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高帝,似乎在垂着头,皱着眉心紧捏鼻梁。
「不,晨晨,这不是你们俩的状况,而是你一个人的状况。」他苍老地哑道。
什么意思?她充满敌意地沉默着、等待着。但说话,对高帝嬷嬷如同高难度的动作,踌躇,困扰,百般思索,反复挣扎。
「晨晨,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跟你沟通。」她变了,怎会变得这么快、这么离谱?「你认为你们彼此相爱、认为你们非得一起行动、认为你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侣,但这些只是你单方面的认定。」
这个两情相悦的梦,只有一个人在作。
「我听到现在,都是你的个人想法而已,好像杨和你很恩爱、彼此分不开。可是我感觉到的,是『你』 离不开他,他并没有离不开你。」
「他是离不开我!」她严严更正。
「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忙。」
「你呢?」他不问杨在忙什么。
「你在忙什么?」
忙着等他?忙着在等他的分分秒秒之际,用消费与休闲来打发时间?
「你不了解!」高帝嬷嬷太过分了。
「好,那我分享我了解的部分吧。」他竭力温柔,知道她此刻的坚决,十分脆弱。「杨的下一步动作是准备回他的老家,这是他在中长期任务结束后的习惯动作。他的下一个案子,目前确定是在约翰内斯堡。他的资源与即将配搭的小组,已经乔好了名单,只是时程还没排定。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了。」
而她,对这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之所以待在新加坡,一方面是处理他个人资产的转移;他已经取得新加坡居留权,就以新加坡作为他薪资和佣金所得的付款地。另一方面,就是和南非小组的部分成员,协调前置作业。他的方向一直都很清楚,稳定进行,没有改变过。晨晨你呢?」
她的方向——就是杨。所有的指标都向着他,所有的行动都依循他,他就是她的目的地,没有其它的方向。「我和杨在一起不好吗……」落寞的低语,字字无助。没有人看好他们、或祝福他们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吗?「晨晨,我当然希望你幸福,有个美丽的恋情。只是你现在被……冲昏了头,误以为自己是在谈恋爱。」
「难道我现在不是?」她不悦,彷佛被否定了最神圣的什么。
哎,面对她盲目的执迷不悟,他还能怎么说?真的是辞穷了。
「好吧,我不再多说你和杨的事。可是我希望你记住,我是真的关心你。虽然我可能是因为身为监督者,职责所在才关心,但这份关心仍是出于真心的。」
她为难地抿吮双唇,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抗拒真心关爱她的人。
「晨晨?」有听进他的话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恶劣。」她难过地嘀咕着,讨厌自己、不懂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时找不到自己。「对不起-」
「我知道。」他看过也经历过太多这类的感情折磨,明白深陷其中时的身不由己。「只不过,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杨和一起出任务的搭档有肉体关系,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他却没料到杨会对晨晨出手:她完全不对杨的胃口,不是杨惯常交往的类型。杨在打什么主意,他不晓得,但他无法放着晨晨不管,偏偏此时的她,听不进他的任何忠告。只好……「晨晨,你就继续跟杨在一起吧,但是一定要杨让你跟他回他的老家。」自己亲眼去观察。
她怔怔眨巴湿濡的长睫。「他不是本来就会带我一起去吗?」
不会。「他没有这个习惯。」
杨的工作领域向来与私人领域切割,互不侵犯。在工作上交手的女人,就在工作中解决。至于家乡,另有一番感情世界。
「杨对你,是不太寻常。」不过高帝对此的理解,没有晨晨那么武断而浪漫。
「所以你干脆顺水推舟下去,搞不好他会破了自己的惯例,带你一道回去。」
「我要怎么做?」
「让他!」暂时地,「放不开你。」
她不太明白高帝嬷嬷的用意,但她想跟杨同行,不要分离。任何可能性,她都愿意尝试、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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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嬷嬷的提示很笼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再怎么追问,高帝嬷嬷也不响应,让她自己去摸索。这已无关理解能力的高低,而在于她想和杨在一起的执着强度有多强。她是个领悟力迟钝、却爆发力惊人的女孩。她的胆识,也是潜伏着的另一项未知数。她对杨的了解太少,少得可怜,少得毫无把握,她却豁出去地由这稀薄的把握制造自己的胜算。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变出什么花招,可是不用大脑想也知道,杨若是有一天要离开她,一定是因为腻了、够了、烦了、倦了。既然如此,干脆由她出手,先发制人。
杨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什么,就由什么下手。
特训期间,所有训练她观察力、判断力、执行力、肢体语言、心理战略、沟通技巧等的成果,全被她高度动用在这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她要杨带她一起走,她要杨放不开她。
一如往常,他会在傍晚来电,跟她乔今晚要在哪间餐厅见。法式料理、日式料理、泰式美食、印度风味、意大利餐厅、广式饮茶、马来沙嘐……不止他们所住的饭店餐厅,她几乎把这一带的美食景点全吃遍,百吃不厌。
「我今天不想出去吃。」她一反常态,不若平时接到他电话的雀跃。
「那我晚饭后再回去。」
「嗯,拜。」
心机之战,随着突兀中断的通话展开。要对杨故作冷淡,多么难,她要耗尽力气地拚命压抑自己,不要总是那么欢欣甜蜜地腻着他,撒娇撒赖地黏个不停。高帝嬷嬷的话语,给了她莫大的警讯:杨的下一步是回老家去,并不会带她同行。她要跟杨在一起,她就是要!
所有的焦躁,她全发泄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杨什么时候对她发出性感的赞叹、什么状况下会在她身上饥渴低吟、什么样的处境下会灼烈难耐。她的男女经验没他丰富,可是她的身体有记忆,对他的认识巨细靡遗。
健身房内的型男熟女,不时瞟往她的身影,贪恋着、艳羡着、大胆地、垂涎着。她满腹慎怨地奔驰,是不悦,更是不安,也是不满。
为什么不看好她和杨?
他们彼此相爱,有什么不对?
大汗淋漓,湿了她的柔细短发,浑身散发热气。娇喘不停,无袖的低胸小背心全被汗水浸透了。她随着手机简讯声停下脚步时,每条筋肉像要起火燃烧。
她又渴又累,却不擦汗,也不喝水,径自挂在跑步机上休息,上气不接下气。
冷静半晌,她才抬头张望。望的不是四周暗暗对她投以瞩目的热情,也不是正咧着迷人笑靥前来的俊美健身教练,而是手机。
晶灿美丽的双瞳,专注紧盯手机实时传来的讯息——她和饭店管家的交情,可不是玩假的。健身教练才正要俯身搭讪,亲切指导一番,她就闪身而去。令人错愕地,她不是往休息室的淋浴间去,而是往健身房的大门远去,直朝饭店电梯前行,回到她在高层的住处,无视周遭的眼光
她眼中所见的,唯独一样。
小手刷卡开敞房门时,那影像,就映在她眼眸中央。
「回来了?」杨转向她醇吟,正在松开西装领口的手势却蓦然凝止。
他直啾着她,她也直啾着他。
这是她见过最迷人、最阳刚的粗犷男子,即使西装革履,也掩不掉他威猛的野性。这也使得他的温柔,格外具杀伤力。
她强迫自己,百无聊赖地将眼光自他身上挪去,彷佛倦了。
「你就这样去健身房?」他轻问。
「嗯,那里很热。」她步往客厅甬道前的冰箱,小手胡乱抹开额边扰人的湿发。「我跟他们反应过了,可是他们就是不肯再把冷气开强一点。」
十分合理,可惜对他不具说服力。
「不在那里先冲个凉再回来?」
「我才懒得在那里跟人排队。」要洗澡,大可回她自己的房间洗。她仰头狂饮冰透的气泡水,不在乎几缕水花自唇边流泄,沿着秀丽的下颚滑向一片湿润的深邃乳沟。俊眼微瞇,有如识破了她的把戏,却不揭穿,兴味盎然。她力持镇定,尽量不被他锐利的视线掳获,不能败在这个关卡。可是她现在才暗暗战栗地领悟到,他的双眼,具有等同他双手的魔力。
他冷冷盯着,她一身劲辣的装扮。运动小背心,小短裤,白袜与球鞋,完全是阳光女孩的模样,只不过,这些之内,少了她平日惯有的保守。充满弹性的贴身小背心,绷在热汗的娇躯上,勾勒出浑圆的丰满,巅峰傲然顶立的微妙曲线,尖挺清晰。短裤紧密包覆的俏臀,性感毕露,妖娆撩人,当事人却状若毫无所察地卖弄青春。
这种程度的挑逗,他不为所动。他为之着迷、瞇眼凝娣的,是别的。
巨掌寂然抚上微濡的纤嫩手臂时,她差点如遭电极地立即反应。呼吸,赶紧用深呼吸来遮掩!
她长长一叹,顺势伸手捂往她手臂上的巨掌,淡淡推卸,有如疲于这样的互动,转身以脚踝褪去自己的鞋子,懒懒踱往浴室,沿路抛散身上的衣物。
赤裸的胴体才正弯身放水,身后的魁梧人影就在浴池边缓缓拥住她。她强制自己淡漠以待,任由他倾头吮吻,游移抚揉。「我想先洗澡。」「洗澡前先来点别的。」
「可是……」
「不想?」他手上得到响应可不是这样。
她在他巧妙的捻弄下,意识几乎涣散,勉强靠在他胸怀里,假装无奈。
「好吧,随你了。但是快一点,我待会想出门。」
她成功地使他停下了一切动作,松开柔腻的娇躯,环胸倚在镜台边,浅笑冷娣。她知道杨早察觉到她别有居心,从她一进门就陪着她玩游戏,等着她自己掀底脾的时机。
她一副失风被捕的德行,困窘地撑肘坐在浴池边,与他袒里相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捉弄你,我只是……有点疑惑。」
「嗯哼。」继续,他在听。
「就是呃,」连她都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迷惘真的是在作假吗?还是这番作假反倒掏出了真心话?「我们这样,怪怪的。」
「是吗?」
「不是吗?每天吃喝玩乐,尽情享受人生。」虽然样样都很精采,但……
「所以?」
「难道没有别的了吗?」
「例如?」
「好比说,我们常常嗯……在一起。」她实在不想把亲昵的关系讲得太露骨。「我发觉,其实我还满喜欢的。就是……那种事。」
小手挥舞着,眼珠子也尴尬地调往别处,娇颜通红。
「不过,好像,开始有点无聊了。」
她诚恳地倾诉难以敌齿的困扰,像对医生无助地求援。
「难道做爱就只有那样吗?」
他森然啾着她,许久不说话,久到令她头皮发麻。杨的神情好怪,她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什么地雷?他会不会老羞成怒地揍她一顿,或是轰她这个女人出门?那她岂不是把事情愈弄愈糟?
怎么办?要不要干脆道歉、换一个策略?她不要现在就被他撵出去,她要跟杨在一起!
眼前无声欺近的巨大黑影,慑得她回神畏缩,手足无措。她道歉!她宁可道歉也!
杨的反应,让她呆愕,不明所以。他气势逼人地杵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漠然垂睨,眼神诡异。
「无聊吗,小女孩?那就来点不一样的吧。」
她赫然警戒地抬望。他回给她的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以奇特的方式握着解下的领带,似乎那不再是条领带,是……
第五章
她为他设了陷阱,没想到会把自己也陷进去。「死小孩,你到底起不起来?还是决定把这张床当作棺材,一路睡到腐烂?」她埋首在枕头里,含糊梦呓。直到一只大掌狠狠打上她光溜溜的俏臀,她才哇地一声由床上翻身弹起,痛得要命,羞愤娇嚷。
「你干嘛啦!」
「叫你起床。」杨不屑一顾地整装完毕,戴上豪气壮硕的腕表,准备出发。
「你这几天睡得还不够?」
「问你啊。」自从他打算两人之间「来点不一样的」,她就没一天好睡过,纵情放荡,竭尽所能地探索他俩各种销魂的极限。
她没好气地拉过被单,遮掩自己一身赤裸的欢爱痕迹,嘟着红脸蜷成一团。正打算再倒头回枕上补眠,就被杨霍然抓住她的右踝,一举拖出来。
「你还睡?」他真要把她吊起来毒打一顿。
「放开啦!」羞死人了!就算她全身上下每一吋早被他看遍,没有一处没被他的双唇蹂躏过,她还是没脸在光天化日下目睹自己这副狼狈样。「再睡你就等着清洁人员把你跟垃圾一起扫出去。」他矗立床边,高高抓着那只小脚丫,铁面无私。「我已经Check out了,你走是不走?」
「啊?」她顿时满脑子浆糊。「什么?」
他觉得自己彷佛历尽沧桑,老了好几岁。跟这死小孩对话,元气大伤。「我说,我已经Check out 了,你走是不走?」
「你要抛弃我了?」小脸惶恐。
「我要掐死你了!」他气爆。「我从一个多小时前就叫你起床,你给我摸摸摸,摸到我们都快来不及赶飞机。到现在你还有空跟我耍白痴?!」
「我们?你要带我一起走?」
「是。你希望自己活生生地跟我走,还是要我扛着你的尸体走?」
「真的?真的?」她没有听错吧,她不是在作梦吧?
他煞气十足地抆腰狠瞪。「十、九、八、七——」
「等一下!」小人儿蹦身下床,火速行动。「等我,我马上好!」
杨要带她一起走!她的策略成功了,她的心机没有白费!兴奋之际,她七手八脚地撞翻了这个、弄倒了那个,一边急急踏入牛仔裤内,一边跳跳跳地往梳妆台直奔。脚下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往放置典雅花艺的小几摔去,又是一阵叽哇叫嚷。他没力地垂头,长长地吐息。真想直接发号施令:三分钟后楼下柜台集合,他就可以先脱离这无匣头的智障异次元。可是没有他在一旁监工,风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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