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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上)  第13页    作者:蔡小雀

  撇开她愚蠢自大的真正面目不提,像这样又傲又娇又美的女子,能有哪个男人不爱呢?

  “孟夫人,上次本宫恰好有事不能招待你,你心底对本宫该不会还有气吧?”

  孟弱眨了眨眼,略感茫然地望着不知几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崔丽华,心下微警。

  “贵嫔姊姊这话从何说起呢?”她怯怯地一笑,轻声道。

  崔丽华见她不卑不亢甚至不接招,胸口一窒,眸色略显阴沉,随即清朗地笑了起来。“不怪就好,本宫原还有些担心,自从在陈国驿站不小心妨碍了妹妹和王公子……咳,没什么,只要往后妹妹别再犯胡涂,好好与众姊妹一同尽心服侍大君便好了。”

  殿中诸嫔妃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人人眼色有异地望向孟弱。

  孟弱眸光低垂,掩住一抹凌厉——好个“真性情”的士族贵女,终于也舍得撕下虚伪的骄傲面具,连这等阴毒手段都用上了?

  大殿之中,众嫔妃宛若闻到了血腥味而围上来的毒蛇,兴奋得几乎要发出嘶嘶声。

  “王公子?”

  “什么王公子?”

  孟弱娇嫩的嗓音和自殿门口响起的低沉嗓音同时而起,只不过一个略带怔忡,一个则是隐含怒火。

  崔丽华暗暗得意一笑,忙和其它嫔妃一齐迎驾。

  “都起了。”慕容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眸光紧紧盯着孟弱,大手却亲昵地扶起了崔丽华,“方才,爱妃说什么王公子?孤没听仔细。”

  低垂着头的孟弱心底一寒,嘴角嘲讽地微勾了下。

  自古帝王多疑,他昨夜所谓的“宠爱”,也始终淡薄无情如清晨的露水,金乌乍现后就消逝无踪。

  幸好,人虽能蠢无数回,可也只能死上一次!

  崔丽华满心喜悦,故作尴尬地瞥了孟弱一眼,“大君,您怎么偷听我们姊妹说小意儿的私话?”

  小意儿的私话?是私话还是私情?

  难道阿弱自进宫以来始终对他推拒再三,就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王公子”?

  许是人对越在乎的越严苛以对,眼里越是容不下一颗沙砾。

  慕容犷越想越是疑心满腹,电光石火间,所有孟弱入宫以来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举止,在他脑中辗压而来,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能够被赋予上别种可能了。

  自幼阿弱便被断定活不过十八,如今越发病体沉痾,这一生还有什么敢盼敢求的?

  我不想害人,如果明知道动情留情,结局都是天人永隔,九泉难见,我又何必让您为我上了心之后,又得承受大雁折翼鸳鸯失偶之痛?

  当时,她说得那般刻骨铭心,就好似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能相信,她是个会在短短时日内就对他情根深重、害怕到无法自拔的痴心女子吗?

  他慕容犷从来就不是个仁厚善信的帝王。

  熊熊妒火在他胸臆间窜烧了起来,脸色有些冰冷,唇畔却笑得越发迷人。

  “爱妃们都是孤的女人,从头到脚连根头发都是孤的,又有什么私话是孤听不得的?”

  崔丽华的手被慕容犷的掌劲拧握得几乎痛叫起来,美丽脸庞有些泛白,勉强笑道:“这、这也不是臣妾能说的话,况且孟妹妹都已经知错了,大君您就莫放在心上了。”

  他明明知道崔贵嫔就是在挑拨,可是只要一想到阿弱“也许”真有个不得不忍痛分离的情郎,他就狂躁得直想亲手将这整个世界砸个稀巴烂。

  不,在那之前,他要先寸寸凌迟碎割了那个王八蛋!

  他松开崔丽华,强迫自己信步走到主榻坐下,劈头就问:“阿弱,你怎么说?”

  慕容犷眸光挟带一丝戾气,牢牢地盯着始终低头不语的小人儿,胸间怒焰更盛,却也刺骨心寒起来。

  她这是,认了?

  众嫔妃幸灾乐祸得都快手舞足蹈起来,若不是大君脸色真的很难看,早就有人开口落井下石,而自始至终被彻底无视的窦贵妃,则是一扫怒气,面露关切。

  “孟妹妹,难道……唉,你这样,就是本宫也不好在大君面前为你说话了。”

  窦贵妃一脸感伤地摇了摇头。

  崔丽华有些仓皇无措,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牵握起孟弱冷得像冰的小手,在触及的那一刹那不由打了个机伶,随即坚定地执行着设好的下一步,拉着孟弱齐齐跪了下来。

  “大君,臣妾有罪,臣妾当初明知孟妹妹心中另有所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背弃家国、践踏您和大燕的颜面,去做出那等淫奔丧德之举,所以臣妾阻止了她。可是,可是臣妾今日竟因心中焦急关切,一时冲动之下失口说出了这桩不得见人的的丑事……”崔丽华急得娇容涨红,悔愧中透着深深的昂然。“臣妾是守住了国法伦常的大规矩,可是对孟妹妹,臣妾是对不起她的,所以恳请大君重重罚臣妾吧!”

  慕容犷神色阴郁地盯着她们——其实真正盯视紧锁住的只有孟弱一个——只觉自己这三个多月来,简直、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

  “崔姊姊是说,那位深夜在驿站敲我门的王公子吗?”一个弱弱的嗓音终于迟疑地开口了。

  殿中顿时静如针落可闻!

  他心重重一沉,胸口乍起的狂暴杀气腾腾而起,却在下一瞬间又被息灭消失一空。

  “那个敲错门的王公子,不是崔姊姊你的表姨兄吗?”孟弱傻气地反问,如珠露似晓星般澄澈的乌黑眼眸睁大了,迷茫地看了看身畔的崔丽华,而后隐含求助地又望向上首愣住的慕容犷。“是博陵崔氏的姻亲……呃,琅玡王氏?”

  “傻阿弱,博陵崔氏嫡系长房主母出身太原王氏。”慕容犷眉开眼笑起来,俊美的脸庞像是在发光,笑斥道:“想和南朝中第一巨阀大族的琅玡王氏结亲,哪里有那么简单的?”

  “噢。”她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蛋浮起了抹尴尬,嗫嚅道:“臣妾自幼诗书读得不多,没什么见识,让您见笑了。”

  胸口那块巨石瞬间不翼而飞,此刻的慕容犷眉眼舒展,浑然不知都快咧笑成傻子了。

  隐于暗处的玄子默默把身子背转过去——臣下什么都没看见。

  崔丽华不敢置信地瞪着身旁的孟弱,好似突然发现她长出了尖角獠牙来?!

  “孟妹妹,你你怎么能信口雌黄……噗!”正想争辩的崔丽华身子猛地一颤,突然躬腰缩背地喷出了一口黑血,哆嗦挣扎地想拉她,“你想灭、灭口?”

  崔丽华翻起的手掌间赫然有一小小利刃刺伤的血洞……

  随着崔丽华拉扯自己的动作,那支花簪从孟弱的宽袖中落了下来,上头怵目惊心地染着一点乌黑!

  崔丽华的后着便是在这里等着她?!

  慕容犷震惊地站起来。

  殿内所有嫔妃宫人也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而惊呆了。

  第9章(1)

  黄帝问曰:厥之寒热者,何也?岐伯对曰:阳气衰于下则为寒厥,阴气衰于下则为热厥。曰:热厥之为热也,必起于足下者,何也?曰:阳气起于足五指之表。

  阴脉者,集于足下而聚于足心,故阳气盛则足下热也。曰:寒厥之为寒也,必从五指而上于膝者,何也?曰:阴气起于五指之里,集于膝下而聚于膝上,故阴气盛则从五指至膝上寒,其寒也不从外,皆从内

  晋。皇甫谧《针灸甲乙经。阴衰发热厥阳衰发寒厥》

  那花簪,确实是从芙蕖院所出的首饰。

  孟弱当场“人赃俱获,罪证确凿”,受害者崔丽华至今仍剧毒缠身,昏迷不醒。

  就算是护短成性的慕容犷,在这一刻也只能选择先将孟弱收拘于后宫冷牢中。

  只是,孟弱被押离前瞥来的那一眼,几乎令他身为帝王的钢铁理智崩溃四散。

  那一眼,是绝望,是悲伤,却无半点的恐惧、哀求。

  好似她早已知道,他一定会放弃她

  ——这一夜,大燕后宫众人皆是难以成眠。

  翌日上朝,文武百官得讯后具折弹劾孟夫人,纷纷要求重惩。

  慕容犷脸色阴沉,听到最后霍然起身,只抛下了一句——“事未查明,众卿便闹腾得这么欢,一个个都得了谁人的好处不是?!”

  话毕怒然拂袖而去,吓得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无人敢再言。

  回到寝殿的慕容犷怒气冲冲,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边等着宫规司追查细究,但越等越是火大。

  眼前不断回荡着孟弱离去前的眼神,还有那脚步踉跄的瘦小身影,慕容犷都快疯了。

  “阿弱……”他的脚步顿停,眸里掠过一抹痛楚。“你,你当真对孤一点信任也无吗?孤真的只是想暂且先把事情按下,让前朝后宫都无话可说,而后再慢慢梳理,为你查出真相——”

  可是她的眼神却让他心都要拧碎了。

  “禀大君,芙蕖院侍女亚女在殿外长跪不起,坚持求见。”黑子小心翼翼地禀道。

  他沉着脸回过身,冷冷地道:“当初叫她们好好服侍着,事发的时候全都干什么去了?不见,统统拖下去打死!”

  “诺。”黑子吓得哆嗦,忙下去就要亲自撵人。

  “慢!”他眼神阴郁如暴雨将至,强捺下狂躁的心绪。“传。”

  “奴下遵旨。”黑子松了口气,暗暗抹了把冷汗。

  须臾,面容清秀神色惊悸的亚女低头走进殿里,一看见那尊贵身影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奴奴亚女拜见……”

  慕容犷眸光锐利如鹰隼,沉声问:“芙蕖院一干人等不是全都拘于掖庭待审了吗?你如何能出,还得以一路闯至孤的寝殿来?”

  亚女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心虚地吞吞吐吐,“奴奴是求贵妃娘娘……”

  “贵妃?”他玩味地喃喃,目光如电地朝黑子扫了一眼。

  黑子会意,悄悄下去查明此事。

  “好,孤现在可以不杀你。”他冷漠地开口,“你不惜藐视宫规,求贵妃放你出来,求到孤面前——意欲何为?”

  “奴自知犯下大不韪之罪,奴死亦不惧,可、可奴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娘在冷牢里受苦啊!”亚女哀哀痛哭,伏在地上哭得几不成声。“我家娘娘娘娘实是个苦命的,奴虽然只有幸服侍娘娘三月有余,可娘娘待奴如姊妹,事事不瞒奴,奴又怎能贪生怕死,弃她于冷牢不顾?”

  慕容犷眼中精光一闪,自其中听出了一丝诡异的苗头来。

  “事事不瞒你?”他缓慢地重复这五个字,嘴角微微往上勾。“你指的是,她和太原王氏子弟果有私情?抑或是那柄染毒花簪,确实是出自她之手?”

  亚女吓得浑身如抖筛,浑身冷汗涔涔。“奴奴曾亲耳听过娘娘于深夜叹息,暗自垂泪,口口声声唤哥哥。奴不知主子口中的哥哥是谁,想来当是主子的兄长,是以绝不敢胡言,可可奴却、却无意中曾亲眼窥见娘娘、娘娘在花簪上浸花汁子,说如此簪子便可香气袭人奴以为、以为娘娘是为了讨大君您的欢喜……”

  慕容犷心一沉,握在身后的大掌颤了颤,强自定神低喝道:“贱奴!你可知信口雌黄、胡乱攀诬主子是何等大罪?”

  “奴不敢污蔑主子,奴、奴只是一片忠心,不忍大君为主子气愤伤心,更怕、怕主子是遭人误会了,所以所以思前想后,宁可闯宫一死,也要说出所见所闻,以正视听啊!”亚女哭倒在地,好不可怜。

  这番话听来字字都是为孟弱好,实则妄图在他心中埋下一根根毒刺。

  慕容犷原是心中矛盾挣扎纠结难分,理智上他相信柔弱如花似雪的阿弱不会是那种朝秦暮楚心如蛇蝎的女子,他的眼光没有那么差!

  可在情感上,他却又莫名害怕、愤怒,倘若她真的情系他人,骗得他团团转,甚至将他一片真心践踏如泥,他就觉心中酸苦剧痛难抑,恨不得立时发兵南下,将那人擒至大燕亲手撕碎……

  然而,在听完了芙蕖院这名侍女的这番言论作态后,沸腾的妒火怒气霎时消了大半,眸光迅速恢复清明。

  凡事过犹不及,一件事若显得环环相扣,脉络如此完美无瑕,反而透出了几分假来。

  不管是贵妃想痛打落水狗,趁这个机会置阿弱于死地,抑或是崔贵嫔对阿弱的受宠看不过眼,买通了芙蕖院中的人,刺伤了自己,演出这出苦肉计,又或是其它嫔妃故意搅浑了这一池水,想要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这后宫中,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心神一定,冷静和理智全都回笼了。

  “来人,宣子鸣。”他露出一抹微笑。

  亚女看着面前俊美如天神的大君,却觉头皮发麻,心下涌现阵阵不祥预感。

  电光石火间,亚女脑中灵光一闪,掩面痛哭了起来。“求大君千万要为我家主子查清事实,千万莫让她教人给害了,呜呜呜奴、奴一想到主子现在冷牢中定是百般受苦,奴恨不能以身相待……”

  他冷冷注视着这个看起来一脸蠢相却见机奇快的侍女,心中警戒更深。

  面容清俊神情阴沉的子鸣倏然而至,明明是丰姿翩翩青年,不知怎的却令人油然升起一股寒意沁骨的畏惧感。

  “臣下到。”子鸣恭敬行仪。

  “给孤撬开她的嘴,孤要知道她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慕容犷淡淡开口,“孤允你,放开手段。”

  子鸣眼睛一亮,唇畔露出一抹嗜血愉悦的粲笑。“诺!”

  亚女悲泣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骇然之色,下一瞬就想咬下牙关——

  她眼前一花,子鸣修长的手指已经稳稳扣住了她的下颚,对她温柔一笑,在她恍惚的刹那,剧痛爆起!

  “卸了下颚也罢,”慕容犷不悦地皱起浓眉,烦躁地道:“挖出她一只眼睛,污了孤的寝殿金砖,是嫌孤还看着不够眼烦吗?”

  “臣下有错,不该看她有一双贼眼就一时手痒。”子鸣大手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掐着痛得满地打滚的亚女的粉颈,却是一脸歉意,谦恭地欠了欠身。“子鸣立时将功折罪去也。”

  慕容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待寝殿只剩他一人后,面色阴郁地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眉心。

  “慕容犷,你这是怎么了?”他喃喃自问,“你不是一向最懒待理会后宫琐事吗?母后当年说过,若无能在后宫这片猎场中活下来的,便不配做你的妃子……你,你不是一向觉得很有道理吗?”

  怎么阿弱一出事,你便方寸大乱,甚至不惜动用处置前朝国政的手段来辖管这后宫里的争风吃醋?

  这声自问犹然回荡在清冷空气中,他却不敢深思其中缘故,只怕那真正的答案,连自己也不敢承受。

  现在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阿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冷牢是后宫中一处囚禁宫中获罪嫔妃女眷的拘禁地,虽然没有掖庭那样酷刑满布,令人畏惧若死,却也是阴冷幽暗、凄风阵阵。

  孟弱被拘于冷牢最角落的那处单独牢房中,已经整整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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