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少爷,你这十年一直待在军中,大概不清楚前几年皇上曾经颁布一条再婚法令吧?”
任楷摇头。
“还不是这场仗打太久,男人都快死绝了,农田都无人耕作,人口严重短缺,皇帝便鼓励女人再婚……”扬森将那条法令大约说了下,“打仗时很少人敢去县衙替自己丈夫办理失踪或是死亡,都是真的接到通知才去办理,并领取抚恤金十两。
“现在战事结束,很多男人都没有回到家,因此登记成为寡妇的妇人就多了,县衙大门每天跟菜市场口一样热闹。”
听完儿子所说,奶妈紧张地搓着手,焦急的揣测,“哎呀,少爷,您说您最近灾难连连,会不会跟少夫人有关?该不会是她也去替您办理死亡登记,解除了您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吧?”
任楷皱眉。虽然他不信数术之说,不过奶娘的话倒是点醒他,他可以从玉合县县衙查到江萱的下落。他道:“威豹,传信到玉合县,让人到县衙调江萱的户籍。”不管如何,要先找到江萱才成。
“是,属下即刻去办。”
第九章 财源广进惹人觊觎(1)
苏畅儿的小书铺生意非常好,每天只要一开门,就有一堆丫鬟、小姐涌进小书铺内,如今她的小书铺只能以门庭若市来形容。
她的小书铺不只卖爱情小说,还卖便宜的开蒙书籍。由于是印刷的,价格比手抄书本便宜一半,且字迹工整,因此让青年学子们趋之若鹜,一窝蜂地来买书,结果她的小书铺就形成一种很有趣的现象,早上来的全都是姑娘、丫鬟,下午来的全是青年学子。
后来她在屋外搭了一个用布幕围起来、叫良心书柜的小书滩,上头放的印刷品质稍有瑕疵,却不影响阅读,旁边放了一个投币箱,供应给一些买不起书本的学子们,依良心投币。
由于这小滩子是围起来的,从外头跟本看不到是谁进来挑选这些瑕疵书本,买完书可以从另外一边离去,因此也不用担心会遭到同侪的嘲笑,自尊心受损。
这良心书柜的书也很畅销,常常被一扫而空,只是这投币箱里的铜板……
有无投钱她不在意,不投钱也没关系,因为本来那些书就是无法贩售,她只是物尽其用,也一圆那些想读书的清寒子弟们的梦而已,况且她用来赚钱的项目本来就不是那些开蒙书,而是那些小说,那才是她的赚钱金鸡母。
树大招风,她的小书铺开张没几个月,又被人盯上了,连着好些天都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上门来找她麻烦,不是要她关门,就是要她把铺子卖给他们,不过都被她一一拒绝,有的甚至是被打出去的。
现在她遇到了一个麻烦,她刚刚送走的一个前来跟她谈收购的恶商,那人离去前竟然撂了句狠话一一“给你两天时间,劝你多想想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躲起来就可以!”
这话中的含意让她不得不提高警觉,慎重思考后,感到很不安,觉得恐怕又要发生事情了。她看了下外面已经昏暗的天色,这时已不会有客人上门,便拿下门帘,拆下良心小书滩的布幕,停止营业,回到院子里,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便将虎子夫妻叫来,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他们两人。
那眼神让虎子与珍珠心里发毛,他抓抓头,局促地看着她,“妹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这样看着我们夫妻俩,看得我们怪心慌的。”
“虎子哥,我问你,你老实说,你最近有出门吗?”虎子一家来到这里后,除了买材料之外,几乎没出过门,且出门时还是变装过的,对方怎么会知道她院子里住着他们一家人?
感觉自己好像随时被人监控,一点隐私也没有。
虎子抓着头努力回想,“没有出门,只有大前天后门来了一个叫卖豆腐的,珍珠正忙着,我去帮她买了两块豆腐回来,如此而已。”
听虎子这么一说,她心沉了下去,“虎子哥,可能要出事了,这里你们暂时不能待,我在青河村有个小院子,是上个月买下的,才刚让人整理好,我明天就先送你们到青河村住下,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虎子哥一听,紧张地看着她,愧疚的低下头,“畅儿,虎子哥又给你惹麻烦了吗……”
她摇头,“不是,跟你无关,是有人要强买我们这个印刷作坊,我担心那些人会以你们威胁我交出印刷作坊,我想先防范。”
“他们要是敢硬抢,我虎子就豁出去这一条命,跟他们拼了。”
她冷下脸瞪着一脸愤怒的虎子,沉声提醒他,“虎子哥,遇事不是像你这样比拳头就成,我才不要你为我拼命,你可别忘了嫂子现在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肉,而且你还有阿好婆要照顾。”
她那凌厉眼神让他心慌,他抓了抓头,“妹子……我这不就是生气,怎么这年头眼红见不得人好的人这么多!”
“连着十几年的战争,大正国可以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空壳子,多年税收收不上,尤其那些当官的油水少得可怜。我是一个没权没势,手上却捧着金鸡母的弱女子,最好对付,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地方恶霸,只要扣住我的命脉,我就不得不听从,不找我开刀找谁?”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她,对方背后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势力,这些人是怎么样,见不得别人好,难道她就不能当个静静赚钱的隐形富婆吗?
就在她思索着对方的背后势力时,这个对方也正在谈论她的事情。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许多商店纷纷打烊,可在玉合县的码头附近,有一条沿着河岸、两旁种满杨柳树的宽敞青石路,路旁是鳞次栉比地各式华丽辉煌的酒家。
大白天时,这条青石路不会有什么人走动,这里就像被人遗忘的古城,可一到傍晚时分,沿着河岸的大红灯笼一点上,沉寂的街道像是活了过来,整条马路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非富即贵。
这条酒家林立的青石道上生意最好、装潢最为奢华、姑娘最齐全的就是春满园。
此时,当中最华丽的包厢内,两名分别穿着宝蓝色与绦红色华丽锦缎的贵公子正低头交头接耳,完全无视一旁陪酒的莺莺燕燕,迳自谋划着共同的大事。
虚掩的门扇被推开,两位中年男子到来,一胖一瘦。
屋内的人见到那名留着山羊胡,表情严肃,身形稍显清瘦的中年男子,纷纷起身向他行礼作揖。
身穿绦红色锦服的贵公子将手中摇着的那把描金扇收拢,对着一旁的姑娘们一指,示意她们全出去。
直到姑娘们全离开,雅间的门扇也被紧紧拉上,红衣贵公子才涎着脸赶紧向前,“小侄陈聪拜见县令大人。”
玉合县魏县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都坐吧,皇上严禁官员进入酒家寻乐,本县令不能久待,说正事。”
“聪儿,爹可是好不容易瞒着所有耳目将你魏世伯请来,你快将那件可以发大财的事告知你魏世伯。”另一名陪着魏县令进来的中年男子是陈聪的父亲陈达。
“没错。”魏县令直接了当提出自己底线,“陈贤侄,听你爹说,你发现了一个能一本万利的管道,需要本官帮忙,帮忙是成,但为虎作偎这事我可不会帮。”
陈聪连忙道:“世伯,您放心,这忙绝对不会影响到您,您甚至还能记上一大功,让别人记得您的恩情。”
“是什么忙?说说。”
陈聪将几本印刷书递到魏县令前面,“世伯,您看看有什么不同。”
魏县令翻了翻,又震惊又困惑,“这……”
“这书是我在一本小书铺买的,并非手抄,字迹工整得让人震惊,重点是它比手抄书便宜。”陈聪点了点这些书,“世伯,您手中这本《论语》正常来说一本少说也要三两,用过的二手书一两银子,可是这书在那小书铺卖二两银子,还是全新的。”
这价钱让魏县令还有他儿子魏世昌大为震惊,异口同声地惊呼,“怎么可能?!”
“就是有可能,那小书铺卖的就是这价钱。”陈聪慎重点头。
“能这么便宜,肯定是以量制价大量制作才有可能,只是……这书不是手抄写,究竟是如何制作出来的?”魏县令摸着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世伯,不管这书是如何制作,这都不是小侄今天找您来的原因。”
“那你找我出来,又让我看这书,目的为何?”
“世伯,您知道的,书本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可既然有人知道如何让它大量生产,这就是赚钱的法子。”陈聪沉沉勾着嘴角,食指点着桌上的书。“世伯,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个机密技术,这书就可以大量生产,运到全国各地销售,且一本若是只卖一、二两银子,您想看看,这一般清寒的学子也买得起,那会是多大的利润?!”
听他这么一说,魏县令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却忍着,故作面无表情,像是在思考他的话的可信度。
“魏世伯,只要取得这技术,大量的出书销售至全国甚至邻国,就算一本只卖五百文,还能不致富吗?”
听到这里,魏县令真的有些坐不住,不再故作镇定,“说,要本县令如何帮你?你都说这是机密了,既然是机密,我们又如何得知?”
“世伯,您放心,这事绝对不会影响您的仕途,小侄已经找那小妇人谈技术问题,给了那小妇人两天时间考虑。”看着魏县令急切兴奋的神情,陈聪从衣襟里拿出一张通缉犯的画像交给魏县令。
“她窝藏通缉犯?”魏县令仔细看着手中的画像。
“是的,不过这个通缉犯很是倒霉,被栽赃杀人。”
“他犯了杀人罪?”
“杀人是假,伤人是真,真调查起来,他这罪不至于坐牢,且是对方有错在先,若世伯您来判,这案子恐怕打个几十板子再赔点钱就得以揭过。”
魏县令一边看着虎子的画像,一边沉点着头,“这人怎么被栽赃的?”
“这人叫虎子,与黎阳高县令八拜之交的儿子卢劲发生口角,卢劲假死讹诈了他二百两银子,逼得他卖掉所有房产,沦为乞丐,没想到这卢劲是诈死,虎子发现真相后……”陈聪将他所调查到的事情告知魏县令。
“要真如你所说,这虎子处置几十棍便顶天了。”
“就是,据我所知,卢家会如此讹诈虎子,是为了逼他交出制作这书本的工具,当中的机密是在一块板子上,结果虎子毁了这块板子,让卢家赔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有一部分是高县令的,为此,高县令才会满城通缉他。
“要我说,卢家就是笨,擒贼得先擒王,那书是这小妇人做出来的,只有她知道怎么弄出这么工整的书,只要抓住这小妇人的弱点,还怕她不老实交出所有技术跟秘密吗?”
“没错。”魏县令认同陈聪的说法。
“世伯,两天后,要是那小妇人不肯答应把技术交出,您就让人将这叫虎子的抓进牢里,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一旁的魏世昌手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掌心,对陈聪的保证还是心存质疑,“陈聪,你确定那个叫虎子的真的有案子在身,而不是高县令公报私仇,强加在他身上的“自然确定,小的可是派了好几拨人去调查,所查到的消息都一样,正因高县令也赔了不少银子,才会藉着卢劲受伤昏迷这事满城通缉他,而这正好给我们一个机会,可以让那小妇人交出技术。”
“如果真是这样,届时官差前去抓人也是有凭有据。”魏世昌这才放心地点头。
陈达说道:“的确,有这个通缉犯做为引子,事情的确好办许多。”
“只是,贤侄,那小妇人真的会交出她手中的机密吗?”
陈聪压低了嗓子,嘴角扯出一抹志在必得的邪笑,“这虎子可以说是她半个亲人,她不会见死不救,不然也不可能冒着窝藏罪犯的风险将他藏在自己家里,她肯定会同意的。”魏县令想了下,觉得陈聪说的不错,“成,没问题,到时我让县衙的人去抓人。”
“届时世伯就等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入袋吧!”陈聪举起酒杯,“预祝我们成功,干杯!”
第九章 财源广进惹人觊觎(2)
两日后,本已经跟着虎子一起去避祸的珍珠一身狼狈,哭哭啼啼地跑进了小书铺,不顾书铺里头还有一堆客人,一看见苏畅儿就“咚”地跪在她跟前,一直磕头哭喊。
“畅儿、畅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虎子啊……”
看见珍珠独自一人,苏畅儿心都凉了,“嫂子,你先别急着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虎子哥跟珍珠嫂子当天就被她隐密地送往乡下躲避了,只留下阿好婆。
“畅儿,畅儿,那群人把虎子哥抓走了,他们……他们……”珍珠眼泪不断落下,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嫂子,你先别急,先喝口水。”她扶着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珍珠坐到后堂去,倒来杯温水,顺了顺珍珠抽搐的背脊。
“畅儿啊,你一定要救救你虎子哥,我不想我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珍珠摇着她的手哭得悲戚。
“嫂子,你别激动,我先去前面将客人打发走,你再跟我说你们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虎子哥出事的。”
不一会儿,苏畅儿打发完前头的客人,关门暂时停止营业,回到后堂时,珍珠的情绪已经较为平静,但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她走过去握住珍珠的手,“嫂子,你先别哭,冷静下来,慢慢想,将事情一件一件告诉我,你说得愈详细,救回虎子哥的机会愈大。”
珍珠用力吸了吸哭得红通通的鼻子,拿帕子抹去眼泪,沉静了下,深吸口气后,开始回想出事的经过。
当时他们已经离开玉合县城,在前往青河村的路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大群官差,二话不说就将虎子押走,是珍珠苦苦哀求,其中一名官差才丢下一句,虎子是朝廷通缉犯,要押回玉合县县衙关押受审。
听完珍珠所说,苏畅儿心里有底了,据她了解,大正国律法中,当事人在某县犯案,就要押回犯案所在地的县衙受审,也就是说虎子哥该被押到黎阳县,怎么可能押到玉合县?
不用任何人来告知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很清楚这又是官商勾结,想利用虎子来逼迫她将印刷技术交出来。
只要他们有所求,她就暂时不用担心虎子会出什么事情。
“……畅儿,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你一定要救救虎子哥啊!”珍珠不断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