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扯起脸皮,要笑不笑。
“所以你可以放开我,我十分明白你对我的敬意有多深。”看来他真进了虎穴,连看起来最无害的老三都深藏不露,五指一加压竟连练过拳击的他都承受不住。
一身“老”骨头该好好保养了,面对小辈的挑衅,他真的有岁月催人老的感觉,不出几年这小子会跟他姑姑一样蛮横。
“你最好上道一点,不然……咦,小冬?”他的威胁说到一半,突地视线拉到不远处的小人影身上。
范丹提顺着他的眼看去,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也认识他?”
那天早晨,一老一小推着推车的背影仍叫他难忘,他们知足的笑脸让他红了眼眶。
“他是……”唐晨阳抿紧了下唇,神色复杂地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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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大饭店里,布置典雅的西式餐厅中正供应着无限量的下午茶餐点,但其中一桌的两名客人却只是对坐着,面前各摆着一杯咖啡和果汁,无人动用。
“你说……你要跟我分手?!”不敢置信的千鸟雅子艰涩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范丹提面露歉意的看着她,“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希望长痛不如短痛。”
“为什么?”
他不闪避她气愤又痛苦的目光,笃定的开口,“我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爱上别的女人。”一辈子的真爱。
她自怜的苦涩自嘲,“你连说谎骗我让我好过一点都不愿意……那女人是谁?”
他摇摇头,“知道是谁对你而言并无好处,我们能好聚好散吗?”
“好聚好散?哼,一年多的感情就这样说结束就能结束吗?”
他愧疚的道:“对不起。”
付出的感情到头来只换来这一句?!完全无法接受的千鸟雅子愤怒地手握成拳,不住大口深呼吸,维持表面完美的仪态。
出身花道世家的她拥有悠久的家族历史,世代以花艺享誉全国,在这讲究男女平等的年代,她仍保有传统美德,以男人为尊,不逾越本分。
她深爱着范丹提,第一眼便为他倾心,以他的喜好为喜好,以他的兴趣为兴趣,将他视为这一生最终的选择,充实内在跟随他的脚步,成为不辱及他名望的贤良女性。
知道他不喜欢过于缠腻的感情,所以她收起巴不得天天相守的渴望,忍受分隔两地的别离之苦,专注在花艺上的修为,熬过日复一日的期盼。
她也收起刚愎自私的本性,在情人面前表现最标准的小女人,心中总盼望着能早日嫁入范家门,谁知这一切忍耐都白费了。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她咬牙切齿的说,心中充满对那个不知名的第三者的怨恨。
范丹提吓了一跳,他从未看过她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害了你,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会让你幸福。”
下一刻,眼角算计眸光一闪的千鸟雅子突然啜泣起来,“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这么做……是劈腿,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还有对大姊她你又如何能交代……”
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们都能快乐。”而强扭的瓜不会甜。
他叹了一口气,也努力对抗心里的罪恶感。以前他认为一个负责的男人必对感情忠诚,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对真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很抱歉雅子不是那个对的人,原以为可以这样和她度过平凡的一生,现在回想起来若真的那么做,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我到底做错什么事?还是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你很好,但我直到遇到了她,才知道你的好不是我需要的。”他再叹了一口气,语调放柔的说:“雅子,当初我们要交往时就说好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相处的模式,你可以离开,我们并没有永远的承诺。”
“但是在我心里我是以‘结婚’为前提来看待这段感情的。”她特别强调这两个字。
“我真的很抱歉耽误了你的青春,但我真的更不能耽误你的后半辈子,除了继续跟你再走下去,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交往以来,他们之间总是淡淡的,最亲密的接触也仅止于浅吻,以现在社会开放的风气,应该无损于她的名节。
但这不是让他脱罪的借口,他若想安心,最好的办法是看到她也能有个幸福快乐的归宿。
此际尽管会承受无数骂名,他想那也是他应得的,他会面对这一切。
“你以为这么说就是负责吗?”她收起泪眼,冷声说。眼泪没法令他心软回头,她也不想再哭下去毁了自己精心描绘的彩妆。
“你是一个好女人,是我们没缘分。”
“而你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千鸟雅子控诉道,站起身准备离去,她骄傲的宣告,“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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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结果不是如范丹提所希望的圆满,不过也算是和千鸟雅子说清楚了,就盼她早日走出情伤的阴霾,寻觅到真正属于她的春天。
心情一松的他偕美出游,徜徉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青山为伴,绿水长流,放眼望去是无边绿野,多少烦躁随之散去,尽得清心。
“我又见到小冬那孩子了。”很乖巧,帮行动不便的奶奶做资源回收。
“喔。”唐冰喻虽不解他为何提到拾荒的男孩,但语气也不甚热络,当是他无意提起的一句话。
“听说他的父亲是撞死你兄嫂的肇事者。”他低眸一视,仔细地盯着她面部表情。
身一僵,她缓缓地侧过头注视那双深幽潭瞳。“谁告诉你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她无意勾起昔日的伤痛。
他摇头。“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以你有仇必报的个性,你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范丹提不懂性情刚烈的她为何会暗助老少,不只关切他们的生活起居,还暗中以无名氏身分加以资助,藉由清寒奖学金名义帮他们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困境。
当他从唐家老三口中得知此事时,着实惊讶不已,一个集任性、狂妄、蛮横于一身的人怎会有无私的举动,默默地付出而不张扬,不求任何回报。
她又再一次颠覆他的想象,总以为他已经够了解她了,冷不防又冒出她完全出人意料外的面貌,让他忙着吸收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慢慢消化千变个性所带来的冲击。
她像一本书,悬疑刺激,时时出现令人屏息以待的情节,高潮迭起,精彩万分,引人入胜的一翻再翻,没看到结局不舍得放手。
而他是爱书的人,对这本书着迷了,他细细品味,不急着翻到最后一页,字里行间的温柔和浓情是他极欲探索的秘密,她在书里隐藏自己,不让别人找到。
“我高兴,怎样。”她不驯的扬起唇,眼神傲慢。
“不,应该不只这样,我发现……”他故意吊胃口的顿了一下,乐见她紧张的追问。
“发现什么?”唐冰喻恶狠狠地逼问,揪着他的衣领鼻对鼻、眼观眼。
“喻,你很不安。”他笑着啄吻香唇,眼底含着纵容的爱意。
她眸光闪了闪。“少喊得亲密,你到底知晓多少?”
“不多,但……”
“但?”她一颗心被他吊得十丈高,浮在半空中。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没我想象中的坏。”其实她的心和她的容貌一样美丽。
不习惯受人赞扬的她松开手,别扭地侧过头。“哼!要你多事,我只是懒得计较而已。”
“是吗?”他的笑含着某种深意,让她浑身不自在地脱口一出,“不然你要我怎么做?杀了急着送难产妻子到医院急救的丈夫,还是让刚没了母亲和妹妹的小孩也失去父亲?”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一开始她的确心存报复,怀着恨意想要他们一家陪葬,在她的心中只有亲人最重要,其他的人都该死,血祭亡魂理所当然。
可是当她看到白幡飞动的灵堂,一张相片和牌位,这对年轻的母女本来有机会活下来,却因为来不及送医而枉送性命,一尸两命。
她无法漠视堂下嚎啕大哭的三名稚儿,即使他们还不清楚死亡的真正意思,泪流满面的哭喊着要妈妈,丧亲的她感同身受,忍不住鼻酸。
虽然她没亲手摧毁一个家庭,但三年后被吊销执照的肇事者在同一路段与逆向行驶的货柜车对撞,当场弹出车外,车毁人亡。
“喻,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可爱。”她若生在古代,必是仗剑执言的侠女。
她一怔,面上蒙了一层淡淡红晕。“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可爱了,你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想看我出糗。”
范丹提伸出双臂,将忸怩不从的身子拥入怀中。“你真的很可爱,像一位为善不欲人知的小女孩,怕人家晓得你凶巴巴的脸孔下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
“什么小女孩,你想承认自己有恋童症吗?”他在她体内冲刺时可没想过要温柔,如恶狼般狂野地啃食她一身凝玉细肌。
“虽然你不愿意承认……”长指一点,指向她隆起的左胸。“这里有你的心,以及我爱你的证据。”
他的心交给她,融入那颗跳动的红心,两心结同心,跳跃在她心窝的位置。
“范丹提,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不要爱上她,不要爱上她,不要爱上她……
唐冰喻愤怒的大吼声冻结不了他飞扬的笑脸,他第一次以男人的力量钳制她,强而有力的臂膀有如铁铸的钢条,压住她疯了似的捶打踢咬。
他必须惭愧地说,他是以意志力对抗她的顽强,以一个女人的力气来说,她绝不逊于三名成年男子,甚至更为强大,他得使尽全力才能略微压制。
“游戏是由你开始的,没走到最后一步谁也不许抽身,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对她,他誓在必得。
是她唤醒了沉睡的雄狮,让他狂猛地只想掠夺。
“你……你捉痛我了。”她眼中流露出一丝脆弱,却很快地被浮起的傲气给盖过。
范丹提语调放柔,轻声说道:“在我面前不用伪装自己,我只是爱你的男人,不是住在你心底的恶魔,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你。”
任性地一撇头,她冷冷地扬声,“死亡就是最大的伤害。”
第八章
死亡是最大的伤害,没人阻止得了,也无从遏止,它是最可怕的分离,没有重聚的一天,将人的心狠狠撕扯两半,再无痊愈的能力。
“小心!”
“喻——”
范丹提的一声惊呼却来不及阻止悲剧的发生,一辆偏离马路的轿车忽往他们这边冲来,扶疏花草压根无法挡住它的冲势,反被辗成一地春泥,反应极快的唐冰喻下意识的使出吃奶力气,推开紧搂住她的男人,然而自己可就没这么好运,让那辆车正面撞上——
她轻盈的身子被撞飞出去,那道抛物线在阳光闪耀下似成了永恒,他胸口一窒不敢相信那犹如破布娃娃似的身影是她,在这强大力道撞击之下还有命活吗?
肇事的车子撞了人之后连停下来查看都没有,车头一转又驶回正路,加速离去。范丹提看了车尾一眼,没有车牌明显是预谋犯案。
顾不得去追凶手了,他心急如焚的奔跑上前,小心翼翼的搂托起看来情况不太乐观的她。
唐冰喻已失去意识,猛烈冲撞造成她全身多处伤口,血迹斑斑,看来触目惊心,他觉得自己全身也跟着痛起来,眼眶泛热。
“喻,喻……我马上送你到医院……我马上去……”
他抱起她,往大马路上冲去,他们是骑着唐冰喻的重型机车出来兜风,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院有段距离,若等救护车来恐怕来不及。
虽然是假日但来往附近的人车并不多,这时恰巧有一辆火红法拉利跑车上山来,惬意吹着口哨的车主才刚和小马子下了车,转身就看到范丹提气急败坏的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
“拜托你,救救她……”
差点没被吓死的男人又瞥了唐冰喻一眼,一脸厌恶的拒绝,“我车才新买的耶,这女人一进去我百万内装就毁了……喂,你怎么抢我车钥匙……啊!别打别打了,我车子给你就是了……”
范丹提小心的将人放进副驾驶座,将座位放平,随即钻入驾驶座油门一踩,车身如同燃烧的箭飞快地窜了出去。
果然是名车,他一路飙到近乎时速两百公里,来到市区遇到车多的路况还干脆开上人行道,吓坏一干路人,警车上蜂鸣器大响的追着他,却在下一个路口拐个弯之后被狠狠甩掉。
跑车直接驶向最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室,差点撞坏其出入的玻璃门,他慌急的下了车,口中不断呼叫着,“医生、护士呢?这该死的医院到底还有没有人?”
唐冰喻终于被送进手术房,他坐在外头长廊的椅上,浑身包括双手都是她的鲜血,他没心思去打理自己,就这么一身狼狈的双手交握,向上天祈求她平安无事。
意外来得如此迅急,他被吓坏了,他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有失去她的一天,如今那份恐惧如此真实的笼罩住他,他觉得自己也快死了。
没让他等候多久——虽然对范丹提而言是度秒如年,手术室的门打开,一名医生走出。
“这位先生你可以放心了,经过仔细检查,伤患只是受到一些外伤和轻微脑震荡,只要等她醒过来就没事了。”
当医生说出“没事”两字时,他情不自禁的感到一股湿意涌上,感谢上苍、感谢医生!
激动的他甚至忘情的上前拥抱医生,把那名年轻的医生吓得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唐冰喻缓缓的让护士推了出来,移往普通病房,因为移动的关系吵醒了她,她还不太能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目光迷茫的看着眼前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眨眨眼,她困惑的又闭上,全身很痛,头好晕,她还是再睡一下好了。
再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的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唐冰喻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这儿痛、那儿酸的。
她转头四顾,打量起周遭,这里应该是间单人病房,她按下唤人铃,一名护士推门而入。
“你醒啦?太好了,我去请医生过来……”
“等一下,我……我想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只记得自己一大早。莫名其妙被范丹提拖到郊外,两人正说着话时却突然冲出一辆车,她一急把他推开,然后……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