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荷见他一脸不知改过的冷脸,她气得厉害,想也不想地便举起摆在身后的铁锅用力地砸向他的头。
啪!铁锅砸向他的头,发出长长一声“嗡”的敲击声。
他的武功原来在她之上,但因为对她完全没有防备,这一下却是完全没避开。
东方荷张大嘴巴,望着他被吓到怔愣的脸,她睁大眼咬住了唇。
几时看过夏侯昌这样的表情?瞧他此时嘴角抽搐,皱眉忍痛,一脸被打呆的傻样。
“你……”她张口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逸出口中,她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几次想停,可一看到他百般无奈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笑。
他看着她笑到小脸都揪成一团,看着她握在手里的铁锅——她寻死时,还特意将他当年替她做的铁锅带在身上,代表了对他总是有些在意吧。
“你若能老是这么笑着,我每日被你敲上一记都无妨。”他挑起她的脸庞,举起袖子拭着她笑出来的泪水。
她睁大着眼,在他的脸乍然逼近时,便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加快,而她不想让他察觉,所以又想故计重施地举起锅子。
“啊。”他一手夺去她的铁锅,一手紧扣住她的下颚,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占有。
“你……”
夏侯昌吻住她的唇,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她抗拒着想推开他,但他坚持不放手,咬着吮着舔着与她唇齿交接,将她当成珍宝般地疼惜着。
“你不在身边,我都不像我了……”他在她唇间低语着。
她慌乱地看向他的眼,他的眼里情意太重,她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而他扬起唇,大掌滑至她的脑后,用他想占有她身子的方式吮吻着她。
她揪着他的衣襟,感觉一种细细麻麻的快意从两人相触之处流至她的四肢百骸,她捧着他的脸,想要得更多,而他则再也无法满足于只是唇齿相接。
锵——铁锅从他的手上滑到地板。
她蓦地惊醒,正想推开他,他却横抱起她,朝着内室走去。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夏侯昌说。
“但我不要!”东方荷挣扎着,却完全没有法子阻止他将她扔到榻边。
她猛地起身,只想下榻逃脱。
“你会要的。”他单手将她的身子压制在床枕间,另一手则已强势地掀开她的衣衫。
“我会恨你!”她胀红脸,蓦地别开头,委屈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夏侯昌看着她的泪水,望着她蹙紧的眉心,眉头也随之拧皱而起。
“跟着我有那么苦吗?或者,你还在恼我要让你去二皇子那里?”他抚着她的脸庞,见她泪水落得更凶,他叹了口气,将她按回胸前。“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清楚就做傻事,打开了地宫东石门,万一你真的……”
他的喉间蓦然一梗,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更紧。感谢老天,让她活着回到了他身边。
东方荷当然察觉到他颤抖不已的身子及激动的反应,但她咬着唇,捏紧拳头,不许自己就此心软。
良久之后,待到他的呼吸变得较为平稳之后,他挑起她的下颚,定定地看着她。“把你送到二皇子那里,只是权宜之计。我自然会有方法,让他没法子动你一根寒毛的。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你有很多女人。”她用力眨干乍然生出的泪水,忿忿地瞪着他。
“但我没对任何女人说过这句话。”他抵着她的额头,锁着她的眼,轻声细语地说。
她的心紧揪了一下,却不敢因此而相信他。
“我若是你,不惜一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若是我,就该懂得不能为一己私情坏了这几年来好不容易成就的局面。如今,北荻攻破东罗罗的铁城,进入京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急切地说道。
东方荷身子一颤,蓦地推开他在一臂之外,看着他开始紧抿的双唇,她昂起下颚说:“这就是我没法子待在你身边的原因。你为了复仇,全不当人命是命。”
“什么是命!”夏侯昌面色一阵扭曲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身前,大吼地说:“当年我在萨西部落当药人时,谁当我是人!谁当我是命!在我颈上系着项圈,要我学猪狗一样地跪在地上用嘴吃饭!逼我茹毛饮血地吃下生肉、逼我吃下春药,把我关进猪圈里,他们当我是人吗?”
东方荷看着他狂乱的神情,她整个人呆住了,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他在萨西部落时,竟经历过这样的一切。
“他们在我身上喂了大量的毒,想要将我训练成男宠送去给敌人享用,好毒死对方,他们当我是人吗……”他吼红了眼,一时之间竟没法子停下说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东方荷扑到他的怀里,张开双臂用尽力气紧紧地将他拥住。“没有人该被那样对待。”
“他们说我长得太傲、说我目中无人,一个奴才不该有那样的眼神……”他喃喃自语着,双臂颓到身旁两侧,高大身躯仍不停颤抖着。
老天爷,这个曾经贵为王爷之子、曾经被视作王储的骄傲男子,究竟是如何度过那一切的?东方荷拥着夏侯昌在她怀里躺下,她抚着他的后背,不住地在他下颚、颈间落下安抚的轻吻。
“过去了,都过去了。”她说。
他紧闭着眼,脸埋在她的颈间,重重喘息着。
“我真想把他们全都抓过来,用铁锅打爆他们的头。”她说。
“不用,因为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感觉她的身子一震,他更加拥紧了她,不许她离开。“我很感谢他们那样对我。恨,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
她胸口一窒,眼眶一红,知道自己再度万劫不复了。
她以为她可以不爱这个男人的,她以为她可以因为他的冷情而心寒的。可一听到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苦难,怜惜混合着原来的情感,却是更加将她推进爱他的深渊里。
“为什么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她抚过他瘦削脸庞及青紫眼眶,知道他一定又是许久不曾有过好眠了。
“因为你一开始就当我是人,我不想引起你的反感。”他偎着她,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眸,只觉累。
“你该告诉我的。”如此她虽不能接受他引发战事的行为,却更能懂得他的心情啊。
“说了,你就会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吗?”他蓦地睁开眼,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腕。
“若你放弃仇恨与战争,我天涯海角都陪你去。”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夏侯昌坐正身子,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东方荷望着他冷怒的脸庞,抚着他脸上的银制面具,低头轻叹了一声。
就算北荻国的二皇子被他所控制,就算东罗罗亡国了,他依愿为他的家人平冤了,但他的家人一样是死了,而他却害了更多的百姓因为他的仇恨而受苦。谁能保证这些百姓不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夏侯昌呢?
她身为他除了轩辕啸之外,唯一在乎的人,只能用自己去跟他赌这一把。赌他或许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东方荷收回手,敛去脸上所有神色,搬出她过去数年在府里时所面对他的笑容——不冷不热、不依也不闹,就是旁观者神态。
夏侯昌最痛恨看到她这种面具般的表情,利眼一眯,便将她拖到身前。
“说你会留在我身边。”他说。
“我现在跟着梅非凡,一切都好。没这个必要。”她轻声说道。
夏侯昌瞪着她,紧咬着牙,用力到连额上青筋都暴突而起。
“我可以强掳你回去。”他说。
“我死都不怕了,你若想要一具白骨相伴,我也认了。”见他眼里问过戾气,她叹了口气,轻抚着他的手掌。“你接下来又想用梅非凡来威胁我吗?这样的所做所为,只会把我的心推得离你更远。梅非凡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仁民爱物,以百姓之心为己心。我被她这样的心念感动,她再穷,我也跟她一辈子。”
见她对梅非凡评价如此高尚,夏侯昌的拳头几乎要因为怒气而被捏碎。
她竟敢在意他之外的男人,她竟敢说她要跟着别的男人一辈子,她的心应该只停留在他的身上。即便她就当他是家人也一样,他绝不允许她在意别的男人胜于他。
他要毁了梅非凡!
“你就那么想待在梅非凡身边?”他说。
“对,因为在梅非凡身边,我不用因为即将引起的人命死伤而感到内疚。”她说。
夏侯昌瞪着她,脸色愈沉、眼眸愈冷,终至整张脸庞变得就像他所戴的面具一样地毫无人味。
他抿紧薄唇,转身便要离开。
“你不会对梅非凡做什么吧?”见他神态无情,她急忙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冷眼旁观着她的着急,冷冷地说道:“你总是会回到我身边的。”他漠然地说完,绕过她便往门口走去。
“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除非是他改变了。
“我的生命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夏侯昌推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房间。
东方荷无力地倒卧在床榻间,泪水潸潸地流下脸庞。
她不爱哭,泪水总是为他而流。如同她的心,也总是为他而苦着。
我的生命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个男人要被折磨得多彻底,才会说出那样痛彻心腑的话?
东方荷把脸埋入枕间,手掌紧抓着胸口,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着老天爷昌一个放过他自己及百姓的机会吧,因为他的心好苦好苦好苦啊……
第6章(1)
夏侯昌离开之后,东方荷一夜辗转反侧。一来是心疼记挂着夏侯昌、二来也是因为知道夏侯昌不是那种会轻易放手的人,怕他会对梅非凡不利。
况且,她的行踪曝了光,之后,总是会有夏侯昌的人跟着,她便得小心别让夏侯昌的人发现梅非凡的真实身分。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交代了喜鹊别提昨晚的事情之后,便匆匆拉着喜鹊和昨晚不知在男宫招惹了谁,浑身腰酸背痛的梅非凡离开客栈。
三人先在路上找了间酒楼用餐,东方荷原本想趁此吃饭机会好好休息一番,谁知道这间餐馆的素菜却彻底惹毛了她——
这满嘴的油腥味,是要人怎么吞得下去。
没睡好再没吃好,她隔天就垮了。
于是,东方荷挑剔了几句,梅非凡拿了银两打点好掌柜之后,她便领着喜鹊登门入室到酒楼后方的灶房了。
使出这几年夏侯昌让人教她的武艺赶走一名嫌恶女人的厨师之后,她挑了几样菜让喜鹊到一旁清洗备用着。
要不要再多做一点,好让人带去给夏侯昌?她知道唤出隐身暗处的护卫们的口哨暗号。
夏侯昌面颊削瘦,铁定是吃得甚少。这人嘴刁食欲不佳,就只有她做的饭菜,偶尔还能吃下一碗。
会不会是当时当药人时,被各式的药弄坏了肠胃?不爱吃肉,应该也是因为那时被迫茹毛饮血吧……
东方荷一想到这里,心便全拧成一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伸向一旁的冬笋,准备多做一道夏侯昌爱喝的香链冬笋汤。
就在她手里忙碌之际,外头说话声大了起来,隐约听见掌柜的说——
“……公子可曾听说不久前盐城的命案?”
“命案?”梅非凡说。
“是啊,几名姑娘被杀,衣衫都被剥过。这一、两年来,这事也不知道是第几件了,不知是哪个罪大恶极的人做的啊!”掌柜说。
“又是月圆之夜吗?”梅非凡说。
东方荷停下切东西的动作,皱起眉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东罗罗的凤皇追杀前凤女罗盈的举动,始终没停止过。
“没错没错,现在自家有闺女的,全都风声鹤唳……”
“官差找人!”
东方荷被门外的一声大喝,吓到将手里的刀子落至桌上。
一阵不好的预感闪过她的心头,让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东方姊姊。”喜鹊也被那一声“官差找人”吓得挨到了她身后。
“嘘。”东方荷心脏狂跳,脸色变得惨白。
她和梅非凡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没遇过什么官差找人。怎么昨天才遇见夏侯昌,今日就碰上了这事?夏侯昌不会真的对梅非凡出手吧?
“各位官爷有什么事?”掌柜说。
“朝廷特使辛大人来查办女子被杀事件。”官兵说。
辛大人?东方荷心头一惊,就怕真是那个辛清风。
“一定是那个辛大人找来了。”喜鹊抓着东方荷的手,全身不停地发抖。
“没事,有我在。”东方荷把喜鹊揽在身侧,安抚着她,仔细听着外头的状况——
“是你这个小子!”
“辛清风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咱们又碰面了。不是说您即将登上宝船去宣扬东罗罗国威吗?怎么这么快又见到您了?”梅非凡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响亮地在客栈内回荡着。
果然是辛清风!梅非凡是在警告她们别出去啊。
东方荷抱紧喜鹊,后背频频冒出冷汗,恨不得剁碎自己的舌头——若不是她当初为了逞一时之快,辛清风又怎么会认得她们。
“我一遇见你这个瘟星就没好事。”辛清风说。
“辛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小的可是来这灯城花银子的。”梅非凡说。
“我在福城时,隔壁水城出过人命。你到灯城,隔壁盐城也出人命。这事铁定有问题!”辛清风大声说道。
“东方姊姊,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就由我来扛。喜鹊多谢你们的照顾,我从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你们都是大好人,我不能害你们。我出去跟辛清风走,你和梅公子快逃……”喜鹊泣不成声地说,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现在出去,他一样不会放过梅非凡的。”东方荷牢牢地扯住喜鹊的手腕,但她自己的身子却不停地颤抖着。
辛清风的言下之意,是想栽赃给梅非凡啊!
“大人,这事没什么问题。我人在福城及盐城时,你人也在那里,为何不说你也和命案有关。”梅非凡说。
“大胆!我可是朝廷特使!”辛清风说。
“我若愿意,花个银两买个县令或像你一样的朝廷特使,再从百姓身上剥削银两,此事又有何难。”梅非凡说。
“本官何时从百姓身上剥削银两了?来人,把这刁民给我押下,搜身!”
东方荷一听到搜身,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坐下。
“东方姊姊。”喜鹊快手搀住了她,把她扶到椅子上,两人全都屏气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对话。
“不用搜了,我身上一张银票也没,不过就一些给我女人们的首饰。”梅非凡说。
“总之,你这人老是出现在发生命案的附近,本官一定要仔细盘查。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辛清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