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事……就这么定了?”季楚楚整个人都惊诧了,呆呆的问出口。
“乖女儿,我当时心绪激动……”生怕女儿恼火,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季炳宁赶紧劝说:“乖楚楚,这事其实算不上糟糕,云王爷的人品贵重有礼,样貌才华都很出众,早些年咱们在边疆家里,他还经常跟着老王爷来做客呢。”
没闹也没笑,季楚楚看着爹爹,“我都记得。”不过记得不代表对这件事没意见。
表情更严肃几分,她口气阴森,凝视着爹爹幽幽开口,“爹,原来你这些日子不开心,是担心我配不上那个什么王爷,我哪里配不上他?”
“咔”的一下,季老爹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为什么自己说得口都干了,自家女儿却完全抓不到重点……乖女儿,你现在不该伤心爹爹觉得你配不上人家,而是询问这桩亲事还有没有退路好不好。
惊讶得合不了嘴,季老爹咽咽口水,觉得眼前的女儿变得陌生,他从小最调皮捣蛋、不听话的二女儿竟然转性了。
“楚楚,你答应这事了?”
“答应了。”麻溜地应了,季楚楚继续追究爹爹,“爹爹你竟然觉得我配不上他,我哪里配不上他?”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爹爹有急事要去忙了。”话未说完,季炳宁已经转身而逃,留下季楚楚一脸不忿,过了半晌又平静下来,拿起桌子剩下的半个苹果,咔嚓咬上一口。
爹爹都答应这亲事了,对方身分高贵又不容反悔,那她就嫁好了,何况……想到那个叫康承祁的王爷,季楚楚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
她竟然要做这个人的妻子了呢。
第1章(2)
盛都外城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做生意的小贩高声吆喝,来往客人谈价说笑、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哪家的轿子穿过,引来众人猜测到底是哪家贵人出来了。
在这样的人群中,季楚楚算不上显眼,毕竟她个子娇小,又穿着一身普通衣衫,藏在人群里很难发现,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呱噪的丫鬟的话。
甩开身边一直唠叨的丫鬟,季楚楚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小荷,你这么罗嗦都不怕以后嫁不掉吗,小心我不带你去王府,让爹爹随意找个小厮把你娶了。”
这样的威胁,一天里会听到十几次,季楚楚的随身丫鬟小荷才不在乎,撇撇嘴,继续吊在自家小姐身上,阻止她前进的脚步,“小姐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就是不能再去这家酒楼了,您上次在里面打过人,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再说外城龙蛇混杂乱得很,在这紧要时刻,要是有点意外发生,让老爷知道就糟糕了。”
“笨蛋,我爹怎么会知道,婚事将近,他忙得不可开交,你又不是不知道。”季楚楚开始还遮遮掩掩,现在干脆放开遮脸的手和小荷纠缠起来,“快放开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你家小姐我可是再半个月就要出嫁的人,到时候想出来都不能,你此刻忍心拉我回去吗?”
看着季楚楚理直气壮的样子,小荷很无语,她听说过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新娘子,也听说过满脸羞红、含羞带怯的新娘子,可像自家小姐这样不咸不淡的还是第一次见识。
“快放开我。”季楚楚继续挣扎,“我就去酒楼听书,又不会怎么样。”
“小姐,真的不行,反正我不放开,您每次出来都说万无一失,可咱们哪一次回府不被老爷、夫人发现,就算您不怕受罚,我还不愿意呢,现在府里小厮、丫鬟哪个不笑话我,说我跟的主子……太活泼。
何况现在您嫁期将近,若是惹了眼,成亲之后有人认出来,王府和咱们家的面子要往哪里放呢,今天小荷就是赌咒发誓这辈子不嫁了,我也不能让您进去。”
被纠缠得恨不得立刻成为武林高手,好点小荷的穴道,季楚楚突然故作一脸惊诧,眼眸一转,突然就垂下脑袋,急切说道:“快低头,爹爹在不远处站着呢。”
几乎是下意识,小荷放松了束缚转身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季楚楚挣扎几下甩开那双手,等到小荷明白上当回过头,就只看到自家主子兔子一样地蹿进望江楼,留下她在那里跺脚,只得跟着进去。
偌大的望江楼里人头涌动,吃饭的、谈笑的声音不绝,要说哪个角落最热闹,还是西北角的说书台子旁边,小荷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趴在二楼常去的雅间往外瞧,冲她招了招手。
小荷认了命,畏畏缩缩地走上楼,“小姐您真是……还好还知道找个雅间,还以为您无法无天了呢。”
“这里看得清楚,楼下臭烘烘的都是汗味,还是我运气好,这楼上雅间都有了人,咱们这可是最后一间。”季楚楚说得眉飞色舞,忽闻隔壁雅间有低低的笑声,歪歪身子望过去,旁边天字雅间门窗紧闭,什么都看不出,若不是偶有声音隐约传来,她还当没人呢,来这么热闹好玩的地方还藏在屋子里,真是无聊。
露出狗腿的笑容,若是有尾巴定要摇一摇,小荷作最后的努力,“那咱们待一会就早些回去吧,这里着实不安全,何苦让老爷担心呢。”
蓦地转头看她,季楚楚眼睛瞪得大大的,“闭嘴,再说一句,我立刻让小二把你轰出去。”
这边两人说着,说书台上换了个人,上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只见她醒木一拍,开了腔,“一二三年共为六,待娶的公子发了愁,官家聘来小儿女,定下姻缘共白头,要说这事是何年、何月、哪个朝代,来捧场的老爷、少爷们捧个彩,诸位心里自清楚。”
几句话落下,得了个满堂彩,季楚楚和小荷四目相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书说得马虎,并未指名,可在座的客人们哪个心里不清楚,这分明指的就是云王爷的事情,说书的姑娘加油添醋,倒是没有提季家多少,只是把康承祁那些年未娶的事情编出一段故事来,说他名义上是替尊亲守孝,事实上内里却大有文章,平常百姓人家也有特例的嫁娶,何况这王府大院,若是找个由头娶了王妃,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不是。
那为什么不娶妻呢?说书姑娘卖个关子这才慢悠悠说道,王爷不娶自然是有心上人,两人情路坎坷,没有圆满,王爷心伤,多年不娶……她说得有板有眼,若不是那故事越听越熟悉,分明是流传已久的才子佳人凄美爱情故事,不过改个身分、换个名字,就连季楚楚都差点相信。
听书的很兴奋,凑热闹的发问,说书的姑娘也巧言回答,说着说着,就有人把话题扯到了季楚楚身上。
对盛都的百姓来说,这地方满地都是权贵,王公贵族都数不清楚了,哪里有人会刻意留心一个三品参将的女儿,若不是突然高攀了王府,谁知道季家。
这样想着,就有人吆喝要说书姑娘仔细说说季家女儿。
看着这番热闹,说书姑娘很激动,喝口水开了口,“若说季家,这奇怪的事情更多呢,云王爷是天之骄子,若娶丞相的女儿也娶得,怎么就偏偏找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季家,诸位且听我道来。
原来是这季老爷主动提亲,自荐女儿入府,王爷自然不愿意,季老爷就说王爷收做个侧室也行,云王爷看他一片虔诚,再想想自己确实也该娶妻,一时半会找不到十分合适的,只得勉强答应……”
噗的一声,季楚楚嘴里的茶一下子都喷了出来,她瞪着明亮的眼睛,十分无语。
她很气愤,嚷嚷的声音大了些,“这帮找死的,凭什么说我……说季家倒贴,好笑,云王爷求着人家都懒得嫁过去,这些人居然还觉得是季家高攀,明明是王爷求到我家好不好……”
最后的话说得模模糊糊,只因小荷扑上去堵住她的嘴巴,虽然皇上心胸宽广、不禁言论,说书姑娘们也敢拿这事编排成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可看看这满楼的客人,除了听个热闹的,哪里有人敢真的辱骂王爷,对他们季家确实说得不怎么公允,可这些话怎么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喊出来啊。
被小荷扑了一把,季楚楚差点没稳住,好不容易撑在窗边站好,吱呀一声,天字雅间的窗户突然开了,一个人冒出头来,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
那人开口,声音沉稳悦耳,看上去三十有余,容貌文雅、白面无须,脸上的笑容也爽朗,那双眼神却是不怒自威,“小姑娘,慢着些,我听你刚才说到云王爷那婚事是自己求来的,不知小姑娘是……”
凭空出现一个人询问自己,季楚楚也是吓了一跳,却不肯露怯,加上刚才的不满,说话就没什么好气,“关你何事?那什么云王爷就是个小人。”
季楚楚话说到一半,小荷就再次扑过去,其实季楚楚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流言不是康承祁的错,可是想到自己被诋毁就是因为他的身分,难免迁怒。
“小姑娘别气。”男子浅笑,眸光回转看看自己雅间里另一个背对而坐、正在品茶的男人,看他毫无反应,高深莫测地笑着,继续问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楼下众人所言之语让你不满是他们的错,云王爷未必看低过季家,你刚才的话怕是对他不公。”
听了他的话更是羞赧,季楚楚却不好意思承认,只得硬着头皮胡闹,“你是云王爷吗?”
“自然不是。”
“你既不是,怎知云王爷没有那么想,说不定他此刻就嫌弃着季家呢。”
手里的扇子轻摇,男子看她表情坚定,眉梢一挑,“莫非……”他刻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小姑娘见过云王爷,亲耳听到他确实说过嫌弃的混帐之语?不如小姑娘进来说说,也多几个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季楚楚一脸莫名地瞪着他,“你真无聊。”
“够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季楚楚,另外一个却是天字雅间那个始终背对而坐的男人。
季楚楚斜首看去,见那男子背对自己,虽然瞧不清楚眉目,坐着的身姿却端庄文雅,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声音也是难得的动听。
季楚楚一恍神,和她交谈的中年男子已经对她笑笑后转身进去,关上了雅间的窗,留下她和小荷相顾无言……这两个人真奇怪。
虽然心里不解他们的身分,却被小荷拉着不准闯祸,直到她二人听完书离开,那扇窗却是再也没开过,只是偶尔传出笑声。
她并不知,自己与小荷前脚刚离开,天字雅间的窗又被打开,先前向她们搭话的中年男子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戏谑一笑,“看你不满的人走了。”
听到这话,康承祁转身,眉目云淡风轻,既无恼也无喜,只是满脸无奈,“微臣被人编排,皇上您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呢,只是很少碰到胆子这么大的人。”言不由衷的一笑,微服出宫的元文帝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宫廷无聊,难得来这市集热闹热闹,泽云别这么严肃嘛。”
“微臣不该随您来这里的。”
“这话扫我兴致。”元文帝瞪一眼自己的堂弟,只觉得他这性子无趣得很,还不如刚才的小姑娘好玩,“说真的,你与季家女儿的婚事真的定了?虽是三品参将的女儿,确实委屈了你,可我听说是老夫人相中的,我倒好奇那季家小姐是何等人物,让老夫人这么满意。
我还听说王叔与季家相熟,早有往来,莫非你早些年去边城就相中了季家小姐,单等人家长大?这么说来季家女儿定是国色天香。”
听着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康承祁很无奈,真想转身就走,“皇上又说笑了,季姑娘今年不过十六岁,就算早些年边城见过,也不过是九岁的娃娃,哪里有情?至于婚事,母命难违罢了,既然要娶,就娶一个母亲欢喜的吧。”
“那楼下说书人口中的那个女子……”
眉皱得更紧,康承祁哭笑不得,“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市井流言罢了。”
元文帝还要再说,康承祁却走了神,想着半月之后就要嫁给自己的女子,一时无言。
第2章(1)
元贞安十五年八月,己丑日,宜嫁娶。
站在寝房院门前,康承祁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眼前的院子是他往日歇息惯了的,可康承祁从没像现在这样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寝房,此刻难得仔细瞧瞧,居然有几分陌生,院子里站满了等待伺候的婆子、挂满院子的红绸、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一下子就恍惚了。
从十六岁议亲到今日,康承祁不是没想过自己也有为人夫的时候,对于自己的婚事,外面有诸多传言,他却不放在心上,一笑而过,说来不过是没有什么期待、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积极。
从小到大,康承祁的志向总是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父亲不只一次笑他,说他是王府的异类,胸无大志,只想四处漂泊,虽然笑他,还是默许让幼子自由自在,可那时候大哥、二哥还在,父亲康健,他还是三公子……后来父亲和两个哥哥战死,他成了这座王府的唯一主事人,十六岁的他虽有满腔的热忱,却在一夜之间化作空想。
办完丧事、承袭了王位,不过短短几日,他变得沉默、稳重,再也找不到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肩膀压着王府的重担、父亲的期许和哥哥们最后望着盛都,染血却坚毅的面容。
他是王爷,再也不是三公子了。
想到这,康承祁喟叹一声,成为王爷、强迫自己稳重下来……现在就连最后的一点期许都没了,今日娶妻,他日子孙满堂、承欢膝下,走父辈们走过的路,许是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当初的三公子了。
康承祁不在乎房中的新娘子是何等的相貌、何等的才华,也许她满腹诗书是个才女,或者针织女红略显一筹……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相敬如宾的王妃罢了。
没有丝毫的喜悦,也没有新郎官的急切,康承祁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多想无益,总要彻底忘记曾经的自己,藉着微醺的酒意,他走进院子,对着过来请安的一众婆子挥手,“都退下吧。”
“这……王爷,我们还要伺候王爷、王妃饮合卺酒……”婆子们面面相觑,还是由一个天天伺候老太妃,有些脸面的走出来说话,“礼不可废,王爷还是让我们伺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