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议政王府
书房里,静瑜格格一脸认真的看着手上的医书,即使站在她对面的双亲正在大演双簧、口沫横飞的说着她的终身大事。
“这龙爷可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他生意做得极为成功,是日进斗金呢!”王爷笑咪咪的说着,就算女儿一年闯祸个几百次,贤婿也有金山银矿可以一块一块的挖来赔偿。
“最重要的是,龙爷家中无长辈,也无兄弟姊妹。”福晋也是眉开眼笑,如此一来,他们这对老是提心吊胆的父母就可以少担点心,不怕女儿会气坏长辈或带坏其他人。
“还有啊,龙爷很少在家,就算回家也只是短暂停留就又出远门了。”王爷说到这一点,脸上笑容更浓了。
因此啊,聪敏的女儿只要在那几日当当贤妻,其他日子就是当家主母了,生活还是一样自由自在,就算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又有谁能管得了她所以这桩好姻缘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静瑜实在很佩服她的父母,他们可以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像念经似的叨叨念念个不停。
要是他们知道她对那个龙爷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从她在听到“龙爷”两字后,接下来的话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脑袋去后,不知做何感想?
不过身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是该让他们歇口气,喝杯茶了。
“阿玛、额娘,抱歉,我不想跟龙爷成亲,跟任何人都不想。”
她沉静的放下医书,静静的走过两个在瞬间变成木头人的父母,往外面的庭园走去。
两个木头人动了一下,相视苦笑。
虽然他们早就料到女儿会拒绝,可是、可是—女儿身为北京城最恐怖的搞破坏团体公主帮成员,又很不幸的成为最后一颗烫手山芋,皇上可是暗示又明示的要他们赶紧将她推销出去,别让她留在京城带领那群新公主帮管东、管西的管她们眼中的不平之事,那会让他睡不好、吃不好,白发、皱纹一天天的冒出来!
所以他们夫妻俩只好安抚一下彼此沮丧的心情,改明儿个再接再厉。
没想到的是,这个夭寿小孩—呃,是这个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女娃儿,竟然在第二天就留书出走,逃婚去也。
这、这、这……狡兔只有三窟,可是管遍天下事的公主帮可是处处有窝啊,这要他们往哪儿找去。
第一章
“在那里!快追!”
朦胧月色中,几名手臂上绣着“承”字的青衣侍卫飞身追逐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灵活的在洒满月光的屋檐上穿梭跳跃,但几名侍卫紧追不舍,突然间,黑衣人闪身跃入一旁妓院的高墙,再几个纵身就往一间缀满粉色纱帐的阁楼窜进去。
一见一套摆放在床上的薄纱裙装,黑衣人一把抓起衣裙躲入屏风后,三两下换好衣服再拿下黑色头巾,一头乌黑长发披泻而下,她快步奔至铜镜前,惊见这身过于暴露的薄纱衣裳时,她柳眉不由得一攒,但在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惊呼及乒乒乓乓的桌椅倒地声后,她连忙将发丝简单扎起,拿了首饰盒里的一只蓝玉宝钗插上
,再拿了一条薄纱掩住半张脸,以发夹牢牢系住后,一双沉静的翦水秋瞳瞟向房门,接着匆匆将换下的黑色衣服拿起,往幽暗的窗外丢出去,再快步的端坐床前。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几名来自承王府的侍卫快步走入,但随即又有三名彪形大汉跟着进来,她不忘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啊……”
“吵死了!”其中一名中年大汉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闭嘴!”
但她仍不停的尖叫,“啊……救命……救命啊……”
“给老子安静点,不然就割了你的舌头!”另一名大胡子走了过来,烦躁的吼了她一声,她吓得捂住嘴巴,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叫了。
他抿抿唇,“这还差不多!”他看着那三名侍卫,“你们要搜就搜,但这个妓女我买了,我要带走了。”
“当然,蓝爷,请。”
三名侍卫不敢拦阻,这位蓝爷跟他们家主子承王爷可是拜把子,他们哪敢得罪。
静瑜就看着这名被称为蓝爷的大胡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走近她,面对扑鼻而来的酒味,她只能忍住想吐的感觉,不敢乱动。
蓝爷满身酒味,但他还记得今晚的重头戏,他扣住这个眼睛泛泪的小妓女,嚷嚷着,“走了,走了!我的救命恩人在等你!”
他动作粗鲁,步伐踉跄,显然已经半醉了,但静瑜没有反抗,她仍装出小可怜的神态跟在他身后,广州城内外可以说全是承王府的势力范围,她想要全身而退也只能走险棋。
认真说来,她是被这名粗野的蓝爷给拽下楼的,而楼下灯火通明,显然也知道楼上出了状况,莺莺燕燕们都缩到一旁,不少寻芳客躲在桌底下,就连浓妆艳抹的老鸨也拉着一名壮汉挡在身前问:“蓝爷,上面打起来了没啊?”
“打不打干爷什么事?人我带走了!”
他指指他拉住的美人,静瑜连忙低头,就担心被人认出来,但她是白担心了,蓝爷显然在赶时间,他粗鲁的将她拉出妓院,立即将她塞进轿子。
她从帘子隙缝看到蓝爷上了另一顶轿子,轿子随即被扛起离开,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安全了吧!
而承王府的三名侍卫在遍寻不到那名闯入承王府,偷走王爷最珍贵宝物的小贼后,急匆匆的下楼又跑出去。
老鸨这才拿起丝帕频拭额上冷汗,莺莺燕燕也回复笑语,客人也从桌底下出来,男男女女又是打情骂俏,笑声不断,仿佛刚刚的事从未发生过。
怪不了他们,广州城里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承王爷,连他的下属也是耀武扬威,看哪个不顺眼或是想染指哪个民女,随便安个罪名就逮人了,这种场面他们早习惯了,只求明哲保身,别遭池鱼之殃。
但在圆柱旁,两名莺莺燕燕却低声交谈,“怎么青娘没逃吗?亏我们把她的行囊及马车都准备好了!”
“也许青娘怕拖累我们吧,可是—”她眉头一皱,“你不觉得刚刚的青娘好像高了点?”
“有吗?我没注意……”
“你们在嚼什么舌根客人进来了啊!”
老鸨的催促声一起,两个姑娘立即搔首弄姿的迎向前去。
夜色中,轿子渐行渐远,静瑜眼看已离妓院很远了,她轻敲轿子喊了一声,“请停轿。”
“这娘儿们想干么?”蓝爷很不高兴,但还是叫手下停轿。
静瑜下了轿,“呃……可不可以让我那个—”她低着头,脸上仍戴着薄纱,就担心被看出她不是他们要的人。
“上茅厕?我看你是想偷跑吧!”
她的心一紧,她的确是想偷跑,妓女上轿外出,除了到府伺候男人外,还会有什么事
“不是的,我是—”
“我知道外面在传什么,说那个怪大夫把死人开腔挖肚,五脏六腑全拿出来研究,你这一去,他玩完了也会把你大卸八块,”蓝爷受不了的挥挥手,“那些全是无聊传言,总之你不会吃亏的,那怪大夫俊得很,医术又好,你好好伺候。”
她低头求饶,“我……我其实一开始就是向老鸨强调卖艺不卖身的,请大爷饶了我,放我走吧!”
“放你走”他冷睨她一眼,“老鸨把你的初夜卖给了我,大爷我可是花了白花花的银两,上去!”
蓝爷伸手要扣住她的手臂,没想到她竟然一转身,施展轻功要逃,他脸色丕变,吼了一声,“快抓住她!”
一声令下,镳局的两名镳师立即飞身窜出,静瑜暗呼一声不妙时,左、右手旋即被扣住,她想挣扎,但两人动作更快,迅速点了她的穴道,她顿时动弹不得!
该死的,如今她也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我是公主帮的静瑜格格—呃—”她难以置信的瞪着将她的哑穴也点了的蓝爷。
“你要是名闻遐迩的静瑜格格,那我们三个就是王公贵族了,”蓝爷一脸受不了的瞪着她,“我蓝爷也许是粗人,但我眼睛还没瞎,你这身衣裳还是我特地差人送去给老鸨的,你不要以为咱们从没见过面,我就会让你给诳了!”
两名镳师突地上前跟他说了悄悄话,他点点头,“她会武功,是该小心点!”他突地上前,以特殊的手法点了她身上的穴道,“我告诉你,这个解穴手法只有我会,而你虽然无法使用武功,但不影响你的任何行动,你好好伺候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从他口中听到满意二字,我就会替你解开穴道!”
什么?这、这怎么行
但她被迫坐回轿内,这次再也没有任何公主帮的朋友可以救援了!
她们嫁得一个比一个远,新的公主帮成员又太过稚嫩,况且这次她是基于私人理由远离京城,谁也不知道她今晚的行动!
半晌,她透过轿子的小窗,看到他们进了一户宅院,她像个木头人似的被搬到一个房间内,被迫躺在床上。
静瑜瞪着床顶,努力想着该怎么办
她这个公主帮里的医痴先是逃婚,又冒险潜入承王府窃取由承王爷强悍夺取珍贵药材、再命那邪恶的聂老太医炼制的“不老药”,而此时不老药正绑在她的肚兜里。
唉!她本想要教训承王爷的,可这会儿倒大楣的却变成自己了!
“你送我一个女人当礼物蓝爷,你开玩笑吧!”
门外突地响起交谈声,这个男声极富磁性,而且怎么好似在哪儿听过
“什么开玩笑”蓝爷忍不住粗声大叫,“这可是我费心准备的礼物,没有男人不喜欢收到这种礼物!”
“可是—”
“放心,她很干净的,是初夜,哈哈哈……”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大夫对妓女可能没兴趣,可我又不识什么皇亲贵族,你也知道妓院、赌场我比较熟,但这个绝对是好货啦……”
两人的交谈声似乎愈来愈远,一切转为寂静,但不一会儿后,她又听到两个脚步声响起,其中一个蹦蹦跳跳的,似乎是个孩子
“哇,没想到大胡子真的送来女人啊!”一个女娃儿的稚嫩嗓音说道。
“原来他是向你打探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笑意。
“我需要嘛,但大胡子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才不要别的女人伺候你呢,你是我的!”女娃儿轻哼了一声。
“人小鬼大。”
静瑜愈听柳眉攒得愈紧,怎么这个男人的声音愈听愈像那个“他”
“你干什么?回房去。”
靖宇手一伸拦住了想闯进房里的小不点。
“我想看看大胡子送给你的女人长啥模样嘛!”八岁的小不点拚命的跳啊跳的,但个儿太小,什么也看不到。
“不会多一双眼睛的,去!”
“那你答应不乱来,你可是我预定的丈夫。”她双手叉腰,小嘴儿噘得高高的。
他直接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我救你可不是让你来缠我的。”再将她转个身推出去,直接将门给锁上。
小不点瞪着门,她知道啊,他救起她这个又脏又臭又发高烧的小乞儿时就说了嘛,他救她、把她捡回来只是想扶她一把,让她有个新人生,那等她长大嫁他后,不也是一个新人生她气呼呼的转身往外踱去。
进来了!静瑜甚至听到锁门声,她好紧张,可能吗?真的会是他吗?那个曾让她崇拜不已,后来却彻底幻灭的男人……
四个月前—
这是静瑜一生中最特别的一天,同一天内,她将喜怒哀乐四种滋味都尝尽了。
她的好友馥薇格格落马重伤,在生死一瞬间时,她竟然见到“他”了!
此时,在馥薇的病榻旁,她和深爱馥薇的沙特雷屏息的看着高挺俊秀的他,从一个白玉瓷瓶里倒出三颗散发着浓浓异香的白色小药丸,放入馥薇的口中,见她咽下去后,他突然一笑,“好在,最后一口气还在呢。”
闻言,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扬起笑意,满满的崇拜在她的胸口汹涌沸腾。
她从小到大对药草、医书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沉迷,但因身在皇族,即使有再多丰富的医学常识也只能“纸上谈兵”。
所以她极其崇拜这名在传闻中神出鬼没的年轻神医靖宇,再加上他名字的发音与她的名字极为相像,这个美丽的巧合总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深深的缘份,于是她对他的崇拜也渐渐转成爱慕。
她常想着,他应该是一名沉稳内敛、斯文俊逸的儒雅男子,见他一面也成了她此生最大的企盼。
而此时他就站在她面前,她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熠熠发光的眼眸凝睇着他。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俊美,剑眉星目,一袭儒雅白衫与她想象中的温文儒雅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再为馥薇把脉,原本蹙眉的表情转为轻松,黑眸透了一抹—
嗯,好听点的叫慵懒不羁的光芒,但若以她的标准评断,应该是“吊儿郎当”要来得贴切,而这个神情变化令她的柳眉不由得攒了起来。
他是她所崇拜的神医,他不该也不可以有这种如街头痞子的轻佻神态,接着又听到他以讨论天气的轻松口吻说话,她心中那座因对他的崇拜而砌起的高墙竟开始出现裂缝……
“那三颗续命丹,是我到阴山跟一群蝙蝠斗了好久才摘到的天仙草,这草传言是天上神仙种的救命草……”
“她到底怎么样了?”沙特雷对他不够慎重的态度感到不满,躺在床上的可是他最深爱的女人!
“她死了!”每个天才都有怪癖,而靖宇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说话被打断,因而不客气的直接送上这三个字。
“什么”沙特雷脸色丕变,连一旁的她也刷地面无血色。
“但被我救回来了。”他又道。
“你—”沙特雷第一次这么想揍人,她也是,但她忙拉住他的手。
“他是只闻声不闻人的‘神医’,等他救活了馥薇,我再陪你打他!”她也很生气,一个享有盛名的大夫怎可如此嘻皮笑脸
“也是!”沙特雷放下手,但表情仍然难看。
她也知道神医在打量她了,但她没给他好脸色。
靖宇细细打量着气得粉脸涨红的静瑜,她高如牌楼的旗头上有一朵绢制红花,她的五官像精凋细琢过的,貌若天仙,一袭紫色绸缎旗装,衬托出她的娇贵气儿,而那双攫住他目光的璀亮明眸则有着跳跃的怒火。
她大概就跟那些在乎“神医传奇”的多数人一样,认同他的医术,也自以为是的认定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个发现他一点都不意外!尤其在他认出她是公主帮的“医痴”后。
她气呼呼的瞪着他,她曾经崇拜、拚命追逐、只为能见上一面的人,竟能随口拿馥薇的生死开玩笑医德何在她好呕、好气、好恨,他彻彻底底的挥霍了她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