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那个闲闲没事干的皇兄又在搞什么鬼了。
每每皇上要是有什么“突发奇想”就会差房君山来找他,封其为礼部大臣也是因为他开的口。
当初在他好不容易辗转地回到宫中时,就只有房君山这宰相之子不怕“挨寒受冻”,成天跟著他逗他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他的存在,让房君山变成他的伴读,陪著他一起念书和练武。
可,就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然而在他心生烦躁时,他还是一样懒得搭理。
撇了撇唇,他迳自往长榻上一躺,眼儿一闭,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那个在书房等他的房君山。
“怎么,连我都不肯见吗?”仿佛早就知道东方纵横会任性的让他等到天荒地老,所以他也没有傻傻的干等,自动自发的来寻人。
话东方纵横是听到了,但他还是连眼儿都懒得睁开,完全当做没听见。
如果来人够聪明,就该知道他此刻的心绪不佳,少来打扰。
偏偏房君山压根不理会他那明显的暗示,不但大剌剌地走了进来,还不请自坐,自顾自的开口说道—
“我说凭咱们的交情,你让我在书房枯等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哼!”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冷的低哼,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些些。
“难道你都不好奇我来干么吗?”
不过他比较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他东方大爷心情极度不好。
因为小时候的遭遇,东方纵横向来内敛得让人摸不著头绪,有时就连他这个唯一能够和他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很难窥视他的心。
可今天他竟将怒气形之于外,到底是谁有这番能耐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吃饭、喝茶?”东方纵横意兴阑珊的说道。
“要吃饭我自个家有,要泡茶我家也有茶。”
“既然你家什么都有,那么你就快快回府,恕不相送。”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反正这家伙肯定是替那个无聊过头的皇兄传话来的,他不用对他太客气。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心不烦。
对于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房君山像是习惯了的不以为意,他耸了耸肩,直接说明来意—
“皇上要礼部拟旨,要你再过三个月去迎娶驻守西南的段王爷之女,段秀云为妻。”
“喔。”没有预期中的暴跳如雷,东方纵横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上一分。
原以为,他闻言后会怒气冲冲地去找皇上理论的,可没想到却只有这么淡淡的一声,有够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愿意?”
“你说呢?”东方纵横那张宛若刀雕斧凿的脸庞勾勒起一抹笑容,这抹笑虽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明亮不少,但……怎么瞧就是怎么让人心惊肉跳。
“你大抵是不会愿意的吧?”白痴也知道他向来最讨厌人家干涉他的事,尤其是这种婚姻大事,他哪有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如了皇上的愿。
“谁说的?”剑眉一挑,他反问著房君山,脸上的表情让人摸不著头绪。
“这需要谁说吗?”房君山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自认为很了解他的说道:“谁不知道你这个王爷向来傲然得宛若一匹拴不住的野马,皇上之命只怕你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去告诉皇上,这个女人我娶,但娶来了之后若是冷落了她,我可不负责任。”
他可以做皇上要他做的任何事,但后果……他并不保证。
喝!
听到东方纵横的话,房君山忍不住地瞪大了眼,对著东方纵横左看看、右瞧瞧,他甚至很冲动的想要伸手掏掏耳朵,看看自己是不是因为公务繁忙以至于耳背了。
只消一眼,东方纵横就看出了房君山的想法,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在他的脸上浮现。
“你没听错,我说我会如他所愿的娶妻,你只要如实的把你刚刚听到的话转述给皇上知晓便可。”
“你确定?”房君山却还是有著满满的怀疑。
不能怪他不信啊!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东方纵横这个王爷有多么不羁难驯,以抗旨为人生最大的乐趣。
捋虎须、激怒皇上是他奉行不悖的最高指导原则。
“我很确定!”愈瞧房君山那惊疑不定的模样,东方纵横的心中愈乐。
嘿,他难得这么干脆好说话,可是偏偏就是有人硬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是被房君山夸张的表现给娱乐了,方才被香浮惹怒的心情顿时恢复了许多。
但这并不代表他原谅了那个姓段的女人。脑中浮现香浮那正气凛然又不畏不惧的脸庞,一抹想法跟著成型。
从来没有人能在触怒他之后而不付出任何代价的。
她要怪,就怪那个皇上大哥偏偏要玩指婚这一套把戏,让他有机会得已拉她进来玩玩,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谁教她竟敢这么大胆的来招惹和触怒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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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总是无绝人之路的吧!
从东方纵横那转过身去的那抹森冷看来,香浮就知道他真如传言所说的狠戾而冷血。
雪湖说得对,的确是不该去招惹他的!
东方纵横那条路不可行,又被限令在五日内将钱送至,现在除了飘香楼……她不知自己能上哪快速的筹到钱。
细致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且认命的笑容,那笑容虽美,却也刺目。
“你真的决定了吗?”
“世间万般事,半点不由人。”抬眼,望著眼前半老徐娘,依稀可见当年风韵的女人,香浮淡淡说道。
“你知不知道拿走了这张银票,那么很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李嬷嬷一向习惯把事情说清楚。
她虽然做的是不入流的勾当,然而从来不逼良为娼。
“也没那么惨吧!”香浮丰润的唇角微微往上扬起,对于李嬷嬷那犹如恐吓般的言词是感激在心的。
至少她没有把自己的未来说得天花乱坠,要她自个想清楚,往后各凭天命,或许是幸,或许是不幸,但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能从飘香楼的‘娇娘聚’中买下小妾的,非富即贵,而大户人家里的权利倾轧,有时更是要命。”
李嬷嬷看过太多姑娘将一切想得很简单,到后来指天咒地、怨人怨己的太多了。
“那也是我的命呵!”香浮心平气和地说道。
形势比人强,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看得出来,东方纵横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要是生不出钱来,大哥的一手一脚铁定不保。
她没有退路了,飘香楼的“娇娘聚”是她目前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望著香浮出色的容貌,李嬷嬷敢肯定她绝对可以替飘香楼赚进大把的银子。
而她的淡然与认命让历尽风霜的李嬷嬷仍是心疼不已,她想卖身的缘由她大致都说了,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苦了这个容易心软的丫头。
“嬷嬷,签这里是吧!”
香浮兀自提腕执笔,在卖身契上落下自己娟秀的字迹。
人家娃儿都签得那么干脆了,李嬷嬷也就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
“喏,这是八万两的银票,买下你的一生。”将京城聚德庄的银票摊在香浮面前,李嬷嬷清楚地瞧见香浮在收下银票时身躯微微一颤。
“我会给你几天的时间回去把家里打理好,五天后,你到飘香楼来吧!”
“嬷嬷,这太多了!”她执著银票,有些不知所措。
“还了债,总也要留些银两家里用吧!”
“嬷嬷……”怎能不感激呢
深吸了一口气,看似柔弱的女人却有著最坚强的意志,香浮抬起头,保证的说道:“嬷嬷放心,五天一到,我一定会到飘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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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踏进门,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段聚宝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紧紧揪著妹妹纤细的臂膀,紧张兮兮的问:“钱筹著了没?”
香浮还来不及开口,陪著她回来的邢雪湖瞧不下去了。
她一把推开段聚宝那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身躯,像是母鸡护小鸡似的瞪著他说道:“你急什么急,我们才刚回来,不让她先坐下来喘口气,你就只顾著要钱,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的良心啊?”
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数落说得段聚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张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
“我……你的头啦!你大爷不过失手摔碎了人家一个古董,就要五万两,别说是断你一手一脚,就算拿你那条烂命去赔都不够!”
“我……”哭丧著一张脸,段聚宝一脸的委屈。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直以来,他都是那种衣食不忧的公子哥,直到这回出了这般天大的事,看见妹妹为了钱这般努力奔走,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段家真的已经没落了。
他也很想扛起责任,可是,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做什么呢?
罢了,与其让妹妹这么为难,他不如……
想著想著,庞大的身躯就像头牛似的,没头没脑地就要往外冲去。
“喂……你要去哪啊?”原本数落人数落得正兴起,一见段聚宝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邢雪湖登时也傻了眼。
“我去还藏宝阁一手一脚。”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从以前到现在,他这个贤德妹妹不知已替他收拾了多少他闯的祸事,但这回就算妹妹再有本事,怎么可能筹到那么多钱呢?
都是他的错,愈想愈内疚,段聚宝涕泪纵流。
“大哥,你别这样!”不曾瞧过向来胆小的大哥有这种誓死如归的模样,香浮快手快脚地想要扯住冲动的大哥。
不过邢雪湖更快一步地冲上前去赏了他一个巴掌。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解决吗?香浮这么不顾一切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保全你,要你争气啊!”
“我不想再连累妹妹了。”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个巴掌,但他丝毫不敢反击,只是呐呐地说道。
看著大哥这模样她是万般无奈,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学到教训的大哥可以重新做人,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爹。
她拉起了大哥的手,将要还给藏宝阁的银票扣掉后剩的钱塞到他手中。
“你……这是……”
“这些银票你好好收著,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段聚宝不敢置信的看著手中的银票。“你……你怎么会有钱?还这么多……”
她只是摇头,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是你妹妹去卖身的钱!”邢雪湖看不过去的大声嚷道,她真搞不懂好友在想什么,居然还敢把钱交到她大哥手中。
“什么卖身?”段聚宝十分震惊,羞愧的泪水控制不住的又流了满面。“妹妹呀,哥哥对不起你……”
香浮瞪了她一眼,怪她多嘴。她看向大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唯一可变的,是哥哥你,别再吊儿郎当的过日子了,好吗?”
段聚宝哭天号地的保证著,“我、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保住这个家,我会……我会努力去营生,一定把你赎回来……呜,我可怜的妹妹呀……”
赎不赎得回来无所谓了,他和爹能好好过日子才最重要。
将来会被飘香楼卖给谁,她不知道,但至少……不是东方纵横也好,毕竟那个男人实在太狂妄了,她当初到底是著了什么魔,竟然以为他会答应买下她或以她抵债,实在傻气啊!
未来会怎样,她已经不想去想。
第三章
旧,但是并不破败,看得出来这里的每样东西都年代久矣。
可任何人也都能轻易地看出这房子被人仔细的照顾维护,整齐清爽,给人一种……家的感觉。
东方纵横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痕,家这个字眼让他觉得可笑,他哪知道什么叫家呢?早在被娘亲推出去遗弃的那一刻,他就当自己是孤儿了。
他打量著周遭,手顺势拂上摊在书案上那幅仿佛刚完成的雪梅图,旁边的提款娟秀的写了个“香”字,轻轻灵灵的笔触,沉稳但却不显烦闷。
香……是她吧,段香浮。
想不到她除了口齿伶俐,有著大无畏的勇气之外,还画得一副好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他不得不说,她让他意外,她跟他以往所知道的女人不同,娘亲是那种很胆小的女人,那年恶人闯进宫里来时,恶人拿刀架著娘的颈子,威胁要她交出太子要不就杀了她,娘贪生怕死的把他当成大哥让坏人带走……
那坏人不知要带他上哪,在路上他哭著要找娘,那恶人甩了他一巴掌,对他说:“你娘宁愿让你死也不想自己死,还找她做什么!”
不知是那句话还是那一巴掌,让他冷静下来,苟且偷生的不敢再触怒那个坏人,找寻机会伺机而逃……
“匡当!”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拉回东方纵横的思绪,他缓缓的回身,便见到香浮一副惊骇得仿佛是见了鬼的模样。
视线相交,他好整以暇,而她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是客?是债主?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手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轻拂过桌上那幅寒梅图,东方纵横笑得恣意。“你哥哥见了我像老鼠看到猫,把我领来这里就一溜烟的跑了,连杯茶水都没有,怎么,这就是你们段家的待客之道吗?”
深吸了一口气,藉以平稳乍然见到他的震惊,她这才缓缓地问道:“王爷找我有事?”她想他们家的粗茶他这贵体喝不惯的,她还是别去瞎忙奉茶什么的,免得自取其辱。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本王爷当然不会闲来无事找你串门子。”
她想也是。那到底是所为何来?“民女还是不懂王爷的来意。”来收债吗?真看不出来他是这么爱钱的人。
不过他来了倒好,她正好把五万两银票奉上,此后将和他再无瓜葛。
“我来,是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生意?这倒奇了,他们家有什么好卖的?“什么生意?”
“做我的女人,那么我们便两不相欠。”
他的口气完全是一副施恩似的口吻,那么她听了是不是该跪下来磕个头,高喊著「谢主隆恩”?
如果这事发生得早一点,或许她会这么做。
虽然她压根不懂,为什么前几天还那么高傲地睥睨著她的男人会突然提出这个让人诧异的提议,但她也懒得去费神去猜了。
因为……迟了。
浅浅地勾起了一抹笑,香浮伸手从收紧的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递到了东方纵横眼前。
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她那红滟滟的菱唇儿缓缓地开阖,“王爷不用那么麻烦了,只消王爷收下了这个,咱们自然就是两不相欠了。”
“这些是……”
“五万两的银票。”
“怎么来的?”没有伸手收下银票,他剑眉紧蹙的问道。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我们在王爷提出的五日内还了钱,请王爷此后可别为难家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