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不是爱极了,谁要献上自己?”明小满娇嗔。“当年我娘本是不愿嫁,不愿生的,然而却爱上了我爹,想替我爹传承子嗣,才生下了我。”
“她为何不愿生?”
“……不想再生下玄人后代,她不希望她受到的苦,也让自己的孩子尝到。”
那时听娘说,未到衔月城之前,玄人受到诸多排挤,甚至会莫名被杀,在那些人眼里,玄人比畜生还不如。
“你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气我……”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被歧视。”
“你的孩子亦是我的孩子,我会替我们的孩子打造一个没有歧视的天下。”李彧炎深情地望着她,“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我要让他成为一代霸主,看还有谁敢瞧不起他。”说罢,便想去亲吻她柔嫩的颊。
可明小满却瑟缩地略别开脸。
“……你怕我碰你?”他的心顿时一痛。想起那晚,他便恨自己入骨,明明是自己最珍视的人,他却偏偏用了最残忍的手段伤害她。
明小满羞怯地摇摇头。
“不然呢?”长指在她圆圆的颊上轻抚。
她有着精致的五官,水灵杏眼和秀挺的鼻与红滥菱唇,使她具备了美人的条件,然而圆圆的小脸却又使她显得稚气,像个瓷娃娃,教他爱怜。
“……会难为情。”她细声说。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男女恩爱,会想要厮磨温存是天经地义的。”他喃着,抱起她回座,轻吻她的颊、她的唇。
“那么,改天你是不是也要回我一支舞?”
李彧炎微扬起眉,不解话题怎会转得这么快?
“我献舞,你该回舞,这样的话才是圆满,不是吗?”她边说边扁起粉嫩的唇。“多不公平,还得要女子先回舞示爱,往后定要改,改成男子先献舞,再由女子决定要不要回舞。”
“这有什么问题?改天我就回。”
她张大眼。“改天是什么时候?”
“改天就是改天。”
他不懂舞韵,要他起舞,简直是逼他去死。
明小满挑起眉。“你该不会连舞都不会跳吧?我爹爹可是衔月城第一舞官,他的舞姿宇神俊朗,难怪我娘会爱惨了我爹。”
李彧炎这下可不服气了。“明儿个我带你上京,顺便带你去镇金县,让你瞧瞧咱们射日的金矿,保证你爱惨了我。”
“这是什么说法?”
“你知道,要开采一座金矿得要耗费多大的心神,你才会知道你未来的良人是众人敬畏又胆寒的商皇。”他说着,开始朝她的弱点着手。“那里头有各式金条、金片、金块、金砖,还有金匠雕刻的各式首饰。”
“真的?”说到雕饰,她双眼立即发亮。
“到我房里,听我说说各地风情,你就会发现衔月城不过是一座小小商城。”
“那可不成,我答应凌今晚要跟他一聚。”她虽然一心向往,但仍没忘了自己的好表哥。“凌今晚在客房住下,我要跟他聊些体己话。”说完,随即从他脚上跳下,她搭起斗篷,一溜烟就跑了。
被抛下的李彧炎僵在原地,一阵恼意翻起。
“爷,要不要我想个法子,把上官公子赶出去?”被明小满唤进来服侍的褚善很清楚主子的心思,话一出口,就是一针见血。
“……你认为我的心胸不宽大?”
“不是,爷只是一个善妒的人。”
褚善心细如发,只可惜说话不懂拐弯,所以一说完,立即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气,赶紧自动闭上嘴,乖乖往后退,直到主子看不见他为止。
可是心思单纯的他还是很疑惑,主子为什么要把气出在他身上?
第6章(1)
衔月城南城门外的商埠停靠了不少船,其中以挂上金红色凤凰旗帜的李家船只最为显眼。
李家拥有自家的船宫,打造的船只种类达十数种,不管是海航的十二桅钻风船,抑或者是走漕运的四桅漕舫等等各式船只都有。
而今,既是要上京,自然是走漕运,搭的就是有数间舱房的漕舫。
一早,当李彧炎带着明小满上船时,上官凌已经在船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上船,明小满便被漕舫给吸引,到处东看西看,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出现,反倒是李彧炎嘱咐褚善几句后,难掩讶色的走向站在船头的他。
上官凌一头檀发束在肩下,玄色锦衫外搭了件沉蓝半臂,冬阳底下,面如冠玉,爽朗俊秀中又带着些许阴魅。
“我不能来吗?”他笑着反问。
“来送行?”
“……彧炎,善妒的男人,嘴脸真不是普通丑陋啊。”倚着船栏,上官凌的笑容有点挑衅。“你要记住,抢到一个妻子,总要加上妻舅的,从此之后,你不是我兄弟,因为你成了我的妹婿,虽然有点差强人意,但既然小满是这么决定的,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接受。”
这番话是要让李彧炎知道,他是要跟着他们北上,并不是来送行的,而他一出口就摆明要他送行就好,实在是心胸太狭窄。
“真是难为你了?”
“这不够难为?没了娘子,多了个妹婿,换作是你,你能接受?”上官凌始终噙笑,偏偏那抹笑就是很尖锐,带着软刺,不刻意扎人,却又不让人忘了痛。
扬起浓眉,李彧炎靠在他身旁的船栏,看着满船跑来跑去,摸着船身雕刻的小女人,眸色变得温柔而眷恋。
“这滋味,就像多年前我尝到的一样,现在全数还给你。”这两天和小满儿日夜相处,他已从她口中知道当初他俩对外说已定亲,一来是为了杜绝外头好奇的眼光,二来就是要让他死心,事实上,他俩根本不曾相爱过,又也许该说,小满儿对凌,是真的兄妹之情,但凌对小满儿……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要你绕道。”上官凌哼了声。
李彧炎侧睨他一眼。“好狠的心。”
“如果我够狠,前两天就不会揍你那一拳。”那一拳不落下,这人的自责就永远不会消除,更不会发现五斗柜里的秘密。
他无法对彧炎狠,是因为他是除了爹娘以外,真正对他好的人,所以在爱情与手足之情间,他选择了手足。
这样一来,他更可以守护两人。
“还真是多谢呢。”李彧炎撇唇,笑得很无力。
“要是咱们两人互换,你想,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你。”一如他想杀了自己。
“那就对了,我不过是揍了你一拳而已,还不感谢我?”
知道他对此事依旧不满,李彧炎深吸口气,诚恳的道:“凌,谢谢你,也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小满儿身边,没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不用客气,应该的,往后我一样会陪在她身边。”他说得蓄意,笑得挑衅。
李彧炎微眯起眼。“我总觉得我似乎到现在才摸清了你的性子。”以往老觉得他是个性情不易摸清的男人,但现在他清楚感觉到,他是个表面清朗,但实际上则相当恶劣的人。
“那是因为我认可你了,才让你看见我的本性。”上官凌笑得邪气。“妹婿,你要知道,这代表着你我之间再没有隔阂。”
“继续有隔阂似乎也无所谓。”
“那可不成,命运已经开始转变,不让你看见我的本性,往后你要如何完全地相信我?”他特地上船,可不是为了挑衅他,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何时不曾信任过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他行商和做人的原则。
“那么,就请你答应我,上京之后,别让人发现小满的玄人身份。”
看着像小雀儿般蹦蹦跳跳的准妻子,他低声说:“你认为我保护不了她?”
“那是另外一回事,毕竟京城不比衔月城,那里存在的都是高官权要,对于玄人有更多的忌讳,我不希望小满因此身陷危机,有些事做得再足,也会让人有见缝插针的机会。”上官凌神色凝重,然而瞥见明小满朝他挥手时,立刻笑暖了美眸。
李彧炎瞥他一眼。“我记住了。”凌说的不无道理,更何况此去京城,还有皇上赐婚一事,确实该避免节外生枝。
“当初我配合小满演那场戏,是因为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成为可怕的一方霸主,我不希望小满因为你而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上官凌顿了顿,看向他。
“如果你的心意坚定到可以出卖天下换取小满,那么,我就可以放心的把她交给你。”
李彧炎直视着他,两人的想法在眼神中交流着,不须言语便能意会。
“你们怎么了?”明小满远远地跑来,雀跃得像个孩子。“哥哥,凌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昨儿个没告诉你,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好大的惊喜。”他探出手,想要轻掐她因为跑跳更显白里透红的嫩颊,然而——
“凌,我在那儿看见好特别的雕刻,你也来看,快!”明小满拉着上官凌就往前跑,压根没瞧见他的手就顿在半空中。
只见上官凌走了几步,回头露出一脸无奈又寻衅的表情,李彧炎霎时怒沉了瞳眸。
远远瞥见主子的脸黒\到像被雷打到,心思细密的褚善随即快步迎上。“爷儿,船要开了,要不要趁这当头把上官公子丢下船去?”他小声进言,举止活像个佞臣,但他是真心真意为主子着想。
“……褚善,我看起来像是个善妒的男人?”他瞪他。
褚善霎时头皮发麻,努力寻思最恰当的字眼。“爷绝不是善妒,爷只是、只是……很嫉妒!”呼,有比善妒好一点了吧?
可是当他暗自松口气时,却再度看见主子目露凶光,吓得他顿时倒抽口气兼倒退三步,然后立刻转身就跑,并高喊着,“解绳,开船!”
他很忙,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到……呜,多了个上官公子,害他这个总管愈来愈忙了呀……
李家漕舫沿着衔月城南端水门北上,无需持令,一路通关。
近晌午,李彧炎想找明小满在甲板上用膳,顺便看看河岸风光,然而她却只顾拉着上官凌,像是小麻雀般的指东划西,不断发出惊呼,娇俏脸蛋灿然发亮,于是为了不当个很嫉妒的男人,他决定让初次出城的兄妹俩好好聚聚。
反正,旅程还长的很。
然而到了晚上,她却仍待在上官凌的舱房,因为上官凌晕船晕得极为严重,吐得乱七八糟,她必须照顾他,只因她认为是她抓着他跑来跑去所致。
是夜,李彧炎独睡舱房,第一次生出冲动,想要将上官凌丢出船外。
但如此沉闷的心情,在孤单的过了三天之后,总算消除不少。
“凌,你别勉强,在舱房里歇着,我和哥哥去去就来。”漕舫抵达白州最北端的真金县时,下船之前,明小满再三阻止上官凌跟着,令李彧炎心情大好。
“我不放心。”他脸色苍白,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放心,有我在,你歇着吧。”李彧炎暗暗使了一个眼神。
“是啊是啊,上官公子,让小的好好照顾你吧。”褚善强行搀着没有抗拒能力的上官凌回舱房,心底痛快无比。
想起辟邪夜,他对他下了媚药,让他痛苦了一整晚,如今得到机会,怎能不好好地“照顾”仇人呢?以德报怨,一直是他的美德呀!
“走吧。”李彧炎牵着明小满下胧板,已有马车在岸上等待,载着两人直往镇金县郊外的金矿场。
一到金矿场,矿官已在矿场边的庄园恭候多时。
虽说金矿场是属于李家的,但是基于国律,还是得要将矿场所得的一成上缴国库,现场也有矿官勘察,以免有矿工私吞金子。
“李爷。”矿官一见到他,态度恭敬地哈着腰。
“没出什么乱子吧?”
“一切安好。”矿官回身,偷偷打量他身边的女子。
李彧炎瞥他一眼,低问:“徐磊在里头?”徐磊是皇朝里一等一的金雕师傅,他并非是射日子民,而是他特地前往波罗高金聘请来的。
“是的。对了,徐大师昨儿个刚好完成金棺,李爷要不要去看看?”
“是吗?”李彧炎微扬起浓眉,紧紧牵着明小满的手。“算你有福气,今天有个好东西给你瞧瞧。”
他特地在镇金县下船,一来是为了修复她的玄石手链,二来是要拿他前阵子请徐磊替他打造的金雕手镯。
“真的?”明小满小脸上全是期待。
“走。”踏进庄园里,他牵着她直朝主屋走,远远地便看见主屋大门时敞开的,隐约可见有个人蹲在里头,像在琢磨着什么。
“徐磊。”李彧炎踏进屋内,要身后的随侍全都退到外头等候。
徐磊手里拿着细砂土片,仔细将棺身抛磨得更亮。“别吵。”正忙着,就算是皇帝老子亲临他也不甩。
明小满眨眨眼,惊讶有人竟敢用这种态度对待李彧炎,但更令她讶异的是,那男人身前的那口棺,看起来有寻常棺木的两倍宽,棺身雕刻着各种神兽,而底座竟是大块玉石。
“哥哥,这是金玉棺耶!这是非常少见的。”明小满小声惊呼,忍不住走到棺边看个仔细。
“你懂得真不少。”李彧炎宠溺地由着她在棺边打转。
他喜欢宠她,看她双眼发亮,笑露编贝的模样。
“嗯,凌知道我喜欢黄金,所以找了不少关于黄金的书籍给我,一般来说,金矿挖出的金子大都细散嵌在土层里,必须经过采洗再链制,要好几次的链制才能得到最纯的金子,像这种金玉双矿同出的,听说能够镇魂定魄,就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了。”
明小满水灵杏眼映着黄澄澄的金光,忍不住探手轻触棺身,却听见有人突地喊道:“女子勿碰!”
吓得她赶紧缩回手,神色紧张地看向李彧炎,怕自己犯了什么禁忌。
“无妨。”他淡声安抚。
“李爷,这可是要献给皇帝的双连棺,要是教女子给碰了,可是会犯煞的。”
徐磊面有不快。
“大不了别献给皇帝不就成了?”李彧炎不以为杵地回嘴。
徐磊一听,忍不住瞪大细长的眼,打量起眼前不知所措的女孩。
“小满儿,你喜欢这口棺?”
“是喜欢,但……”
“那好,明儿个我就派人运回衔月城。”
“可是,这不是要献给皇上的?”
“他想要,得看我给不给。”他狂嚣的口吻难掩霸气。
“……这样好吗?”她很紧张,怕自己给他惹祸。
“镇金县的金矿金源相当纯,且矿脉极深,改天要是再采出特别的双矿,再献给皇上不就得了?”李彧炎随口说,又问向徐磊,“我要你替我雕制的手镯,成了没?”
“已经成了。”徐磊起身,自主屋大厅的百宝格里取出一只木盒交给他。
李彧炎接过手,看也没看地收起,随即又从怀里取出玄石银手链。“帮我瞧瞧,这是否能够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