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样想,但她可不是。她其实很在意这点的,她常常感慨她连针线都不会拿,就算想帮你做件衣衫都没办法。”余阅手上的扇子没停,专心地控制火候。
“我怎么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她很乐意扮男装的。
“你从没有仔仔细细了解过她对不对?”余阅问。
严齐眼眸微眯。“余阅,你把你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吧,不要有任何顾忌。”
余阅点头。“其实大姊从小就喜欢你,只是她一直压抑着那份感情不敢去面对,尤其在看见你对大小姐的迷恋时,她一心想要让你幸福,她从来不曾替自己设想过。”
听到她从小就喜欢他,严齐除了心酸还有强烈的不舍。“这就是她要当红娘的理由?”
“我想,因为她对自己没有把握。大小姐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手投足更是令每个男人疯狂,那时的你,眼睛只看得见大小姐的身影,她怎么可能敢想到自己。她可是为了让你开心,才努力撮合你和大小姐。”
严齐沉默不语,陷入那年少的回忆里。
“她大概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吧?拉你去和大小姐私会,结果换来一场毒打,更造就日后这样局面。她看似很精明,其实她笨得可以,做事莽莽撞撞,常常以自己的方式在思考,脑袋就是转不过来。”
严齐点头,有着认同。“没错,她就是这样,老是让人担心她。身手没我好,身体也没我壮,偏偏什么事都要挡在我的面前:她明明不想当个男人,偏偏又硬逼自己当个男人。”
“严大哥,你总算更了解我大姊了。”余恩眸底有着淡淡欣喜。
“我好像很差劲,以前把她当兄弟,之后又……”
看着严齐的吞吐,余阅明白是什么事。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的春药是你解的。”
严齐挑眉,很讶异。“你知道?”
“别那么讶异,那时我好歹也是在药铺里做事,老师傅明明说要三天才能解,我大姊却在隔天就没有发病的症状,这点观察的能耐我还有的。”
余阅在隔天心焦如焚的回家,才发觉余恩已经没事,他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严齐有些羞赧地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我跟恩儿还以为天衣无缝。”
“我本来是乐见其成的,有你照顾大姊,她总算可以有个美好的归属。但没想到那根本是个错误,那阵子你几乎对她冷淡到像是陌生人,早知道我那晚就不该让你们独处的。”晴天朗朗,余阅抬眼看了一下天际,希望事情很快就能如这蔚蓝晴天。
“你那晚是故意避开的?”严齐有股云开见月的清明。
“要不,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在我大姊中了春药时?”
严齐有着惨笑。“你放心把恩儿交给我?”
“我要是不放心,早在大通铺那时,你坚持要睡中间,我就会坚决反对到底了。”
“所以你早就看出,其实我很早就很在意恩儿了?”原来余阅早就什么都看透,反而是他自己陷在五里雾当中。
“我那时还小,不是很确定,我只知道你常常会对我有莫名的怒意,像是我不小心撞见了我大姊洗澡,或者要给她安慰抱了抱她……”余阅话没有说得很明白,但也够明白了。
严齐自以为做事沉稳,情绪不显于色,没想到一切都落入余阅的眼里。
“都是我的错,那时的恩儿在我眼里的确像是个陌生人,我一下子无法适应身为姑娘的她,更不知道在那样的关系之后该拿她怎么办,我的心很杂很乱,我想她也不愿意我再提起那件难堪的事,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看来当局者迷,他曾经因为和余恩发生关系,所以躲避她、忽略她,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她。
“你没看到她那时候眼巴巴看着你的样子,我这个局外人看得都心碎,很想拿斧头一把敲醒你。但感情的事,我这外人又使不上力,总不能强押着你娶她吧?”余阅说笑着。
“看来你比我还了解她,我真的很失败,枉费我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严齐又叹了口气,一脸懊恼着。
“以后你多得是机会了解她,不过等她醒后,你可能得花费一番心力。”
“大概吧。她受了重伤时,还自以为是的要让我跟大小姐百年好合,可见她心里的障碍一直不曾消除。”
严齐以为她愿意再次跟他欢爱,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他爱她的心意,没想到他还是做得不够好。
“严大哥,别什么都不说,那样你和大姊的感情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你自己还不是闷葫芦一个。”跟余阅谈过后,严齐的心情好了不少,总算可以看清楚许多的盲点。
“严大哥,虽然我平常话不多,但我今天可是说足了一整年的话,以后要叫我再多说什么,可是很难的。”余阅立刻回敬了严齐。
严齐苦笑着。“余阅,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小舅子,刚刚是我失言,你以后可要多帮我美言几句呀。”
“这还差不多。”余阅再看了炉火一眼。看来他总算把老是惹麻烦的大姊给嫁出去了。以后,他就可以少烦恼一些,多花一些心思在悬壶济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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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齐小心翼翼地端着余阅熬煮了一个时辰才煎好的药,走进余恩的卧房里。
由于余婶去准备晚饭,这房里就只有他和她了。
他将药碗搁在床边的小茶几上,撩袍在床沿坐下。
“余阅说你该醒了,你怎么还没醒?”他伸手拨了拨她额际上的发丝。“余阅说,要小心别让你发热,一发热就表示伤口感染,一感染可就不好。”
仿佛应和他的喃喃自语,那长长的眼睫动了动。
“不管你听得见听不见,我都要告诉你,等你好起来,我请我爹正式向你娘提亲,请两位老人家为我们挑个黄道吉日,我们拜堂成亲吧。”
眼角缓缓渗出滴滴泪珠,他的心跟着焦急。
“很疼吗?余阅明明说加了止疼药,让你的伤口不会那么疼的呀!”
眼睫掀了又掀,她终于从混沌中缓缓清醒过来,看见了那张在梦里进进出出的刚正大脸。
“你怎么哭了?”她动了动左手,眉头却拧成小小山峰。
“别动!你的手臂受伤了。”他急喊出声。
她意识过来,换了右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你怎么哭了?”
他这才感觉到颊面湿凉凉的,他用手背抹去那湿意。“我不是哭,我是刚刚去洗脸。”他尴尬地解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明明是眼泪,虽然她伤口难受,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知道。
她早醒来一会儿了,听到他的声音,才又把眼睛闭上。她的思绪从那场混乱中渐渐回到现实,一切都是她的错吧?
“什么都不要说,我先扶你起来喝药。”
他轻手轻脚的挪动她的身体,让她能够舒服的将背靠在他的胸口,她也很配合的将一碗乌黑黑的药全数喝尽。
“药很苦吧?”他搁下碗,从袖口里变出了一颗糖,放进她的嘴中。
她嘴里含着糖,小声地说:“不苦,一点都不苦。”在他的怀抱里,一点都不苦。
“你怎么这么傻!”他叹了口气,不过没有叹出声。
“又说我傻?”她依旧将小脸枕靠在他的胸口上,连动都不想动。
“你明知那一刀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挡?罗老爷的手下不会伤我的,要真伤我,我也可以自己应付。”他侧看着她,打算等她嘴里的糖吃完,就让她躺下休息。
“我是偿还大小姐的,这叫血债血还,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唇边漾起一抹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了?”
“有余阅在,怕什么呢?余阅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看她说得云淡风轻,他想生气却无法生气。“我不准你拿性命开玩笑,以后也不准你挡在我的面前。”
她看着自己裹着白巾的胸口,没有回应他的霸道,反而问:“罗老爷和大小姐呢?他们应该没有再为难你吧?”
“他们昨天就回罗家庄了,不会再来了。”
“严齐,你真的不用顾虑我,也不用对我负责,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你去找大小姐吧。”因为受伤让她的话不够坚强,反而有种可怜的委屈。
听她这么说,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挪动她的身体,让她平躺在床上,而后自己也跟着躺上床。
“你干什么?”她不解他的动作。
“我为了照顾你,一天一夜没睡,你睡进去一点,让我躺一下。”他对她扯起无赖似的笑脸。
“那你回你房里休息呀。”以往她要是这么说,他一定会跟她反驳澄清到底,可是这会他却是躺上她的床?
“不要,我想跟你说说话。”他替两人盖妥被子,侧看着她的脸。
“我是病人,我要休息,你回你房里去。”她微微扭捏,因为伤口,让她不得不平躺着,只能任他看了。
“你尽管休息,我说我的,你放心的睡。”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是挑情而是轻柔的安抚。
就是知道她已经睡太多了,才敢放心多说些话,要不然任她胡思乱想下去,就算医好了她的外伤,恐怕她的内伤会更加严重。
“你……”他几时变得这么会耍赖了?
他紧紧依靠在她没有受伤的右侧,他这个向来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说出心里最深的眷恋。
“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你为了抓鸡却抓到了池塘里,结果被余婶痛打了一顿?”
“当然记得,那次被打得好惨。”痛到她想忘都忘不了。
“我那时怕你挨打,所以躲在你家的门廊上,想找机会帮你说说好话,结果却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事。”
她抽了一声气。“你那时就知道我是女的?”
“嗯。”
“那你怎么都没说?”幸好她现在双眼瞪着帐幔顶,否则她都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看他。
“你就是你,是男是女都是我习惯的余恩,那时在我眼里,你根本没有男女之分。”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女的,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不过,听他这么说,她的心情竟奇异似的转好。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为了私会大小姐的事,被我爹打了一顿?”
“怎么你全记这种我被挨打的事?”
“对我来说,很难忘记。我明知你是个姑娘家,还是偷偷地解开你的衣衫,我还记得,你穿的是碧绿色的肚兜。”
这下,她的气抽得更大声。“你脱了我的衣衫,是为了替我上药?”她是睡死了吗?不然她怎么完全没记忆!
“嗯。”他的话荡着和暖的笑意。“所以,你的清白早在你十五岁那年就没了。”
“你……你这个登徒子,明知我是个大姑娘,你还脱我衣衫,要不是我受伤,我一定……”那她不早在十五岁那年,身子就已经被他摸遍了?
“呵呵!”被骂登徒子,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我很庆幸我那时轻薄了你。”
“为何?”欺她不能动手吗?话竟说得如此露骨。
“我想,在你替我求情,为我挡下那一棒又一棒的木棍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从来不知道那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的气悬在鼻间,几乎忘了要呼吸。“你那时就喜欢上我了?”
“嗯。”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感受到她的臊意。“不然,以我这种忠厚老实的个性,我会明知你是个大姑娘,还脱了你的衣衫吗?”
“嗯……”有股甜甜的滋味窜进了她的胸口。
严齐说得没错,他不是那种会对姑娘家随便动手的男人,连大小姐他都没有任何逾矩的肢体碰触。
“最后,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那年,我们被赶出罗家庄,只能三个人挤在一间通铺?”
“记得,那时你还坚持要睡在中间,也就是我旁边,难道……”她的杏眸圆睁。
“没错,正是你想的那样。我明知道余阅不是你的亲弟弟,我有可能让余阅睡你的身边吗?”这样想想,他根本就是匹恶狼,竟然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那么多年了。
“我从来都把余阅当弟弟的。”她使尽力气,稍稍的转身,很怀疑地盯着他看。幸好她伤的是左臂,而他睡在她的右侧,她才不至于压到伤处。
“那是你自己的认为,我是个男人,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不可能让我心爱的姑娘跟别的男人并肩睡在一起的。”看着她的不解,他说得可是理直气壮。
苍白的小脸,泛起了嫣红。“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有心眼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木头!”
“我也是事后才厘清的,我想我是独独对你才会这样,对别的姑娘,我可是一点心眼也没。”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可乐的。“要是没有春药的事,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我是姑娘家的事?”
“我不敢跟你说,怕做不成兄弟之后你会离开我,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他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这些话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会……”浪费这么多年的光阴。
“现在讲也不太迟。你不要再把我推给大小姐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想拥紧她,却又怕碰触她的伤口,只能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
“严齐,我不会再把你推给大小姐,就算你想我也不依,我会牢牢把你抓紧,这辈子你都离不开我的。”
她曾经不安、挣扎、矛盾、无措、彷徨,想必他也有同样翻腾的情绪。多少年了?往事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可见他对她用心的程度,不管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至少他一直都把她放在心上。
“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我真的很喜爱很喜爱你。”
听他这么说,她言笑晏晏,如那艳阳高照。
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夏风吹起时,他一定要抱得佳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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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花开,一大片火红的花开满严府的前院,如同这火热的季节,也如同接续而来的喜事。
喜事之一,余恩大病初愈。幸好在余阅的妙手下,她的身子并没有留下难看的伤疤。
喜事之二,余恩和严齐的婚事正紧锣密鼓的筹办着,府里上上下下都漫着闹热的气氛。
喜事之三,余恩的肚子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小生命的意外来到,最开心的莫过于余婶和严安二老。
这是严安第一次娶媳妇,也是余婶第一次嫁女儿,虽然都住在一块,但该有的礼节丝毫马虎不得,于是为了婚礼种种细节,以至于延宕了不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