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为老大牺牲吗?”戴小奴察觉到李咏夜一向平和的容颜滋生出少有的凝重,她担心他会袖手旁观。
李咏夜大方道:“血浓于水,我自然要帮他,怎能见死不救?”
她一听,十分欢喜敬佩,毫不犹豫的与他化敌为友,赞美他道:“你人真好。”
李咏夜笑了,不自觉的沉醉在她闪亮的眸光里。“你若是早跟我说明白,就不会惹出这种害人害己的麻烦。”
“我不晓得你和老大是亲戚呀!”她嘴唇两角往下弯了。“即使知道,如今的人没几个肯为兄弟赴汤蹈火的,只会为了少一个分家产的自相残杀。”
话一说完,她不安的瞥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在要阴谋?说不定见了老大,李咏夜会改变主意,乘机对老大下毒手呢?
戴小奴藏不住心事的脸色落入李咏夜眼中,他暗自感叹,大哥真有本事,找到如此忠心的走卒。“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与他的感情不错;和他有过节的是我们的爹!否则以他的性子,死也不会要我伸出援手。”
戴小奴感觉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是的,老大的脾气有些糟糕。”
“可你喜欢他?”就算兄长不是王府世子,甚至是钦命要犯,这个进宝娃娃依然维护到底。
“当然,他是我家老大嘛!”她的一双大眼中盛满坚定的光泽。
李咏夜霎时尝到了一点酸涩的滋味,明明没吃醋,却有些嫉妒,怎么他从未遇到过不在乎他身分,只是真心维护他,又可爱得令他心疼的姑娘?
他凝视着戴小奴,等不及将她从兄长手里要来,可是她会像忠于兄长一样忠于他吗?“你叫什么名字?”
“戴小!”声音陡然停止,她不好意思说出老大为她取的名,那太侮辱她的尊严与风范了!
“小什么?”李咏夜微微挑眉。
“小……呃?”她迅速思索到一个威风八面的字眼,“小强!”
“……”
咦?她好像看到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下,于是不耻下问:“不好听吗?”
“并不适合你。”
“那,戴前进?戴勇敢?戴威武?”她看到他的嘴角更明显的抽搐了。
“……我见了我哥,会自己问他。”
他早晚会知道的,戴小奴郁闷了,她没有一个强又有力的名字。“小奴。”垂下长长的睫毛,眼睛里失去了光芒。“老大救了我,说我以后都是他的小奴隶,就叫我小奴。”
“奴隶?”李咏夜略有感诧异,他阴沉的兄长居然有闲情逸致来豢养玩物?
他以为她是在兄长手下打杂,而非顶着奴隶这么暧昧的身分,不过他觉得戴小奴更适合当宠物,养在身边取乐。“你呢,喜欢当我哥的小奴吗?”
戴小奴闷闷不乐的叫道:“不要,奴隶太难听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那就来当我的奴儿。”
“有啥分别,还不是奴——啊啊?”叫了两声,她马上分辨出做谁的奴隶是有差别的,李咏夜也要她效力?
他优雅起身,面向床榻俯视她。“随随便便的冒犯我……”
话说一半,视线下移,看着自己双腿之间不外露的隐秘处,令戴小奴准确无误的回忆起他腿间的“东西”。“总是得付出一点代价的,你说对不对,小奴儿?”
他含有几分促狭的质问,勾出了她的羞意与迷惑。
戴小奴的脸一直红霞密布,她又不是自愿去看他的私密之处的,再说,看见了后她也是很吃惊、很吃亏的,但她不只是看了,又好奇的摸了一下……
他若狡辩说她是故意轻薄他,她也无从辩解呀!
她该道歉吗?可他似乎不是很生气?老大交代过她,男女有别,这事若让老大知道了,老大也会不高兴吧?
戴小奴不禁烦恼了。
渐渐的她耳边有清亮的水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湿气铺天盖地。
戴小奴纳闷的抬头,忍着痛,扭着脖子一看——
李咏夜背对着她站在水池边,褪下衣裳,袒露出呵护有致的白皙肉体。
水池内似有热水不断冒出,她看不到水源,只见热气升腾,氤氲一片。
他赤裸的伫立在开始朦胧的雾气中,仿佛一道幻影,肌肤的颜色、身体的轮廓,优美得如同上天为人间的怀春少女所创造,只让他在梦里出现。
戴小奴的脑子顿时变成了走马灯,关于李咏夜的温和态度、优雅举止,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有些不自在的幻想,或许他比老大好相处?她终归是要当奴隶的,当他的奴隶,或许比当老大的奴隶来得好?
在李咏夜身边,她好像置身在云朵间,即使有小波动,不愉快的事情,她也总能忘光光——
“呀!”光光二字,惊醒了戴小奴。“你怎么又脱光了?”
“洗澡。”李咏夜踏进水池,安闲的坐在池中,慢慢转身。
雾气弥漫,屋内已是一片模糊。
戴小奴低头瞧了瞧自己沾有口水的被子,呢喃道:“……我也想。”
“鸳鸯浴?”李咏夜调笑着,“不好,我会害羞的,我们还没那么熟。”
“你会害羞还洗给我看?你既然不介意让我看,何必要我当你的奴隶,付给你代价?”
李咏夜的确比老大好相处,但戴小奴发现他的性子并不像表面那么柔和。
“你很好玩……”轻不可闻的声音在空中消逝。
“你说啥?”耳尖的戴小奴有听到一点,生气的质问:“你给我再说一遍!”
李咏夜无语而笑,他已经知道阴沉的兄长为何会豢养戴小奴了。
受伤不喊疼、吃亏忘了痛,精力十足、无所惧怕,这样一个可以使唤去办事……可能通常办不成功,但又能放在身旁逗着解闷的小东西,一定能为漫漫人生增添许多乐趣。
耳边飘荡着她不悦的质问,问他笑什么,是不是在笑她?
她有点不满的娇脆嗓子如鸟雀啼鸣一样悦耳,非但不会使他心烦,甚至会让他满心愉快……
付出体内一半的血给兄长,然后跟他要个奴儿来陪,这条件不过分吧?
第三章
夜未深,李咏夜等戴小奴入睡,点了她的穴道,使她无法自动苏醒。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召集人马下山,踏上了营救兄长的路程……
戴小奴睡足了五个时辰,从月落到日升。
李咏夜一解开她的穴道,她就被口中一阵阵刺痛惊醒,猛地张开圆眸,独孤倩的脸竟出现在她诧异的眼帘——
“你回来啦?”戴小奴就像是见到失散的爹娘一般,欢喜的抱住独孤倩。“算你有良知,没趁我落难时跑路。”
“别乱动,小心我弄断你的牙!”独孤倩正在为她处理断掉的牙齿,让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打扰,不由得气恼的吼她。
李咏夜正坐在对面,看两个姑娘纠缠不清,听戴小奴激动的叫喊,他文秀的脸上不时飘过促狭的笑意。
“呜呜呜,你居然回到我身边了。”戴小奴感动得忘了痛,死命的揪着独孤倩的衣袖。“太好了,省得我再去抓你。”
“原来你们的感情这么好?”李咏夜打趣的插嘴,凝望着戴小奴恢复生气的神态,心里萌芽出少有的欢欣之情。
他仿佛是生长在阴暗之地的人,忽然接触到灿烂的阳光,竟开始期盼日后的每一天都是晴朗。
而她,就是他的那颗小太阳。
“谁跟她感情好了!”独孤倩啐了一句,迅速处理好戴小奴的牙,抓开她的爪子,离开宽敞的轿子。
“不要离开我啊!”戴小奴生怕她溜走,支起身还要缠她。
李咏夜关上轿门,手轻轻一带,把猝不及防的戴小奴拉入胸怀。“她不会走的,上午追到她之后,我花了一个时辰说服她一起去救人了。”
戴小奴讶异的环顾周遭,她和李咏夜置身在宽大华丽的轿子内,身下柔软的坐垫足够她躺着翻滚,一旁还摆着放满食物的小桌子。
“我们这是在何处?”她傻傻的问,身子仍疼得厉害。
李咏夜撩开轿子一侧的帘布,向外吩咐,“继续上路。”
“我们离开巍峨山了?”发觉轿子陡然升高,缓缓移动着,戴小奴惊奇得忘了挣脱李咏夜的温暖怀抱,直到脸颊贴住他带有男子气息的胸膛,听见他的平稳心跳,她才回过神,扭了扭身子想离开他身边。
可她动不得,摔伤的躯体动一下就难受得如遭雷击,赖在李咏夜身边的感觉反倒舒适至极,甚至能令她忘却疼痛。
没人像他这样温柔的抱过她,毫无恶意。
在他怀里,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是这么柔弱,而他轻柔的举止更令她错觉自己是一件珍贵的宝贝。
什么男女之别,她顾不得了。
“看过来。”李咏夜手指着掀开的轿帘,示意戴小奴往外观望。
望过去,可见两人所在的大轿正由十六位青年男子抬举在肩膀,他们施展轻功,飞速前进,而独孤倩则独自骑马追随。
“出发有大半天了。”李咏夜低声解释道:“你的伤势不适合坐马车赶路,稍有颠簸,会痛死你的。我找人抬轿子走,他们的轻功都是顶尖的,不会让你晃荡难受。”
戴小奴闻言,感激得无法言语,她已完全相信李咏夜有能力也有决心去帮助她家老大,回视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尊敬。
李咏夜问她行走的路线,指示轿夫加速行动,接着又亲手喂她吃药。
“你人真好……”戴小奴因他的呵护,感动得眼眶发红。“老大有你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他的造化。”
“过奖、过奖。”李咏夜神秘的笑,拿手绢擦去她嘴角的水泽。
她仰望他的神情充满信赖,恰似一只忠心的小狗,憨态可掬。
李咏夜的手指不经意的抚过她的唇片,他扯扯嘴角,萌生了想品尝她唇瓣滋味的欲望。“你的一堆灯笼落在山野没收拾,还要吗?或者我让人清扫掉?”忍住亲吻她的冲动,李咏夜轻咳了一声。
戴小奴不好意思的问:“可以还给我吗?这样我下次就能继续用,不必买新的了!”
“你没事带这么多累赘做什么?”
“哈哈,衬托我登场时金光闪闪的威风景象嘛!”
“万一遇到下雨天,怎么办?”
“咿……”
李咏夜摇头一笑,“算了,你不用想答案了。”
吹入窗的清风逐渐转凉,戴小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几滴鼻水喷洒到李咏夜胸口,把他翠绿色的衣裳弄脏了。
她羞耻的缩了缩本就不长的脖子,记起当初曾朝他喷过口水,现在才感到难为情,游移不定的目光往下一瞥——
“我的衣裳?”戴小奴错愕的发现自己正穿着非常漂亮的女装。
“上路前,我请山寨的妇人为你擦身换衣的,放心,不是我动的手。”他笑咪咪的解释。
戴小奴生眼睛没见过如此体贴之人,哽咽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仁慈善良,当初我原以为你是禽兽,呜……我看错你了,真不知如何答谢你才好?”
“别怕,答谢的办法,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啊?”她说说而已,不用当真吧老兄?
李咏夜从容不迫的从小桌上取来一本簿子,摊到戴小奴眼皮底下,指着其中的文字,一条一条的说明——
“首先,你破坏我的屋顶,需要善后装修;其次,你带来的灯笼占地,需要人保管;然后你的医药、伙食、开销,我可以算点折扣给你;至于请十六位轿夫,以及租来的轿子也拿到了优惠。”
“这些是什么?”戴小奴晕头转向,不太确定的问。
李咏夜甜甜的笑,柔情蜜意道:“你的答谢,我看可以省了,请先将上述所有的费用跟我结算清楚。”
她呆呆的瞥了簿子上总结出的可怕数据,结结巴巴道:“那、那么多银子?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呀!”
李咏夜亲切道:“不要紧,你先签名画押,有了凭证,我以后可以找你慢慢算帐,我不介意你分期偿还。”
“我介意啊!”戴小奴夺取他手里的帐簿,刚想撕成碎片,眼一瞄就发现其中有可疑的纪录,“轿夫劳力费一千六百两?啊?”
戴小奴不可思议的探向窗外,这些是哪里的轿夫?需要那么多劳力费?
她的疑惑溢于言表,李咏夜一看,心领神会的为她解惑道:“我朝国师刚好在巍峨山闲游,我下山前向他借来的人,品质有保证。”
她当即联想到国师手下那群神出鬼没,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杀人不见血的威龙十六卫。
戴小奴艰难的移动身子,附向轿窗小声的试探:“嗯……那个……威龙十六卫?”
回应她的,果然是十六名轿夫齐声大喝的承认。
“你请他们来抬轿子?”戴小奴僵硬的视线从十六位赫赫有名的护卫,转回到李咏夜身上。
“别赖帐,这都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的。”他一本正经的点头,一副劳苦功高的模样。
戴小奴茫然不知所措,以为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是好人,如今却有误上贼船的感觉。
她犹如垂死之前仍欲挣扎的小野兽,和他打商量道:“那个……费用你能去找老大要吗?”
文质彬彬的李咏夜摆着好人的态度,条理不紊的告诉她,“这些帐是你扯出来的,你得先认帐,表示你敢作敢当,不会学缩头乌龟,逃避责任。”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盯着戴小奴打量,看得她冷汗直流,忍不住要发火。
“你……”他的语气倏地变凝重,“你该不是那种见风转舵、不仁不义、过河拆桥,毫无担当的胆小鬼?”
他故意叹了一声,仿佛看错了她的为人。
戴小奴面红耳赤的反驳,“胡说!我一言九鼎、起手无回、恩怨分明,怎么会耍赖?”
“看你一身正气,也不像闯祸就跑的无耻小人。”李咏夜等她把话说完,立刻掏出一叠帐单放在她的手中,“麻烦签名画押,还债方式与债款来源随便你。”
戴小奴暗骂他奸诈,推托道:“我不会写字,也没有印章,不如给我点时间等我准备妥当了,我们再谈这些帐单。”
“签名很简单,我手把手的教你;至于印章,我早替你刻好了。”李咏夜义不容辞的取出崭新的物品。
戴小奴目瞪口呆。“什么?替我刻了什么?”
“极品玛瑙印章和上好的八宝印泥,用完了就送你留念,不收费的。”他大方一笑,十分豪爽。
戴小奴被雷电劈中了似的,幡然省悟!
什么体贴入微的好人,什么温柔动人的呵护,根本是阴谋,这个斯文败类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卑鄙小人,我不要你的东西,全部拿走!”她觉得上当受骗,哇哇大叫,决心赖帐。
“别耍赖。你有需要的东西,我才找来给你,绝无强买、强卖的意思;我已仁至义尽,你怎能不认帐?”李咏夜“好心”的劝告。“例如你身上的衣裳,既然穿了,就要对它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