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下意思地道:「时间就是……挤挤还是有的。」感谢道祖,她及时屏藏了敏感词汇,给自己的警觉点赞。
「你漏掉了什么词?」
沈清欢坚决表示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韦孤云立时便明白漏掉的怕不是什么好词,估计小家伙也怕传到自家师父耳中受罚,所以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模样。
算了,他本来也不是很想追想究底,这小不点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他也挺习惯了,然而沈清欢很不习惯,相当不习惯。虽然她现在的身体确实是个小孩子,可是壳子里个成年人的灵魂,她真心无法适应被人,尤其是被一个少年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他们这样到底算谁占了谁便宜?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鼓足勇气的沈清欢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头突然就是一松——好吧,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憋着难受啊。
韦孤云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将她放到了地上,但却马上就牵住了她的一只小手。
沈清欢抿抿唇,好吧,牵手总比抱着让她自在多了,她就勉强接受了。
不过,走着走着,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犹豫再三她还是问了出来,「这不是回我们小院的路吧?」她很肯定不是。
韦孤云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回我住处的路。」
沈清欢:「……」
韦孤云语气轻快地道:「我明天就要下山回家,今天带你过去看看。」
少年,你太执着了!
因为沈清欢之前一直不太喜欢搭理他。韦孤云对他的沉默寡言感觉很正常。
「你云哥哥我呢,是益州都督之子,在益州有什么事报我的名字,懂吗?」
「哦。」被人捏了下手掌的沈清欢发出了一声响应,只是语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韦孤云一点都不觉得有被人怠慢的感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家伙说着话,直到他们两个进了他居住的院落。
韦孤云居住的地方当然不可能像云中子师徒那样寒碜的,这里不但院子大,而且屋内的陈设也显得很精致,摆明就是专为来观中上香的富贵人家准备的。
直到进了这处院子,沈清欢才知道某个极危险人物身边的随侍人员还是满多的,至少从门口到院子,她已经看到至少七个护卫的身影。
他们都有一个特别显着的特点——浑身煞气很重,隐隐透着金戈铁马的气息,应该都是从战场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猛人。
每个护卫对韦孤云的态度是恭恭敬敬,敬畏有加。
当然,连带的也不可避免地对自家公子牵着的小人表示了一下关注。
沈清欢统统只用一副无辜的表情应对。她是真的无辜啊!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某人的地方作客,这家伙有待客狂的隐藏属性?真心没看出来。
端着几样瓜果点心上来的是一名小厮,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还是满清秀的,但跟他家公子一比,立时便成了泥,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啊。
看看小厮,沈清欢又忍不住看了看某人,某人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十七八,但具体还真不好说,因为有的人面嫩,有的人老成。她跟某人这种勉强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的情况, 也实在不适合问太多私人的问题,所以疑问依旧只能是疑问。
再好奇,她也不会问出口的。
少说少错,沈清欢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厮端上来的瓜果点心上。
有钱人家就是好啊,这种季节竟然还有新鲜水果,太奢侈了。
沈清欢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颗红彤彤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随着「喀嚓」一声脆响,她将苹果咬下了一大口。
看小家伙吃得两夹鼓鼓如同一只幸福的松鼠时,韦孤云的心情莫名也跟着好了起来。
虽然之前几次三番地拿美食勾引小家伙,他都完全无动于衷,但是真把这些好吃的摆到他面前,小家伙明显很喜欢嘛。
接下来的时间,韦孤云负责投喂,沈清欢负责吃,一大一小相处倒也算是融治。
眼前寻常的场景,却让韦孤云的随从们心中咋舌不已。
别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家公子的体质很是奇怪,根本就没有小孩子愿意接近他,至于女人就更惨了,就算不经意跟他们家公子走得近了些,都有可能莫名生上一场大病。
公子年满十三岁后,喜欢公子的女子多了起来,有胆子大的试图接近,竟然在公子的手接触到她们身体的时候瞬间就被烧灼。
久而久之,公子便成了怀春少女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存在。
大人请了许多高人给公子批八字,各种说法都有,比较统一的就是公子命格特殊,不是命定之人还是不要尝试主动接近的好。
珍爱生命,从远离韦公子开始!
眼前这个小道士虽然不是个女人,但他是个小孩子啊,竟然能跟公子相处得如此融冾,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公子的样子,天生异象啊!
最后,吃饱喝足的沈清欢,秉持着吃不了兜着走的原则,带了一包吃的离开,美其名曰,回去孝敬师父。
而被某人的护卫送回去的沈清欢,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进了小院,她在院子里没看到师父,便直奔屋子。
果然,她家师父雷打不动地在蒲团上打坐入定。
师父他老人家这是要修仙飞升的节奏啊!可根据她穿越过来这些日子的细心观察,这个时空好像也不是修真飞仙的世界嘛。
「师父,我回来了。」沈清欢向师父报告。
云中子没有睁眼,开口道:「你这是化缘去了?」
对于师父神鬼莫测的本事沈清欢已经有些麻木了,很是平淡地回答道:「盛情难却,徒儿就给师父带了一些回来。」
云中子笑了声,「你不是挺讨厌那人的吗?」
「可我不讨厌这些吃的东西啊。」沈清欢理直气壮地回答。
云中子不由失笑,他家小九这性子,还真是挺不错的。
「师父,他明天就下山了。」
听出徒弟语气里的轻快,云中子又是一笑,没接话。
虽然师父没有什么跟自己聊天的意愿,但沈清欢还是将今天遇到那行主仆欲见韦孤云,最后发生事故的情形说了一遍。
最后,她自己总结,「幸好他明天就下山了。」
第四章 赏花灯时被拐卖(1)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益州城中在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四天举办的元宵灯会,也如期拉开了序幕。
对元宵灯会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沈清欢,想被师父直接撵出了门,让她跟观里的人去城里看灯。
从没听说过,观灯有她这样被赶出门参加的。
沈清欢对此很是有些悻悻,不过她不敢反抗。
师父这人不地道,他自己就在小院里宅得天荒地老,偏不许她跟着一起宅,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必须受到唾弃。
白云观一行人在傍晚之前就已经到了益州城内,找了个地方吃饭后就静待夜晚灯会开始。
一行人中以年轻的道士为主,像沈清欢这祥不到十岁的占了挺大比例的,基本上可以说是白云观组织的一次福利游玩项目。
这样看来白云观还是很关怀儿童的,晓得要给自幼出家当道士的小孩子一点儿愉快的童年回忆。
沈清欢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白云观不久,她要去逛灯会的消息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益州都督府里的某个精致院落中。
纸条在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间缓缓展开,主人将纸上的信息一扫而过,随手将纸条扔进了身边的香炉中,漫不经心般地道:「去包一座清静点的酒楼,等他逛完了灯会带过去见我。」
「是。」主子的话很短,但其中的意思却有两层,一是给他包座酒楼,不得有人骚扰,再就是等那个叫小九的小道童逛完灯会后带人到酒楼去见他。
他们这些追随在主子身边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主子吩咐得太过明白,否则就是他们自己太笨,根本没有资格待在主子身边伺候。
韦孤云当然不会简单请沈清欢过来见一面这么简单,他一直有种直觉,他得把小家伙弄到自己身边来,否则那个臭牛鼻子老道很有可能带着小家伙远走高飞。
这种直觉来得莫名,却始终让韦孤云如鲠在喉,所以,才会有现在他的这种吩咐。
穿了一身绯红衣袍的韦孤云依窗而立,绯红的衣袍衬得他越发面如敷粉、玉面朱唇,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如果不是他周身的气质太过阴冷,只怕根本无法阻挡狂蜂浪蝶的追捧骚扰。
如果沈清欢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一定会说两个字的评价——妖孽!
一个引得旁人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妖孽,本身还兼具武器功能的人形大杀器啊!
虽然不是主动想来看花灯,但是到了益州城里的沈清欢还是兴致勃勃地期待起晚上的灯会。她跟白云观里的其他小道童们并不是很熟悉,毕竟她每天的功课挺多的,有点闲暇闲逛还来不及,当然也不太可能跑去跟小道童们联络感情。
白云观的那些小道童显然也不是太乐意跟她这个外来的小道童太过接近,人家自己原本就已经分了好几个小团体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云观一行人便直奔灯会而去。
此时参加灯会的人已经不少,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了,而街道两边的各种小吃杂耍应有尽有,此外大姑娘小媳妇、小鲜肉、中年油腻大叔等,应有尽有。
岀来赏灯的大家闺秀手里还会拿把团扇欲露还遮地挡一挡面容,其他小家碧玉小门小户甚至贫寒人家的少女,那直接就是全程露脸了,这是个非适合品鉴各种美色的大型现场。
小摊上的手工艺品做得特别好看,沈清欢忍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但是鉴于她钱袋空空、两袖清风的境况,也只能单纯地过过眼瘾,一文钱逼死英雄啊……
看着那些拿到自己喜爱物品的孩童一脸幸福地跟着家长离开,不由得眼露羡幕,转念想到自己那不靠谱的师父,她就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撵她下山也没什么,真的,可好歹给几个零花钱行不?这两手空空地下山赏灯,是把她想得有多清心寡欲啊?
好玩的东西看看也就算了,可是看到好吃的,沈清欢的肚子就有点儿不太配合了。
馋啊!
以前师徒两个在外云游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弄点野味打打牙祭,可自打到了白云观,每天面对的一日三餐全部素到不能更素,这一点儿也不养生好不好。
说实话,最近沈清欢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皮薄馅厚的馄饨,汤色清亮,出锅洒上一点香菜或葱花,那简直引人食指大动。
奈何没钱……其实铜板她还是有七个的,但都被她放在贴身的衣袋里,而且这是她仅有的财产,不能拿出来乱花。
咽咽口水,沈清欢忍痛离开了馄饨摊,继续在灯会上探索。
不知不觉,她渐渐跟白云观的人拉开了距离,最后完全分开了。
灯会上有套圈的游戏,跟沈清欢所在的时空很像,有许多的小孩子围在这里玩,沈清欢便也带了几分兴味停下围观,但围观了半天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便继续往下逛。
街道两边高悬的花灯各式各样,高度展示了手工匠人的高超技艺,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沈清欢现在毕竟是小胳膊小腿的,体力有限,又走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四下看了看,便朝某棵一树走过去。
沿着大树架了一圈石板,摆明就是供人临时歇脚用的,此时也有零星的几人坐着休息。这里跟热闹的灯市有一点点距离,不到渺无人烟却也不到人声鼎沸,正适宜歇脚恢复体力。
沈清欢坐在石板上,双手撑着石板,脚一晃一晃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整个人的思绪渐渐有些放空。
有时候身处喧闹之处会突然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寂感,让她时常有一种解离的感觉,觉得外在的环境不真实……
放空的沈清欢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片阴影,她整个人被捂在鼻翼前的帕子弄得失去了意识。
她这是碰到拍花子了吧……这是沈清欢陷入迷前最后的想法。
几个身影在暗巷中奔跑,到达指定地点后就将各自怀里及背上的孩子塞入车中,然后散去,塞够人数的马车则徐徐驶动,慢慢离开。
因为元宵灯会之故,城门并没有关闭,也是为了方便大家进出观灯,有人观灯中途离开是很正常的,毕竟灯会整夜不休息,精力不济的人早早退场非常符合逻辑。
于是载了被迷昏孩子的马车便这样堂而皇之地出了城门,还有一些孩子是被人伪装成父母抱着或背着走出城的,拍花子的老手经验丰富,他们晓得如何完美作案然后脱身而去。
在马车的颠簸中,沈清欢慢慢恢复凊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黑乎乎一片,但身边明显有不少的呼吸声。
记忆慢慢回放,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她被拐了。
沈清欢伸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贴身放钱的位置,却猛地吃了一惊。
钱还在,只是手下的衣料明显不对。
沈清欢快速地伸手在身上摸了一遍,然后无比确定,这不是她穿的道士袍,倒有些像是——小女孩穿的短袄襦裙。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马车轮辗在路面的响动,让人听得有些惶惶不安。
马车里的其他孩子也陆续醒来了,然后车里便响起大大小小的哭喊声,最后哭闹得最凶的几个孩子被人贩子以武力成功镇压,于是马车里除了不时响起的啜泣声,便再没有其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车帘,车外的灯光透了进来。
有人提着灯笼等在车下,马车里所有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被人或抱或拽地走下车,在马车停放的院子里站成了一堆。
借着灯光,沈清欢总算看清了自己现在的衣着,确实是穿着属于她性别的衣服,人家人贩子还挺敬业的,连发型都给她换成了时下小女孩最常扎的双包头,富贵人家用金银玉饰妆扮,一般人家就是发带啥的,总之发型都是头顶两边各扎一个包包。
冷不丁的,她被人一把拽出人群,沈清欢吓了一跳,赶紧左右看看。
发现是被挑出来分类,心里又松了口气。
看了会儿,她有点儿看明白了,她算是被挑去资色不错,能卖高价的那边了。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一点儿小雀跃,但很快,这点儿小雀跃就被沈清欢自己给压下去了。
白痴,你现在被人当成了砧板上的肉,有什么好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