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子,您怎么会功夫?”苏二瞠目结舌,他服侍主子多年,却从不晓得主子会武。
靳懿威没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思全在怀中贴着自己的范敏儿身上。
她脸色微白的看着他,显然受到惊吓。
他难掩担心的抱着全身湿答答的她回到马车,沉声问:“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有,谢谢。”这是第一次,她清楚看到这张俊美的脸上显现淡漠之外的神情,很好看,很吸引人,她的心扑通作响,不自觉的屏住气息。
他没再说什么,随即下了马车,要两个丫鬟进去伺候她换下湿衣服。
雁子跟玉荷为主子擦拭身子更衣,一边关切的问她是否有事,一边不忘赞叹靳懿威那飞掠而来的迅捷身手有多么厉害。
范敏儿慢半拍的想到他抱着自己时,她湿漉漉的身子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及强健的臂膀,白嫩的脸不禁染上嫣红,一颗心再次紊乱跳动。
片刻之后,众人上路,她跟靳懿威再度同车。明明是同一辆马车,她却觉得空间变小,心跳又蓦地加快,只能找话聊,试图转移注意力,“你真是深藏不露,什么时候练武的?怎么在京城时从未听人说过?”
“隐藏锋芒。”他答。
她一楞,想到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没错,他才情显露,锋芒逼人,若是武学同样非凡,不就是在找死?
她嫣然一笑,“我明白了,到定容县后,你也别让人知道你会武功,继续隐藏锋芒,有益无害,我也会交代其他人都别说的。”
他心头一热,不由得深深的看着她,她竟跟他有着同样的心思!事实上他本来不该曝露自己会武的事,毕竟前世自己半点功夫也不会,可是他同样无法坐视她遇险不理。
这一天,她的贴身伺候,他的飞身救护,都在两人心中激荡出一丝心动的涟漪。
京城内多是皇亲贵胄,二皇子齐谦的盛王府就在闹中取静的大街一隅。王府大门紧闭,门前站有四名侍卫,神情严肃的看着行经的人车。
人情冷暖在这道门前就能清楚感受,过去齐谦入主东宫,是未来帝王,多少想攀权附势更上层楼的有心人备上厚礼痴等求见,如今他退出东宫,回到这座宅邸,门前冷清,倒是一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老百姓在门外指指点点,一脸鄙夷,小小声的议论他争位的恶行。
外人不知,其实王府内一片祥和,没有愁云惨雾,不见担忧面容,上至主子,下至奴仆,一如过往的生活着。
深宅后院中,一个温柔的嗓音含笑问道:“妹妹可听明白了?”
“放心吧,姊姊,我一定会跟好太子——不是,王爷的。”另一个娇俏嗓音却带了点不甘愿。
“是啊,咱们的夫君已不是太子,但你这口气是怎么回事?委屈吗?”
富丽堂皇的寝室内,雍容华贵的盛王妃章宜妏半坐卧在榻上,打趣地笑看着坐在一旁的唐紫英,美丽的脸上尽是宠爱。
在众人眼中,杏眼桃腮的唐紫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可爱姑娘,但她知道唐紫英是大智若愚,出身高门庶女,被家人作为棋子嫁给当初的太子,过去在东宫时,唐紫英很清楚一切都由她这名太子妃说了算,所以一入东宫便以她马首是瞻,连太子要干么都得靠后,也因此两人共事一夫,不仅不争宠、不吃醋,反而姊妹情深。
她们接着聊起要下江南出游一事。
齐谦被废太子之位,如今成了闲散王爷,做什么事原就不疾不徐的他,不担心皇上对他的失望及皇后对他的担心,倒有心情来一趟微服出巡,章宜妏是全心支持,唐紫英则没意见,想着如果可以不必同行,那更好。
此时,唐紫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身为废太子的良娣,她很有眼色的朝章宜妏笑了笑,“王爷进来了,妹妹就先出去了。”
她起身退到一旁,丰神俊朗的齐谦大步走来,一眼就瞧见身穿一袭粉紫色裙装的唐紫英,见她行完礼就要越过他出去,随即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明日紫英就要跟着本王出府远行,怎么舍得你的妏姊姊?不多聊会儿?”
唐紫英微微撅起唇,“妾身是万分的舍不得姊姊啊,可是王爷硬要我跟着下江南,姊姊也说了,要我好好陪着王爷,我只能听话。”她顿了顿,又道:“现在和姊姊待愈久,我会愈舍不得走。”
齐谦听了差点没崩溃,一双黑眸只能狠狠的瞪着她,偏偏她还一脸无辜。
章宜妏已经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真是个傻妹妹,要不是姊姊怀了身孕,也会跟着下江南游玩的,何况咱们夫婿文武双全,容貌俊美,世上有多少美人想跟你交换呢!”
“可是要我选,我宁愿留在府里陪姊姊。王爷明明还有玉姊姊跟聂姊姊,不一定要我一人陪着下江南啊——”见章宜妏微微挑起柳眉,她吐吐舌头,委委屈屈的道:“妹妹知道了,这就去收拾出游的行囊。”她恭敬的行个礼,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敢情她连收都还未叫人收!这小家伙真是去得心不甘情不愿。”齐谦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这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轻抚章宜妏微凸的肚子,“你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跟娃儿?”
她莞尔一笑,“府里的人还会少了?何况——”她收起笑意,担心的道:“我知道王爷要去做什么,您一定要小心。”
齐谦心里一暖,看着她,口气却有点无奈,“宜妏如此善解人意又聪敏慧黠,怎么本王却不能多爱你一些……”他们是表姊弟,因为家族利益才成为夫妻,两人虽有夫妻之实,却只有姊弟情。
“因为我们两人太像,同样理性聪明,激不起什么火花,”她不在意的拍拍他的手,“好在孩子来报到,我们也不必再勉强彼此行床笫之私。”
“这事,咳——是本王不够强大,无法阻止长辈强促的婚事,委屈你了。”齐谦对她是真的抱歉,但身为皇室中人,他也有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及义务。
她摇头一笑,“我不怪王爷,我知道王爷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但我替王爷高兴,紫英那丫头是个让人舒心的好姑娘,再加把劲,您定可以赢得她的心。”
“怎么加?本王被废了太子之位,那丫头只问饭菜会不会减,还说没减就没事了,一点也不关心本王。”他说着都笑了,没心没肺的丫头,偏偏他就对她上了心。
“那丫头虽然是个小吃货,但心胸宽大,万事不操心,我是真心喜欢她,王爷不也是因为她的这些特质才爱上她的。”章宜妏笑着,美丽的脸上不见半点妒嫉。
他无言骏斥,事实确实如此。
章宜妏又道:“这一趟南下,好好照顾她。”
“本王是皇子,还是她的夫君,你该叫她照顾我才是。”如此稚气的他,也只有在面对长他几岁的章宜妏时才会展露。
“我已叮咛了,但王爷也知道,从她入东宫后,就把我当‘娘’,对着我撒娇、嘘寒问暖,从早到晚粘着,甚至会跟着我挤一张床睡,有时我得侍寝,她还会气您和她抢我呢。”说到后来,她都有点头疼了。
“她从来没这样对过本王。”他徐徐说着,黑眸闪动着妒嫉之光。
章宜妏呵呵笑了,但也不忘提醒,“这一路下江南,王爷有很多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齐谦微微一笑,又叮嘱她一些事才离开。
过了一会,章宜妏的贴身丫鬟为她送来补汤,伺候她喝完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王妃,奴婢真的看不懂,您怎能不妒?王爷一颗心全在——”
“行了,”章宜蚊打断她的话,“下去吧。”
丫鬟不敢再多言,退了出去。
妒嫉吗?她笑着摇头,父母视她为棋子,从小教育她只能与一个门当户对、对家族有益的男子成亲,而身为女儿,她听从父母的安排,为家人贡献,也只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
至于她为何跟齐谦会在一起,从来就只是因为适合,无关情爱。
翌日,一座隐身在京城近郊的园林大宅内,一名黑衣人快步走进厅堂,对着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拱手,“启禀爷,二皇子已下江南。”
男子微微颔首,似乎陷入思索。
黑衣人看了他一下,再度拱手道:“小的实在很佩服二皇子,都被废了太子之位,竟还有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
男子冷嗤一声,“哼,真是个废物!”
“爷说的对,二皇子真是废——”狗腿的话尚未说完,黑衣人已经被一拳打飞出去,撞到墙面,重重落地,咳出一道血痕。
男子转身,阔步走到黑衣人身边,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你才是废物,留下你只会误事。”
“爷,饶、饶命啊。”黑衣人面无血色,吓得全身颤抖。
男子蹲下身子,眼中闪烁着血色光芒,伸手一把掐住黑衣人的脖颈,“喀”地一声,喉骨一碎,黑衣人瞪凸着惊恐的双眼咽气。
静悄悄的厅堂内,另有两名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
男子起身,冷冷的看向他们,“齐谦的目的地是定容县,靳懿威估计再十日就会上任,叫那里的人盯着他,他若敬酒不喝就喝罚酒,别让他跟齐谦站在同一边。”江南可是他敛财的大金库,定容县更是其中之最,绝不能出事。
“遵命!”两名黑衣人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第4章(1)
靳懿威与范敏儿一行人离江南愈近,累积的财富愈多,尤其是上一批品质纯透、晶体完好的蓝宝石镶嵌发钗、项链跟耳环,全卖到好价钱,东西只要经过范敏儿转手,那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入袋。
对她这个能力最开心的莫过于一干随侍的奴仆了,两个主子匆促成亲,手里能有多少银两,他们心里有数,所以早已作好食宿拮据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自家夫人是个攒钱高手,靠着好眼光令身上的银票愈来愈厚,带着大家吃香喝辣,令众人住得舒服外,连衣服也不忘添购,而且人人有份。
此刻他们入住一家舒适的客栈,用了晚膳,各自回房后,范敏儿就发挥缠功,硬是要让靳懿威换上她为他买的一袭新袍。
靳懿威心情是矛盾的,他的心不希望向她靠近,但他的身体却不听指令,像有自我意识般乖乖站到她面前,让踩着矮凳的她为自己套上衣袍。
范敏儿为他扣上衣领后,跳下矮凳,退后两步,笑着打量他,“真好看。”一袭绣着银线的圆领紫袍衬得他满身贵气又不失威严,俊朗出众。
他道:“无须添衣,我衣物已足。”
“你是我的丈夫,妻子穿得好,丈夫总不能穿得太寒酸。”她愈看愈满意,但这回打量的是他的五官。他的额宽,两道剑眉下,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唇形性感,这张俊美无比的脸唯一可惜的就是总散发着冷峻及严谨的气息,少了点人味。
靳懿威凝睇着她娇美面容上的满足之色,心跳突然加速,他眉宇一皱,没说半句话,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爷总是摆着一张冷脸,还是夫人厉害,能自在的和爷说话,对爷笑。”雁子小小声的说着,她是真的很佩服自家主子。
“就是,真的很厉害呢。”玉荷也一脸认同。
也许连两名丫鬟都没发觉,这一趟南下,她们主仆间的界线在范敏儿率性亲和的言行举止下,已经愈来愈模糊。
“你们两个,什么厉害,爷又不会吃人,怕什么!”范敏儿笑着打趣。
主仆的谈话声全落入隔壁房间的靳懿威耳里。
他坐下,面露思索,他的确是习惯性摆出一张冷硬的脸孔,但在嫡庶分明的家中,动辄得咎,家人个个心中尽是狡诈与争斗,他若不将自己保护好,就会成了他人斗争的棋子,所以他总是与家人保持距离,拒绝被利用、被算计,但同样出身嫡庶分明的家中,范敏儿却是个异类,不仅主动求娶,又不吝惜在他面前展露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丝毫矫饰,她怎能对他如此毫无防备?
“夫人,我已经将银票按您的指示存进钱庄了,这是日后可以提领的印章。”
一墙之隔,内功精湛的靳懿威能听到苏二回报范敏儿交办的事,说来他也是佩服她的,赚取的银票竟多到放在身上都让人不安心,这才存到钱庄,等到了定容县后提领,减轻遗失的风险。
这多是商人为避免长途携带金钱不便或被抢劫、偷窃的风险,才会思及的作法,怎么她一个侯府闺女也能如此熟稔?
“钱庄的人知道我们要去定容县,还说那里虽然离知名的苏杭远了点,可也是富饶丰美、地灵人杰的好地方。”苏二的声音透着兴奋,毕竟那可是主子日后要管辖的地方。
“是啊,那里虽不大,但好山好水,许多富商在那里购置宅院,通商港口附近更是店铺林立,船员、商旅们,还有说着异国语言的洋商就在街上来回穿梭,热闹极了。”范敏儿脑海中已浮现了那里的景致。
她怎么会那么清楚?靳懿威眉头一拢。
玉荷好奇的问,“夫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定容县的事?”
“呃——你家爷要在那里当差,咱们这段日子在外行走,我当妻子的当然得趁机多多打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官场险恶,偏偏官商又是一家,爷要在那里独善其身是没办法的。”范敏儿说到后来透露出她的担心。
“夫人对主子真好。”苏二的声音充满感动。
“傻苏二,你的主子是我的丈夫,我对他好本来就是应该的。”
怎么会是应该的?他们不算是一对真夫妻,她频频付出,他虽有所感,却因太多顾虑而不敢靠近。
靳懿威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才恢复平静。
之后,玉荷、雁子及苏二分别伺候两名主子梳洗沐浴,接着各自回房。
苏二跟两名车夫同房,三人围桌而坐,苏二口沫横飞的赞美着范敏儿对靳懿威的种种好,没想到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就被另外两人推出门。
他拼命摇头,却被继续推到斩懿威的房门口,其中一名车夫还帮忙敲门。
“进来。”
靳懿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两名车夫迅速的闪回房间。
苏二只能硬着头皮开门进去,搔搔头,缓缓走到在看书的他身边,吞了吞口水方道:“爷,再、再过七日就到定容县,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靳懿威翻阅书本。
“不行,不说又、又很难过。”苏二小小的声音有些结巴。
他抿据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转向他,“那还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