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不动了……
森幽的山林里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世界仿佛只剩下她,激烈的喘息在耳边回荡,狂鼓的心音似要破胸而出。
那人离她多近?会从哪里追来?接连的疑问在脑中盘旋,她却完全不敢细想,怕稍一耽搁就会被人追上,她这番挣扎逃离的力气全都白费。
雨模糊了视线,身上满是因摔倒而沾染的泥泞,她无暇顾及,只是一迳地往前狂奔。
树枝刮得她好痛,阴暗的山林像没有尽头,双膝一软,她跌跌撞撞地往坡下滚去,好不容易止住势子,却痛得只能趴伏地上,虚弱的呻吟自嘴角逸出。
不行……她得撑下去……咬着牙,她支地站起,用着虚软的双腿,狼狈地继续往下坡半跌半爬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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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山道,在夜色掩映下,间或疾驰而过的车辆沿着山弯急转,刺眼的大灯映照道旁的树林,幢幢树影带着诡谲幽暗的气息。
雨丝轻飞,没有滂沱的声势,却迅速染湿了路面。
向格非修长的掌指操控方向盘,看到细雨在大灯照射下一丝丝飘落,他放慢速度,更加平稳地往山上的方向驶去。
置于车前的手机因来电显示发亮,他按下蓝芽耳机上的接听键,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微微一笑
「元叔?我已经在仰德大道上,大概再十分钟到家,别担心。」简单几句说完,他收了线,专心开车。
放缓速度转过弯道,他正要加速前进,车前却突然多了个人影,他反射性地急踩煞车,车子打滑,刺耳的煞车声有如利刃刮在胸口,像没有止尽,直往崖边冲去,他急扭方向盘,「砰」地一声巨响,车子撞上山壁,停了下来。
车头冒出阵阵白烟,安全气囊弹起,挡风玻璃碎裂,方才惊心动魄的场面已恢复平静,只有雨刷仍规律来回,哒、哒、哒地发出声响。
雨丝轻飞,在路灯的映照下,仍不停下着,一直下着……
第一章
桃园中正机场里,随处可见各国人种来来往往,不同的语言此起彼落,交织出国际化的景象。
一名女子通过海关,将蓝芽耳机戴上,快步朝入境大厅走去。
她俐落短发往后梳拢,冷艳的面容有种不容打扰的气势,虽是穿着简单裤装,仍掩不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此时的她,眉间紧颦,美眸里的不安瓦解了她惯有的冷静自持。罗武红将手机开机,拨下号码。
「克里斯,我到台湾了。」电话接通,她立刻开口。「你那边有没有消息?」从法国飞回台湾这段时间,她希望事情已有眉目。
「没有。」克里斯低叹口气,向来轻松自若的口吻染上沉重。「除了知道她在一个礼拜前入境台湾,其他什么线索都没有。」
克莉丝失踪了,在前天晚上和他通完电话后就失去消息。而那时,她完全没有提到她身在台湾。
「台湾才那么一点大,一定可以找到她的。」抑下担虑,罗武红安慰他。
「该死的!最好别让我找到她,不然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严刑逼供!」想到这些年来克莉丝替他惹下的麻烦,克里斯恼怒地按抚额角,气得咬牙。
「克里斯……」罗武红轻唤,她不仅担心克莉丝,更担心他。
同名的他和她老是在斗嘴,虽然克里斯总被气得撂话要好好教训克莉丝,但她知道,关系为雇主和保镳的他们其实早将对方视若手足,克里斯是现在最受煎熬的人。
「我知道,别担心。」听出她的担虑,克里斯深吸口气,只在亲爱老婆面前才会卸下防备的他,已恢复冷静。「你自己在台湾,小心点。」
原本已计划好和武红回台探望岳父,却被这突然的变卦打断,企业决策和寻人行动的考量让他只能待在法国总部调度命令,不得已,只好让武红独自返台。
「台湾是我的故乡,不会有事的。」罗武红点头。「克莉丝可能只是玩过头,忘了跟我们联络。」
「希望如此。」克里斯轻叹。「记得,你这支电话要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这支号码是克莉丝和他的专用联络方式,他让武红带回台湾,若克莉丝和他们联系,武红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她的身边。
「嗯,有消息我会立刻跟你说。」
「武红,自己要小心,知道吗?」克里斯低道。「我爱你。」
「嗯……」罗武红双颊生晕,看看周遭无人,才小小声地说:「我也……爱你。」
那害羞的口吻,让克里斯不禁低笑,他可以想象她的丽容有多尴尬。在温醇的笑声中,他结束通话。
按了按发烫的颊,罗武红一整心神,深吸口气,挺直背脊,快步走向入境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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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张开眼睛,慢慢来,不要急。」
白色的落地窗敞开,暖阳照耀,微风带起精绣雪白窗帘,即使已届七月,阳明山上仍是凉爽宜人。
然而,恬静悠闲的气息,完全化解不开室内的紧窒气氛。
欧风简约的卧房里来人身分不一,或坐或站,全围绕房中央那张大床,众人屏息,视线紧盯着坐靠床上的那名男子。
浓黑的眉微聚,粗犷的脸形宣示着霸气,刚毅的下巴髭胡微生,更添原始野性,阳刚的五官和俊美这个形容词绝缘,他不帅,却性格得教人移不开目光。衬上高大魁梧的体格,即使身着睡衣,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仍让人臣服。
闻言,男子紧闭的眼睫轻颤,缓缓张开,像是一时无法适应房内的光亮,又即刻闭上。
「格非,没关系,慢慢来。」方才替他拆下绷带的杨医师温言抚哄。「等适应了再张开。」
一名全身名牌、妆容精雕细琢的美女坐在床沿,紧盯向格非,艳容满是不耐,已届爆发边缘。
向格非置于被单上的大掌握了又放,轻缓地张开眼,眨了几下,没再闭上。
那是双好看的眼,深邃透晰的黑眸,仿佛在他面前所有一切都无所遁形。
「格非,看得到我吗?我是静啊!」美女忍不住,抬起涂着红色蔻丹的手在他面前来回挥动,指上奢华的钻饰炫成一片光。
「沈小姐别这样。」双鬓微白的杨医师示意一旁的护士将沉静带开。「格非,看得见吗?」
望向他,向格非下颚线条绷得死紧。「除了黑,什么都看不到。」
平板轻缓的语音,却像平地一声雷,炸得在场众人脸色惨白,魂飞魄散。
「看不见?看不见?� 钩辆脖芳饨校抛鸥吒昧椿囟宀健!肝乙倭四歉龊δ愠龀祷龅呐耍∥乙嫠浪 �
「格非,」杨医师取出小型手电筒为他做检查,面色凝重。「看上面,往下看……」
「杨医师,怎么样?」站在最远处的管家元总管上前,担虑的神情溢于言表。
杨医师摇摇头,眉心紧紧皱起。见状,元总管慌得手都抖了。天呐,大少爷才三十二岁,一个伟岸男子就这么盲了,教大少爷怎么承受得住?
「不可能!」沉静怒道,冲回床前握住向格非的手。「没关系,这庸医技术差,我叫我爸介绍权威给你,一定会把你医好!」
庸医?杨医师面有愠色,总算是修养好,没当面发作。
「杨医师是我父亲相识三十多年的好友,医术精湛,我只信任他。」保持静默的向格非缓缓开口,收回被她握着的手,冷凛的脸上面无表情。
「可是他根本就医不好!」沉静抽出手机。「我沉静的未婚夫怎么能是个瞎子?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一定要治好你!喂,爸……」电话一接通,还来不及讲话,就被大掌夺走。
「你们都出去。」合上手机,向格非脸上已透着无形的杀人气势。
「手机还我!」不知死活的沉静伸手去抢。青梅竹马,她早已看惯那张满是魄力的容貌,兼之受尽娇宠,根本学不来察言观色的本领。
一旁自幼看着向格非长大的两位老者,却是吓得冷汗直冒。上次看到这个表情出现时,是他动手毁了商场上专玩卑鄙手段的敌对公司,对方倾家荡产。
「大少爷,现在医学发达,这次手术失败不代表一切,杨医师一定能找到方法治好您的,别气馁。」元总管急忙安抚。静小姐竟口无遮拦叫少爷瞎子?要不是看在两家交情加上她是未来少奶奶的分上,早就轰她出去。
「沈小姐,我有个好友是台大眼科权威,另一位是脑科权威,明天我会再安排格非到医院做精密检查,请他们来联合会诊。」杨医师则是安抚沉静。「我们会竭尽所能找出原因,先别劳烦沈先生。」
「有这些朋友干么不早点找出来帮格非医治?分明藏私!」沉静眼一瞪,颐指气使的模样嚣张又跋扈。「早叫格非别找你诊断,他不听,累得自己白挨一刀,还成了瞎子,我才不放心你!」
杨医师气得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元总管过来帮忙说话:「静小姐,您说这话过分了。」
「哪儿过分?我是他未婚妻,除了我还有谁能信?」沉静怒喊。
一来一往的对话使得向格非的脸色更加难看,长臂奋力一掷,小巧昂贵的手机重重摔落地面,碎裂的塑胶片四散,吓得在场众人全数噤声。
「出去。」他冷道。
沉静首先回神,生气捶他。「你干么摔我手机!」
「别这样,大少爷肋骨的伤还没好啊!」元总管脸色一变,急忙拦阻。
「不走,是想留下来看我向格非变成瞎子会是什么模样吗?」向格非倏地攫住她的手腕,冷怒的神情让她哑然。「很稀奇吗?我让你看个够!」
那森黑的眸读不出思绪,甚至眉也没拧,脸也没板,但沉凝的怒火却是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让人近乎窒息。
冷汗滑下额头,向来骄矜傲慢的沉静难得有被吓傻的时候。
「我没有……」沉静颤声嗫嚅,努力将自己的手抽回,却徒劳无功。
「大少爷,别跟静小姐一般见识。」元总管扮起和事佬。「她只是打击太大口不择言……」
「有谁的打击会比我大?目能见物的你们凭什么跟我说打击太大」向格非咆哮,松开钳制。「都给我出去!」
「格非……我是你未婚妻耶!」抚着被握痛的手,沉静歇斯底里地喊。她的打击才大,要嫁的人成了瞎子,教她怎能接受。「我要陪在你身边,我不走!」
好让她用刻薄的话把少爷气死吗?不等向格非开口,元总管压低音量,半劝半拉硬带她离开。「静小姐,大少爷现在心情不好,您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他吧!」
「就是心情不好才要留下来陪他……」直至出了房门,那尖锐的喊声仍清晰可闻。「可恶,把那个女人资料给我,不告死她我不甘心,竟然害格非出车祸……」迭声尖嚷,渐去渐远,终至无声。
杨医师无奈摇头,开始收拾诊疗器材。虽对沉静的大小姐脾气早有耳闻,当面见识到仍感惊心动魄。
向格非闭目,下颔微仰,向后靠着墙。
「那女孩……真失忆了?」须臾,他缓缓开口,脸色已恢复平静。
「她头部受到撞击,大脑颞叶有血块压迫,虽然血块已经完全排除,仍因不明原因导致失忆。」杨医师顿了下,继续收拾的动作。脑科非他专精,他运用人脉商请脑科权威跨院会诊,得到这个让人颓丧的消息。「这事允非和元总管会处理,你两天前才出院,别烦这个。」
仰德大道的一场车祸,他住院两个月,对方失去记忆,代价之大。
「杨医师,这一切,谢谢您。」向格非睁开眼,唇畔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杨医师看了身后护士一眼,她忙着提起诊疗包并未留意。「应该的。」他微笑,从医师袍口袋拿出一副墨镜交给向格非。「别忘了保护的基本配备,明天记得回诊。」
向格非接过墨镜,自嘲一笑,戴上。「明天见。」
杨医师带领护士离开,房门轻轻合上。
方才充斥尖嚷咆哮的空间,如今只余静谧的氛围。
静静靠了一会儿,向格非掀被正想要下床,轻微的开门声响顿住他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将薄被覆回腿上,仿佛不曾动过。
门被拉开一条缝,顶着黑色鬈发的小巧头颅探进,门一关,来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床尾因重量下陷,这人竟爬上他的床!向格非沉下了脸。
「你好。」她伸出手,忆起刚才听到的消息,娇俏吐舌,拉起他的手。「初次见面,恭喜你手术成功,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掌中硬被塞进小手,他反射性地握住,暖馥柔软的触感完全被他的掌心包覆,有种奇异的感觉滑过胸臆。
「你是谁?」家里的仆佣没人敢这么大胆爬上他的床。
「大家叫我梅,但我比较喜欢舞月这个名字。」水灵大眼直视他,完全没被他脸上生人勿近的气势吓着。
「六月、七月又上哪去了?」向格非冷哼。MAY?五月?一听就知道是绰号。
「向少爷好聪明,一听就懂。」她拍手,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好听。「不过我比较喜欢舞月这个名字,跳舞的月亮,光想画面就很漂亮。」
部属看到他不怒自威的脸无不吓得噤若寒蝉,她却还有胆量跟他打哈哈?「你是谁?」向格非真被撩起兴趣。
「你问倒我了。」漾着甜笑的小脸凝住,她苦恼地抠抠额角。「我现在是舞月,之前就不记得。」
不记得?向格非拧眉,突然心念一动 车祸发生在五月。
「是你?」他讶道。
重伤卧床兼之眼睛开刀,大家的专注焦点都在他身上,对她并未多提。两天前刚返家的他还来不及问,元叔也没说把她留在向宅。
「如果要告死我,那就不是我。」黑眸闪过淘气的神色,语气中满是愉悦笑意。「是啦,是我,被你撞得失忆的我。」
静的吼声,她也听到了。被她感染,向格非不自觉勾起唇角。不对,被她害得失明,怎能跟着她笑?脸色一板,软化的脸部线条瞬间绷紧。
「你来做什么?」语气也在瞬间降至冰点。
「本来想恭喜你手术成功,但……」舞月一耸肩。「现在只能自我介绍兼安慰了。」
明知道他手术失败心情差,还送上门找死?「不需要你安慰,出去。」
「别这样嘛!我知道和你的失明比起来,我的失忆简直是微不足道,实在没什么立场说我能感同身受。」她轻拍他的大掌,像在安抚一头暴躁的大熊。「可你一生气,大家都愁眉苦脸,元总管才在你房里待了一下子,顿时像老了十岁,要是晚一点允非来,嬅姨也一定会抱着他痛哭,气氛低迷让人很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