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通常十六岁就订下亲事,出宫建府后便迎娶正妃,可是,他不满意太后提供的正妃人选,迟迟不肯应下。母妃辞世之前,父皇亲口向母妃承诺,正妃由他自个儿挑选,因此太后无法强行塞人给他。两边僵持不下,最后父皇只能居中协调,他和太后各让一步,他从太后提供的人选中择两名为侧妃,也因此他在没有迎娶正妃的情况下,先娶了两名侧妃。
其实,去年太后已经动用言官上书,宁王妃之位不能再空着,可是祝氏小产,他失去了孩子,这事也就搁下来了,拖到如今再挑出来,已经是极限了。
“她不至于只邀请看上的人选吧。”
“虽不至于,但无论如何防备,王爷都不可能全盘掌握荣贵妃手上的人选,还不如王爷心里先备好人选,以避开荣贵妃的算计。”
“纪先生放心,本王不会容许她在此事算计我。”
“王爷若能有个底,事先避开,这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戚文怀同意的点点头,正好藉此机会知道哪些人与荣贵妃交好。
竹芝轩一片祥和,正如芍药此刻的目光,温柔专注的看着徐卉丹写字,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事实上,她的心正剧烈起伏,脑海不停盘旋着一件事——福禄院如今的情况如何?这不只是扳倒苗氏的机会,更是拉下姚氏的机会,太太很明白,绝不会在此时退缩,不管如何,她可是定国公府的女儿。
是啊,明知如此,她的心却难以平静,这是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难免忧心。其实,她一步一步都算计好了,太太只要照着做,她的精心谋划就不会落空。
“芍药看,我写得好不好?”徐卉丹拉着芍药,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芍药见到徐卉丹脸上沾了墨汁,不禁笑了,取出手绢仔仔细细帮她擦拭。“小姐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芍药还没看。”徐卉丹噘着嘴。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儿看你写字吗?”
雏着眉,徐井丹似乎想不明白,不过一转眼就抛到脑后,因为她的心思已经被更重要的事占住了。“做点心,我要吃芍药做的点心。”
“点心……大小姐肚子饿了吗?”她根本没心情做点心。
徐卉丹很委屈的抿着嘴。“芍药说好的,我写得好,就做点心给我吃。”
对哦,她怎么忘了呢?“大小姐的记性真好!”
徐卉丹用力扯着芍药的衣袖。“做点心做点心,芍药做点心。”
见状,芍药索性随着徐卉丹进了小厨房,藉着做点心让心情沉淀下来。
因为徐卉丹像个孩子,老太太特地在竹芝轩设了个小厨房,以便徐井丹吵着要吃点心时,芍药可以进小厨房做点心。
当芍药专注的揉着面檲做点心时,孙氏已经将一幅沈吟啸的仿画交到冯氏手上。
“媳妇亲眼见过这幅画,侯爷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收在小库房,可是,定国公府却得了这么一幅画,还特地送过来,说是要送给侯爷,这可将媳妇搞糊涂了,沈吟啸这幅画怎么会有两幅?难道当初沈吟啸就画了两幅吗?媳妇想不明白,便请芍药过来瞧这幅画,芍药竟说这不是沈吟啸的真迹。”
冯氏虽在书画上没有多少涉猎,但因儿子的关系,她可是很用心研究过沈吟啸的画,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不是沈吟啸的真迹。
“媳妇更是不解了,为何外面会出现这么一幅仿画?是有人将真迹偷走,临摹一幅拿去兜售,还是有人偷溜进府里的小库房按真迹临摹一幅,再去兜售?”
冯氏眼皮一跳,若是真迹在侯府,仿画很可能出自侯府某人之手,若此事为外人知晓,这不是教侯爷名声扫地吗?不过,就怕此事没这么简单,定国公府不可能无缘无故得了一幅沈吟啸的画,还特地送过来,这分明只是一个提示。
眼神一厉,冯氏按压内心越来越扩大的惊惧,指示道:“张嬷嬷,带上两名丫鬟,叫姚氏将沈吟啸的画全部取来。”
张嬷嫂应了一声,连忙领命带两名丫鬟去怡情院找姚氏。
孙氏原本很不安,此时渐渐平静下来。芍药教她不要害怕,只是让老太太打开库房查个清楚,这不是栽赃,也不是嫁祸,真正该害怕的是心虚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姚氏带着大丫鬟红绸风风火火走进来,张嬷嬷带着两名丫鬟跟在后面,两名丫鬟手上各捧着数幅画卷。
“老太太怎么突然想看沈吟啸的画?”
冯氏不发一语,张嬷嬷立刻吩咐两名丫鬟将画卷放在几案上,她亲自伺候冯氏将画卷展开,一幅接着一幅,冯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姚氏感觉到事情有异,紧闭双唇不敢再多言,就在此时,眼角瞥见孙氏,不由得一阵心惊,孙氏为何在老太太这儿?
冯氏看起来好像快喘不过气,张嬷嬷连忙令丫鬟去取一颗清心丸。倒水,将药丸吞下,慢慢的,冯氏缓过气来,抬头一瞪。“为何沈吟啸的画全是仿的?”
姚氏懵了,仿的?这是什么意思?
冯氏相信姚氏被蒙在鼓里,姚氏的脑子没有这样的本事,更别说她在书画方面是门外汉,以假换真,她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
“张嬷嬷,不要惊动任何人,将管库房的嬷嬷丫鬟提过来问清楚。”
“是。”张嬷嬷再次带着两名丫鬟离开。
姚氏终于有反应了,跌跌撞撞扑到冯氏脚边。“老太太,是不是哪儿弄错了?沈吟啸的画可是侯爷的珍宝,我碰一下都不敢,怎可能以假换真?”
“这库房是你在管理,不是你以假换真,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老太太……”姚氏被一脚端开,跌坐在地上,大丫鬟红绸赶紧过来扶她。
“安静在一旁待着,今日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红绸扶着姚氏在孙氏下首坐下,姚氏不安的频频看着房门口,直到再等下去都要变成望夫石了,张嬷嬷这才回来。
张嬷嬷走到冯氏身边,在冯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冯氏恨恨的说了一句“去把人给我带过来”,张嬷嬷又走出去了。
姚氏急死了,忍不住又开口。“老太太……”
“你这个蠢蛋!”
姚氏也清楚自个儿不聪明,可是不至于被人说成蠢蛋吧,还是出自老太太之口,真是又羞恼又难过,恨不得放声大哭,不过,又没这个胆量,只能忍着憋着,说不出有多么委屈。
过了一会儿,张嬷嬷回来,后面跟着苗姨娘,两侧后方各跟着一个丫鬟。
“张嬷嬷说老太太有事问我,不知何事?”苗姨娘看起来很镇定,好像完全没意识此刻的状况。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冯氏看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立刻明白过来,取来一幅画卷递给苗姨娘,苗姨娘微微一颤,试图镇定的展开画卷,可是一看,脸色再也维持不住的转为苍白,冯氏冷冷的道:“你真当自个儿是沈吟啸吗?”
她必须想个法子脱罪,可是物证就在眼前,不可能推得一干二净,只能让自个儿也成了受害人……苗氏紧咬着下唇,脑海转过无数念头。
“沈吟啸的真迹在哪儿?”
苗氏双膝一跪,声泪俱下。“贱妾是逼不得已,哥哥的铺子缺银子周转,我娘以命相逼,贱妾若是不管不顾,岂不是不孝?贱妾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请老太太饶了贱妾一命。”
“说,沈吟啸的真迹究竟在哪儿?”
“贱妾不知道,贱妾只是交给哥哥去换银子。”苗氏重重磕下头。“请老太太可怜可怜贱妾,贱妾也是为了我娘,老太太饶贱妾一命吧。”
“沈吟啸的画是侯爷的珍藏,这要问侯爷如何处置。”
“真迹可以变成仿画,库房其他东西呢?”孙氏突然出声道。
冯氏闻言一惊,比起沈吟啸的画,库房里面还有更多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御赐的贡品……冯氏急忙道:“张嬷嬷,带上绿珠和两个丫鬟,去每个库房一一查对。”
这会儿苗氏真的慌了,看着张嬷嬷带着丫鬟走出去,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第四章 东窗事发(2)
冯氏见状,已经知道不妙了,可是还不清楚真实状况,只能按捺住,待张嬷嬷回来呈给她一张库房丢失的物品清单时,她差一点昏厥过去。
“这是不是你做的?你将这些御赐的东西弄去哪儿了?”冯氏生气的将手上的单子扔到苗氏面前。
苗氏结结巴巴的不敢说话,冯氏随手拿起一旁的紫檀木拐杖砸过去,砸伤了苗氏的手臂,苗氏终于说出来,这些东西全部交给哥哥去当铺换银子了。
其实,苗氏根本不清楚哪些东西是御赐的,虽然买通看守库房的婆子出入库房,可是为免引人注目,不能带走太大的物品,只能挑选精巧的东西,
姚氏吓坏了,连忙推卸责任。“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与我无关!”
“你还有脸说不知道,你是如何管家的?!”冯氏气得真想一巴掌打过去。
“侯府这么大,单靠我一个人管不来,只好找苗氏帮我,怎么知道她会藉这个机会偷东西?”姚氏觉得好委屈。
“你这个蠢蛋,还没有想明白吗?御赐的东西失窃,不单单是内宅管理失当,这还是朝堂上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机会拉下侯爷!”
姚氏终于搞清楚此事的严重性,慌乱的看着冯氏,可是冯氏就算想遮掩过去也无能为力,侯爷若不立即惩处苗氏和姚氏,再上书请罪,待当铺的贡品落在有心人手上,告到皇上那儿,整个侯府都会招罪。
冯氏精疲力尽的垂下肩膀,做出决定。“张嬷嬷,将姚姨娘和苗姨娘送回去,不许踏出房里一步,等候侯爷回来处置,还有,此事若传出福禄院,我必严惩不贷。”
戚宗谦绝对不是一个昏庸的皇帝,但也绝对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做事优柔寡断,不想得罪这个,也不想得罪那个。还好他懂得亲近忠臣,远离小人,重用的大臣都是能臣,也想要百姓过上好日子,在百姓口中倒也称得上好皇帝。
戚文怀是戚宗谦最疼爱的儿子,不单单因为这是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更因为他聪明果断、文武兼备,在几个儿子当中最为出色。大梁的江山将来应该交在他手上,可是,朝中势力大部分握在太后手上,贵为一国之尊也要抱着讨厌的女人睡觉了,太子之
位又怎能不顺着太后的意思交给老二?
在他看来,太子之位交给老二不过是暂时的,可是面对最钟爱的儿子,总觉得气虚,这个皇帝当得真的很窝囊……老四是否也是如此看朕?朕没册立他为太子,他对朕是否有怨言?
“父皇今日为何想与儿臣下棋?”戚文怀仿佛没有察觉到皇上的心情起伏。
戚宗谦收回纷乱的思绪,目光专注在眼前的棋局,却道:“你的正妃不能一直空着,告诉朕,你可有看上哪家的千金?”
“儿臣岂会鲁莽的四处窥探养在深闺的千金?”若他真有看上哪家的千金,能够说出来吗?父皇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太后和荣贵妃的耳目,只要从他口中说出哪家姑娘,只怕那家姑娘明日不是得了急病死了,就是教人发现与某个男子私通。
“这儿没有外人,你真有喜欢的姑娘,朕立即下旨赐婚。”戚宗谦当然知道他的担忧,为此,已经事先清空干德殿的太监、侍卫,只留下最信赖的大太监夏公公。
“儿臣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
“若是没有心仪的姑娘,朕就让荣贵妃为你办个赏花宴,将王公大臣家的闺女都请来,你从其中挑一个当正妃。”
一顿,戚文怀婉转的道:“儿臣有个疑问。”
“你觉得不妥?”
“倒也不是,只是担忧受邀的王公贵族之女都是太后和荣贵妃喜欢的人,不是儿臣喜欢的。”这种话他并不担心传出去,他会担忧,这才是正常的事,若是由着荣贵妃操纵此事,那反而让人觉得他另有盘算。
“朕知道你的担忧。”戚宗谦看了一眼夏公公,夏公公立刻取来一个匣子交给戚文怀。“这上面的名单是朕亲自挑选的,是朕信赖的王公大臣。”
“父皇就这么相信他们?荣贵妃的心可大了,岂会不将手伸向父皇的人?”戚文怀毫不掩饰对荣贵妃的鄙夷,这个女人根本不在意掩饰自己的意图,想必她私下召见的那些夫人和千金,有不少是出自父皇手上的名单。
“这些都是父皇精心挑选,若是还不放心,你就私下先行打听。”
“儿臣相信父皇,只是如今的情势又变了。”太子之位已立,若是有人因此倒向荣贵妃,这也不奇怪。
“若是朕对这些人没把握,不会选定他们成为你的岳家。”
“父皇何必为儿臣费心?儿臣别无所求,只盼有个真心待儿臣的妻子。”可是身为皇子,最难寻的就是没有利益关系的妻子。
“朕允诺你可以自行选妃,但也要有个可以配得上你的名门千金。”
“儿臣娶个身分卑微的妻子不是更好吗?”眼前虽是二哥得了太子之位,但是他在荣贵妃眼中的威胁并未消除,否则她何必急着在赏花宴一事上搞小动作?说不定他迎娶
没身分地位的女子为正妃,她才会彻底对他放心。
“你不该有这种任性的念头。”
“儿臣是真心如此想的,娶个可以同甘共苦的妻子,我们就前往封地。”理论上太子之位确定之后,他就应该前往封地,可是他还未迎娶正妃,大臣们不会急于要求他离京,而这恐怕就是太后急着要他迎娶正妃的原因。
“无论你娶了哪家千金,你都要留在京城。”
“成亲之后,儿臣若没有前往封地,言官的折子只怕会扰得父皇夜不成眠。”
“你如今在工部做得很好,成亲之后,朕要你去吏部。”
“父皇……”
“这事朕已经与太后商议好了,朕还要留你在京里多待几年。”
太后怎么会同意他在京里多待几年?
太后自然不愿意,可是皇上一表明既然如此,就过两三年再让戚文怀迎娶正妃,太后还能不妥协吗?毕竟若戚文怀娶了妻,皇上还强行将他留在京城,言官必然上书劝谏,何必在此时与皇上僵持不下。
“朕给你的名单,你仔细看看,就从其中挑一个……你要记住,一个没有靠山的王妃,即便得到你再多宠爱,也难以在宁亲王府立足,别说你那两位侧妃,就是后院的几个侍妾都镇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