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扫地的婆子嚷了一声。
文青灵讶异地望着三哥,她与三哥并不熟稔,他怎会上她这儿?
“三哥?”她扬起笑,接过桃花递来的帕子抹了下汗。
“听人说妹妹瘦了我还不信。”看着文青灵瘦了一圈的身形,他赞许地点头,“现在这样挺好,看董二少还敢胡诌什么。”
文青灵尴尬地收了笑意,微低下头。
莳香翻了下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是发现自己话语不妥,文丞薪忙道:“三哥嘴笨,你别放心上,我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文青灵微微一笑,虽然文丞薪好女色,性子又浮夸,却不是尖酸刻薄、遇着人就想损的小人。
文丞薪换个话题,“听说妹妹有高人提点?”
文青灵一脸困惑,高人?
“就是帮你瘦身——”他的眼睛瞥向一旁的莳香,就她看着眼生,应该是此人无误,“你就是莳香吧?”文丞薪打量她。
眼前的姑娘梳着双丫髻,双眼灵动有神,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可五官讨喜,透着几分灵秀与可爱,只是眉眼间的英雄让她少了几分柔美。
“我就是。”莳香面无表情地点头,想到昨晚他对秋月的轻浮举动,实在无法给他好脸色。
“咱们一边说话。”他往一旁的树下走去。
莳香对他没好感,实在不想理他,但基于好奇心,她还是跟了过去。
“不知三少爷有何指教?”
她直率又略显无礼的口气,让他不悦地挑了下眉,“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
“听说你是乡下来的?”不等她回答,他又接着说道,“难怪讲话这么没规矩,姑娘家得客客气气地回:公子请讲,又不是我老子,什么‘你说’,听着刺耳。”
“那你觉得‘有屁快快’怎么样?”她故意道。
文丞薪脸都变了,“你——”激动地扬扇指着她。
莳香才赖得理他,“你不说我走了。”她掉头离开。
“好大的胆子!”他大喝一声,“没规矩的丫头。”
站在不远处的文青灵听到三哥的怒斥声,急忙走来,缓颊道:“怎么了?”
“她太没规矩了!”文丞薪火道。
文青灵抢在莳香前开口,“莳香不是府上的奴婢,没学过规矩,她不是有意无礼,只是说话直了点,还请三哥不要生气。”
“姑娘不用担心。”莳香示意文青灵不用紧张,她是良民又不是文府的奴婢,说话无礼又如何,他不能对她怎样。
“三少爷,你是来教我规矩还是找我有事?”她瞥他一眼,“再不扯重点,我不奉陪了。”
“你——”文丞薪气得脸红脖子粗。
“三哥——”文青灵忙着想缓和场面,却让文丞薪截了话语。
“老五怎么会看上你这粗使的丫头?!”文丞薪怒喝。
这话一出,如平地一声雷,轰得莳香怔忡在地,脸上倏地染上一层红晕,他怎么会知道文丞佑与自己……
蓦地,她心头一凛,难道文丞薪昨晚没晕死过去,瞧见了她与文丞佑的一举一动?
“三哥,三哥。”文青灵见几个奴婢与婆子朝这儿看来,连忙拉了下他的袖子。
“干么?”文丞薪没好气地回道。
“你怎么……我是说……这儿人多。”她暗示他看场合说话,男女之情不该如此公开议论,尤其事关女子名声。
她瞧见桃花对这个小丫鬟咕咕哝哝说了几句,小丫鬟点点头,跑了出去。
文丞薪嘲讽地瞥向满脸通红的莳香,“我顾忌着别人,结果人家不领情,对本少爷如此无礼。”
莳香故作镇定,压下心头的慌乱,她得先弄清楚三少爷的来意。
“我怎么无礼了?”莳香冷哼一声,这些公子、少爷的做派实在让人受不了,把自己当什么了?“我不过就讲了‘你说’两个字,你心里便不痛快,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我招惹谁了?”
“你还说了有屁快放。”文丞薪气得脸通红,是这句话把他惹得不痛快。
“三哥。”文青灵再次插入二人中间,“莳香没有恶意。”
“我管她有没有恶意,听着不舒服。”他也横起来了,“快点给本少爷道歉,否则等我把事情捅出来,大家都难看。”
莳香眯起眼,把事情捅出来?“听不懂你的话。”
文丞薪怒极反笑,“听不懂吗?”他摸摸发疼的后脑,“那我就学你讲得白点,你跟老五在园子里幽会——”
“三少爷!”莳香厉声打断他的话,面孔胀得通红,“话可不能乱讲。”
文青灵也急道:“是啊,三哥,有什么话到我屋里说吧。”
“我乱讲什么了?若人要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拿扇子指着她。
莳香的脾气一向执拗好强,别人若好好地与她说,她还可能服软,若是胁迫要胁,她可不吃这一套,简地来说,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虽然心中又羞又气,恨不得把三少爷臭打一顿——还有文丞佑也该打,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受他三哥的鸟气?
“你知不知道我在村子里的外号是什么?”莳香冷笑。
文丞薪挑眉道:“泼妇?”
“三哥?”文青灵忽地斥责一声,也来气了。
莳香对她一向和善,她难过时,她就说些玩笑话逗她开心、帮她打气,沮丧时,是莳香陪着她一起走过来,更别年在庄子里两人培养出的友谊,自是听不得别人这般侮辱。
“七姑娘,我来应付他,你到后头休息去。”莳香劝道,文青灵在这儿多所不便,她想发作还得顾忌。
“应付我?”文丞薪好笑道:“你想怎么着,打我还是骂我?”
一直在几尺外观望的海棠,见情况不对,忙上前道:“姑娘,该用膳了,三少爷要不要一起——”
“我气都气饱了。”文丞薪不领情。
莳香很想拿扫帚轰他出去,不明白他端的什么架子,莫名其妙。
“他不吃,我们吃。”莳香拉了下文青灵,“走吧。”
见莳香无视于他,文丞薪更气了,“好啊你这个臭丫头,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他转向海棠,“去叫五少爷过来。”
“三哥你到底想做什么?”文青灵不悦道。
“他就是想跟我过不去。”莳香才不想受他牵制,根本就是个无聊汉,屁点大的事闹个没完。
文丞薪忽地笑了起来,“说得不错,就跟你过不去,谁让你把大爷惹火了,你不道歉是不是?我就让老五给我道歉,否则把你们两个的事捅到奶奶那里去!”
文丞佑一脸宿醉,头疼地醒来,他痛苦地揉了下太阳穴,觉得舌头发苦,脑袋里像灌了铅水似的,又重又胀。
“实在不该喝那么多酒。”他呢喃一声。
见他醒来,屋里的奴婢打了水进来为他梳洗。
“少爷以后还是少喝点,伤身呢。”丫鬟将事先煮好的醒酒汤递给他。
“嗯。”文丞佑应了一声,他不是贪杯之人,可好友一杯接着一杯灌,根本不容他拒绝,“什么时辰了?”
奴婢正要回话,外头忽然传来一小丫头的叫声,“不好了!五少爷!”
“什么事大声嚷嚷,有没有规矩?”院子里的奴婢出声教训。
“怎么了?”文丞佑放下汤碗,眉心微蹙。
“奴婢出去看看。”
“小的不是故意要嚷嚷,是姑娘……那儿出事了……”
“说话不清不楚的,哪个姑娘?出了什么事?”
文丞佑起身往外走,见自个儿院子里的奴婢还在训话,他打断她的话语,望向眼前十岁的小丫头。
“你是七妹院子的?”他瞧着眼熟。
“是。”小丫头忙点头。
“怎么了?”文丞佑走下阶梯。
“三少爷来找姑娘,然后不知怎地跟莳香吵了起来,莳香踢了他一下,结果三少爷叫了婆子要打莳香——”
不待丫头说完,文丞佑惊愕地冲了出去,面色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三哥怎么会跟莳香闹起来了呢?
第9章(1)
事情到底是怎么闹大的?莳香事后回想也觉得莫名其妙。
起初只是与文丞薪口角了几句,后来他开始提到文丞佑与她幽会,甚至说出“私相授受”的字眼,接着又羞辱她。
“我说五弟是怎么了,鬼迷心窍还是中邪了,看上你这乡野村妇,没见识就算了,啊……喔……痛痛痛……”
看着文丞薪抱脚乱窜,她阴暗的心情终于拔云见日,重露曙光,有些人不给点颜色是不会学乖的。
“三哥,莳香……”文青灵面露焦色,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搬救兵,连忙低声对海棠说道:“快去请五哥过来。”
方才桃花也使人去讨救兵,不过依桃花一贯的行事态度,应是让人给娘报信,而不是五哥。
“是。”海棠转身吩咐小丫头去办事。
她们院子就几个奴婢跟婆子,哪动得了三少爷,他是主她们是奴,顶多只能劝着,哪可能对他动手。
几个婆子见三少爷如同猴子般跳来跳去,赶紧上前。
“这是怎么了?”刘婆婆上前问道。
因莳香的动作太快,婆子们又离了些距离,是以没瞧见莳香的举动。
“她竟敢踢我!”文丞薪暴怒道。
“莳香姑娘……”
刘婆婆正要斥责,文丞薪已沉不住气对着几个婆子吼道:“你们是死人啊?还不把她抓起来!”他非得给她颜色瞧瞧不可。
莳香翻白眼,“你叫婆子们干么?有本事自己来。”
“三哥、莳香你们都先冷静下来。”文青灵见状,赶紧拦住。
几个婆子也劝道:“莳香是乡下来的,没见识,您别跟她计较。”
莳香现在可是大太太跟七姑娘身边的红人,婆子们哪敢真的动她?再说莳香的性子直率,跟她们也合得来,自不会太过为难莳香,不过场面还是要做,免得落人口实。
于是刘婆子借故责骂莳香,“还不给三少爷道个歉?越来越没规矩。”
莳香原是不肯的,可瞧见刘老婆子跟她眨眼睛,文青灵也是一脸恳求的表情,她实在不懂自己哪里错了,她又不是文府的家奴,为何要对一个少爷低声下气?
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他闹成这样,让她想起村子里的吴余嫂,成天找麻烦,屁点大的事闹得像凶杀案。
有一次吴余嫂炒了一盘花生放在桌上,待她从房里出来时发现少了一半,尖叫得像是土匪屠村,还只在她家奸淫掳掠,就为了二十几颗花生,她可以召集全村,扬言找到凶手,否则要跳河自尽。
莳香哪还跟她客气,当场就举手叫她去跳河,没准儿河神高兴让咱明年丰收,一干村民笑得差点没在地上打滚。
吴余嫂从此怀恨在心,成天在背后说她坏话,最后凶手出炉,是她从学堂跷课的小儿子,可她非但没一点不好意思,还把罪怪到席式钦身上,说什么若不是席式钦没家教,在学堂打了自己的小儿子,儿子怎会逃课回来?
这种人她算是见识了,怎么绕就是能把错绕到别人身上,却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莳香瞪着文丞薪,在心里迅速估量该怎么做。
道歉就是一口气堵着难受,忍忍就过去了,问题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拿她与文丞佑幽会的事威胁她?
可说不通啊,威胁她有什么好处?再讲白一点,她有什么可让人惦记贪图的……难道是看上自己的美色?
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绝不可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喜欢的应该是像秋月那般纤弱秀气,遇上糟心事就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女子。
见刘婆子又给她打眼色,莳香决定顺坡下驴,她虽看不惯文丞薪,可想到要花精神跟他耗就累,还是快点把事情解决,送走瘟神才是。
“我踢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她朝他福身,不过面色还是有些不甘。
文丞薪见她脸色不痛快,哼哼两声,忍不住又碎念了几句后才屏退婆子跟奴婢。
“七妹你也去休息会儿,喝口水。”文丞薪说道。
“可是……”文青灵不放心地看着两人。
“没事,去吧去吧。”文丞薪不耐烦地挥手。
文青来转向莳香,见她挤眉弄眼,示意她不用担心,文青灵才慢慢踱到一旁,接过桃花递来的茶水。
文丞薪回到正题,说道:“我有话问你。”
“你说——”见他脸色又变,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改口道:“小女子愿闻其祥。”
见他露出满意之色,她真想揍他一拳,这人就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若不是想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真想像方才一样大闹,还以为自己怕他了。
“昨晚是谁把我打昏的?”
文丞薪冷不防来了一句,莳香瞄他一眼,原来是来找真相的。
“你被打昏?”她故作惊讶。
“别装了,昨晚我躺在地上的时候,听到你跟五弟说话。”虽然当时昏昏沉沉的,不过五弟的声音他不会认错,对谈的内容忘却大半,唯一还记得就是莳香的名字。
其实文丞佑与莳香的对话他早忘得七七八八,不过印象中两人似在打情骂俏,他顺理成章认定五弟与莳香有私情。
“谁会打昏你?你是喝醉酒倒在地上吧?”莳香决定装傻到底。
“我只喝了两小杯酒,怎么可能会醉?”他反驳。
与秋月说到一半,忽然脑门子一疼不省人事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听到五弟与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接着又昏睡过去。
昨晚的记忆就这么多,早上起来后颈又痛又酸,他肯定自己是让人打晕的,一早他就到老太太那儿闲晃,想找秋月问清楚,结果屋子里的丫头说秋月与柱子两家这几日要商量婚礼采办,不在府里。
他匆匆走了,也不敢多问,深怕引起怀疑,秋月有婚约他是知道的,昨晚偶遇秋月,也不过逗逗她,没想对她怎样,他虽好色,可也晓得别人家的娘子沾不得,何况秋月还是奶奶房里的丫头,婚事也是奶奶亲自点头的,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犯糊涂。
要想清清楚真相,自然得问秋月,但他又不登门造访,万一把事情闹大就麻烦了,只是让他不吭声地吞下这闷亏,心里又不痛快,就在此时,他忽地想到文丞佑与莳香,说不定他俩知道什么。
文丞薪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找五弟,可人家还在宿醉,于是他转而来找莳香,却没想到这女人如此无礼。
“你没瞧见我怎么倒下的?”他追问。
她摇首,“我到的时候你就倒在那儿了,我以为你喝醉酒。”
她说得合情合理,文丞薪也没理由怀疑,可不弄清谁打昏他,实在不甘心……
心思一转,他又想到个主意。
“你去问秋月。”
“啊?”她讶异地望着他。
他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一遍,不过当然隐下自己调戏秋月那一段,只提他跟秋月说到一半就省人事,此事甚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