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发到痊愈,童遥帮宇丞向幼稚园足足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这段期间,宇丞感受到的不是生病的痛苦,而是被人呵护在掌心的幸福。遥遥阿姨一直陪在他身边,还会让他喝好喝的果汁,爸比也都会提早回来看他,晚上还陪他睡觉,他好希望病都不要好。
只可惜,现代医学很发达,不适的症状都痊愈了,红疹也完全消退,快乐的日子宣告结束,宇丞又开始得每天去幼稚园上课。
结果这一天晚上,当看到陆其轩踏进家门时,童遥全身血液都凉了——他脸上布满发烧的潮红,更恐怖的是上面还出现一点一点的小红点!
「你没出过麻疹?」她只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都快绝迹的麻疹居然接连出现在他们父子身上!
「我忘了。」陆其轩掩唇不住地咳嗽,看起来很难受。
「那你还每天陪宇丞睡?!」而且出疹前应该就已经开始发烧、喉咙痛了,他却什么也没说,还每天加班到那么晚。
「我以为麻疹只有小孩会得。」陆其轩努力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沉重的呼息和痛苦微拧的眉头却破坏了一切。
「那是因为一般人通常在小时候就得过麻疹,就算没得过,也不会忘记要远离病人。」童遥又急又气,拉着他不由分说地往外走。「走,去医院!」
「医院门诊时间过了。」她的力道无法撼动他,陆其轩文风不动。「而且不能把宇丞一个人丢在家。」
「当然是挂急诊,不然你舍得空出上班时间去看医生吗?」他的话提醒了她,不能丢下宇丞,也不能把生病初愈的他带到医院,童遥转而将他往外推。「你自己去看医生,我会留到你回来。」
「睡一觉就会好了。」为了这点小病就挂急诊,有没有搞错?
「麻疹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气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童遥急到红了眼眶。「它可能会并发肺炎,感染整个呼吸道和脑部,甚至会死!只是看个医生真有那么难吗?」
那双盈泪的眸子揪紧了他的心,陆其轩轻轻地叹口气,妥协了。他不想看到她为了他哭。
「好,我去。」他从墙上的挂钩取下车钥匙,往外走去。
「你身体不舒服还能开车吗?」童遥追出玄关。他平常为了方便都是搭捷运上下班,如果是怕看完病回来太晚没捷运可搭,他可以直接坐计程车去比较安全。
「没那么严重,我神智很清醒。」陆其轩给了她一个保证的微笑。「我会快去快回,好让你能早点回家。」
目送他离开,童遥还是忍不住担心。明明都三十好几了,却比宇丞还不听话。他不会只是开车出去晃了一圈,没看病就回来了吧?还是拿了药回来,却没有按时服用?
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童遥在原地站了会儿,担虑不安的眼神转为坚定,突然旋步走向宇丞的房间。
先确定宇丞仍安稳地熟睡着,她赶紧拿了皮包和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的便利超商买完简单的盥洗用品,再冲了回来。
今晚她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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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麻疹在台湾境内几乎已经绝迹,几例个案都是由国外带回来的病源。他会得病,很可能是出游的那一天宇丞从处于潜伏期的观光客身上感染到病毒,隔了几天又传染给他。
医生又说,如果及早就医,症状会减轻很多,但他拖太久,呼吸道都发炎了,若不请假在家好好休息,烧会很难退。
最后,医生还补充说,虽然麻疹患者以小孩居多,但成人一旦感染到,症状会比小孩更严重,要他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的说法果然应验了,当翌日早上张开眼睛时,陆其轩只觉脑袋昏沈得像一块熔铁,身体重到连要坐起来都很困难。
如果你不请假在家好好休息,烧会很难退。昨晚医生告诫的话浮现脑海。
不行,他不能请假,例行性的分析和年度报告都等着他。他勉强撑起身子,才挪坐床沿,已经耗去他所有的力气,冷汗沁上背脊,差点又躺了回去。
「爸比,起床了……」宇丞进来叫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语音顿时凝住,转身往外奔去。「遥遥阿姨,爸比不舒服啦——」惊慌的喊声一路奔向客厅。
「等……」陆其轩想叫住他,但才吐出一个音节喉咙就痛得像有刀在割,他懊恼地闭上眼,很不想面对即将来临的画面。
她昨晚留在他家,就睡在客厅沙发。虽然她推说是因为没有捷运的关系,但他知道她是担心他,还自己设定了闹钟,每四小时就来叫他起床吃退烧药。
听到脚步声,陆其轩没抬头,因为他不想看到她脸上担心害怕的表情,也不想和她争执该不该留在家休息的问题。
童遥一进房间,就清楚感受到他全身散发出拒绝沟通的气息。她早就猜想到了,除非他真的病到昏迷不醒,不然就算用爬的,他也要爬进公司。
她咬唇,不发一言地转身快步走出。
虽然两人都没说话,连眼神都没对到,气氛却比大吵一架还要僵凝。陆其轩眉头锁得死紧,他气自己,也气她的关怀。
为什么这个争论要一再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难道她之前的体谅只是在容忍吗 ?和他的前妻一样,在他终于觉得可以信任她时,就开始妄想干涉他的思想和行为。
越重视她,想从她那里得到认同的期待也越大,在发现以为不存在的问题仍然横亘在他们之问时,那种懊恼也就更加难以承受。
他重视工作又如何?这是他的选择,她们凭什么指使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身体的不适放大了烦躁,陆其轩握拳,满腔的愤怒让他想把眼前看到的东西全部毁掉。
「砰」地一声,半掩的房门被突然推开,陆其轩直觉地抬头看去,所见情景让他当场怔愕——
他看到童遥一手抱着他原本放在书房的电脑主机,一手抓着液晶萤幕,臂间还挂着滑鼠,键盘晃啊晃的,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不舒服还不躺着?」见他还坐在床边,童遥怒睨他一眼,然后把主机放在地上,开始接线。「只要有网路,你还是可以工作对吧?不一定要到公司去。」
她不是要强迫他休息,而是帮他想办法怎么让他继续工作?陆其轩震惊不已,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高烧过度产生了幻觉。
「原始档……在公司。」他忍着喉咙灼痛,万分困难地开口。
「可以请你同事帮你寄mail过来。」童遥连这一点的对策都想好了。
「你……」脑中有一堆想问的话,却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陆其轩难得有哑口无言的时候。「……为什么?」最后,他只吐得出这三个字。
为了说服他,童遥想用强硬的气势来辅佐压制,但看到他病弱的模样,冷板的表情已经无法维持,她叹了口气,缓缓地扬起了笑。
「我们都知道生病要好好休息,但我们也都知道,这一点你绝对做不到。如果要让你勉强去上班、最后晕倒被人送进医院,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你舒舒服服地在家工作?」
那抹笑带着惹人心疼的苦涩,还有引人倾心的温柔,然而最烙进心坎的,是她的体贴。她并不想强迫他改变,而是尊重他的意念,包容他,让他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陆其轩觉得胸口被某种情绪填得满满的,让他的心怦然地悸动着,迅速蔓延的热潮比疾病引起的高温更火烫、更炽人,把他的情绪和思想全都卷进烧熔了。
这一刻,他确定了——他爱她,他再也遇不到比她更美好的女人。
「如果你还是坚持要去上班也可以,不过你要考虑到后果哦,要是你真被送到医院,可是连电脑都没得用,那才是真正地浪费时间。」不想造成他的压力,童遥故作轻快地分析。「怎样?你要选哪一个?」她侧头睇向他。
陆其轩没说话,但乖乖躺回床上的举动已回答了一切。
他等不及想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赶快把病养好,他不希望在他们第一次接吻时,印入她眼中的是张布满红疹的大花脸。
他答应留在家里工作让童遥高兴得心都快炸开了,小巧的红唇一直笑,拚命笑。
「等一下哦,我马上帮你把工作站弄好。」
她忙进忙出,拉来了网路线,帮他在腰间垫了两个枕头让他坐得舒适,还搬来宇丞的小折叠桌架在床上让他放萤幕和键盘,手机、保温杯,擤鼻涕的面纸盒全都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看到自己被一堆物品包围的状观景象,陆其轩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佩服她的细腻心思。他相信就算他病重到下不了床,也能苟延残喘地靠在床头拚命工作。
只是有一点,说什么她都无法代劳。陆其轩不得不忍着喉咙的疼痛,断续地开口——
「可以先帮我……把桌子搬开吗?我想我得……先去趟厕所。」
第八章
这一病,让陆其轩向公司请了四天假。
其实看完医生后,除了因麻疹所引起的症状而感到不适之外,情况全在控制之中,但因为童遥帮他架的工作站功能太完善,完全没影响到他的工作进度,所以他也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享受这难得悠闲的工作经验。
童遥只有留宿过那一个晚上,见他状况稳定了,她就放心地每天回家。不过白天她送宇丞去幼稚园之后,都会回到这里。
回来后,她没有进房烦他,而是待在客厅看电视、整理家务和煮煮中餐、晚餐,只在他主动叫她时,或是时间到了要吃药、送餐食,她才会进来。她给了他很大的自我掌控空间,并没有用自以为是的关心去限制他。
在药物的控制下,两天后红疹已经消褪,再过一天,不适的症状也都解除,只剩下喉咙残余些微疼痛,惩罚他没及早就医。
陆其轩斜靠床头,点击滑鼠切换视窗,上网浏览各国的财经新闻。
像在庆祝他的康复似的,今天各国股市都非常风平浪静,不用提心吊胆地一直盯着,依他的经验推测,这份平静会持续到收盘。
目前是下午两点多,宇丞还在幼稚园,家里只有他和她,而现在的他精神饱满,健康状态良好,和前几天的萎靡虚弱已不可同日而语。
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就很难再出现。
陆其轩俊容平静无波,然而手指轻敲滑鼠的举动,无言地透露了他的犹豫。最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把横跨他大腿的折叠桌搬开。
他拿起手机,按了速拨键。「可以麻烦你进来一下吗?」
童遥担心他大声叫唤会伤害喉咙,要他有什么需要时就甩手机叫她——现在,他有需要了。
「好。」接起电话的童遥应了声,切断通话。
陆其轩靠回枕垫,觉得心跳开始加快。
他没什么不良居心,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把状况说开而已。他不断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却无法解释脑袋里那些偶一掠过的绮想画面是为了什么。
不一会儿,童遥进来了,把带入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得麻疹最需要补充水分,怕他不好意思使唤她,她也怕太常进来会打扰他工作,因此她每次进来时都会顺便帮他更换热开水。
「什么事?」童遥看到他把桌子搬开,不禁有点疑惑。他想去上厕所吗?还是想去哪里?他现在已经有体力自由走动,何必叫她进来?
她就站在床边,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陆其轩的心情沸腾了、澎湃了,只觉得向来以理性挂帅的思想,突然很想放纵,想知道让心狂跳是什么滋味,想知道不再预先分析情势会有什么结局。
「你得过麻疹吗?」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低哑,却分不清是因为生病,还是因她而起的猛烈火焰灼哑了他的声线。
「早得过了。」童遥噗哧笑出,促挟地睨着他。「你特地把我叫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我怕传染给你。」医生说麻疹多由飞沫传染,他接下来想做的事,会大大增加传染的机率。
「现在问你不觉得有点太晚吗?要传染早就传染了。」童遥还是觉得好笑。
「因为我想吻你。」
低醇的嗓音才刚传进耳里,童遥还来不及理解他的话,就被他勾住后颈轻柔揽下,温热的唇覆上她的。
他刚说什么?吻?他在吻她?她的雇主在吻她这个保母?童遥瞠大了眼,看着近距离放大的低垂眼睫,那么地浓密绵长,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
勉强禁锢的情感一旦释放后就再也无法敛回,陆其轩发现到她的怔愕,即使他觉得自己像在趁人之危,也不想放手,反而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吻得更深。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吞噬她所有呼息,童遥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本能地回应他的汲取。他的体温比她还高,火热的唇舌、游移的大掌,都像团烈火将她紧紧包围,融化了她的理智,狂放地将他的热焰焚烧到她身上。
当他离开时,童遥竟觉得懊恼,她希望他能再吻他,对她做更多事。意识到自己大胆的念头,她不禁嫣红了脸,环住他的手臂却舍不得收手。
陆其轩撑起身子看她,呼吸变得沉重紊乱。他发誓,他真的只是想轻轻吻她而已,结果身体却不受他控制,反而主动将她扯到床上,对她上下其手。
「我……有话想跟你说。」他的声音更哑了,跨在她身上的姿势是如此暧昧,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只想紧紧地将她锁在身下。
「……嗯?」凝视着他的微眯美眸氤氲情潮,衬上那近乎呢喃的轻应,充满了无邪的诱惑。
她不敢相信,刚刚她待在客厅时,还忍不住哀怨这几天的独处都无法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才过了一下下,进度突然跳那么快。
不行,必须先谈正事。陆其轩咬牙,发挥高超的克制能力,强迫自己对她的勾魂媚艳视若无睹。他深吸口气,缓缓开口——
「我离过婚,我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我忙到连假日都必须到公司加班,除了物质生活外,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多,包括甜言蜜语、呵护陪伴我都给不起,跟我在一起,必须学会独立和忍受寂寞。我知道很不公平,但我希望你能接受这样的我。」
又是这样,连告白都弄得像在口头报告似的!童遥想笑,却被他话里隐藏的涵义惹得眼眶发热。他爱她,而且也希望她能爱他,但又恐惧会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