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刚硬的下巴线条勾勒出冷然、决绝的脸部,挺直的眉骨上覆着漆黑的眉,墨黑色的头发因为汗湿,有几缕软软地贴在前额,隐藏着住魅惑的双眸。高挺的鼻子下,薄薄的唇瓣抿起了淡淡的弧度,嘴角噙着桀骜,透露出不羁。
若换作别的女子见到这般情景,早已羞得满脸绯红了。可颜菟宁却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地待在原地发呆。半晌,她打破沉默,“你是谁?”
孟朗煜沉默。这丫头的迟钝还是一如既往啊。
后来的管家赶紧向颜菟宁禀明,“回郡主,这位就是我们家王爷,烈王殿下。”
听完,颜菟宁露齿一笑,“哦,你就是那个被我打了一巴掌的烈王吧?”
听到她的称呼,孟朗煜的脸色冷了几分,而一旁的管家更是险些嗤笑出声,可瞥见他家王爷阴沉的脸,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孟朗煜预想过千百种两人重逢的场景,却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第一次,她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就昏倒在他的怀中。这次,偏又在他这般衣冠不整的时候,追着一只兔子而来。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敌再见到她时,充斥在胸腔中的那份激动。奈何天性使然,孟朗煜出口仍是有些冷漠的音调,“身子好了?”
听到他冷冷的关怀,颜菟宁不由感叹人不可貌相,这烈王或许没有看起来那么冷然嘛。
她殊不知的是,烈王的关怀可不是这么轻易许人的,关键只因为是她。
“我没事了,所以今日特地上门来给烈王道谢,顺便也为那日的巴掌道歉。”
孟朗煜听着她别扭的称呼,眉头一紧,“你叫我什么?”
“烈王啊。有什么不妥吗?”
“随便你。”总不能让人家还像以前那样叫他小哥哥吧。一时间,孟朗煜有些莫名的懊恼。
颜菟宁和孟朗煜对视了一会,心里满满觉得瘆得慌。她只好低头逗弄着兔子,却听见他说:“你还真是没变。”
颜菟宁疑惑地抬头,“烈王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得好像和我很熟似的?”
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一个想法在孟朗煜的脑海里浮现,这丫头该不会压根没认出他来吧?更何况听百里郝云那像伙说,她这些年根本就没提起过那个小哥哥,莫不是她已然将他忘到脑后了吧?
“你不记得了?”
面对孟朗煜一言不发,紧盯着自己的模样,真让颜菟宁觉得她好像一只站在大灰狼面前的可怜小白兔,落得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境地,“记得什么?”
“你……”孟朗煜此时就像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下,一下子将他心里的那些欢喜浇灭,一点不剩。她竟敢将他忘记了?当年缠着他不放的丫头,如今竟完全认不出他了?
当年他在山洞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却仍隐隐在耳边听到她带着哭音的呼唤声,她说她要找人来救他。他醒来的时候,果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手上还有她极其珍爱的玉兔子。
他当机立断出洞去寻她,但事与愿违,大概与她方向相反,没找到她,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南辕大将孟楠。当年孟楠对在宫中受尽欺凌的他曾施以援手过,所以他一眼便将孟楠认了出来。
从孟楠口中,孟朗煜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毒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早登帝位,竟狠心毒害了年迈的老皇帝。谁知事与愿违,她儿子福薄,受不了良心谴责,竟抑郁成疾,不久前一命呜呼。即便如此,毒后仍把持朝政,将南辕搞得是民不聊生,于是几个忠心老臣商量着要接回在外为质的先帝血脉。
毒后得知此事,便起了杀意,于是便派了杀手前来取他性命。但后面的事,想必毒后是怎么都没有料到的,他不仅没死,还被孟楠他们找到了。
几经犹豫下,孟朗煜答应和孟楠回南辕。他哪里知道颜菟宁后来又回去找过他,若他迟走一步,或许两人还能碰上,这真是天意弄巧,缘分弄人。
颜菟宁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烈王突然阴沉了脸,还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她?那眼神不像是讨厌,当然也不是喜欢,更像是……埋怨?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颜菟宁抿着唇盯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干脆开口询问:“我们见过吗?”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这位烈王爷的整张脸都黑了。
孟朗煜满腔的怒火燃起。很好,这下他确定这丫头原来是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孟朗煜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剩颜菟宁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和那只兔子两两相对无言。半晌,她道:“难怪人家说烈王喜怒无常,还真是。”
她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全然不知孟朗煜生气的起因是她。
第4章(2)
几日后。
今天是南辕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日。南辕国和北漠国很像,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
南辕先祖为不让皇族子弟懒惰手脚,在这渐凉的秋季,总会举办几次狩猎日,一则为了让皇家子弟们能以此锻炼身手,二则也是为了联络兄弟感情,所以每次狩猎都热闹异常。但显然对狩猎这件事本身并不热衷的人也大有人在,譬如……
高台之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孟傲绝因为颜如沁有孕,今日便没有来,还把这什么主持大局的重任交给了孟朗煜。
有什么大局?不过是些阿谀奉承的人,藉此攀谈,妄图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孟朗煜睨着周遭的一切,一手执杯,冷着脸倚在铺了虎皮的太师椅上,很明显的心情不好。
“王爷今日怎么不下场?下官们还想一睹王爷狩猎的雄姿呢。”
“想必是王爷公务繁忙,身子劳乏了。王爷凡事亲力亲为,也要保养身子为是啊。”
“欸,我瞧王爷身子强健,必是不忍抢去众人风头,才不下场的。每年的狩猎,王爷可都是魁首。”
听着他们你一句、他一言的奉承话,让原本就烦躁的孟朗煜火气濒临爆发边缘。
当初说会陪着他的小丫头,现在连他站在她眼前都认不出来。口口声声的烈王,竟还没有当初的小哥哥来得顺耳。
“该死!”
一声暴戾怒骂,让在场众人都赶紧俯身下跪,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被这位烈王殿下拿来出气。
孟朗煜回神,也懒得解释自己生气与他们无关,径自起身离开。但突然视线中出现的两道身影,让孟朗煜本来寒若冰蝉的双眸,如今多了几分难得的兴致勃勃,就像是野兽找到了猎物般的神色。他喃喃出声道:“自投罗网……”
见众人都围于高台的主狩猎场处,倒乐得颜菟宁和百里郝云在不远处的草场处,两人独处。
“百里大哥,你这几日去哪了?”
闻言,百里郝云面不改色,“去办些私事,劳郡主挂心了。”
颜菟宁却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在南辕有私事?”
“呃……的确有些私事。”说是私事,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受罚去了。孟朗煜那个冷酷的男人,竟真的当天晚上就来找他算账了。可怜他一身的伤,竟还陪着孟朗煜练了一晚上的剑,只因为他害孟朗煜的心头宝贝险遭不测。
被那样的男人爱上,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百里郝云看向颜菟宁,眼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同情。
颜菟宁见他不愿说,也不强迫了。到底是姑娘家,嘴里说是来凑热闹,却对那些所谓的珍奇猎物毫无兴趣,反倒对只兔子兴致勃勃的。
“百里大哥,我瞧着这南辕别的不多,兔子倒是不少。对了,你知道吗?那日我在烈王府上看到了一只兔子,长得可好了。你是没瞧见……”颜菟宁挽袖提摆,丝毫没有姑娘家的娇矜。
倒是一旁的百里郝云拦下她,“郡主见过烈王了?”
“对啊,怎么了?”
“那您……郡主是否觉得烈王殿下有些眼熟?”百里郝云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想着能否将功赎罪,少受些罪。
颜菟宁一脸惊讶,“你也这么觉得啊?好奇怪,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郡主好好想想,有没有想起些什么?”百里郝云不死心地引导着。若不是主子吩咐,他恨不得立刻将当初的事全部说出来。他实实想不通,主子为何再三警告他不许多嘴。
颜菟宁歪着脑袋,苦想了半天,最后露齿一笑,“哎呀,算了,有什么好想的。他是南辕人,我是北漠人,我以前从未来过南辕,怎么见过他嘛。”
百里郝云在心中呐喊,可孟朗煜去过北漠,你们俩还在一起待了好几个月!像是很纠结的模样,百里郝云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郡主,我和您说……”突然闻见风中传来的声音,他神色一凛,一个侧身,翻滚在地。
“百里大哥!”颜菟宁看了一眼那支没入草地上的箭矢惊呼出声,急忙跑到百里郝云身边。看到他被箭擦伤而流血不止的左手,她慌乱地拿出随身的绢帕包住伤口,“百里大哥,你忍着点疼。”
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百里郝云则更加紧张,只因为看到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郡主别担心,一点小伤罢了。”
颜菟宁凝着眉,仔细地包扎着。待一切处理好,颜菟宁也没忘记找始作俑者算账。她怒气冲冲地转头,不由得怔了一下,“烈王?”见孟朗煜浑身透露着冰冷气息向他们走近,颜菟宁虽一怔,仍质问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暗箭伤人?”颜菟宁对他的印象里,他明明不像是这样的人。
孟朗煜冷着脸,“这可是狩猎场,箭器无眼。”
“你……”颜冤宁有些生气了。
“郡主,王爷说得对,都怪我武艺不精才会受伤,您就别恼了。”百里郝云拉过颜菟宁,急急地想要息事宁人。
“哪有这样的,是他伤了人,明明就是他不对!”颜菟宁皱紧了秀眉,一脸的不甘。
“这般护着他,你们关系匪浅?”孟朗煜看着他们一言一语的模样,脸色可称不上好看。
“关、关你什么事?”
颜菟宁没来由的羞涩让孟朗煜心中的怒火又上升了几分,也让百里郝云额上的冷汗多冒了几分。
“是吗?”孟朗煜拖长的音里隐隐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看向百里郝云的眼神更加冷峻。
百里郝云的心里在疯狂地否认,奈何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真是苦了他这中间的人。
“不要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伤了百里大哥,应该向他道歉。”
此话一出,倒引得百里郝云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孟朗煜眯起眼,危险的眼眸睨向某个不知所谓的小女人身上,“你说什么?”
颜菟宁执拗着,“你害百里大哥受了伤,不应该道歉吗?”
“你……”孟朗煜真是被她气到无言,恨不得上前了断了她,或许他更想了断那个被她声声回护着的某人。
百里郝云赶紧劝和,“郡主,息事宁人吧。”郡主,您不要再为我说话了,我这条小命还想要啊!
而这厢的孟朗煜鹰眼紧锁着颜菟宁,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这丫头口口声声护着百里郝云的样子,还真是碍眼得很。
他天生的冷然性子,却在面对她时全部崩盘,一次一次地被撩起了火气。骂她,他做不来那种啰嗦的事;打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孟朗煜一拂袖,阴沉着一张脸就离开了。
“欸,他怎么走了?他还没道歉。”又一次,留下颜菟宁在原地愤愤不平,外加一个冷汗直流的百里郝云在风中凌乱。
第5章(1)
在明显得罪烈王孟朗煜后,还敢大摇大摆去烈王府,美其名串门的人,这世间只怕也只有颜菟宁一个了。
本来颜菟宁想拉着百里郝云一起来见识见识的,可奈何他又不在。说起来,她觉得百里大哥最近好奇怪,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避着她。虽然以前他也会为了避嫌和她保持距离,至少在看得见的地方,可近来倒好,常常闹失踪,一消失就一整天的。问他去哪了,他只说有些私事,一副疲态,搞得颜菟宁也不好追究下去。
“你何时和本王成了朋友的?”孟朗煜面色冷淡地看向某个笑容可掏的小女人。
颜菟宁嘴角一僵,随即又一副讨喜的模样,“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嘛,我们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算是朋友吧?”
孟朗煜不发一言,只是冷眼看着她。
颜菟宁在他的注视下,顿时显得有些局促,“那个……你看,上次你伤了百里大哥的事,我们不都让它过去了吗?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之前有什么得罪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吧。”
她后面的声音在孟朗煜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渐渐消失在舌尖。
这些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没来由地心虚啊。但这也没办法,谁让她此行的确目的不纯呢。
实情是昨日她从她那姊夫孟傲绝处听说,孟朗煜府上有座十分精致的菟园,里面养的兔子都是十分珍奇的品种,听说其中就有一种外域进贡来的兔种,只有手掌大小,长得极其可爱。这可实实勾起了颜菟宁的好奇心,但一想到是那个烈王的府邸,她又有几分犹豫,毕竟她和那烈王见的几次面似乎都不太“愉快”呢。
于是她昨晚几经辗转,真可谓是夜不成眠啊,最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上门,只为了一睹那菟园的乾坤。
孟朗煜对颜菟宁此行的目的却早已了然于心。以他对她的了解,像这般急欲和他称朋道友,想必不为别的,必定是惦记上了他让人精致打造的菟园,想一饱眼福。
其实这座兔子园本就是为了颜菟宁建造的,连园子的名字他都用了她名中的字,只因他犹记得她当年是有多么喜爱兔子。但现在她连记都不记得他,还讨她什么欢心?想到这里,孟朗煜心里又忍不住生起气来,脸上又冷然了几分。
颜菟宁瞟了一眼孟朗煜的脸色,以为他还在计较她之前对他大呼小叫的事,嘴一撇,“好啦,我承认,我今日上门是想因为听说烈王府上有座菟园,我很想瞧瞧,可以吗?”
孟朗煜见了她这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丫头现在这副样子纯属耍赖,可明知道是这样,他的心还是不自主地软了。
只见孟朗煜不发一言,径自起身走了。
颜菟宁眼见着他走了,不由得有几分气馁,这不,连嘴都委屈地嘟了起来了。
谁知,又听见他说:“还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