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管于一旁屏气凝神地看着她的动作,发现皇甫朔曾紧皱的眉心,慢慢地舒展开来,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得以暂时卸下。
“先前在城外袭击我的黑衣人,可已解决?”皇甫朔将对花香的恼怒暂且搁下,出口询问。
“他们那群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已被长山与其它护卫打得落花流水,没胆再到平阳城来逞威风了。”刘总管如实向皇甫朔报告。
“走了就好,省得又吵得我不得安宁。刘总管,你先下去吧,这里有姑娘照应,没问题的。”一群乌合之众,无须挂记在心上,皇甫朔屏退刘总管。
“是,庄主。姑娘,你若有其它需要,请尽管吩咐守在门外的婢女。”刘总管恭敬地退下。
堂玄星颔首后,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皇甫朔的情况,若有突发状况,她才能马上应变。
“可以跟我说说‘门’的事吗?”皇甫朔对“堂门”了解不多,充其量只知晓“堂门”从前为“唐门”,后来于争夺门主之位时落败离开,另创“堂门”,他对“堂门”颇感好奇,而更令他好奇的是她,他情不自禁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
“你想知道些什么?”堂玄星听他提起本门,精神都来了,兴味盎然地反问。
“任何事。”只要她肯讲,他全都想听。
“好,那你可要听仔细喽!”堂玄星快乐地凑到他身边,准备对他细数有关“堂门”的神圣与伟大。
“洗耳恭听。”接受了无法改变事实的皇甫朔逗着她,情绪已不再阴郁。
“你已经见识过我们和‘唐门’弟子交手的情况了,对吧?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们‘门’使毒的技巧绝对在‘唐门’弟子之上,一旦我们出手,‘唐门’弟子连根葱都算不上,可为什么我‘门’中人就得委屈地窝在山中呢?”一讲起门中的辛酸血泪史,她就悲育不已。
“为什么?”堂玄星述说时沉痛的口吻太过夸张,令皇甫朔配合她的情绪出言询问。
“因为我‘门’中人生性没‘唐门’人来得卑鄙!其实是他们使尽各种卑鄙的手段才夺得门主之位的,绝非我‘门’前人技不如人!要知道,我‘门’使毒,可是个个使得出神入化,倘若光明正大的比试,‘唐门’根本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背地里耍尽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迫使我‘门’前人不得不含辱悲忿离去。”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要为前人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总而言之,就是不仅技不如人,连使心计都输得一塌糊涂,才不得不落魄离去。这些话,皇甫朔聪明地放在心里,没说出来拆她的台。
他喜欢看她眉飞色舞地谈论“堂门”与“唐门”的过往恩怨,那使她神采飞扬,浑身散发着动人的神韵。
“不过你千万别以为我们窝到山中就会一蹶不振,事实上错了!我‘门’中人精益求精,日以继夜地专心研毒,誓言非讨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所以现下我‘门’使毒的技巧,更是‘唐门’望尘莫及,尤其是到了我门主这一代,在她英明神勇的带领下,你且张大眼睛看,‘唐门’将一败涂地!”堂玄星信心满满地说着大话。
“所以说,你们已经展开收复‘唐门’的行动计划了?”倘若有,为何他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况且袭击他的“唐门”中人一点都不像大敌当前的模样,教他不得不怀疑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正有这个计划。”堂玄星硬着头皮心虚地道,反正目前他也没人可问,自然不晓得其实他们尚未拟定收复“唐门”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尚未策划?”果然,她在说大话。
“正在策划中!”堂玄星强迫自己不心虚逃避,直视着他的眼瞳撒谎。
“你一个人策划?”她心虚的模样,逃不了他精明的双眼。
“……等我拟定好计划后,就会回报门主,请她下令,一举攻下‘唐门’。”她再拗。
“嗯,我了解了。”皇甫朔嘴角噙着被他逮着了的笑容。
“真的?”怎么觉得他似乎在嘲笑她?是她太过敏感了吗?
“真的。”皇甫朔坚定道。
“了解就好。呵呵,我不妨偷偷告诉你,我在本门中可是有赛诸葛的称号喔!”果然是她太敏感,其实凭她的舌粲莲花,早就轻而易举地说服他相信她的本事了。为加强说服力,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再编造谎言。
“原来你不仅精于用毒,还是赛诸葛啊!失敬、失敬!”她?赛诸葛?倘若她真比诸葛亮还有智慧,恐怕猪都能飞上青天了。
“当然!”他对她的崇敬,使堂玄星骄傲得鼻孔都朝天了。
嘻!堂玄辰不在,不管她怎么胡吹臭盖,都不会有人跳出来拆她的台,真好!
于是乎,闲着没事泡在鲜花浴中解毒的皇甫朔,好整以暇地听着堂玄星眼中盛满星光、朱唇滔滔不绝地倾吐出对“堂门”与门主的推崇之语,偶尔不忘间杂着几句夸耀自己使毒能力的话。她说得天花乱坠,宛如自己是神人再世,全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没有她毒不死的人似的。
皇甫朔唇角噙着包容的微笑,听她字字如珠玉般清脆动人的声音,不由得醉了……
第三章(1)
七日后,顺利解毒的皇甫朔如获新生,内力不再凝窒沉郁,通体舒畅,宛如吃了神仙果。
照理说,皇甫朔该为此感到高兴,可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清俊的脸庞阴侧侧的,让人远远的就可以发现他的情绪正处于极度的不悦之中。
“幽碧山庄”内的家仆与护卫机灵地避开,以免无辜地遭受池鱼之殃。
身为始作桶者的堂玄星漾着甜美的笑靥陪在皇甫朔身边,倘若连她也被他脸上足以将人烧焦的火气给吓得逃之天天,岂不表示她心虚?所以不管心里有多害怕他会拧断她的脖子,她都得硬着头皮佯装无事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要喝茶吗?”堂玄星装巧卖乖,问着端坐在大厅、臭着脸的皇甫朔。
“不用。”皇甫朔没好气地回她。
堂玄星摸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小口地啜饮着香吝。他们俩老是这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她得尽力化解他胸臆中的怒火才行。
“今儿个天气挺好,你在庄里足不出户已整整七天,不想出去活络一下筋骨吗?”被强制地泡在满是鲜花的澡桶里七天,哪儿也不能去,即便脾气再好的人都会怒火奔腾的,她完全可以体会他的心情。
“现在的我闻起来就像一丛会走动的花,你还要我上街去‘招蜂引蝶’?”皇甫朔睨着她,一字字低吼。他可不想让人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继而引来各种臆测。
理智告诉他,今日的他会全身香到三里外都可以清楚闻到,全肇因于她为了救他性命。现下他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大动肝火也该感谢她,但是情感上,他完全没办法说出一句感谢的话!她除了将他全身弄得香喷喷外,连带他身上的皮肤也变得光滑细致,简直是将他当娘儿们来照顾,要他如何不抛下理智、火冒三丈?
“事情并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嘛!”堂玄星低垂着头,不太好意思看他。就她个人感觉,他全身闻起来香气宜人,并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叫没我想得严重?我都快被自己身上的香气给腻死了!还有,我的皮肤是怎么回事?是打算把我变成女人是不?”她一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使他整个火气迅速飙上。
“皮肤变得更细致并没有不好啊!每个人都会喜欢自己细皮嫩肉的,不是吗?”她不懂他为何会为此感到不满、叫嚣,她可是费尽心血才能让他的皮肤变得较为白暂耶!若不是看在他曾出手救她,她才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呢!
“你口中的‘每个人’应该改成‘每个女人’才对,别忘了,我是男人。”他要的是男子气概,可不是变得如花似玉。
皇甫朔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自从遇到堂玄星后,他的男子气概便一点一滴地消逝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她会在他头上插朵大红花,将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一脸无辜地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期待他会感激涕零。
“呃……我想男人和女人没差这么多的,是不?”堂玄星认为他有点小题大作了。
“堂门”中唯一的男人即是年过六十、专门清扫庭院的德叔,而“堂门”始终闭守门户,除了偶尔到镇上采买物品外,她们甚少下山,以至于堂玄星甚少和男人有所接触,对男人可说是完全不了解,才会无法理解为何皇甫朔要为了一点香气与细滑的皮肤而气呼呼的。
“差、很、多!绝大多数的男人不会喜欢自己闻起来比女人还要香、皮肤比女人还要细致光滑,男人喜欢自己看起来阳刚、黝黑。”为免她再搞不清楚状况,皇甫朔郑重地向她说明有关他的喜好。
“我了解了。”堂玄星皱着眉想象他口中的阳刚与黝黑,将他说的话牢牢记住,并暗暗告诉自己,下一回若遇到皇甫朔又不小心中了毒,她千万得记得要把他弄得乌漆抹黑兼臭烘烘的,免得他又大呼小叫,满脸嫌弃。
“了解就好。”皇甫朔见她一脸受教,似已明了问题所在,且他的火气已爆发过,因此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再记挂于心头。
“既然你现在毒解了,整个人神清气爽,那么该是我告辞的时候了。”虽然已飞鸽传书回蜀中向门主报告她在平阳城所遭遇的事,可她离开蜀中寻找堂玄辰的任务已顺利达成,所以也该动身返回蜀中了。
“怎么突然要走?”她的辞行,使皇甫朔一愣,原以为她会多待些肘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离去了,他的心头突地涌现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不突然,我离开蜀中已有一段时日,该回去了。”外头的世界她已经看过,也认识了些人,这已足够,她并不觉得还有留在外头的理由。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让我好好招待你,以表谢意。”皇甫朔不舍得她这么快离开,希冀她能留在“幽碧山庄”。
“你刚刚不是还在抱怨我把你弄得全身香喷喷的?”她忍不住提醒他。
“但你终究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不太满意,可事实终归是事实。
“我救你皆因你中毒,我该负一半的责任,为你解毒是应该的,你就不用客气地留我了。”她婉拒他的好意。他们俩非亲非故,她老是留在“幽碧山庄”好像怪怪的,虽然他的提议让她小小地心动了下。
“做人就该懂得知恩图报,不是吗?”皇甫朔动着脑筋说服她留下。
“话是没错,不过这真的是小事一桩。”
“你就别再谦虚了,可不是人人都能让使毒技巧高超的‘门’右护法出手相救的。”皇甫朔针对她的弱点,吹捧她的毒技,哄得她全身飘飘然。
“这句话你真的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的确不是会随便出手的人。”堂玄星乐陶陶地接受他的吹棒。
再多说点,最好再夸夸“堂门”举世无双的毒门功夫。倘若他肯四处张扬,让“堂门”威名远播,得以将“唐门”用力踩在脚底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况且,不是一心一意想让世人知道‘门’有多厉害吗?你此次离开蜀中,置身于江湖,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假如你就这么回到蜀中,除了我与庄内的人知晓‘门’下毒、解毒的功夫非‘唐门’所及外,江湖上其它人可全然不知。”皇甫朔对她抛下诱饵。
“你说得对极了!我怎么会胡涂得没想到这一层呢?多亏你提醒了我。”皇甫朔的话如当头棒喝,狠狠将她敲醒。他说得没错,如果她不善加利用这回离开蜀中的机会,让世人明了“堂门”有多优秀厉害,岂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你就留下来让世人见识‘门’的真本事,让世人明了精于使毒的可不独独那个‘唐门’而已。”她如他希望的,火速将他抛出的诱铒吞下,正中下怀。
“对,我该从现在开始好好计划怎么让人见识到我‘门’的真本事!”一想到要光耀“堂门”,她整个人就充满了精神与斗志,至于要从何处着手,则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皇甫朔赞成颔首,喜欢看她精神奕奕的娇俏模样。
猛地,堂玄星脑际灵光一闪,望了望四周,虽没人在旁,仍是压低声音向他确认一事。“你说,我们现下算是朋友对吗?”
“是朋友。”皇甫朔坚定地颔首,她神秘兮兮的模样,搞得他也不由自主地学她压低声音。
“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也不客气地同你共商大业了。”堂玄星认为既是朋友,就该无话不谈,正好她已经想出光耀“堂门”名声的好方法,因此决定说出来与他讨论,若有不够完美的地方,还可以修正。
“说吧!”她慎重其事的可爱模样逗乐了他。
“其实我已经想出让世人知晓我‘门’威名的好方法了。”说话的声音再放轻,就怕走漏风声,让人洞烛先机。
“什么方法?”皇甫朔跟着将声音放轻,好奇她口中的好方法为何。
“我决定趁着月黑风高之际,对全平阳城的人下毒!”堂玄星的话中有着狠绝。
“你打算毒死全平阳城的人?”皇甫朔眉心一皱,扬高声儿,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光把人毒死,那是最差的毒技,高深的毒技自然是将人毒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精髓。况且,我若把全平阳城的人都给毒死了,到时谁来帮我宣扬‘门’的毒技?”要把人毒死那太简单了,对她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也不是她要的结果,她要的是所有人以崇敬的口吻沸沸扬扬地谈论“堂门”。
“‘幽碧山庄’上下也在你的下毒名单之中?”他完全笑不出来,一点都不喜欢她到处对人下毒的主意。
“那当然!你和我是朋友,我怎能舍弃你却独厚别人?‘幽碧山庄’自然是首当其冲啊!”堂玄星轻拍他的肩头,要他尽管放心,她绝对不会漏了“幽碧山庄”的。
堂玄星这突来的轻拍,使皇甫朔心头发毛,尤其她刚说完“幽碧山庄”首当其冲,而他又坐在她身畔,依他说,他很可能就是她此次毒害全城计划中的头号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