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上除了郁郁苍苍的树林外,转了个弯,映入眼帘的是绿草如茵的小平坡,间或各色小野花点缀其中,让人感受到山野间无限的生机。
各种鸟啭声此起彼落,偶尔夹杂几声禽兽的低吼,与这绿意盎然的山林交织出一幅与世无争的景象。
然而此时,却有一阵蹒跚的脚步声破坏了森林的静谧氛围。
一个穿着染血布衣的中年男子脚步踉跄的在山林中奔跑着,刚毅的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激战过后的血污。
伤口无比疼痛,体力也不断流失,但是他却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深知,纵使能甩开追兵,他一身的血腥味也极可能引来野兽的扑杀。
他迈着几乎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前走着,直到脚下一个颠仆,整个人颓然摔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
男子想,他苦修武功多年,向来不问世事,却仍避不过江湖是非找上门。
现下并不是他功力不如敌人,而是身中卑鄙的五毒教的毒,才会落得今日被围攻追杀的田地。
就在他兀自哀叹歹命的时候,一旁的草丛传出一阵骚动,他警戒地紧握着剑大声斥喝着,“是谁在哪里?咳……”
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缓慢而有节奏的往他这里前进,男子握剑的手越握越紧。
直到他身旁的草丛被拨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看起来无害的老翁手中揣着一根木棍出现在眼前时,男子才松了口气。
白发苍苍的老翁走路一摇一晃的朝男子方向走过来,身上穿的是灰色布衣,一身庄稼汉的装扮,只是在腰间多了个小袋子和一个装水的葫芦。
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老翁却没有一般人见到濒死之人会有的同情心或惊恐,只是悠哉悠哉的晃到他的身边,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把小铲,开始挖起洞来。
男子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他身旁有着一块小石碑,上面似乎刻着三个大字—神农派,而老人就是在石碑旁挖洞。
挖完洞后,他一古脑的将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倒进去,一边喃喃自语,“可惜了唷……没人吃就要倒掉喽!”
男子因为失血而整个人昏沉沉的,只觉得老翁挖洞之后便传来一阵清香的草药芬芳,让他忍不住往那个老翁的方向望去。
他并没有试图求救,因为自己身上所中的毒,是江湖上公认的无药可医。
他面对着老翁,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尽管求生意志还很坚定,但身上的毒与伤口的痛却淹没他的意识,他逐渐安静了下来。
老翁似乎听到了他的低哼声,转过头来,像是这时才注意到男子的存在。
“哎呀呀,原来你还没死啊!”老翁不开口便罢,一开口就是让人听了气得吐血的话。
他看着手上的小袋子,用手掂了掂,发觉袋子里似乎还有两三颗药丸,他倒到手里一看,自言自语的说:“剩下的与其都拿去埋了,不如便宜了你吧!”
他起身,慢悠悠的晃到男子身边,然后将手中的药丸一古脑的全塞进他的嘴里,又将腰间葫芦的水倒了些让他喝下去,拍了拍手,便往来时路走去。
不一会儿,林间除了依旧倒在地上的男子外,只剩下老翁唱着山歌的回音。
“青山高,长江流,流到村上我心头唷~”
三个月后,谣传被五毒教追杀而亡的男子居然重现江湖,还让那些寻衅之人全都落荒而逃,且功力比受伤之前还要大增几分。
自那天之后,江湖中莫名传出一个传言,在一座大山中,有一个神秘的炼丹门派名为神农,其药可救死人活白骨,甚至还能让食用者的内力大为增进,重点是能解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五毒教之毒。
传说神农派隐身在高山峻岭之中,有得道老者做指引,周遭有仙禽异兽守护,门派之内全是得道仙者,武功高强……
人性的贪念和谣言的威力让传闻越传越广、越传越夸张……终于在江湖中引起一阵寻找神农派的旋风。
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第1章(1)
大山村。
初夏,春天播种的作物正拔抽出娇嫩的绿芽,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的,似乎可以预见秋季时的丰收。
田里,麻雀、白鹭鸶,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鸟类,成群飞掠过稻田,田埂上,穿着布衣、卷起衣袖的农人们,不是忙着施肥,就是忙着除草等农事。
离田地远一点的地方,炊烟从低矮的屋子中袅袅升起,其间夹杂妇女喝着开饭和骂孩子的声音,偶尔穿插着笑语不断,一派单纯朴实的农村景象。
位于大山村的一角,坐落了两三间红砖房,和村子里隔着一小段距离。
红砖房收拾得简洁干净,中午时刻却没有炊烟升起,只有后头的猪栏和牛舍鸡圈里的动物高昂的哼叫着,抗议主人不理不睬的饲养态度。
屋后则是一大片的农田,田埂边栽了几株大树,迎风一吹,便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为这初夏的午后添了几分凉爽的气息。
田中央,一个身着墨绿布衣的男人挽起袖子和裤脚,正弯着腰,查看着脚边的瓜藤。
男人的身材黝黑结实,看得出来是长年累月在田里工作的人,脸上带着专注的表情,只有偶尔看到长势极佳的瓜苗时,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微笑。
整片田地里除了半亩田给瓜苗占据以外,剩下的地方全都栽满了一颗颗看起来晶莹剔透的白菜,脆嫩的绿叶顶端,往下是一片晶莹的白,椭圆的白菜在阳光底下看起来青翠可爱,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清风,骄阳,还有辛勤的农人,一派平静和乐的画面。
偏偏有不识相的人来破坏这宁静,一道高亢的嗓音从屋子前头刺耳的传来,让田耀农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没有人在啊?有的话就应个声,我张媒婆来了!”
田耀农皱着眉,迈开脚步往屋里走去,面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若不早点把她打发走的话,不知道她要在这里耗多久。
那高亢刺耳的声音,连他养的大肥猪听了都吓得直发抖。
一走进屋子,他眉头不禁皱得更紧,原本屋里有着清新的稻草味,可张媒婆走进来之后,空气里就布满了浓烈而刺鼻的胭脂水粉味。
他在离她几步的距离停下脚步,淡淡的问:“有事吗?”
张媒婆尖笑几声之后,甩了甩手上的红帕子,一脸暧昧的笑着,“田小哥,上次我跟你提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那个外甥女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奶子大屁股翘,一看就知道很会生养,而且料理家务更是一把罩,要不是这附近的年轻人就属你老实、勤快又有出息,我怎么也不会主动上门来替她牵这个红线的。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就让人合八字、谈聘礼,包准让你两个月内成婚,一年之内生个白胖小子,如何?”说完,径自坐了下来,喘口气。
即便眼前的张媒婆讲得天花乱坠,彷佛她那个外甥女比他养的母猪还能生,田耀农仍旧无动于衷。
他摇了摇头,眼神平静无波,“不了,我不需要媳妇。”
农村里的男丁年纪到了,大多想娶个老婆好好的过下半辈子,而他在这农村,只是为了研究这个村里特有的菜种“玉白菜”而已,所以娶媳妇这件事情,他不考虑。
只是一再面对张媒婆的尖嗓轰炸,他开始有点厌了,或许他该找个媳妇来看顾家里,但是那也要他看得上眼,至于她说的那个外甥女,那就不必了。
听到他果断的拒绝,张媒婆瞬间僵了脸,但马上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宽大衣袖里的白胖手臂挥了挥,“哎唷,这天可真热啊!田小哥,我知道你这个年轻人对这婚嫁之事多少有点害羞,没关系,我可以体会的!过几天我再来,你好好考虑考虑,我那个外甥女不是我一个人称赞,可是远近驰名的,你好好考虑,我过几天再来。”
我呸!臭小子跩什么跩!要不是她那个外甥女名声真的太差,她犯得着求爷爷似的拜托他这个外地人来娶吗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不成!
要不是看他还算老实,她还真不愿三不五时的来这里浪费唇舌呢!
说完,张媒婆摇着她的大屁股一扭一摆的走了出去,只留下田耀农懊恼的站在原地。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管别人、自说自话的女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老早就拒绝过这件事不下五次,每一次她就是能够换点新词来说嘴,并且在他干脆的拒绝之后,马上转移话题离开,像是刚才他什么都没说,过个几天她再卷土重来。
轻轻的叹了口气,田耀农转身走向屋后,往田里走去。
女人啊!就是麻烦,还是他养的那些动物和田里的东西好,不会对他唠唠叨叨,还能听他使唤,多好!
晚上,红砖房里,一女三男围着四方的桌子,在油灯照耀下吃着饭。
田耀农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自然只专心吃着饭,但是他不出声,他旁边的那一男一女嘴巴却不愿就这么安静下来。
“今天那个张媒婆又来了。”长得一脸白净的少年不满的嘟着嘴,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扒着饭。
“她三番两次的往我们这里跑,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坐在少年身侧的田若水,一脸平淡,不过动筷的手却停了下来,忍不住蹙紧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至于最后一个白发老翁,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死命嚼着口中的肥肉,完全没去注意其它人的对话。
“张媒婆是来说媒的。”田耀农一面盛汤一面淡淡的回答。
“又来了?!”田伯光厌恶的拧紧了眉头,“那个张媒婆肯定又是来帮掌门师叔介绍的,不过这附近不是端不上面的村姑,再不然就是跩得二五八万的女人,哪里会有掌门师叔看得上眼的。
“更何况张媒婆上次介绍的竟然还是她自己的外甥女,我去打听过了,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外甥女不怎么正经,还说她根本就是朵三月红杏,随时准备爬出墙呢!”他虽然长得一脸白净秀气,完全不像个农家子弟,但是一开口嘴巴倒是毒辣得很,几句话批评完了张媒婆,还顺便批评了住在附近的所有女性。
“要不是掌门人不娶妻,那个张媒婆也不会一直上门。”田若水放下碗,直接点出重点。
娶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田耀农身上,而当事人则无视他们的眼光,一脸平静的喝着汤。
“掌门师叔就是太好说话了,要是我,就直接将张媒婆轰出去。”田伯光见田耀农不接话,自动转移话题,“啧啧啧!每次张媒婆一来,屋子里就全都是她身上那种让人闻了快晕过去的呛鼻胭脂味,真教人受不了。”说完,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证明他所言不假。
他们门派,向来着重五感的训练,尤其是味觉与嗅觉上特别下过工夫,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味道,都逃不过他们的感官,更何况是张媒婆那身几乎可以熏死人的味道。
若不是田耀农和田若水向来性格沉着冷淡,怕也是会像田伯光一样,跳起来开口骂人了。
至于旁边咬完肥肉又开始啃鸡爪的老翁……毕竟老了,训练再好的五感也退化了。
“大哥,我觉得你也该娶妻了。”田若水水漾的黑眸,专注而认真的瞅着田耀农。“不提张媒婆,你也该考虑生个子嗣来承接衣钵,成为下一代的掌门人,再说你若娶个嫂子回来,我们也不用老是请隔壁的花婆子来做饭了。”
现在住在这里,养猪喂鸡的工作都是她在做,虽然还不至于手忙脚乱,但要准备猪食和鸡鸭要吃的东西,还是得花她不少时间。
就算牲畜吃的不是问题,那人吃的东西总要想办法解决吧!
由于他们几个人平时在山上除了吃干粮就是烧烤,对于厨艺没有半个人精通,所以搬来这村子一年多来,都是拿银两请隔壁的花婆子过来帮忙煮饭。只是乡下人家煮来煮去,不是大肉一盘就是水煮青菜,他们又鲜少出门吃饭,吃了一年多,早就腻了。
一旁的田伯光也忍不住点头附和,“师……姑说得对!掌门师叔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个婶子回来管管家,也许花钱买个老婆回来也好。”别别扭扭的附和着田若水的话,一叫她的称谓,田伯光忍不住哀叹阶级的差别。
掌门师叔二十有三,比他大上六岁,按辈分喊他一声师叔也没什么,但是田若水明明小他一岁,只因为是师叔的亲妹妹,排行上硬是比他高一阶,害他得喊她师姑,不过幸好他长得一副娃娃脸,要不然若是长得老,还要叫一个小姑娘为师姑,他的脸才丢大呢!
一旁专注啃鸡腿的老翁终于放下油腻腻的手,参与饭桌上的话题,“哎唷,小媳妇好!小媳妇好!是该娶个小媳妇咧!”
田耀农看了看一桌子的人—有点疯癫但还是对小媳妇充满盼望的老奴、自家妹子和双眼发亮的师侄,知道自己是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了。
神农派当然不会只有他们四个田家人,许多门人散落在四处研究各种奇珍异草,观察那些种植的成果,看是否能移回他们门派里。有些人则专门研究奇珍异草的功用,炼制丹药,仿效神农尝百草的精神,编出一本最完善的《百草经》和一本集炼丹之大全的《万丹录》。
而身为掌门,自然两种工作都得要擅长,这需要从小培养,所以传宗接代一事自然兹事体大。
花钱买个老婆回来也好!突然,田伯光打趣的提议钻入他脑海中,让他忍不住沉思起来。
这几年南边偶有水患,搞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卖身为奴的不少。如果买个自己还算看的顺眼的人回来当妻子,倒也不是不可,更何况卖人之事,几乎一个月就有三、四次,一次不成,多去个几次总会遇上喜欢的……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田耀农忍不住嘴角微勾,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他出声允诺。
闻言,其它三人都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惊的是一向无动于衷的掌门当真想成家了;喜的是他们知道掌门平素不喜欢太多废话,但只要说出口,必然会做到。
这一晚,田耀农反复斟酌着明天该拿多少银两去“买人”,其它人则沉浸在未来有当家女主人的幸福生活中,微笑入睡。
有好吃的饭菜又悠哉的生活,即将来临了。
昏黑的夜晚里,几辆马车停在城外的草地上,几个看起来不是善类的大汉说说笑笑的在外边巡逻着,马车里则拥挤的蜷缩着几个人影,有十几岁的少女,也有未满十岁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