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来一千次,她还是会选我!」年轻气盛的陆秀廷绝对不肯在这个问题上让步,尤其在经过昨晚两人那样亲密的接触和互通情意后,他更不能容忍任何人质疑他与梅蕊的感情!
「那是你自己说的。」范朝阳无力地争辩。「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
「喜不喜欢得由她说了算,我们在这争论有什么意义?」陆秀廷看着他依然英俊、但已失去往日神采的面庞,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便放缓语气道:「朝阳,我们是朋友,今天如果我俩易地而处,蕊儿选择的是你,那我会真心祝福你们。现在,我也希望得到你的祝福,而不是咒骂。」
「那天我就不该告诉你梅花山庄招亲的事!」范朝阳不服气地瞪着他。
「为此,我会感激你。」听他如此胡搅蛮缠,陆秀廷真是哭笑不得。
「而且我们两人中,我更爱蕊儿!」
「那也得由蕊儿自己来判断。」
「那你就不要逼迫她跟着你,放她自由!」
知道他已经被嫉妒心弄昏了神智,陆秀廷只好再劝导他。「你错了,蕊儿不是寻常女子,你该明白她不是能逼迫就范的人。」
「那你说,她说过要重新选择,那事是不是真的?」
「不,那不是真的。」实在腻烦了他无意义的纠缠,陆秀廷毫不含糊地说:「就算她与我之间以前有过什么事,或者以后会有什么事,也跟你和其他人无关。现在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我不会让她跟其他男人去任何地方!」
他的话明白无误地告诉了范朝阳一个事实,就是离她远点!
这严重的打击了范朝阳的自尊心,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那好吧,走着瞧,看我们谁是笑到最后的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陆秀廷心头有种说不清的忧虑。他心情沉重地转身,走进东厢房去取昨晚做好的瓷坯。
「啪!」手无意识地碰倒一个小瓷人,幸好他反应快,用双手接住了。
摩挲着瓷人洁白无瑕的表面,他的心阵阵抽痛。
这是三年前范朝阳亲手教他塑的,那时他还不大会区别釉色,对瓷土也认识不足,范朝阳总是背着人偷偷地数他。虽然后来他明白了陆氏大窑的瓷器是素胎,很少上釉,但他还是很感激范朝阳的友谊和陪他度过的那些快乐时光。
如今,本来的好朋友成了剑拔弩张的仇人似的,这对他这种性情温和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一双纤细的小手从身后探来,抱住了他的腰。
「秀廷,对不起……」梅蕊细细的嗓音在他背上响起。
他振作精神将她拉到身前,问道:「为什么不去吃早饭?」
「我不饿。」梅蕊摇摇头。
这会儿她哪里能安心吃饭?才出门,她就想到气恼中的范朝阳会不会跟陆秀廷吵起来,于是她让阿宝去取早饭,自己则去而复返,果真在门口听到了陆秀廷与范朝阳的对话,那让她心里很不好过。
如果不是因为范朝阳匆匆跑走没有看到她,她真想拦住他跟他说清楚。
此刻面对陆秀廷阴郁的眼睛,她心里的歉意更深。「秀廷,都怪我不好,让你们朋友反目……」
陆秀廷掩住她的口。「不要乱想,这事不怪你。」稍微顿顿,他又笑道:「也许是要怪你,怪你为何如此美好。」
他的笑容让梅蕊心里难过,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她还是很自责。
「不要被他的话影响,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只是因为自尊心而不愿承认。」她抱着他,扬起脸来看着他轻语。
陆秀廷用手指轻触她的面庞,她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他低下头,在她微启的唇上印下一吻,安抚道:「没事的,朝阳现在只是一时没想开,等他明白我们彼此相属后,他会接受事实的,我们依然还会是好朋友。你看——」他将手中的瓷人举到她眼前。「这是三年前朝阳教我塑的。」
梅蕊接过来,那是一个造型简单的女子像。是以珍珠明料为主要颜料,在胎坯上作画,外施无色透明釉,高温烧成后即晶莹透澈,洁白如玉。
「哦,这好像是陆氏的象牙白。」
「是的,这正是陆氏大窑烧成的。」陆秀廷看着她手中转动的瓷像说。
梅蕊将瓷人托在掌心,感叹道:「陆氏瓷器向来以白瓷为优,白色果真纯净、美丽,却也是最脆弱的颜色,任何一种色彩都能轻易地将它毁掉。」
听她语气深沉,陆秀廷取过她手中的瓷像,放回木架上,将她揽入怀中。「白色脆弱,所以我们要格外看护好它,不要让它的纯洁被其他颜色污毁了。」
「是的,我们一起看护好它!」
陆秀廷不想让郁闷的心情困住,捧起她脸再亲了一下,振作精神说:「走吧,我先陪你去吃饭,然后就到瓷坯坊去,那里的坯子都是没有污染的。」
「坯子是白色的吗?」梅蕊忍住因他的亲吻引来的虚弱感,抓着他的手腕问。
「没错,坯子是白色的,但最重要的是,你我会忙得忘记一切。」
果真,正像陆秀廷说的,当他们进入制坯坊后,就再也没有时间想别的了,所有的不安和内疚都消失无踪。
梅蕊画各种形式的梅花,泥工们则按照她画的梅花往打制好的梅花杯坯子上堆贴。
陆秀廷与领班洪林不断地进进出出,指挥着大家将做好的坯胎小心地放置在木质坯架上等待装匣上窑。
但是不管多忙,陆秀廷都不会忽略她,只要有机会就会来她身边看看她,并在没人注意时,偷偷做一些让她心醉神迷的亲昵小动作。因此,原本范朝阳带给他们的郁闷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了。
有时当梅蕊不需要画画时,她也不愿离开陆秀廷身边,于是她也动手制坯。
而她心灵手巧,对捏、塑、贴、推等手法的娴熟,经过她的手捏成的梅花,栩栩如生,几可乱真。让在场的制坯工们开了眼界,大家都争相目睹她的绝活。
「蕊儿,好好一展你的才艺给大家瞧瞧!」陆秀廷也被她俐落的动作和那独具特色的梅花吸引了,一边自豪地替她鼓劲,一边凑在她身边模仿,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有经验的制坯工,都无法塑出像她那样纹饰清晰又带灵性的梅花来。
以后几天,他们一直是这样忙碌。
制坯很讲究时效,一旦瓷土备好就得打泥制坯,而且其中不能间断。因此制坯工们都是每天清早进制坯坊,很晚才能回来休息,陆秀廷和梅蕊自然也是,但是幸福甜蜜的感觉消除了忙禄给他们带来的疲累。
然而到最后装匣时,陆秀廷看出梅蕊已经很疲倦了,就要阿宝陪她回去休息。可梅蕊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嘴上说是为了她的梅花瓶,其实是不想离开陆秀廷。但当午夜来临时,她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坯架上昏昏欲睡,她的丫鬟阿宝早就蜷缩在屋角的椅子上睡着了。
自然,她最后又是被陆秀廷抱回主屋的。
结束了制坯后,接下来的就是由装坯工上阵装窑了。
到了这时候,按照行业规矩,除了家族掌窑的和领班外,只有相关的窑工可以进入坯房和大窑,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女人和孩子更是被严禁进入大窑。
于是装窑一开始,大窑四周的门都得关闭,制坯房深锁,不上窑的制坯工们大都到观音谷帮助采石工们提炼高岭土去了,偌大的花溪坊内顿时安静了。
第九章
午饭后,梅蕊带着阿宝在门前的参天巨树下玩耍,那盘根错节的根基和枝叶相缠的浓荫让她很开心。
就在她们玩得高兴时,范朝阳来了。
「蕊儿!」看到大树下的梅蕊,他兴奋地高声喊着跑来,眼里的光彩显示了他的喜悦。
「范哥哥,你怎么来了?」见到他,梅蕊有丝诧异,原以为经过那天的争执他不会再来花溪坊了。
「来看你啊。」范朝阳脸上丝毫没有那天的怒气和阴郁,他笑嘻嘻地走近。「我知道今天秀廷要装窑,所以来陪陪你。」
梅蕊很想说不需要他陪,但想起陆秀廷对他们的友情还很在意,而自己是破坏了他们友谊的罪魁祸首,于是心里有点抱歉,便口气和缓地说:「谢谢你。」
看到她的笑容,范朝阳心里充满喜悦。「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吗?」他问。
梅蕊淡笑。「不是客气,是真的很感谢。范哥哥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用了。」范朝阳连忙摇摇手。「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带你去李山溪玩玩,那里有座嵌在山崖上的佛像,听说到那里去拜佛最灵验。」
「真的吗?」梅蕊好奇地问,她以前就有听说过嵌在山崖里的佛像,可从来没有见过。
「当然是真的,那佛像与山壁连成一体,从不同的方位看有不同的神态,或威严,或安详,或慈悲,都很传神。据说那是天府神工下凡雕凿而成的,所以才会那么灵验。」范朝阳兴致勃发地解释。「我从小就到那里去临摹大佛神韵,所以如今很多人都说我塑的佛像有灵性。」
梅蕊真心地赞赏道:「是的,你塑的佛像确实很好。」
范朝阳立刻说:「可是再好,你也没选择我。」
听他又提起这个,梅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见她沉下脸,范朝阳慌了,急忙说:「没事,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走吧,我们还是去看石佛去。」
梅蕊知道他有心结,很不想跟他去,可是又担心自己的拒绝会增加他对陆秀廷的恨意,于是很婉转地说:「我还是不去了,我想等秀廷出窑。」
「装窑哪有这么快就能出来的?」范朝阳劝她。「不到今夜掌灯时,他出不来的。那时我们早回来了。」
梅蕊还在犹豫。「这里也很好玩。」
「李山溪更好玩,我保证去了那里你绝对不会后悔,而且你还可以替秀廷和他的大窑拜拜佛,求佛祖保佑秀廷的第一窑瓷器完美无缺!」
他的提议立刻抓住了一向信奉神灵的梅蕊的心,想到装窑后就要点火烧窑了,如果有神灵庇佑,那对陆秀廷不是很好吗?
「李山溪远吗?」她看看四周问。
「不远,就在观音谷附近。」
一听他说到观音谷,梅蕊心动了。如果就在观音谷附近,那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的,于是她点点头。「好吧,我们就到李山溪去拜拜佛吧。」
见她终于答应了,范朝阳的脸上泛起兴奋的光彩,他张开大手一击掌,快乐无比地说:「走吧,为了秀廷,我会好好保护你!」
是啊,为了秀廷!梅蕊心里甜甜地想。
「小姐,等奴婢去取点香来。」阿宝说着就跑走了。
「瞧,你的丫鬟也很想去呢。」范朝阳得意地说。
梅蕊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明白,这几天的忙禄辛苦确实把阿宝憋坏了,出去走走也不错!
阿宝很快就拿着个小包袱出来了。
于是一行三人快快乐乐地上路。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沿途风光旖旎,除了美丽的野花和形状各异的巨木牙石外,最让梅蕊感兴趣的是不时出现的各种水车。那些水车有大有小,制作工艺复杂,与她过去见过的水车相比,以前那些都像小孩的玩具一样简单。
十分熟悉这一切的范朝阳确实是个好向导,他不时地用风趣的语言给她们讲解沿途的奇景异俗,于是一路走来,梅蕊并不觉得很累。
李山溪是德化境内的一条主要河流,它往西南流至盖德镇,再与花桥溪汇合,曲折东转流至德化城内,是沿途各座大窑最王要的动力来源。
无论是陆家的花溪坊,还是范家的范氏大窑以及其他大窑,所需要的水力都来自这条河流。充足的水力带动了水车的旋转,水车再带动石碓加工瓷土,为德化窑的规模生产提供了充足的动力保证。
「蕊儿,你看,就是那里!」当她们走入山林,离溪流越来越远时,范朝阳指着前面的山坡告诉她。
「佛像在哪里呢?」她停住脚看着眼前陡峭的山坡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就在这个山坡后面。」范朝阳指指山坡,再回头对她伸出一只手。「来吧,我拉着你,你可以省点力。」
「不用……」梅蕊急忙摇手,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粗率地抓住了一只手。
「不要总是拒绝我!」他生气地抓紧她。「如果是秀廷,你会拒绝他吗?」
梅蕊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和近乎粗鲁的态度感到难以理解,但又无法抗拒他的力量,只好由他拉着走上山坡。
他的脚步很快,梅蕊几乎得用小跑步才能跟上。
「走慢点,等等阿宝。」看到阿宝落在身后一大段距离时,她想站住。
可是范朝阳却拉着她离开了山道,走向一蓬低矮的植物。
「等等……」梅蕊想阻止他,可就在这时,脚下一松,身体无法控制地坠下。
仿佛落在浮云上,又像落在一张软软的垫子上,虽然不痛,但震动很大。许久后,梅蕊的身子还在无法控制的跳动摇摆。
头晕目眩中,她紧闭双眼,不敢看自己坠入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蕊儿!蕊儿!」耳边传来范朝阳急切的呼喊,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脸上,让她很不舒服。
她想移开身子,可是身子晃晃悠悠的无法控制。她缓缓张开眼,眼前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黑暗,在淡淡的光线中,她看到范朝阳就在她身边,手依然紧握着她的。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挣脱他的手,觉得头有点晕。
「喔,蕊儿,你没受伤吧?」见她张开眼睛,范朝阳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在意她拒绝自己的亲近,连声安抚她。「不要害怕,我们踩空了脚,落到山洞里了。」
梅蕊虽然被吓着了,但依然很冷静。她想坐起身来,可当用手去寻找支撑点时才发现,自己和范朝阳竟然是落在一张很大的、撑开挂在半空中的鱼网上!
不难想像,如果没有这张鱼网,那他们准是落在地上,那结果就不会只是头晕目眩这么简单了。
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她不愿意跟范朝阳这般亲近地躺在鱼网上。于是她费劲地转动头打量四周,在暗淡的光线中看到鱼网下方有一截断墙,她不顾一切地抓住鱼网边缘翻身滚下,不等范朝阳抓住,她已经跳到了那截断墙上。
遭到冲击的断墙落下几块砖石,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她只得骑坐在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