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求求你别再说了。”张令昕满脸的不耐。
思璘说的没错,想必骆芙在他面前与在庶妹面前会是两个模样,在他面前肯定是会做做表面功夫,轻声细语,视他这个夫君如天,回了娘家才会露出真面目。
即便是如此,都已经亲眼目睹过了,他又怎能装做不知道她的真实性情?
他深蹙眉道:“可我就是……不喜欢骆芙。”
他也知道自个儿的理由薄弱,骆芙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就是欺负了庶妹而已,这件在侯府肯定不是个事,他不能用不喜欢这个理由来退亲,要是骆芙以死相逼,不肯退亲又要如何……
见张令昕烦,谈思璘嘴角的笑意就越发浓烈。“你就好好想想吧,何以如此不待见骆四姑娘,她要是欺负一个丫鬟,你也会有这么大反应吗?”
“好啊!你就会惹我心烦!你就是见不得我舒心几日,故意的对吧?”张令昕气结。
谈思璘眼神一凝,认真严肃起来。“令昕,你一直说此事与骆七姑娘无关,当真无关吗?你需得想清楚。”
张令昕哪里会不知晓自个儿真正的心意,只是退亲并非易事,他烦躁道:“咱们就先不要说这件烦人事了行不行?”
他决定将退亲之事暂时丢在脑后,他还有祖母当靠山呢,祖母是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大不了他在府里跟所有人锣对锣、鼓对鼓,以出家相逼,又或者跪在祖母面前痛哭,总之他绝对不娶骆芙,就不信家里能押着他去成亲!
“瞧,她们出来了。”在铺外等了好半天,终于见到骆佟与骆菲两人身影走出荣宝轩,张令昕立马精神一振!“思璘,你说咱们这是进去还是跟着她们?”
“进去吧,让谈冠跟着她们。”谈思璘盯着两人的背影,话语才落,一道身影已如乳燕投林一般地飞身而去。
望着那道俐落的身影隐没,虽然不是第一回瞧见了,张令昕仍然艳羡不已。
“思璘,我也想找个跟谈冠一样的护卫,你问问你舅舅哪里还有,多少银子不成问题,替我也找一个,有这样的高手保护着,着实威风,何况还不止一个,你有四个呢!真真叫我羡慕死了。”
“你要何保护呀张公子?”谈思璘为之失笑。“你是张府大房嫡子,世子是你亲兄长,自小疼你让你,张府主母是你娘亲,你祖母又最宠你,你且说来我听听,你有何危险需要护卫保护?”
谈冠是他母舅替他找的近身护卫,虽为护卫,但武功高强,是个隐世的武林高手,惜字如金,从不多言。
“是啊,就你谈公子处境堪怜,就你最危险、最需要有人保护行了吧?”张令昕哼了哼,他哪里是需要人保护了?他是想要有谈冠那样的随从可以显摆罢了。
谈思璘笑着拱手,“承让。”
张令昕手一挥。“算了,本公子今儿个心情好,就不同你计较了。”他好奇道:“倒是她们两个姑娘家,不去胭脂铺子却去字画坊,且挑的还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字画坊,不知道她们买了何物件?”
两人进了荣宝轩,一见贵客上门,掌柜亲自迎上来,拱手弯腰、堆满笑容地问:“什么风把两位爷吹来了?”
一位是理国公府的公子,一位是敬国公府的世子,他自然是神态恭谨、客气万分,就是看见谈思璘时双眼瞬间掠过了一抹惊诧之意,也很快的隐没不见。
外面都传说敬国公府的世子爷病得快死了,如今却还能自己走进来,脸上也无病容,可见谣言是空穴来风。
自然了,他也不会把敬国公府世子爷今日上门来的事说出去,既然谣言都说世子爷病重,那就一定有病重的理由,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揣摩置喙的,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刘掌柜。”张令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刚刚才走的那两位少年公子买了什么物件啊?”
没事问人家买什么字画,这委实奇怪,但刘掌柜是人精了,面上不露任何疑惑之色,只笑容殷勤又恭敬地道:“回两位爷的话,那两位公子不是来买物件的,是来卖字画的。”
谈思璘狭长的眼微微上扬了,眼中滑过一丝波澜。
“卖字画?”张令昕声音上扬,可有兴趣了。“卖的什么字画?拿出来瞧瞧。”
侯府的小姐买画不希奇,画陶冶性情嘛,可是卖字画就希奇了,这表示手头拮据,需要用银子,迫不得己只好卖身边值钱的东西。
要看人家卖的字画也很奇怪,但人精一枚的刘掌柜还是若无其事地道:“两位爷请稍候。”
骆佟也才刚走,画轴还没收起来,就放在柜上的锦盒里,刘掌柜示意,小厮很快取了来,就直接打开了。
谈思璘眸里精光一现。“这不是言大家的字画吗?”
言诤是大周朝的书法大家与字画大家,家学渊源,擅长虫体,笔墨简远逸迈,同时也是少有的全才,能将诗书画合为一体。
“世子爷也这么认为吗?很像是吧?”刘掌柜有几分得意了。“真假难辨、几可乱真,只差落款不同,说这是言大家的画也没人不信,也不知那少年公子是打哪里弄来这些画的,只要他有货,我就收,虽然不是言大家的作品,但当今世上会写虫体者可遇不可求,大梁来的古董商可爱极了,世子爷是内行人,小人也不瞒您了,这一转手,小店的利润有十倍啊。”
谈思璘看向那落款——赵名希。
张令昕已经好奇不已了。“赵名希?赵名希是何许人也?竟然写得一手绝佳虫体?还画得如此绝妙好画?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你听过吗思璘?”
谈思璘眉头不自觉的微蹙。“未曾听闻过此人。”
张令昕的好奇心旺盛的燃烧了。“刘掌柜,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少年公子不是第一次来卖字画了?”
刘掌柜回想,说道:“约莫来了十多次。”
张令昕益发感兴趣了。“每次都是卖字画吗?像这样的字画?”他眼眸瞟着那字画。
刘掌柜点头。“是的爷。”
张令昕越想越是满腹疑问。“那其他的字画呢?还在不在?在的话,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都卖出去了。”刘掌柜陪笑道:“适才小人已说了,这样的字画,大梁的古董商抢着收藏,有个行家还让我们只要有落款赵名希的字画就通知他。”
张令昕蹙了眉。“刘掌柜,你知不知道这个赵名希是何人?”
刘掌柜摇头。“小人不知。”
张令昕有些不信。“有利可图,难不成你没问过?”
刘掌柜依然维持笑脸。“小人自然问过,但那两个少年公子只推说不知道,他们也是无意中得到了一批字画,因为日子有些困难,才会逐次拿出来变卖。”
张令昕瞪大了眼。“一批?”
这事越听越奇怪,以她们在宁远侯府卑微的庶女身分和处境,要去哪里得到一批字画?难不成是偷了侯府的收藏?
也不对啊,侯府要有这样的字画,哪里能藏着掖着了,宁远侯向来是个吃米不知米价的附庸风雅之辈,只是档次不同,得不到京中权贵的认同,各种诗词字画的品赏会也没人邀他参加,若有这样一批字画,早办个品画会来献宝了,哪轮得到她们俩去偷。
“这幅字画我要了。”一脸沉思的谈思璘突然说道。“回头让人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找明秀轩的飘雪姑娘结帐便是。”
张令昕看着谈思璘,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
刘掌柜还以为今天做不成生意了,没想到谈思璘会突然说要买画,他喜出望外道:“小人遵命,一定办得妥当。”
这世子爷买画也不问问价格,谈家果然是百年大族,根基甚深哪。
“卑鄙小人,手脚真快,根本趁乱下手……”张令昕扼腕地恨声嘀咕。
他爹对字画也很着迷,寿辰又快到了,要是当做生辰贺礼肯定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还可能他爹一个高兴就允了他退亲呢。
“我还有更卑鄙的。”谈思璘笑了笑。
张令昕一脸问号。“更卑鄙的?”
在张令昕还没明白过来时,谈思璘便温声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以后那少年公子再来卖字画,不管多少,你都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结帐,我全部要了。”
“是是,小人一定照办。”刘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都不问价格,等于是随他开价,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生意?
张令昕跳脚了。“谈思璘,你这样还算是朋友吗?不讲义气!”
谈思璘带着惯有的微笑。“知道就好,以后你防着我点,走吧。”他转身走出了荣宝轩。
字画的来处实在启人疑窦,骆佟与骆菲这两个小姑娘家绝不可能有此等画功,更不用说精妙的虫体了,言家传子不传女,更加不传外人,那般复杂的字体,若没有得到高人指点,自己是学不到精髓的。
或者,那赵名希与言家有渊源?可那赵名希又是何人?
“捎带上我啊!”张令昕在后头追喊。
谈思璘步履不停,迳自在沉思。
张令昕只好跑起来,好不容易追上,手刚往他肩膀一搭,谈冠也无声无息的来会合了。
“爷,骆姑娘在东大街上逛。”
张令昕一听也忘了适才的抢画恩怨,急道:“还在逛是吗?太好了,咱们快点去!谈冠,带路!”
东大街万安酒楼之前,人流滞塞在那路口,人声嘈杂,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在跟一个卖绣品的清秀小姑娘说话,后面众星拱月似的跟着几个随从小厮之类的人。
那少年公子拿起一个香囊,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道:“小姑娘,这个多少银子啊?”
张令昕看了一眼便不屑道:“哦,是他啊,季少瑞,忠勇伯府的十八爷,听说骆二太太有意把你那冲喜娘子八姑娘许配给他。他呀,什么本事没有,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倒是很行,打着忠伯府公子的名号,在城里的几间赌坊和妓院都欠了一屁股债,八姑娘嫁给这样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
谈思璘看向季少瑞,眼眸眯了眯。
这个猥琐的家伙要成为骆佟的夫君?
骆佟根本不知道眼前在调戏姑娘的登徒子就是季少瑞,当他正想伸手去捏那小姑娘的下巴时,她想也不想便用折扇隔开了那只咸猪手。
“你做什么?”季少瑞瞪着骆佟,哪来不长眼的小白脸敢坏他的好事?不知道他在这条街上向来是横着走的吗?
“那你又要做什么?”骆佟的眼神如寒星一般,她冷冷睨视着季少瑞,眼里净是轻蔑,但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季家十八爷可是个地痞恶霸,仗着忠勇伯府的名号,又认识了一票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没人敢得罪他。
“你是什么东西?本大爷要做什么,是你可以过问的吗?”季少瑞指着骆佟鼻子,对她不屑一顾。
跟在季少瑞身边的几个跟班也随之大声道:“就是!我们爷做什么,轮得到你过问吗!你算哪根葱?!”
骆佟根本不理那群助阵的跟班,她脸上透着一股冷傲又不可小觑的气势。“那就对了,你要做什么,本少爷不能过问,那么本少爷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问。”
季少瑞微微一愣,“本大爷何时问你要做什么了?”他刚刚是说过“你做什么”这句话,但那是在兴师问罪,哪里是真问他要做什么了?这小子根本是在跟他打迷糊仗!
跟班怂恿道:“爷,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第三章 字画是个谜(2)
人群中,张令昕万般不解地低声对谈思璘道:“我说谈公子,你家的冲喜娘子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不知道棒打出头鸟吗?何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瞧她这气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有什么背景来头,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受宠千金才敢如此,且谁不好惹,偏惹了个只会装腔作势的草包恶霸,对方还人多势众,眼下她要如何收拾这场面?”
骆佟是王公贵族的千金没错,但她是庶女,闯了祸,侯府绝不会为她出头,她反而还会被责罚,从此禁足都有可能。
“不是还有我们吗?”谈思璘淡淡地回道。
张令昕把眉毛挑得半天高,错愕道:“谈公子,你该不会想为你家的冲喜娘子出头吧?”
谈思璘轻轻挑眉,一抹笑意划过眼底。“你说的,她不是我的冲喜娘子吗?我为她出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你……你真想娶她?”张令昕又是一阵错愕。
谈思璘淡笑。“是有此意。”
张令昕被谈思璘透露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他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她可是个庶女,而你,你是嫡世子耶,哪有嫡子娶庶女的道理?”
大周朝的规矩,一向是嫡配嫡、庶配庶,没有例外,尤其是贵族之间,更是不能乱了法礼。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谈思璘扬起一抹淡笑。“何况以我这副快病死的身子,还有资格挑人家吗?要是她嫁进门后,我好了起来,她就不是庶女,而是福星了。”
张令昕想了想。
确实,如果骆佟进门后,谈思璘的身子好了,老太君还能不把骆佟当福星吗?哪里还会在乎她庶女的身分?
可是,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他一拍大腿。
哎呀,自己又差点上当了!
思璘哪里会真的娶骆佟了,不说他根本就没病,压根儿不需要冲喜,就算他真的重病,他身边还有一个赫连迎月,他又怎么会丢下迎月去娶骆佟?
思璘现在绝口不提迎月是还在生她的气,气她的不告而别,等她从塞外回来就没事了,而迎月呢,等她发现思璘的身子根本没病便会开开心心的嫁给他。
两人在一边闲聊看戏时,场上忽然情势一变。
“说的不错!胆敢多管闲事,给我打!”季少瑞发狠说道。
“谁说是闲事了?”骆佟冷笑,她对那早已吓得脸色发青的小姑娘道:“妹妹,你这么出来做生意?娘怎么办?谁照看着娘?快把东西收一收,回家去,以后不许你再出来做生意了。”
那小姑娘也甚为机灵,愣了一下后便冲着骆佟喊,“哥哥!”
季少瑞有些傻眼的瞪着骆佟。“你你——你是她哥哥?”
骆佟冷睨着季少瑞。“你有别的意见?”
季少瑞当街调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
他也曾在调戏姑娘时遇到那姑娘的爹娘家人赶来,但他们不是忍气吞声就是向他求情,一迳的求他放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与他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