸,欣赏这抹绝丽美色,无论是她挑衅的笑靥,或是裙下美景。
「我劝你别这么做。」狻猊不厌其烦,要她回心转意。
他二哥性子不好,千万别惹上他。
「哼。」这是她给他的唯一回应,随即,直直往二龙子所在之处,腾舞旋去。
「……等会儿哭着喊我,我也不过去救你哦。」他这句话随白烟吐出,故意说得晚,存心要她自食恶果。
这番自言自语,延维压根听不到。
只见黑艳蝶儿般的她,翩翩靠近那对有情人儿,以艳丽魅人姿势,不偏不倚插...入爱侣之间,施展媚术,勾引雄的那一只,也嘲笑了雌的那一株,隐约听见「发育不良」、「干扁平坦」之类的字眼。
狻猊坐在原地,不急着赶去凑热闹,因为,很快就有人会掉头跑回来——
「狻猊!」
耳熟的娇嚷中,挟带惊慌失措的破胆哀号。
狻猊很清楚知道是谁喊他,何以喊得如此凄厉,一切正在他眼前上演。
刚才翩然舞去的傲碟,这会儿,踉踉跄跄飞回他身边,极为狼狈,而她明明是一个人去,折返回来时,多带了一个——延维被他二哥的爱刀「电掣」追砍着……嗯,也可以说是追咬啦,毕竟电掣是刀,亦是活生生的小龙一尾,变刀变龙随心所欲嘛。
「狻猊快救我!」她伸手拉扯他的袖,以他为支撑,攀住、回旋,肩儿一缩、螓首一压,往他背后躲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耽搁半点时间。
「不听人劝的孩子,活该被咬。」他很风凉,不动如山,完全没有出手相救的意图,任凭恢复龙形态的电掣,张口扑咬延维,一龙一人,绕着他身躯打转追跑。
「我、我若没被你封住言灵,这种鬼东西我三两下就解决掉它!」延维才说完,电掣差点咬断她笔直的挺鼻,幸好她缩头缩得快。
「我第一次瞧见像你这般不识相的家伙,人家利牙都快抵上你的颈子,你还敢挑衅它?」真是活久嫌腻了吗?
「你快把它弄走!呀呀——」她又实时躲开电掣的一记猛袭,这回,是刀劈。
「我为何要?我劝过你,是你不听的。」狻猊悠哉依偎廊柱,无视一场杀戮追逐,正在咫尺间上演,口气凉然:「电掣,要扑要咬是,瞧清楚再动口,别弄破我的衣裳。」
在她即将遭那只鬼东西给咬成碎步的此时此刻,他只担心会不会勾破衣裳?!
有没有良心呀?!
事实证明,他没有,真的没有。
他专心抽他的香火,眸子甚至是好享受地闭上了,视而不见她的狼狈。
罢了。
不求他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没求过任何人,不也健健康康,长成这副漂亮迷人的模样,何必求呢?求了没得到响应,或是换来无情拒绝,那心情……更是苦涩失望。
与其哀求而未得,不如一开始,就不奢望谁会助她,靠自己的力量,才最实际。
延维由狻猊身后退离,不再以他为屏障,玉牙一咬,逃给电掣追。
身旁嘈杂声远去,绞在他衣上的攀附松开,狻猊紫眸讶张,望着一溜烟跑远的延维,意外她选择最蠢的方法。
明知就算是逃,最终仍会被电掣追上,不如赖在他身上,钻进他胸里,还比较有毫发无伤的机会。
第七章
他嘴上虽说不出手,又怎可能放任电掣咬伤她?
她连他戏弄人的把戏也看不穿吗?
她对他的信任感,未免太过薄弱了。
或者,她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害老六和他家小鮻分离百年的祸首,就是她?」二龙子睚眦带着蔘娃,来到狻猊身后。
延维的恶劣行径,早传遍全城,面对众人不齿唾弃的眼神和排拒,延维仍旧过得惬意,好吃好睡好玩乐,哪管城里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及冷淡态度?
她自顾自享受「作客」的米虫生活,毫不见她有歉疚或反省。
「真的是她?!那只叫『延维』的小疯子?!」蔘娃后知后觉。
老早已大放豪语,见一次『延维』扁一次『延维』,结果人都站定她面前,俏生生挂在她家睚眦身上,企图比下她这株干扁小蔘,蔘娃还没认出她的身分,险些误会她是睚眦的某号旧情人。
蔘娃气呼呼,猛甩双手蔘鬓。
「可恶!不能让电掣一刀劈死她,太便宜她了!电掣!留一点给我扁!我替小鱼讨讨公道!」她追向电掣,一边勤劳卷袖,一边跨步赶去,生怕稍迟一些,电掣就先「处理」玩延维,害她没得出气!
延维仍在逃,电掣还在追,下一根龙形廊柱前,电掣赶上,龙身变幻为刀,狠狠横斩,只差半寸,延维的情况将如那根龙柱一样——一刀,两端!
几根断发飘下,延维无暇理睬,踉跄的脚步,尚未站稳便拔腿再跑,顾不得狼狈至极,动手撕开妨碍逃命的美丽长裙,唰地直直撕抵大腿处,方便她步伐跨更大,跑得更麻利。
她的言灵受封于狻猊,遁逃术也需辅以言灵,等同于一堆能飞翔的双翼遭人折断,她飞不上天,潜不入地,只能自求多福。
还好,她没对狻猊抱过希冀,他不出手救她,本在意料之中。
他与她非亲非故,当然不用费心管她死活,所以他的冷眼旁观,她一点也不难过,更没有遭人遗弃的错觉。
没人助她,无妨的,她可以自己逃,逃得掉,就嚣张站到狻猊面前,呛他,叫他别看扁她延维;若逃不掉,了不起身首分家,至少到死之前,她骄傲的自尊无损。
王富贵成亲那一回,她在他眼前落泪,是意外,事后她懊恼不已,发誓绝不再犯!
狻猊眸子越眯越细长,见她又被电掣逼着折返回来,明明距离愈近,她却不开口求援,唇瓣咬得死紧,只闻鼻息凌乱蔘娃,与他目光交会时,她倔强的目光,像只饱受欺凌而警备的犬儿,眼神彷似说着:
我知道你不会出手,我也不要你多事!
「跑回来了?正好,我热身完毕!」蔘娃要与电掣两面夹攻,拦在延维前方。
延维双手同时展开护体法术,薄亮的半透明圆形,将她笼罩,挡得住蔘娃的软软蔘鬓,挡不住电掣猛烈斩击,左半边的护体法术被砍得尽碎,连带右半边也随之崩坏——
完了。
结束了。
延维心想。
她蜷起身,双臂护住螓首。
这一瞬间,脑子空白,什么也无法思忖。
不像谁说过的,临死之前,一生经历,浮光掠影闪过,走马灯一般,件件浏览重温,她没有,就连恐惧,也来不及去感受……
「到此为止。」修长指节间的银白烟管,花俏旋转,最后笔直一伸,抵住电掣的刀尖,三成力劲回拨,将电掣抛上半空,乖乖钻回它主人的背脊盘踞。
「老五?」睚眦很意外他的插手。
他以为狻猊会默许电掣解决这只恶劣家伙,替自家六弟报些冤仇。
狻猊淡淡一笑:「再怎么说,是我请她回来作客,不好让她受委屈,二哥二嫂手下留情,她有所冒犯,还请见谅,别跟她计较,就当是出现一名女子,考验你们的感情,事实证明,二哥二嫂真情感人,彼此信赖,不为外在美色迷惑及拆散,叫人欣羡不已。」
一声「二嫂」,喊得有人心花怒放,有人双腮通红。
「我刚真的以为她是睚眦的旧情人,害我好吃醋……」脸红的那一株,噘嘴埋怨。
「我没有什么旧情人,你要相信我。」心花怒放的那一只,趁机洗刷污名。
「可是她抱住你是,你没有马上推开她!」软软指控。
「那是反应不及好不好!谁会想到有个女人从天而降,一把扑抱过来!我后来不是立刻叫电掣砍她吗?」他当时可没露出半点垂涎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