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又买了许多色彩鲜艳的颜料,兴致大好的玩起以前不常画的工笔画,他想看,却被她阻止,还神气的说她要画一幅旷世巨作做为传家宝,完工前不准他先睹为快……
传家宝?她要画什么作为传家宝?这女人……
想起冬雪俏皮的笑脸,东方靖冷峻的神情不由得柔和起来。
冯晓峄上了车,正好看到他这副神情。“靖?”她低唤一声,他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靖,你在想什么?有什么愉快的事吗?”
最近他常常发呆出神,感觉和她以前认识的他很不一样,她不只一次看过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很清楚那个笑容不是因为她。
东方靖回过神,坐直了身子。“没什么。”
能让一个男人露出这样春风般笑容的人,绝对是个女人,这是身为女人的直觉,而这样的危机感,令冯晓峄越来越不安。
她和东方靖的婚约,是她厚颜请自家爷爷向东方靖的伯父提及的,东方靖意外的没有反对,于是两家人便打铁趁热的将事情订下来,可越到事情成定局之后,她反而越不安,因为她越来越感觉得到他的“无心”……
不!既然愿意和她订婚,那就表示他是喜欢她的,她得让他非要她不可。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得先加深他们彼此的羁绊……
想了下,她柔情万千的将身子倚向他,红着脸娇羞的说:“靖,时间还早,要不要上我那儿喝杯咖啡?”都这么说了,她想她的心意他会懂。
东方靖怔了一下,伸手将她的身子扶正。“晓峄,明天一早我有会议得早起,现在要早点回去准备资料。”
冯晓峄尴尬得整张脸都红了,她这不是摆明被他拒绝了?“靖……”
接下来,他冷着脸闭目养神,车内的气氛顿时凝滞。
没多久,车子在冯家豪宅前停了下来,冯晓峄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连句哄她的话都不愿说,气得一跺脚下了车。
待司机将车子驶离后,东方靖才又睁开眼,飞扬的浓眉皱起。
越接近订婚日期,他就越烦躁,对冯晓峄也越不耐烦,甚至连虚与委蛇一番都不肯。
错的人是他、卑鄙的人也是他,她只错在不该喜欢上他。
原来,当心中有人,要对另一个女子温柔是那么困难的事。原来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要他再去拥抱别人,又是那么的勉强……
他烦躁的扯松领带,重重的吐了口气。
回到家中,不到十点,他有些讶异冬雪没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出现。
他先到书房,灯是暗的,到他的卧室,也没人在里面,于是急忙转往她的房间。
听见急切猛力的开门声,冬雪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怎么了?”
看到她,东方靖松了口气,倚在门边看着她整理东西。“你在做什么?”地上大大的行李箱被摊开,一旁还放着一叠一叠整理好的衣服。
“要出去那么久的时间,东西总得先整理。”她说。
他皱眉大步的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离开房间,到他的起居室。
“要整理明天再来整理。”最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再整理。他讨厌这种明知道她要走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感觉。
“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今天这一整天的时间,你都做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抱着她、感觉她在身边,这样就够了。
“林秘书没跟你说?”
“我没问他。以后我会直接问你,听你的声音。”想念一个人时,见不到面,能听听声音也好。
“今天哪……我自己弄了早餐、午餐,其他的时间都在作画,然后睡午觉……作了个梦。”
“作梦?”
她轻笑出声。“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有阵子你不是常梦见有个天人被一只狐仙痴缠上,然后堕魔成为阿修罗?也许是听过你的梦境,我也作了一个有趣的梦,梦见白素贞……啊,就是白蛇传里的那个白娘子,然后还有老鼠仙。”
她有些自言自语的接着说:“奇怪,神话故事里,白素真旁边不是跟着青蛇吗?为什么会有老鼠?总之……我梦见她很焦虑的在对我说话,不知在急什么,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知道她说什么话,只能隐约从她的嘴型看出她好像在说‘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到底什么来不及了?虽然只是梦境,不知为何她却有点在意。
“然后呢?”
“梦境一转,我梦见你,梦里的你妖野狂妄、愤恨难消……黑夜里有炙热的火焰,到处都是可怕的血腥味……你一身黑衣战袍,弯弓搭箭,正在追杀一只白狐……”在梦里,她觉得那只白狐彷佛就是她,她伤心又害怕,闪躲得好辛苦。
“又是白狐?”他黑衣战袍、妖野狂妄……那是阿修罗吧?
她的笑变得有些勉强。“我想,一定是听过你的梦境,我才会作这么奇怪的梦吧。”虽然只是梦境,她却在梦醒后清晰地记得他的恨、他的愤怒。
他说过,如果那个天人真的是因为那狐仙的痴缠而堕魔,换作是他一定恨死那狐仙,巴不得永世不相见……呵,明明是梦,为什么她听了会这么伤心?
“只是作了荒诞的白日梦而已,你哭什么?”东方靖抹去她眼角的泪,无奈的说。
冬雪怔了一下。“我……哭了吗?”一定是最近发生太多事,让她多愁善感起来了。
“傻瓜。”他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爱怜地拥紧了她。
第9章(1)
“最近可能是东方家和冯家联姻在即,这波喜事也反应在集团各类股上,如今盘面上可是一片长红,很亮眼呢。”
“可不是吗?冯家财力毕竟不容小觑。”
“欸,这种利益联姻不就是鱼帮水、水帮鱼吗?咱们乐加股价齐扬,他们冯氏也发发发。”
“啧,不过有一点真的很奇怪。”
“哪奇怪?”
“即将和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美娇娘订婚,怎么咱们执行长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悦?”
“他本来就喜怒不形于色。”
“错!他现在根本是喜怒无常,脾气大得很呢。早上各部门主管会议,半数人被点名挨棍了,两个小时的会议,那些被台风扫到的苦主可能得花两个月抚平创伤。”
“说得好像你也深受其害一样。”
“是啊,我心里的创伤,花个两年也不见得能痊癒。”
“哇,你是五脏六腑全移位啦?”两年还不能痊癒?也太严重了吧。
“早些时候,我送了份改过的企划进执行长办公室,结果上头的行事历日期写错,完成日由今年变明年,结果……执行长居然笑了?!你知道,他那个人几乎不笑的,没一会果真就笑容一敛,冷哼说:‘刘经理,在乐加,没想到你还真是过得「度日如年」啊?’然后,我和我的企划就一起被撵出来了。”
“哇~恐怖,怪不得我方才去医务室拿胃药,方小姐说胃药给光了,因为一早就一堆人去拿。”
真是想不透,照理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执行长目前应该是处于满面春风的状态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导致他比以往更暴躁?害得大伙都呈备战状态啊?
八卦闲聊完,两人很哀怨地进了会议室,放眼所及,在座的主管们个个脸色凝重,不像来开会,倒像来到了某个集中营。
开会时间已届,不曾迟到的东方靖离开办公室往会议室走,在他后方的张特助也显得战战兢兢。
忽然,众人脚底晃了一下,走廊的灯忽明忽灭,整栋大楼骤然剧烈晃了起来,霎时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四起。
“哦~天哪!地震!是地震……”
“快躲起来……”
张特助有一瞬间惊慌,可看上司冷静沉着的找了个黄金三角位置站定,闭目养神的等地震过去,他忽然为自己的胆小感到不好意思。
他小声的说:“这地震……不小呢。”
“嗯。”
见上司无意说话,张特助也只得安静。
明天就要订婚了,照理来说,东方靖今天应有大半时间会是在处理这件事,可他会议一个也没少开,私事一律交给公关部门,连准未婚妻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打了不下五通电话,他一通也没接。
张特助不知道执行长心里真正的想法,可却清楚上司的心一直在另一名女子身上。
不一会地震停止后,东方靖步入会议室,在主位坐定,张特助则在他面前放下一大叠资料。一切准备就绪,依照往例,由财政部门主管先报告。
年过半百的王经理,在上台前还拿着手帕频频拭汗,报告到一半,东方靖的手指已开始在资料夹上点着,这表示他对这位主管的报告已失去耐性,很快会开口打枪。
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的门拉开一小缝,林秘书进来递了张纸条。
东方靖瞄一眼上头的名字——黎育芳。手轻摇了一下,表示拒接这迈电话。
这回,林秘书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东方靖铁青着脸,冷然重复道:“我在开会。”
林秘书僵了下身子,却仍低声传达,“冬雪小姐……出事了。”
东方靖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早上出门前,冬雪还在睡,昨晚……他答应了她今天会早点回家,她也说会做好饭等他的。
他沉下脸,接过了电话,“喂,我是东方靖。”
“东方先生,冬雪失踪了……”
“失踪?”他皱起眉,霍然站起身,神色十分难看。“你在开什么玩笑?!”
黎育芳正电话那端哽咽道:“火狐的广告有几个镜头孙导演不太满意,于是我们稍早到乐加游乐场补拍,然后……地震了,后头的人造雪山就突然崩下来……冬雪那时就站在人造雪地上……呜……”
东方靖心一紧,有一瞬间的晕眩,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维持冷静。
对方哭哭啼啼的态度让人觉得冬雪好像已遭遇不测,但不会的,他的冬雪不会这样,她答应要煮晚餐等他回家吃,今天他一定会排除万难提早回家……
这是她答应他的!她得做到!
对方断续的哭声惹恼了他,他顿时怒吼,“不要哭!说完它!”
会议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站……站在冬雪身边的三个工作人员……刚才已挖出一具屍体……”
“……她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你听到了没有?!”他失控的将手机往地上一摔,大步离开会议室,留下一室噤若寒蝉的部属们面面相觑。
***
乐加游乐场人造雪山山崩的意外,发生至今已经第四天了,救援的黄金七十二小时已过,拍摄广告时遇难的三名工作人员屍体已陆续挖出,只有冬雪的屍体至今仍未被发现。
由于冬雪是孙导演亲自栽培的新人,又拥有十足的美貌,她的遇难引起一阵媒体疯狂的关注,不只二十四小时紧盯山崩现场救难挖掘进度,还挖出了她丧失记忆,甚至和某集团接班人的暧昧情。
没人敢招惹东方靖,可所有媒体上的“暗喻”都足以让人明白,那个接班人就是指他。奇怪的是,连被男方主动取消订婚宴的冯晓峄都站出来驳斥这件事了,东方靖却反常的安静。
冬雪所有的秘密几乎都被摊在阳光下,包括她的心脏有问题、大约只有数个月寿命的这件事,直到此时,对外界所有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东方靖,才忽然反击起这项不实报导。
隔一天,黎育芳带了一些东西找上门,东方靖本来不想见她,可她说冬雪托了东西要自己转交给他,他于是放人进门。
黎育芳不是第一次进到东方靖的这个豪宅,她上次拜访的人,是那个如今已不在的可爱女人。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她看着东方靖,不到一星期,他瘦了一大圈。
没打算让她久留,他直接开口,“有什么东西你留下就好了,我等一下要去买菜。”
她怔了一下。买菜?他?她小心翼翼的说:“东方先生自己下厨?”这男人和她之前认识的差别太大了,她有点不安。
“冬雪常下厨,我得帮她把食材买好。”
黎育芳红了眼眶。冬雪死了,不会连东方靖神智也出问题了吧?她吸了口气,调整思绪后说:“冬雪之前其实不会参加孙导演下部戏的演出,虽然孙导演当初是属意她当女主角。”
“那很好,我早叫她别接了,戏前要训练,一开拍又得几个月长期在外,我会想她。”他看着她说:“听说你要签下冬雪?那不可能,我不会让她因为工作三天两头不在我身边。如果签约了,要多少解约金,你开口吧。”
“我没有签下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看着他有点黯然道。“她心脏有很大的问题,媒体说的是事实。”
“胡说!她亲口告诉我医生说,她只要按时吃药、别太过激动就没事!”
“那是因为……因为在最后和你相处的日子里,她不要你为她的病情担心,她希望在你的记忆里,她永远是美丽健康的……
“她为你张罗三餐、等着你回家吃饭,是因为她想像你们已经结婚,组成了小家庭,所以她亲手为丈夫做饭、等着心爱的丈夫回家吃饭。这些……在现实生活中你不能给她的,她只能自己用这种方式去得到。
“上次我来时,是下午六点多,她正在烧菜,流理台上有正清洗的芥蓝菜和未处理的海鱼。饭桌上则有盘蒜泥白虾,一半已经去头去壳,整整齐齐的摆盘。她告诉我,你喜欢吃白虾,可是懒得剥壳,她先处理好,你才方便取食。
“那段时间是你和冯小姐订婚前,我说你可能忙着订婚的事,不太能回家吃饭,她说她知道,只是抱着希望过日子,总比准备好沮丧来得快乐。她还说,佛陀曾说过,把东西送给人家,如果对方不收,那东西还是自己的……她心意到、化为行动了,即使最后一切是空,那也是她的回忆。”
东方靖默然了,心却越来越痛,他想到早上如果冬雪体力许可,总是会为他张罗好早餐,亲自送他到门口,无论车子开走多远,只要回过头,都会发现她还是微笑的站在原地看他。
那时,他不明白她的坚持,原来……她是在倒数的有限时间里,收集着关于他的回忆。
她明知道那段时期他忙着和别的女人订婚,却每天还是做好晚餐等他回家吃饭,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做这件事的?
是因为他要娶别人,以后有别的女人会为他等门、和他一起吃饭了,所以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想做这些以后再也没机会为他做的事……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