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后,我也会帮妳做家事,别看我这么MAN,其实我很会整理家务。」他搓洗着杯缘,不忘替自己美言几句。
倪巧伶大笑,受不了他的耍宝。
心想——最好你能一直保持新好男人的形象,撑过一个月,我就相信你。
蒋拓努力想重塑自己在倪巧伶心中的形象,怎么也没料到,完全被当成今晨第一个听到的笑话。
***
下午六点,倪巧伶办公室出现两个男人,坐在矮柜隔起的会客室中,彼此都不瞧对方一眼。
「小慧、小慧,妳上次说的帅哥是哪一个?」沁芳和琳达挤在小慧的办公桌旁,八卦地问。
「左边那个,很帅吧!」小慧支着下巴,张着迷蒙的眼,痴痴地望着蒋拓。「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帅的邻居?」
「其实,右边那个也不错,我怎么好像在杂志上看过他?」琳达努力地回想。
「模特儿?」沁芳低呼。「哇,倪姊最近走好大的桃花啊,一下子来两个帅哥,我到底该选哪一个?」
「什么时候轮到妳伤这个脑筋,早点回家把妳男朋友顾好,免得他孤枕难眠到处劈腿比较实在。」琳达的毒舌完全师承她的师傅——倪巧伶。
「妳好毒……」沁芳假哭。
「妳们别挤在这里啦!吵死了。」小慧把这两个妨碍她欣赏美丽风景的八婆赶走。「上去上去,顺便再通知倪姊一次,说帅哥等很久了。」
「就妳自己好康……」被轰的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白她一眼,谁教她们的办公室在楼上,也只能鼻子摸摸,趁着上楼的时间再多瞄两眼。
待沁芳和琳达离开后,小慧朝蒋拓招招手。
「我?」蒋拓比比自己。
「嗯……来一下……」小慧轻声地说。
蒋拓走到她桌边,用眼神询问。
小慧被他的电眼盯得心神荡漾,只差背后没射出爱心的图案。
「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还有你的名字怎么写。」她拿出手机,准备输入数字。
「092……」他总是不愿意拒绝女人的,照实念出,也递名片给她。
「蒋拓,好MAN的名字。」小慧收下名片,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谢谢。」这句话如果是从倪巧伶口中说出,他会更开心。
「我告诉你喔……」小慧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另一个坐在会客室的男人,就是对倪巧伶一见倾心的杜泷之,在看见蒋拓和小慧讲悄悄话,突然间,有点没了把握,开始坐立难安。
楼上的倪巧伶揉着太阳穴,实在不想面对楼下一个姓蒋一个姓杜的两个男人。她这里是设计公司,又不是搞公关的,为什么得去招呼来意与公事完全无关的人?
只是,沁芳与琳达三催四请,一边碎嘴地比较两人的优劣势,听得她心烦,只好起身离开办公室。
第7章(2)
走下楼梯,便见蒋拓与小慧两人紧挨着身体,不知说些什么,面带微笑。
一瞬间,心里漫过微酸的醋味。
早上才说喜欢她,下午就变节了,没相信他的鬼话是对的。
于是,她踩下最后一个阶梯,直接弯进会客室,招呼杜泷之。
「巧伶——」杜泷之一看见她的身影,以舞台剧式的夸张声调前来迎接她。我好想妳——」
「喔……」她微闪身,避掉他热情敞开的双臂,眼角瞥见蒋拓和小慧还在聊。
「我送邀请函来给妳了。」杜泷之没有气馁,从长外套口袋里取出请柬。
「邀请函?」她收下印有古老神秘图腾的请柬,纳闷问道。
「昨天遇见妳之后,晚上我一连画出好几张设计稿,这是我发表会的邀请函,我的缪思女神,请妳务必光临。」
「嗯……我尽量排出时间。」她抽出请柬翻看,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陪妳一起去。」蒋拓不知何时走过来,贴着她的身侧,一起看她手中的邀请函。
「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去的。」杜泷之毫不客气地回绝蒋拓,转个脸又微笑地对倪巧伶说:「我会来接妳的。」
「不用麻烦,我自己开车去。」夹在两个互有敌意的男人中间,她觉得好热,好不自在。
蒋拓也无视于杜泷之的存在,温柔地对倪巧伶说:「我们约好的,我来接妳下班。」
「我说了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她头晕,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接来送去,她有车,有手有脚,干么要人家接送?
两个男人都没占上风,但也都要表现风度,只是微笑僵在脸上,不知她要如何抉择。
「倪姊,我要去上课了。」小慧在她身后小声说。
「喔,骑车小心点。」倪巧伶转身回应,正巧看见小慧朝蒋拓眨眼,而蒋拓唇边也扬起愉悦的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工作,两位……就不送了。」她直接下逐客令,感觉胸口闷闷的。
「我等妳工作完。」蒋拓和杜泷之同时抢着表态。
「除非公事,不然,对不起,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她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口气也强硬了起来。
蒋拓是早习惯了她这种毫不留情的说话方式,所以,依旧面带微笑.
杜泷之则是没遇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女人,整个情绪亢奋了起来。「我有公事,我家也要重新设计装潢过。」
蒋拓一听,朝他射去鄙视的眼神,居然假公济私。
「还是很抱歉,目前我们公司已经排不进任何案子,最快也要两个月后。」她还是冷着脸说。
这答案,蒋拓喜欢。
「没问题,多久我都愿意等,任何时候,只要妳有空,打电话给我。」杜泷之已经被她独特的魅力给冲昏了头,完全放下自己的身段,忘了过去他是如何的高高在上,把女人视为玩物。
赫——蒋拓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敢讲,还恶心。
「我会请助理跟你联络的。」倪巧伶说完,走到大门口,等待送客。
蒋拓了解该适可而止了,虽然,他很担心杜泷之会留下来对她死缠烂打,但是,他从她表情中看出不耐烦,再待下去,可能就扫把侍候了。
「那我走了。」经过她身边时,他轻声地说。
倪巧伶盯着地板,面无表情,也不看他。
他当然失落,不过,长年扩展公司业务磨练出来的韧性性,很快便平息这点失落,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他帅气地迈开步伐,为自己留点潇洒的形象。
***
杜泷之的服装公司开始装潢,倪巧伶花了不少时间在现场监工,因为杜泷之很龟毛,就怕师傅偷工减料,一有空闲就跑到施工现场监督,问东问西。
师傅们都是草根性很强的性格,受不了他凡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好听点是好奇心旺盛,难听点就是啰哩啰嗦,不像个男人。
于是,倪巧伶便三不五时接到工头的电话,要她负责应付杜泷之,不然,想在期限内完工是不可能的任务。
一个杜泷之就已经够头痛的了,偏偏公司就在隔壁的蒋拓也来插上一脚,早上送早餐到家门口,中午带着便当到隔壁陪她一起吃,下班时殷勤询问需不需要送她回家,更别提每晚准时串门子,弄得倪巧伶成了公司和师傅们茶余饭后闲嗑牙的话题。
就连原本一向稳重的陆子农,见着了她,也开始笑得很闷骚。
倪巧伶快疯了,尤其这阵子的案子都赶着月底前结案,除了舟车劳顿,还得面对唯恐天下不够乱的蒋拓和杜泷之,她压力大到冒出了痘子,这是青春期都没发生过的状况。
这天,蒋拓又提着他帮倪巧伶准备的精致便当过来,就在快餐店外送便当过来后的三分钟出现。
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明明人在外头,会知道她中午刚好到「擎天大楼」,更令人不解的是,每次蒋拓出现,快餐店都刚好少送了一个便当。
倪巧伶将饭盒分发给师傅,自己反倒没饭吃。
「你跟快餐店串通好了?」她看见蒋拓,立刻将他拉到安全门后,逼问他。
「串通什么?」蒋拓不解地问。
「为什么刚好就少一个便当,然后你就送饭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叫哪一间店的便当?」他反问。
「也对……」倪巧伶就是这点想不透。师傅每天中午想吃哪间店的便当都是临时决定的,也没固定哪一间,他怎么可能串通好这附近的所有店家?
「吃饭吧。」他坐在阶梯上,将便当盒递给她,笑说:「这里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谁、谁跟你定情……我自己到外面吃。」虽然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只要一想起被他霸道掠夺的她的初吻,还是感到惊心动魄。
蒋拓立刻放下便当,站起来拉住她的手,将她卷入怀里,威胁地说:「不听话,我就要吻妳了喔……」
她紧抿着唇,瞪着他,气自己为什么老是受他撩拨而心悸,愈是抗拒就愈是在意他的存在,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寻找他的身影。
她不说话,他也就找不到理由放肆,轻轻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便放开她。
她一重获自由,便用手拭去他留下的印记。
「擦掉我就再亲一次。」
倪巧伶立刻停下动作,气结地往阶梯一坐。「便当拿来啦!」
他帮她打开便当盖,撕开免洗筷的塑料套,体贴地挑掉她不爱吃的肥绞肉。
她挖起一口饭入口,嚼得很用力。
「吃饭要开心点,别绷着个脸。」他用手指戳戳她鼓起的脸颊。
她轻哼一声,故意转身背侧向他。
谁想到他竟更靠坐过来,以手臂当她的椅背,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倪巧伶暗暗吐了一口气,松下别扭的姿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最近她情绪变得很不稳定,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
想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想她如此严以律己,究竟想追求什么?
想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别人是不是也认为重要?
想人跟人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亲密,又为什么会变得疏离?
想那些上班、下班,一日度过一日的人,快乐吗?满足吗?
更想着自己的个性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好似突然迷失了方向,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原来确信不疑的事不再那么肯定,原本满意的一切,也出现了自我否定。
这些没有答案,平常也没深思过的问题,一下子通通冒出来,像一团纠结的毛线,缠得她心浮气躁。
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离她最近也最常碰面的蒋拓,便成了她无的放矢的替死鬼,认定是他的追求,害她乱了生活步调。
「巧伶……」
「干么?」唉……一对他说话,就是这种不耐烦的口吻,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不舒服,他怎么受得了?
「问妳一件事,妳可以选择要不要回答。」
「想问就问。」她不知跟谁生气、生什么气地冷着一张脸。
「妳脚踝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一直惦记着那晚她异常的反应,感觉那伤口,不只在脚上,也在她心上。
「国三暑假。」
「车祸?」
「嗯。」她没想到竟这么自然而然地告诉他了。
说完心头不觉轻松,反而罩上了乌云。
「很严重吗?那个时候……」
「嗯……」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暖,倪巧伶突然一阵鼻酸,挟起一口菜往嘴里塞,舌尖却苦涩地无法咀嚼。
「告诉我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她含糊地说,声音泄漏了哽咽。
他转个身,将她的脸揽进肩窝,她抗拒这种温情攻势,挣扎着要离开,他却搂得更紧。
「想到妳受过这么大的伤害,我很舍不得……」他沉重地说,感同身受地疼痛着。
倪巧伶安静下来,闭上眼,倚靠着他。
那是她心中一道无法抹灭的伤痕,伴随她的成长,影响了她的一生……
第8章(1)
倪巧伶原本还有个哥哥,两人差四岁,自小感情就很好。
她崇拜会念书又很能玩的哥哥,每每跟朋友谈起他,语气中总掩不住骄傲。
国三升高中那年暑假,哥哥考上成大建筑系,向同学借了机车,偷偷参加考照。
拿到机车驾照的那一天,他从外面打电话回家给倪巧伶。
「伶,我考上驾照了!妳到巷口来,哥载妳去兜风。」
那天,天气阴阴的,倪巧伶虽然是第一次坐机车,但望着哥哥宽阔的肩膀,有种安心的感觉。
倪家家教很严,兄妹俩总是结伴冒险,在沉闷的生活中寻找乐趣。
「下个月我就要搬到台南住了,妳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哥哥略偏过头问她。
「不会,我要努力念书,三年后,当你学妹。」倪巧伶往乐观的方向想.
「那好,到时候妳搬来跟我一起住,我来照顾妳。毕业后我先留在台南工作,等妳念完书。」
「妈会答应才怪,你可是她的宝贝儿子,一天没见到你她会吃不下饭。她到现在还在气你不考台大土木。」
「男人为理想战争是必要的,不要被外力左右,等我走出自己的路,以后,她会以我为荣的。」他自信地说。
「我一直以你为荣。」她为哥哥加油。
那些风中的对话言犹在耳,没人能料到,回家途中的一场车祸,粉碎了所有意气风发的梦想,也粉碎了一个家庭。
倪巧伶的哥哥被辗入卡车轮下,肚破肠流,当场丧生,而她的脚踝也因被卷入机车热烫的引擎中,烫焦了一大块皮肤,伤口见骨。
每当想起母亲在灵堂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倪巧伶便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
倪家一脉单传的香火断了,乌云从此笼罩,倪巧伶成了母亲眼中害死她哥哥的凶手,是她明知危险却没有阻止这场灾难发生。
尽管倪巧伶努力用自己的方式代替哥哥活着,母亲却再也不曾给过她一个笑容,她成了家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考上成大后,走着当初哥哥要走的路,离开那个失去笑声只剩死寂的房子到台南念书,甚至毕业后回到台北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都没有出现任何阻力。
她想,或许大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过往一幕幕自眼前掠过,倪巧伶强忍着眼窝的酸痛,离开蒋拓坐直身来。
「在那场车祸中,我哥哥过世了。」她轻描淡写,不想沉浸在无法改变的历史伤痛中。
「妳跟妳哥哥感情很好?」他揉揉她的肩,安慰她。
「够了!」她皱起眉头,转头质问他:「我跟我哥哥感情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少自以为是,就算你知道又能改变什么?挖人家伤疤很过瘾?」
蒋拓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她,仿佛愿意成为她宣泄情绪的出口,愿意承担她所有无法以言语表达的痛苦。
倪巧伶却厌恶起自己的情绪化,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再怎么难受也不会将情绪发泄在无辜的第三者身上,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