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甭押,我自己走就是了。还有,请辛大人看清楚了——”
一阵沉默之后,东方荷跟喜鹊听见了辛清风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
“没错,我是神官后代……”
东方荷一听到梅非凡这么说,猜到她刚才必然是亮出了手腕上的太极纹身。
“我朝律法明订,神官后代不下鞭刑。民间百姓也知道,害死神官血脉者,三代都会穷苦潦倒,辛大人可不会知法犯法吧。”梅非凡说。
东方荷的眼泪夺眶而出,因为知道梅非凡的太极纹身至少能保着她不受鞭刑。但是,鞭刑之外,能打死一个人的方法还少吗?
“哼,对付你这种恶徒,不用鞭刑,本官也能叫你招。”辛清风说。
之后,门外再没人多说什么,只是不停传来吆喝、踢踹桌椅的吵杂声音。
每一声声响,都让灶房里的两个人随之心惊不已。
终于,外头落了平静。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喜鹊蹲在东方荷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哭了起来。
“不,是我的错。”是她太莽撞多嘴了。
东方荷抱住喜鹊,就这么相拥而泣着。
“姑娘,不好了,你家相公被押走了!”掌柜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看到她们两人泪流满面,也不禁叹了口气。
东方荷缓缓地站起身,拭干了泪。因为脸色惨白,一对杏眸更显得乌亮无比。
“掌柜的,烦请你告诉我,这灯城的大牢在哪里?您可认识县令或狱卒,好让我去打点申冤?”东方荷朝他递过一锭小碎银。
掌柜的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了银两。
“我有个侄子在狱里当差,我带你去找他吧。这个年头,只要有银子,死刑都能用银两赎回,你也甭太担心。只是这辛大人说是什么朝廷特使,需要的银两必定也不是少数……”
“多谢掌柜。”东方荷想着怀里唯一一张银票,手掌不由得握成死紧。
她知道夏侯昌可以让人放了梅非凡!
但是,会不会梅非凡被抓走,正是因为夏侯昌的命令?
“姊姊。”喜鹊握了下她的手,挨近了她。“我也跟你一道去。”
“你别出面,免得再生事端。你回到我们刚才住的客栈里,就说要住我们昨晚睡的那间房。掌柜的应该还认得你,不会拒绝的。”否则她一时也想不到能把喜鹊安置在哪里。“等我办完了事,就过去找你。”
“姊姊……”
“没事的。”东方荷坚定地紧握了下她的手,而后便转身看向掌柜。“烦请您带路了。”
东方荷在抵达衙门前,已经先将银票换成了一锭又一锭的银子。
她只是没想到,不过就为了见到那个看守梅非凡的狱卒,银子就立即用去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银两,就在狱卒说梅非凡才进牢里,就被拖去用刑,双手都被夹了板子,痛昏了过去,最好是送点银两请师爷到辛大人面前说点好话时,也就用完了。
如今,她两手空空,可她依然不知道梅非凡的将来是生是死。
她知道她该去求夏侯昌,可心里的那股怀疑与恨意却阻挡了她。若非夏侯昌动了手脚,事情岂会这么凑巧发生在梅非凡身上。
夏侯昌被折磨过,为何就不能将心比心,把别人的命也当成命呢?
“多谢师爷。”东方荷心里苦笑,却仍然对着马脸师爷盈盈地笑着。
“有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等着,老天爷不会让梅非凡早死的。”师爷乘机揉捏了几下她的手。“咱们大人和辛大人的交情不凡,而咱们大人就喜欢你这种知道进退、懂得打点的女人,不如你挑个日子亲自来见见大人,给大人捶捶背、捏捏脚,吹吹枕边风……嘿嘿嘿……那还有什么事成不了呢?”
东方荷忍住拿起身后铁锅揍人及胸腹间作恶的冲动,勉强陪着笑脸、抽回手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奔波一日,狼狈不堪,烦请师爷在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明天再来拜访。”
“好好好,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快回去休息吧。”师爷掐了两下她的脸庞,这才嘿嘿笑着走进了衙门后方的小门。
东方荷扶着旁边巷壁,行尸走肉地往前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双膝一软,再也没力气往前时,正好下了一场大雨。
雨打得人满身作痛,她拥着双臂,双唇被冻得雪白,想找个避雨处,偏偏此处除了几棵大树之外,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
她拖着脚步,勉强倒在一棵树下,也管不得地上一片泥泞,就这么挨着树干坐下,努力地把身子缩成一团。
好冷好冷……她牙齿打颤地想起一年前,当她决定打开古墓里的东石门,大水冲进陵墓那一刻时的恐惧及冷意。
现在的冷,同样又是为了夏侯昌。
她真的没法子不相信梅非凡所遭受的这一切与他无关。
这男人为什么有本事这么混帐?为什么总能在她对他心软的时候,就又杀得她遍体鳞伤?
东方荷把脸埋进双膝之间。想哭,却因为太冷而流不出任何眼泪。
突然间,一件斗篷披上她的肩头,她呼吸到夏侯昌身上的味道,气得把斗篷往地上一扔。
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蓑衣的黑衣护卫正举着伞站到她面前。
“东方姑娘,请到马车里避雨。”护卫说。
“不。”东方荷双唇发颤地说。她要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她不要就这样屈服!
“雨势一时片刻停不了,东方姑娘若是冻坏身子,主人要担忧的。”护卫说。
“我没事。”东方荷背过身,谁也不见。
“你是在任性什么!把命弄丢了,就能救得了梅非凡吗?”
一只大掌蓦地揽起她的腰。
东方荷猛抬头,看见了铁青着脸的夏侯昌,站在大雨中瞪着她。
“你走开!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她找不到东西打他,又没力气抽出身后的铁锅,拳头于是如雨地往他身上落去。
“走。”夏侯昌拖着她的身子大步往前。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到梅非凡被放出来。”
她用了太多力气挣扎,竟然双膝一软就往地上跪去。
“我跪着求你,你会放了梅非凡吗?”她仰头看着他,双眼被雨水打得通红。
“胡闹!”
夏侯昌怒目一瞪,低吼一声,手掌用了几分力道劈向她的后颈穴,东方荷霎时昏了过去。
夏侯昌横抱起她,走向马车。
护卫见状连忙上前为他们撑起大伞,拉开马车门。
夏侯昌拿过一旁的皮裘为她覆上,取来布巾包覆她的湿发,并将一块裹在厚棉里的烧热砖头放到了她的脚边。
“今晚有一艘海牢船要出海,安排梅非凡上船,切记千万要保住他的命。之后,再让人找机会把梅非凡扔到轩辕啸的鬼盗船附近。”夏侯昌头也不回地交代道。
“是。”护卫应了一声,关上了车门。
“回到富贵客栈。”夏侯昌言毕,低头凝望着东方荷惨白的脸孔,知道她会希望梅非凡活着。但他一点都不希望梅非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动,当然要趁着辛清风此一栽赃机会顺便把梅非凡送到千里之外。
先把梅非凡弄到海牢上,再让轩辕啸有机会救人,把人给带回无名岛,就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梅非凡可以活着,但要活得离东方愈远愈好!
况且,梅非凡那日到灯城的男宫时,曾经误闯过轩辕啸的厢房,轩辕啸对其留下了印象,他认为轩辕啸不会对梅非凡见死不救的。
“你不是说梅非凡仁民爱物,以百姓之心为己心吗?那么就让那个梅非凡去感化无名岛上的那群海盗吧。”夏侯昌对着昏迷中的东方荷冷哼了一声,双手却将她揽得更紧了几分。
她是他的女人,谁也不许夺走。
第6章(2)
夏侯昌带着东方荷回到富贵客栈后,便让喜鹊替她褪去湿衣、喂了些祛寒的汤药。
东方荷一度醒来,一看到喜鹊,便没反抗,倒头又沉沉睡去。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夏侯昌冷冷地瞥了喜鹊一眼。
“我要照顾东方姊姊。”喜鹊害怕地瑟缩了下身子,却勇敢地说道。
“你的房间在隔壁。”夏侯昌寒声说道。
“可是我要照顾东方姊姊……”
“去!”夏侯昌音量一抬,喜鹊吓得拔腿就跑。
可她跑到门边时,还是停下脚步,不安地搓着手。“你会好好照顾姊姊吧?”
“她是我的女人。”
“你都不回答问题的喔。”喜鹊脱口说道。
夏侯昌射去一眼,喜鹊立刻消失在门外。
夏侯昌躺上榻边,支肘托腮看着偎在内侧沉沉睡着的东方荷。
梅非凡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竟能让她如此执着?
他那日到男宫与轩辕啸碰面时,远远地瞧过了梅非凡的样子。就是个斯文男子,或者气度还算不凡,但实在是说不上让人印象深刻。
就为了她所谓的仁民爱物之心,所以她在乎梅非凡?
夏侯昌低头抿了下她浅白的唇,吮得它们有了温度才又松开。
他满意地看着她已有淡淡血色的唇,冷唇一扬,将大掌抚上她冷凉的颊边。
东方荷蹙了下眉,脸庞不自觉地磨蹭了下颊边的温暖。
“醒了?”他说。
东方荷的身子一僵,蓦地睁开眼,对上了夏侯昌定定凝望的黑眸。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赫然发现她被裹在一件黑貂斗篷里,且斗篷下未着寸缕。
“你……”
“毛皮直接贴着身子最能取暖,是我让喜鹊替你换上的。”他的大掌撑起她的腰身让她偎坐在他的臂弯后,便侧身舀过半匙的汤放到她唇里。“喝点汤暖身子。”
“我自己能喝。”她握紧拳头,别开头不看他。
“听话。”他说。
“我不想听你的话。”她只想打他的头。
“你如果还想走出这里,最好乖乖听话。”他沉了声,捏住她的脸,硬是将她的脸扳正面对他。
“除了威胁我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吗?”她冷笑地说道,却还是让他喂完了一整碗汤,因为她需要力气。
夏侯昌见她动作服从,可一对杏眸噙着怒火,巴不得咬他几口的模样,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东方荷胸口一闷,印象中他这样带着暖意的笑容,她已经有许久不曾看过了。
“你还记得我刚到古墓那一年吗?有回你发烧了,我也喂过你一回的?”他放下碗,将她置于他的臂弯之间。
“我只记得你那难听的歌声,还有我被你煮的那锅难喝的汤又弄病了三天。”想起那锅汤的滋味,她唇边漾起了笑意。“最可笑的是,你当时竟坚持是我咬了你,才会生了那场病。”
“我曾经是药人,我体内的血超乎你所想像的可怕。”他轻声说道,让她偎在他臂弯里的身子,更加靠近自己。
东方荷仰望着他深情黑眸,几乎就要融化在他的怀里,但她突然想起了梅非凡所遭遇的一切,整个人立刻惊跳起身。
“你怎么可以这么混帐!你怎能那样对梅非凡!”东方荷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全刺入了他的皮肤里。
夏侯昌见她为梅非凡如此激动,眼色立刻变得如同脸上面具一般地冰寒。
见他一语不发地瞪着她,东方荷的火气更甚。她的眼直逼到他面前,朗声逼问:“是你做的吗?是你叫辛清风带走梅非凡的吗?”
“以为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你们就没错了吗?”夏侯昌低吼一声,蓦地将她推倒在榻间,双手压在她的脸庞两侧,高大身躯轻易地制住她的挣扎。
他老早已经派人从辛清风那里把事弄了个清楚,没道理白白让她诬陷。
“是我叫你们去买喜鹊的吗?是我叫你们去挑衅辛清风的吗?是我叫你们到灯城那间酒楼用餐的吗?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东方荷被他凌厉神色一惊,这才知道原来她错怪了夏侯昌。
都怪她多事,不该快口招惹了辛清风,导致了这场祸事。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她眼巴巴地仰看着夏侯昌,因为感觉到自己的脆弱渺小与无能为力,因而哽咽地说道:“都是我的错……可他们却抓走了梅非凡……还对梅非凡行刑啊……”
“是个男人便能挨得住。”夏侯昌严声说道,对于她关心别的男人一事实在没法子给任何好脸色。
“我得去救她。”东方荷拱着身子想脱身,却让他的身躯彻底压平在床榻间。
“怎么救?用你的身体救吗?让灯城的县令睡了一晚之后,然后再听他告诉你梅非凡已经被送上海牢船了吗?”他低吼说道。
“你说什么?”她脸色惨白,像是被他的话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你原本该用身子来交换的消息?”他薄唇紧抿着,利眼紧盯着她。
“我可以把身子给你。”她气若游丝地说。
“为了梅非凡。”夏侯昌从齿缝里迸出话来,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他脸上的恨意及咬牙切齿的语气实在没法子让她往其他方向多想,她懂这男人对她的独占欲,她不懂的是——
“我不懂,你如果真当我是你的女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不碰我?”她说。
夏侯昌俯低身子,抚着她拧眉的困惑小脸。
“我以前不能要你,因为那会伤害你。”他嗄声说道。
“但你要了别的女人!”她的心一痛,重重咬住了唇。
“因为她们的生死与我无关。”他按着她的唇,不许她伤害自己。
突然间,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她抓紧了他的衣襟。
“天啊,你的体内不会还有当药人时残余的毒性吧!”她脱口说道,目光紧盯着他的眼。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因为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
“是,所以我才会担心你是因为咬了我而生病。所以,轩辕啸才会替我找来了专治奇毒百病的上官大夫。”他说。
“天。”她捧住他的脸。“你说过他们在你身上喂了大量的毒,想要把你训练成男宠送给敌人,好毒死对方。这事难道真让他们给试成功了?”
“他们确实是成功了。”夏侯昌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脸上神情也愈益冰冷。
“而他们在我体内种下的这种毒,唯一的排出方法便是透过交欢,把毒传到对方身上。否则,毒素累积在我的体内,不出十年,我就会肚破肠流。”
“所以,你才会从不和哪个女人在一起超过半个月。”她抓着他的手臂激动地说道。
“对,因为那至少还能保她们一条命。”他语气漠然,像是在述说寻常吃饭小事一样。
“那现在呢?”东方荷抓住他的手臂,内心的激动让她实在没法子好好地躺着,蓦地坐起身子。
但她忘了自己如今只覆着一件黑貂斗篷——
斗篷滑落在她腰间,露出她半边玉肌及雪嫩胸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