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儿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有?”他这样有意无意的打迷糊仗,让她更加怀疑不安。
阿信忽然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还没恢复记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何处等我,你只需记住一点,你是我心尖上唯一的女人,其他的事,多想对你无益,所以别费神想了。”
丁沐儿的眉皱得更紧了一分。“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为什么你现在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吹开了也是看不清……”
阿信攥着她的手笑道:“做大事的人都是这般高山云雾的说话。”
丁沐儿嘴角抽了抽,“你如今是什么大话都敢说了。”
日子平顺的过下去,阿信日盼夜盼,没盼到丁沐儿有孕,开春后等来的是他此时还不想见的人。
这一日,宁静的安然村涌进大批官兵,大伙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此人人自危。
“是不是在抓拿朝廷要犯啊?”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说到朝廷要犯,大家的目光都一致的指向阿信,因为全村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来路。
丁沐儿对他们不信任阿信的反应很是失望,可她心上也笼了一层淡淡的不祥之感,他不会……不会真的是逃犯吧?
不,不会!她甩甩头,把那不祥的想法甩出去,把在门口玩耍的小阳带回家,叫小阳去房里练大字,再把大门落了闩,进了屋,又不由自主的把屋门关上,心跳得好快。
阿信看着她异常的举动。“大白天的,怎么关门了?”
丁沐儿强行压下心中烦乱,强做镇定地道:“村里来了好多官兵,大伙儿都在外头看热闹,我嫌吵。”
阿信见到村子来了官兵,心里已经有数,既成事实,他当前要想的是——如何好好地跟沐儿说?
丁沐儿看他不说话又面沉似水,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就算他真是逃犯又能如何?叫他现在跑吗?他失去记忆,要跑去哪里?今天之前,她一直认定他不会是作奸犯科之人,可安然村没来过官兵,今日一来就这么多,又要如何解释?
她正暗自焦灼,李猛忽然如入无人之境的自己开门进来,后面跟着神色严肃的晴娘。
丁沐儿是知道大门闩从外面就可以挑开,可这样大刺刺的都没叩门就进来,她还是吓了一跳。
他们不是没礼数的人啊,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
她眼巴巴的看着晴娘,眼里发出疑问,晴娘愁着眉,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但没有开口。
“我看是那些人来了。”李猛一双虎目谴责的看着阿信。“事到临头,该告诉小阳的娘了。”
丁沐儿整个人像被针忽然刺到,她瞪着阿信,小阳的娘?不就是她吗?要告诉她什么?
有什么是她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吗?
她冲到阿信面前,抬头瞪着他,再也憋不住了,“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他早就恢复记忆,却不敢告诉她他身为逃犯的事实,她会把身边所有的银两都给他,让他快点逃走,至于他何以成为逃犯?她相信他一定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肯定是坐冤狱,遭人栽赃陷害的。
“我去替你挡一挡,你快点说吧!”李猛蹙着眉,转身就走。
晴娘忙不迭跟上,走之前带上了大门。
“到底什么事?”丁沐儿一阵腿软,想象他被官兵围捕,带铐被押走的景象,她心底整个发凉,眼里已有泪珠在打转。
她这模样让阿信满是愧疚和心疼,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把她拉进怀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双眸。“其实,山崩那日,遭大石砸中脑子之时,我已恢复了记忆。”
丁沐儿已脑补到他被处决斩首的画面,身子又软了几分,眼泪莫名掉下来,她一边掉泪一边说道:“你……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早告诉我,咱们也能提早想想对策,看看要去哪里,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路可逃……”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他为何在山洞里会提起搬到京城去住了,显然他是在温州犯了案,京城够远,且又是天子脚下,官兵肯定想不到他们会反其道而行的搬去繁华的京城,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概念。
现在她才顿悟他的话中之意已经太晚了,外面的官兵为数众多,他们怕是插翅也难飞。
她沉重的问道:“你究竟犯了什么大案?杀了人吗?你杀了什么人?”
阿信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是逃犯?”
“不是吗?”丁沐儿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期盼着他说不是。“若不是,那为何来了许多官兵?”
他眼波轻闪,低头凝视她片刻,才道:“他们不是来捉我,是来接我。”
“接你?”丁沐儿神色一怔。“怎么不是你家人来接你,而是官兵来接你……”她蓦地住了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身分贵重到要许多官兵来迎接护送。
丁沐儿心头一跳,屏息看着阿信,“你究竟是谁?”
第十三章 身分,终揭露(1)
眼下是朝阳十六年,也就是说,大萧朝的皇帝萧廷天已在位十六年了,但是,他迟迟未立储君。
放眼萧氏皇室,大皇子萧英昊封为诚王,他是已故盈嫔所生,由膝下无子的成皇后扶养长大,也寄在皇后名下,名分上为嫡皇长子。
二皇子萧英磊,德妃所生,封为敬王。
三皇子萧英盛,已故青妃所生,封为信王。
四皇子萧英锐,淑妃所生,封为贞王。
论理,该册封大皇子萧英昊为太子,一来,名分上他是皇后的嫡子,皇后长子为太子,名正言顺。
二来,成家在大萧朝树大根深,朝臣里有一半是拥护萧英昊为太子的声音,那一半的声音自然都是出自成氏一族之口了。
看起来,大皇子成为太子是早晚之事,只不过这早晚之事,仍旧要由皇帝来定夺,皇帝一日不下诏书,大皇子就一日不是太子,而那太子之位便人人有望,也因此,朝廷这一年来多少有些浮动,可不管群臣如何进言,皇帝依然故我,对立太子一事表现得不太上心。
除却对立太子不上心,皇帝对皇子们的训练倒是半点不马虎。
大皇子萧英昊在户部见习,而大萧朝的户部一掌天下户口、田土、贡赋,二掌考校、赏赐,三掌市舶、库藏、茶盐,四掌漕运、军储,地位十分重要。
萧英昊在户部虽为见习,但权力在户部尚书之上,也就是说,户部尚书要听他的,因此了,要让何人上科举、在哪个位置安插什么人,都是大皇子说了算。
虽说天家之事,不得妄言,但几乎所有人都说,皇帝给大皇子这么大的权力在朝廷和全国上下的县衙里安插自己人,分明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前奏。
对于这些流言,皇帝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一任流言漫传,倒是萧英昊表现得自信满满,恍若太子之位是他囊中之物,眼下只是过个场,到户部见习什么的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他早晚都会入主东宫。
二皇子萧英磊在刑部见习,刑部掌天下刑案,可包含刑部尚书在内,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是成皇后的人,是冤狱或处决全凭成皇后一个眼色,哪怕萧英磊再有通天本领又顶着皇子头衔,在刑部仍是施展不开来。
因此京城流言,皇帝把二皇子丢到刑部根本是把小羔羊丢进老虎口中,存心要让他自生自灭,怎么看他都没有太子命。
三皇子萧英盛在兵部见习,虽名为见习,却专门负责出生入死、打仗御敌的倒霉事,哪里有战事就往哪里去,一年里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朝臣与他多无交集,而唯一让人忌惮的是他手中的兵权。
只是虽然手握兵权,他却是众人眼中最无望被立为储君之人。
为何?
因为打从他生下来,皇帝就不曾看他一眼,因为他不祥,克了自己母亲,也就是皇帝最爱的妃子——青妃。
皇帝对三皇子憎恶至极,认为如果没有这个儿子出世,他就不会失去最心爱的女人,而他之所以将兵权交给三皇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巴不得这个儿子在沙场上战死,永远不要回京,偏生三皇子像九命怪猫,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而他越是命大,皇帝就越认为他不祥。
终于,皇帝期盼的事成真了,这回与大辽国的对战,萧英盛就没有活着回来,可他也不是战死,而是失踪了。
当战事结束,众人才发现主帅不见,且兵力悬殊的大辽国又罕见的战赢了大萧朝,顿时流言四起——
三皇子终于受不了皇上的无视,投效大辽国了。
三皇子背叛了大萧朝,已经在大辽国封地立王。
三皇子娶了大辽公主,成了大辽驸马,如今,大辽国已对大萧朝的军事机密了若指掌,不日便会攻过来了……
“三皇子并非投效了大辽国,他之所以失踪未归是因为——”阿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沐儿。“因为他失忆了。”
虽然已经猜到是如此,丁沐儿的身子还是摇晃了一下。“所以你……你就是失踪的三、三皇子?”
阿信……应该说是萧英盛,他点了点头,“我就是失踪的三皇子。”
一瞬间,丁沐儿觉得脑子里的血液都往下沉。
好,真好,自个儿竟然成了皇家媳妇儿了?可她心中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愤怒。
他早恢复了记忆却闭口不说,把她蒙在鼓里,骗得她主动为他落了户、姓她的姓,骗得她团团转,还骗她成了亲,做了夫妻,如果他待她是真心的,就不会如此做,这根本是骗婚,是诈欺!
“你是不是以为让我这个弃妇飞上枝头成凤凰,我会很高兴?”她咬牙说,怒气挂在眉梢眼底。“你错了,我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我讨厌这种测验真心的把戏,你不就是想测试我爱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身分吗?
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走吧!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是堂堂皇子,想来是饿不死的,我这小庙容不下大佛,就不留你了,慢走!”
她说完就要走,萧英盛及时捉住她的手,深刻的看着她。“那是你想象的理由,你就不听听我的理由吗?我恢复记忆却不主动说出来,绝非在测试你的真心,我也没有那么自大,自以为皇子的身分有多了不起,我反而怕你会因为我的皇子身分而躲开我。”
“不必再说了,我没必要知道!”丁沐儿真炸了,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对他怒目相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
说完她再度想甩开他的手,可却怎么也甩不掉,她气得低头就咬他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手背,他蹙眉,任她咬着,怎么样都不松手。
丁沐儿先松口了,她也不是野人,都给她咬到渗出血痕,难不成能咬下一块肉来吗?就算能,那也泄不了她的恨。
“稍稍解恨了吗?”他深深的盯着她的眼眸,语带无奈地道:“沐儿,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如何能不再相见?不但要见,还要见一辈子。”
她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大啊,看来他接下来的卑鄙安排还是正确的,否则以她现在的情绪,绝对不会跟他走。
“夫妻?”他的话令丁沐儿一时之间又气不打一处来,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没有王妃吗?”
她此时才发现,原来知道他隐瞒的身分之后,她那瞬间爆发的情绪全是因为这个!根本不是欺骗或身分什么的,是他是否有妻室,她在乎的只有这个!
他心中微急,“沐儿,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若不是眼前的情势没法安抚好她,他真应该要高兴她如此在乎他有无妻妾之事啊,毕竟越是愤怒,表示他在她的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
看来她生活的那处空间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否则她也不会接受不了。
“不必说了。”丁沐儿打断了他,嘲弄的扬了扬嘴角。“瞧,你回答不出来,这表示你有王妃,你有妻子,这就是我们不会再见的理由。”
原来先前她都是自欺欺人,什么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儿女又如何?
还说服自己,这里的男人都三妻四妾,没人会说妾是小三。
可如今真得知他已有妻室,她还是受不了,尽管能说服她接受的理由一长串,她还是一个都接受不了。
“你可知道你口中我们不会再见的理由,就是我非得先骗你成亲的理由。”他目光沉肃地道。
“别给自己找合理说法了。”她嗤之以鼻。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道:“如果你知道我有正妻王妃,你绝对不会嫁给我,我深知这一点,就怕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也怕你逃我逃得远远的,我才出此下策。”
丁沐儿闻言又是满面怒容。“那么我呢?我就只能被迫接受你卑鄙的安排,与你妻子共事一夫吗?”
他苦笑,“我保证你不会与她共事一夫,因为我与她之间没有关系,我跟她从来就不是夫妻,我认定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你说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会信了!”她瞪着他,浑身都是拒绝的姿态。
“殿下!”外头响起了急切的叩门声。
有人来了,丁沐儿想摆脱他的手,想在人进来之前与他划清界线,奈何他却是死死攥着不放,她觉得自己再挣扎,恐怕手腕会断掉。
于是她不再奋力挣脱,但她没好气的瞪着他,眼光足以杀人,他却视若无睹,当没看见她的愤怒。
“进来吧!”他的语气淡淡,才一说完,门立即就被推开了。
丁沐儿见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心中无声叹息:她的岁月静好没了……
信王府的侍卫统领仇厉和副统领冯安一马当先进来,两人单膝一跪。“殿下!恕卑职救驾来迟!”
湛风跟在其后,袍角一撩,“草民湛风参见信王殿下。”
丁沐儿惊讶的看着湛风,他怎么会跟官兵们一道过来?还率先来给萧英盛见礼?饶是他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有资格跟府兵们一块儿过来吗?
她疑惑的转向萧英盛,就见他虽眸色深沉,但好像半点不惊讶。“本王的玉佩是你拿走的吧?”
湛风从怀中取出一件用红色锦缎包着的物事,双手举过头顶。“草民斗胆,望殿下恕罪。”
“都起来吧。”
萧英盛取过锦缎打开,丁沐儿瞪大了眼,正是她搁在房里遗失的那块羊脂玉佩。
她期期艾艾地道:“这……怎么会在二爷手中?”
没等湛风回答,萧英盛便道:“你肯定告诉过他,玉佩在屋子里不翼而飞,建屋时,他便让手下的人细细留意,果然在后院里挖到了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