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今朝及时搂住她的腰,却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她就压在他的身上。
初始,她因为受惊而瞪大眼,但当她发现他护着她、不让她伤着时,美目被喜悦成一条缝,无数的温柔自缝中洒落。
他盛接了她的眸光,心口渐渐发暖,发烫。
这个直率的女人真让他牵挂入心了,但这到底是不是爱,或仅仅是单纯的喜欢?
第4章(2)
半晌,她轻轻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微笑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在等他的答案,等他说爱不爱她?但他心底始终一团乱。爱她,就是能为她忍受皇宫的可憎,但他受不了;不爱她,偏偏自己好在乎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怕万一惹哭了她……唉,这真的麻烦。
花想容终究是心软的,舍不得他为难。她拉起他的手。“你不用马上给我答案,你可以慢慢想,等这里事了,我会告假出京,那时,我再问你要回答。”她低头,吻了他手背一下。
席今朝可以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这一刻,他真的忘了一切,张口就要说,他喜欢她,为了她,他愿意牺牲所有……
但她拉着他起身。“皇上还有赏赐要给你和卓先生,然后我送你们出宫。记得,要多想想我的问题喔!”
席今朝低下头。冲动过去后,那已经到喉的话又被咽回肚里了。她明白吗?她会不会怨他犹豫难决?
花想容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微微一笑,像是狂风暴雨后、云端乍现金芒的绝艳。
“我不急着要答案,所以你一定要想出一个哪怕经过三、五十年,仍不觉得后悔,齿摇发白后再思,犹觉幸福的答案给我……”
他的心跳瞬间加快。这一刻,好似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突破他的胸口冲出来。
她挥挥手,对他道了再见。
他目送她离开,心口好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让他脚步一个踉跄,砰,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席今朝低下头,看见脚边翻滚着的丹炉,想起自己刚才不小心挥落地面的原来是这东西。
他没有立刻把它捡起来,目光犹自迷恋着她那抹映在门扉上、逐渐模糊的影子。
曾经,毒药和所有与制毒、炼药有关的东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但此刻,有一个人已替换了那些,坐上他心底第一的位置——花想容。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觉得只要有她,哪里都是安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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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岁月流逝,转眼间……哇,从席今朝离开皇宫到现在,也才三日,花想容却觉得好像过了三年那么长。
每次来到慈宁宫,她总是望着宫门发呆。那日,她送他离开时,他就站在那里,金阳照在他身上,好像吞没了所有光线,就他一个人,衬得满园佳景皆失色。
她的心也差点飞到他身上,随着他一起离开。
他没有跟她道再见,只留给她一抹深邃的目光,含着千言万语,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席今朝……她想他也是喜欢她的,虽然没有浓情密意到生死相许,但他心里确实有她。
她真想尽快了结这些纷纷扰扰,然后出去找他,只可惜……
花想容忍不住又低叹了声。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皇后?明明身子气力已恢复,她一提出查案,皇后就突然重病不能见人了。
而太后也很不合作,不管她问什么,太后只会说,皇家的事,她别管,接着便赶她出宫。她当然知道外人不宜插手皇室家务,可这件事太危险了,不查个清楚,说不定又是一场浩劫。
尚善国皇室血脉一向薄弱,先皇仅二子,其中,贤亲王一家已殁,今圣年岁也不轻了,膝下一子二女,小公主先前事涉谋反,业已身死,这短短几年,皇室凋零得厉害,不容损失,否则国体动摇……她不愿那么想,但真的很怕亡国之祸不远。
“唉……哇!”谁拍她?没有多想,她反手一掌打回去。
砰!两掌交击,劲风四射。花想容飞一般地往后退。
曹天娇笑嘻嘻地对她挥手。“你干么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鬼。不过你武功又进步了,奇怪,你每天这么忙,还有办法练功?”
花想容耸耸肩。“你怎么来这里?”她该保护的是皇上,慈宁宫应当不在她的管辖范围。
曹天娇两手一摊。“太子上奏,我携兵入京,疑有不臣之心,理该约束兵力,不宜再接管禁军防务。我跟太子吵了一架,皇上让我先休息两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你带兵入京是皇上下的旨,太子怎能诬陷你?”更奇怪的是,皇上居然不替她主持公道?
“我想是我那些兵吓到皇上了吧?他们个个野狼崽子似的,一身悍勇,与他们相比,宫中禁军就像一堆只会乱叫的公鸡,皇上是担心鸡群无能,保护不了他,但他更怕狼群反噬,所以借着太子之力要我收敛一点。”
这是帝王心术,强的打压下去、弱的扶上来,才不失衡,花想容懂,可很难接受。
“对了,你与太子争执时,可有发现太子哪里不对?”
“没有啊,太子怎么了?”
“席先生曾告诉我,他教训了太子,让太子三个月下不了床,期限未到,太子怎么有力气找麻烦?”
“这不稀奇,我贬官在外游荡的时候,在江湖上听闻太子礼贤下士,有些帮派甚至是满门投靠,这些人中总有几个懂药的,只要他们出手,何愁毒性不解?但三师兄干么教训太子?”
“是太子太狂妄了。”花想容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对了,皇上让你休息,你不回家,找我干么?”
曹天娇左右张望一下,才附在她耳畔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贤亲王府闹鬼?”
“怎么可能?”
“听说很多人都看见了,大家都在传贤亲王一家是被谋害的,因为王爷贤名太盛,所以……你懂吧?”
功高震主,她懂,却不信。“贤亲王贤名天下皆知,真要有事,早就出事了,岂会等到现在?”她比较想知道的是王府中那巨量的炸药从何而来。王爷存的?意欲为何?或是别人陷害王爷?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弄一堆炸药入京?这短短时日,太多事情接连发生,她却百思不得其解。“天娇,最近京里很乱,你得小心。”
“你也一样,我……”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我知道你与太后关系非凡,皇上也曾下令要你调查太后、皇后中毒的事,但太后、皇后清醒后,似乎就不想重提此案,因此……你是不是干脆放弃,或者迅速把它结了?毕竟,宫闱秘辛,非皇室中人参与太多,总不是件好事。”这才是曹天娇来找花想容的真正原因。
花想容心里也明白。“太子是不是也跟皇上说了一些我的事?”她怀疑太后也进言,否则太后对她的态度不会这么古怪。是否太后已洞悉了一切内幕,毕竟身处深宫内院数十年,哪会没半点心机?至于皇后突然重病休养……她怀疑皇后是被软禁,可她想不出原因,头更痛。
“你都知道了?”曹天娇笑着点头,她真不会撒谎。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要皇上一日没解我的职,我还是要查,至于其它,任凭皇上决断吧!”
“你还是这么固执。”
“你不也一样?”其实在这件事上,她已经收敛了,至少没上金殿死谏。
四目相对,两人大笑。官场多年,相交莫逆,并非偶然,她们都有一颗报国之心,或许手段各异,但彼此心中总有些坚持,永远不变。
第5章(1)
“我真是天下第一乌鸦嘴……”花想容苦笑着走出皇宫。
正如她自己说的,除非皇上解她的职,她才会放弃调查中毒一事。
五日后,她果然被解职。皇上说她前些日子太劳累,让她在家休息几天,勿再为“国事”烦忧。
唉,其实那也不算国事,是皇上的家务事,可能人家自己心里都有底,不愿家丑外扬,才屡次警告她别多事。
可惜她太固执,坚持插手,惹恼皇上也不意外。
花想容想了又想,干脆告假三月,打算去找席今朝,顺便问问,他的答案想好了没有。
她回家,让府里的护卫、下人都放大假,然后收拾包袱,牵了马,独自离开京城。
这一路,她心里闷着,像春雨连绵的季节,乌云密布。
是为发泄,也是有些厌了官场上的争斗,她一路纵马狂奔,连吃睡都在马背上,两个日夜,便跑了几百里路。
直到第三个夜晚,她终于累了,寻了一处树林,拔剑扫出一块平地、生火,准备在此露宿一夜。
火旁温着酒,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
花想容躺在地上,顶上是闪亮的夜空,群星密布,银辉照亮了半座森林。
偶有几许夜虫鸣叫,吱吱唧唧不成调,却比丝竹管弦更舒人胸怀。
她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席今朝的身影。他调毒制药时,眼里总会散发出一种一往无前的光芒,锐利又纯粹,好像他的心里只有毒,也只需要毒。
他对人好、对人坏,都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无关利益、不计得失。
不认识他的人不会知道,这个江湖上人人畏惧的人物,性子其实简单得不得了。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单纯的人,单纯得深深刻入她心坎。
她想着他,心窝暖暖的,原来思念并不苦,反而因为心里有这么一个人,生起一股淡淡、温馨的幸福。
“席今朝……”因此她没有马上去找他,她想多思念他一些日子。
忽地,树林里一声惨叫打断了她幸福的相思。“啊!”
花想容立刻起身。
搞什么鬼?她一口饮尽温热的酒,又踢起一些土灭了火,往树林深处钻去。
行约一里,她瞧见许多树上插了静海派的旗,将林里圈出一大块地方。这是江湖帮派在处理事情,警告无关人等别多管闲事的记号。
可惜她不是江湖人,这种江湖规矩管不到她身上,但她也没兴趣做那是非不分、冲动莽撞的愚妇。
所以她拔身飞上树梢,悄悄接近砍杀声中央。
居高临下,她看见二十来个青衣人,统一的服饰一看便知是同门派的。他们正围杀一名黑衣大汉。
黑衣……她唇边弯起一抹笑。看见黑衣就想到席今朝,她对大汉心生同情,但还没打算出手,毕竟又不知谁对谁错。
黑衣人武功不错,可惜对手太多,花想容估量他顶多再撑半个时辰,大概就会力尽受伤。
她捏捏握掌,暗自祈祷这些人别只顾着打,偶尔也开开口,让她好寻个理由帮助黑衣人。谁教那身黑衣真的很亲切。
突然,一名静海门人挺剑刺向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脸色谑变,想也不想地似乎以手臂挡下,剑光一闪,漫天的血花飞溅。
花想容纳闷他怎么不闪,但下一瞬,她知道原因了。
一阵洪亮的婴儿哭声从黑衣人背后传出来。原来他披风下缚了个孩子。
婴儿哭声之凄厉,号音之尖锐,不只让黑衣人手上剑招变样,花想容也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天,这哭声也太可怕了!”
但众静海门人却将哭声当作指引,二十余把剑一齐朝黑衣人后背刺去。
“无耻!”黑衣人怒吼,拚着小命不要,以自己身上开了十二道口子为代价,换取婴儿“安然无恙。
“我也觉得满卑鄙的。”花想容招呼都不打,就把席今朝送的暗器打开,毒粉飘落,静海门人倒下一半。
“什么人?竟敢管我静海派闲事?”
花想容一个闪身,落到黑衣人身边。“你还撑不撑得住?”
黑衣人抬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上忽红倏白,闪了三次。
花想容怔了下。“天魔解体大法?”方才她在树上见黑衣人独身抵御二十余人,以为他武功很好,原来是用了天魔解体大法,瞬间提升功力,可惜用到第三重,离死也不远了。
黑衣人又吐了一口血,却强撑着不倒。
天魔解体大法虽属邪派武功,但黑衣人的骨气却让花想容有些佩服。
“这阉奴不行了,大家加把劲,杀了他!”那些门人又围过来,这回连花想容都被圈在刀锋内,不过他们的目标还是放在黑衣人背后的孩子上。
阉奴?花想容一边闪避袭来的刀剑,一边偷瞧黑衣人,终于发现他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他没有喉结,衣服样式简单,但料子华贵,他身体残缺,可眼里有一种掌控生死的威风,这不是因为他武功好,更像他坐惯了高位,早已习惯了翻手云、覆手雨,这样的人她只在宫内看过,那些总管级太监和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便是如此。
难道黑衣人是从皇宫逃出来的?但宫里的大太监她多半认识,没见过他啊!
不行,她一定要救他,至少要弄清楚这场围杀是怎么回事?
一思及此,她也不顾惜毒药了,继续放剩下的半管暗器。
可惜这回静海门人有了准备,只倒下五个,七个人避过暗算。
花想容怕黑衣人的天魔解体大法撑不了太久,也不与他们多做纠缠,趁对方避毒时拉起黑衣人就跑。
可黑衣人跑着、跑着便趴伏在地,已无声息,接着——哇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响彻云霄。
花想容吓一跳,匆匆忙忙解下黑衣人披风、捞起孩子,甚至没空看一下这娃儿长得是圆或扁,拔腿继续跑。
在她身后,威吓、杂沓的脚步声始终没停过。
她抱着孩子,好想哭。“小祖宗,你别哭啊!再哭,坏人来了,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小孩好似听懂她的话,嚎啕大哭变成细细抽噎,总算不再引人追来。
花想容乘机往树林里钻。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应该想不到她有胆子重回事发之处。即便他们猜到了,她找棵最高的树藏起孩子,凭她的武功,只要没有负累,对付那七个追兵也不是不行。
带着孩子,她静静地藏在一个腐烂的树洞。洞内气味教人难受,但现在不是恶心的时候。
婴儿还算配合,几度欲号,都被她哀求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细听林子里的声音,除了惯有的虫鸣鸟叫外,只有咻咻风声,她松下一口气,才有心情观察这软绵绵、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在她怀里化掉的小婴儿。
孩子的脸上满是鼻涕眼泪,瞧来确实不如想象中可爱,但一双眼澄碧清澈,教她想起了心心念念的席今朝。
不自禁地,她对孩子生起一股爱怜。
“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跟个太监在一起,又被人追杀?”她解开披风和孩子身上的包巾检查,霎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