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瑄一见到宝贝儿子,脸上的冰霜立即融化,眉开眼笑,在经过让她打从心里不喜爱的高大男人时,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使她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立刻抿成一直线——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早已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儿子——阿晰!
他长得跟他爸爸一模一样,每次看见他,她总会想起四岁的他,突然满身毛发,耳多拉长,露出獠牙,屁股后的尾巴摇啊摇,朝她跑来,口齿不清叫她妈妈的情景。
那是她初次见到阿晰变身,也是初次见到真正的狼人,发现独照寅的隐瞒。有些事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她却永远都不会接受、原谅。
殷子瑄冷哼一声,转过头,无视阿晰的存在,用质问的语气问:“这位先生也是文小姐的客户?”
“妈?”苏逸轩满脸疑惑,看着突然变脸的母亲。
符洁音见未来的婆婆突然拉下脸,受到不小惊吓,不安地看着老公。
“他是我的男朋友。”殷子瑄冷傲的态度激怒澄澄,她以冷硬的口吻回答。
闻言,殷子瑄二话不说,直接对儿子跟未来媳妇下令:“逸轩,洁音,右边转角路口有一间星巴克,你们先去那里等我,我待会儿过去。”
“妈,怎么了?”苏逸轩满脸担忧,眼前的妈妈跟平常大不相同,他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要跟文小姐好好沟通,你们先去,五分钟后,我就过去。”在家所有大小事都由殷子瑄决定,此刻她不容儿子有任何质疑。
从小到大都听惯母亲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苏逸轩不敢再反对,牵着符洁音的手,速速离开。
他们一走,工作室的气氛瞬间冻结,澄澄走到僵硬的阿晰身旁,牵着他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殷子瑄不苟同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亲密的两人,简明扼要地说:“你不必当我媳妇的新秘了,就这样。”
“好。”正合她意,澄澄走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拿出钱包。“我把订金退还给你,麻烦签收。”
殷子瑄不耐烦地摆手。“不必了,你留着吧。”
自从发现阿晰也在这里,她的视线就不愿再触及他身上,彷佛他是隐形人,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和关心。
“不行,我一定要退还给你。”澄澄非常坚持,算好一万块,再拿单据让殷子瑄签收。
眼前的殷子瑄气质高雅,脸上妆容没有一丝瑕疵,洁净光鲜的打扮非常符合教授夫人的头衔。从刚刚她对苏逸轩的态度看来,可以想见在正式场合时,她对人也一定十分亲切有礼。
然而澄澄在见到她对待阿晰和苏逸轩天壤之别的态度后,气得替阿晰大抱不平。殷子瑄不是没办法爱人,她是不肯爱阿晰。
阿晰善良、慷慨,爱阿晰真有那么难吗?
阿晰不吭一声,脸上平静无波,也当妈妈不存在,将手中的清炖牛肉汤拿到桌上,打开盖子散热。“澄澄,处理好就快点过来吃,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清炖牛肉汤的香味扑鼻,大块的牛肉上头有着青翠的葱花点缀,教人垂涎。
“好。”澄澄将一万块交到殷子瑄手中,再把单据跟笔交给她。
殷子瑄不再坚持拿回订金,在单据上签下殷子瑄三个字,眼角瞥向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儿子,再次回想起她拉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天,小小的阿晰在后面边追边哭,要她别走的画面。
她心拧了下,随即用力甩去不舒服的感觉,冷着脸说:“文小姐,人心隔肚皮,你跟人交往时,最好清楚知道对方是什么底,不然被骗了也不晓得。”
“我男朋友是怎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他的好,更是不在话下。我若不好好珍惜、把握,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澄澄走回阿晰身边,抚摸他的手臂,朝殷子瑄甜甜一笑。
澄澄气炸了,明知殷子瑄对阿晰没有任何感情,可是真正见到她对他的无视,依旧令澄澄气愤不已。殷子瑄并非没认出阿晰,而是知道儿子就在面前,才会故意说出这么一番话,不论如何,阿晰不该被如此对待。
殷子瑄对此嗤之以鼻。“真是难以置信,算了,多说无益,我儿子还在等我。”
殷子瑄的一句“我儿子还在等我”,让澄澄脑袋轰的一声,整个燃烧,咬牙道:“你似乎忘了你还有另一个儿子。”
阿晰全身僵硬,瞪着墙上挂钟,嘴角抿成一直线,一言不发。
“文小姐,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有逸轩这么一个儿子,哪还有其它儿子?”
殷子瑄的眼神十分冰冷,吐出的字句如利箭般伤人。
阿晰的唇角自嘲地向上一掀,早该知道他妈妈就是不承认他的存在,他何必作践地抱持期望?他拉着为他气愤难平的澄澄坐下,将汤匙塞进她手里,慢条斯理地说:“澄澄,你忘了我妈妈是乔素莲吗?”
气得想骂人的澄澄,右手拿着被自己捏到变形的塑料汤匙,为了即使难过受伤、也要表现得毫不在意的阿晰心痛不已。
冷冰冰的殷子瑄一听见乔素莲三个字,宛如被蜜蜂蝥到,漂亮高雅的脸庞立刻扭曲变形,声音拔尖怒骂:“乔素莲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她抢了我的丈夫还不够,竟然连我的儿子也抢?!真是不知羞耻!”
殷子瑄气得全身发抖,像个泼妇般不住叫骂,失去先前的冷静骄傲。
澄澄看得瞠目结舌,努力消化殷子瑄的言语——那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说伯母抢她的老公?
“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诬蔑伯母!”阿晰怒沉了脸,厉声警告。
殷子瑄嗤笑了声,修整美丽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不帮自己的母亲,反而帮她说话?”
“殷女士,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阿晰冷冷提醒。
殷子瑄的脸色顿时青白交接,长年积郁在心中的不满爆发出来。“你以为我愿意吗?今天之所以会演变成这局面,全都是乔素莲那女人害的!她自以为善良、自以为是天使,到处勾引不属于她的男人,你爸爸就吃她这一套!只要她对他微笑,勾勾手指,他就会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乖乖跑到她身边任她差遣,也不想想乔素莲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若真爱他,当初她就不会选择嫁给独望宸,你爸跟她一起毁了我一生!”
她恨得咬牙切齿,让澄澄猛然惊觉,原来殷子瑄在意的并非阿晰跟他爸爸是狼人,而是他爸爸的心始终不在自己身上。
第7章(2)
阿晰震惊地看着妒恨交加的妈妈,回想起小时候家族聚会时,爸爸见到伯母时总是笑得好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彷佛伯母是易碎的玻璃制品,原来这一切全是有迹可循。他苦涩着声问:“你是因为爸爸不爱你,所以选择不要我?”
殷子瑄没有一丝歉疚,冷漠看着他。“我每次看到你开心地跑向乔素莲,她笑着弯腰摸你的头,你爸一脸的心满意足,好像你们才是一家人的画面,我就打从心里觉得恶心!她真的很矫情,自以为是负责救赎的天使!可以拯救所有狼人,却不晓得这样的她看在别人眼里有多可笑。”
“我一直以为你因为我是狼人,因为爸爸欺骗你,你才会离开我们。”他也以为爸爸之所以会那么不快乐,全是因为妈妈的离弃,结果竟是上一代有他所不知道的情爱纠葛!所有的事爸爸全藏在心里,从来不提,本就不亲的父子感情,因此日渐淡薄。
“我要走的那一天,你爸没有留我,他甚至连假装都不愿意!”这是她最恨的地方,那天只要独照寅开口说一句话,她就不会离开,可是独照寅不愿意,他狠狠击碎她的心,让她不得不义无反顾地离去。
澄澄清楚地看到殷子瑄有多爱独照寅,她对独照寅的爱愈深,对乔素莲的憎恨便愈深。
“你也可以选择不离开,但是,你走了。”阿晰沉痛地闭上眼,被舍弃的伤口如撒上盐,刺痛。
“……如果没有乔素莲,所有人都会很幸福快乐,不过她也遭到报应了。”殷子瑄笑得好得意。
阿晰警觉地睁开眼,看着尖酸刻薄的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昶不是差点死掉吗?真的很可惜,如果他死掉的话,乔素莲就能彻底尝到心痛的滋味了。”殷子埴好遗憾地说道。
澄澄为殷子瑄可怕的言语惊得倒抽了口气,没想到她可以面带笑容地谈起那件教所有人胆颤心惊的惨事。
阿晰猛地从沙发上跳起,大掌抓住妈妈的手腕,凶恶追问:“你怎知道阿昶差点死掉的事?”
阿昶被莎蔓用银子弹射向心脏的事非常隐密,除了独家人以及负责动手术的医疗团队外,没多少人知道。照理说早就离开独家的妈妈不该晓得,她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突然被儿子抓住,殷子瑄的脸上不见一丝慌乱,只有恶毒的笑容。“乔素莲毁了我一生,我让她的儿子命在旦夕,很公平啊。”
殷子瑄的坦白使阿晰如遭五雷轰顶,他恨恨地甩开在眼前成了邪恶化身的妈妈。“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澄澄气到浑身发抖,想要狠狠痛骂殷子瑄的恶行,偏偏殷子瑄是阿晰的妈妈,眼下没有人比得知真相的阿晰更痛苦,她不想加剧他内心的伤痛,仅能用眼神谴责殷子瑄。
“要做到并不难,只要花点心思接近阿昶的女朋友,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她就会帮我动手解决眼中钉了。”一直默默关注独家上下所有事的殷子瑄,云淡风轻地说出自己曾计划的阴谋,眸底没有一丝暖意。
想到和他亲若兄弟的阿昶差点就死在妈妈的阴谋下,无法接受的阿晰愤怒大吼,右臂快如闪电地抓住那名为母亲的女人喉头,双眼泛起红光,暴出的獠牙森白,准备狠狠扑咬。“你竟敢这么做!还得意洋洋,你真以为没人敢拿你怎样吗?!”
因为母亲的恶行感到耻辱不堪的他,亟欲为阿昶报仇。
殷子瑄怎么也想不到阿晰会对自己动手,惊恐地用尖锐的指甲刨抓结实的手臂。“阿晰,我是你妈!”
“这是我最痛恨的事!我妈怎么会如此冷血、丑陋?”阿晰的双眸盛满痛苦。
“我没有错!你要怪就怪抢人老公的乔素莲,是她太贪婪,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男人!”妒恨交加的殷子瑄坚持不认错,她只要看到乔素莲那女人对独照寅微笑,她就抓狂;只要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说话,她就想放声尖叫——她不容许乔素莲靠近独照寅一步!
假如时间重来,她还是会做相同的事,如此,她的心才不会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澄澄担心盛怒下的阿晰会做出难以挽回的错事,赶紧抚向他青筋浮跳的手臂,语气温和、柔软地说:“阿晰,你放开她,不论她做出多糟的事,她终究是你妈,你不能动手伤她。”
殷子瑄可恶到极点的嘴脸,澄澄见了也很想动手教训,但是她告诉自己,殷子瑄是阿晰的妈妈,没有殷子瑄,这世界就不会有阿晰,她该感谢殷子瑄生下阿晰,为了这份感激,她要容忍。
“我以她为耻!”他恨得咬牙切齿。
“我懂这种感觉。”澄澄感同身受。
心头涨满怒火就要爆炸的阿晰对着殷子瑄一字字说道:“你不要我是对的,因为我也不要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不要玩花样,你若胆敢在背后唆使或是伤害伯母一家,不论别人如何劝阻,我都会亲手要你的命,明白吗?”
他对这女人的最后一丝眷恋,在今天消失殆尽,从今以后,他们俩将形同陌路,他不再是她的儿子。
殷子瑄怔然看着对她满怀恨意的儿子,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他赖在怀里撒娇的模样,那时的她好快乐,抱着阿晰亲了又亲,什么时候,她对阿晰的疼爱变了质?
啊,是看见阿晰跟乔素莲玩在一块儿,站在一旁的独照寅总是笑得好温柔的时候。
他那幸福的笑容,提醒她,他心里始终没有她,因此她的内心开始不平衡,开始斤斤计较,日复一日,她变得愈来愈不快乐,最后选择离开,重新建造她所要的家庭与幸福模式。
离开后,她得到了她所要的一切,丈夫爱她、敬她,儿子凡事听从她的命令,他们所呈现的就是幸福家庭的最佳写照。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的心都孤寂得发慌,只因躺在身边的男人,不是她要的那一个。
她的不快乐、不幸全是乔素莲所造成的,于是她决定报仇,非要乔素莲跟她一样痛苦不堪。可是为什么乔素莲抢走她丈夫的心还不够,连她舍弃的儿子也要抢走?她不懂,乔素莲到底是哪里好,让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她!
殷子瑄的心思复杂难平,只能僵硬点头。她,真的失去了她不要的儿子……她的心莫名揪拧成一团,可是她硬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模样。
阿晰松开她,再也不愿看她一眼。“滚!”
殷子瑄骄傲地用手顺了顺白色套装,看了阿晰最后一眼,深吸口气,傲然转身离开。
白色门扉掩上,高跟鞋喀、喀、喀离开的声响,令阿晰沉痛地合上眼。澄澄来到他身后,从后拥住精瘦的腰杆,一言不发。
他连连深吸好几口气,试图平复激愤的情绪,可是他没办法平静下来,不仅是因那难以接受的难堪真相,还有更难以面对阿昶跟爱他如子的伯父、伯母!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块大石头梗住,说不出话来。
“阿晰,不要再想了。”他的颤抖、他的羞愤、他的难受,全都透过身体传达到她身上,她好想代他承受。
“她真的很可恶,没有人能够苟同她的恶行,这样的人竟然是我妈?真的很好笑。”他边摇头边笑,声音痛苦沙哑。
怀中的男人是只负伤的动物,澄澄心疼地将他搂得更紧,心想着有没有办法能让阿晰不再那么痛?
“我曾经……曾经对她满怀期望,幻想有一天,她会想通回到我跟爸爸身边,像伯母爱阿昶一样爱我,结果她竟然是这种人,哈。”他的声音无比苦涩,觉得过去的自己愚蠢至极。
“澄澄,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很蠢?我光是想到自己的蠢样,就要捧腹大笑了。”尽管妈妈早已离开,他仍停不住因怒焰而颤抖的身躯,渴望发泄心头的不满与怒火。
骄傲的兽,难以接受难堪的事实,耳朵难以控制地拉长,十指成爪,浓密的毛发冒出,暴出的獠牙发出威胁咆哮。
察觉阿晰已快完成变身,担心他会被发现的澄澄,声音维持柔软平静,如同海洋般温柔地包覆他受创的身、心、灵。“嘘,阿晰,期望得到爱,并不是你的错,我也曾不止一次希望我爸妈能够改过向善,结果全让我失望至极,这样的我,也会让你觉得很愚蠢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