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明仁带着她往飞机残骸的地方去,进入了窄小的机舱内,拿出了尚未充气的救生艇,将它拖出了机门外。
伫立在外面的伊宁,忽然有某些片断的画面闪现过脑海,有一群人,还有一位鬈发女人和她高兴的搭着肩,餐厅里的服务人员、酒杯、甲板上的星空,一个神似占明仁的男人,正轻蔑的注视她。
“你怎么了?”
她从零碎的画面中惊醒,眼前的古明仁正以温暖关怀的眼神注视着她,她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会是她以往的记忆吗?
“没事,我只是有一点头痛。”
“头痛?该不会是刚刚淋了雨后,感冒了吧?我们改天再去钓鱼,先回去休息好了。”
“不用了,没关系,我没事……”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状况,如果她真的恢复了记忆,那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感会不会产生变化?
在还没有确定答案之前,她决定暂时先让它成为她的秘密。
“你真的没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我真的没事,只是刚刚有些头痛,现在不用担心了,你不是要钓鱼吗?还不赶快将救生艇充完气。”
“充气还不简单,现在这种科技产品只要一打开空气钮,它就会自动充气了,你看!”
果然拉开安全栓盖之后,救生艇很快的膨胀起来,不一会儿的时间,它便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航行在海面上。
他让伊宁坐在救生艇后座,随即将它推入海面,在小艇可以藉由浮力漂行的时候,他也矫健的跳上了救生艇。
“要不要试试看用木桨划船?你得先将它垂直平举,再以整个桨面切入海水,然后利用肩膀和上半身的力量……”
“像这样吗?”她试了一下。
“不错,果然是资质优异的学生,你的奖学金真不是白拿的。”
“我以前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吗?”她无法不去想有关自己的过去。
“我们是不分轩轾,只不过大部分的时候是你承让了……”
“啊!原来你拐着弯还是为了称赞你自己!”
“你真聪明,想不到被你听出来了,开玩笑的,不过,以前在学校,你真的很努力。”
“有多努力?你很注意我吗?”
他笑了起来。“你的努力,努力到我不需要特别注意,就能发现你的存在……这样够不够?”
“不够……”她的嘴唇不服的嘟了起来。
“不够?那我再给你多一点……”
他随即吻住了她抗议的小嘴。
经过了一场大雨,整个星空显得更加璀灿亮丽,两人用木板架起的烤肉架,正升起袅袅的炊烟,伴随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由于天气在雨后晴朗了起来,傍晚时分,徐徐拂来的微风,为炎热的夏日增添了些许凉意,透过沙沙的树叶声,传来和谐的自然乐曲。
明亮的月光将大海染成光晕般的深蓝,光辉从树梢叶隙间筛落,沿着沙滩,铺满了一地细碎的淡黄,映照在两人之间的火光,还有些许朦胧。两人沐浴在如诗画
般的景色中,渗透到内心的满足,丰富了语言所不及表达的深意。
“这样的夜晚,我已经太久没有享受过。也许不只是工作,是我没有让自己的内心,停下来享受过周遭的事物。”古明仁轻轻地和她分享内心感受。
“我一直很想问你,依照你之前对我说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要参加这次的同学会?”伊宁不解的侧头看向他。
“参加同学会还需要有其它的原因吗?不就是看看老朋友,叙叙旧,回想一下当年的英勇事迹。”
“只有这样吗?你会为了这个原因休了一个星期的假?”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想‘某人’应该会参加才对,而想见到‘某人’,就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某人?你在大学时期喜欢的对象?”
他笑了起来。“我想在大学时期我并不喜欢她,说真的,我还有点讨厌她,只是在美国进修期间,在一个感恩节假期的晚上,她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感恩节?发生了什么事?”
“她昏倒在我的怀里,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因为她总是表现得那么独立、那么无所畏惧,还不停的找我麻烦,从那次以后,我忽然觉得其实我和她很像,我们都习惯不去表露自己的真心,然后把自己伪装得很果敢。”
“你说的人是……”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意外,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了解,坦诚自己的感觉有多简单,自在的表达又有多舒服,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羞怯的红了脸,原来他已经注意她好一段时间了,以前的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呢?如果知道后,又会有什么想法?
“你在想什么?是有关于我吗?”
“不告诉你!”
“是吗?我会有办法让你说的!”
察觉他的企图,她起身跑开,他在后面追逐着她,两人绕着火堆延长了战线,眼看自己就快要被他捉住,伊宁赶忙跑向了大海的方向。
“你跑不掉的!”古明仁还不忘在后面恫吓她。
“你试试看才知道!”
但是伊宁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跑,冰凉的海水袭上了她的膝盖,拍打着她的足踝,使她失去了平衡。
一个不小心,她跌入了海水之中,呛鼻的咸味进入了她的口腔,眼看着自己就要溺水,她的身躯却猛然腾空,是古明仁一把将她抱离了水面。
“没事啦!咳、咳!”她忍不住咳了几声,但随即又恢复了娇憨的模样。
“反正有你在嘛,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别这么确定,有时候我是很绝情的。”
“你才不会,我已经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
他停下了移动的脚步,颇为玩味的用眼神瞅她,“你确定?”
她用力的点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闪为湿透而贴紧身躯的上衣,清楚可见她玲珑的起伏,他的眼神贪婪的盯住她,不用猜就能了解其中的含意……
“……我不知道,可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在他的怀里,她想跑开也不是,想牢牢的抱紧他又不好意思,进退两难的她,不禁有些挣扎。
“是吗?但是我想,你很快就会和我想的一样了!”
他低下头,印上了深情的一吻。
“伊宁,快起来,有飞机!”
正梦见自己躺在温暖的床铺上,和心爱的男人亲密的拥抱,古明仁突然的叫喊声,将伊宁从甜美的梦境中唤醒。
她揉了揉惺松的双眼,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瞧见他正朝着天空挥舞双手,还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
“快起来!有飞机,很可能是为了搜救我们而来的。”
“真的吗?”
这下她完全清醒了,果然没错,一架红色的小型飞机正越过他们的上空。
伊宁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向天空大力的挥舞着手臂,口中还不停的喊着,“我们在这里!”彷佛这样对方就能听见一般。
“对了!伊宁,信号弹!我们还有信号弹!”
古明仁忽然想起他在飞机残骸中找到,那两枚不知还有没有效力的信号弹。他翻出毛毯里的弹药,用火将引信点燃,只见火苗很快的燃烧,他将它奋力丢向天空,但是在一阵等待之后,却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怎么没有引爆?”怀有满腔期待的伊宁,不懂希望为何会落空。
“那并没有发挥作用,可能是因为太潮湿了……”
伊宁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同样的失望,毕竟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还要等多久?
“我们不是还有另外一枚?”
古明仁抬头看了看天空,而后对她摇了摇头。
“飞机已经飞远了,剩下的一枚信号弹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应该等下一次飞机在经过的时候使用比较妥当。”
“下一次……”
她未出口的话,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下一次,还需要等多长时间?他们的体力与健康状况,到底能不能支持到他们被救援?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即使心中百感交集,但是他们仍然企图安慰彼此,只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拥住她,也吻去她因为失望,而悄悄泛满眼眶的泪水。
“他们一定已经发现了我们,很快就会派人把我们救出这里的。”
“对不起,我只是……”在他怀里的安全感,抵不过她旁徨的恐惧,她抽噎着为自己胆怯的眼泪道歉。
“别说这种傻话,害怕是很自然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害,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你。”
他真挚的诚意打动了她的心,让她不再为自己的患得患失而感到不安……
“快休息吧!也许明天等你一觉醒来,我们就已经回到家了也说不定。”
她顺服的听从了他的话,在他为她铺好的干草堆上躺下。
“晚安,别再想了。”他吻了吻她的脸颊,自己也在她的身边躺下。
两人身躯靠得很近,但没有任何人再说话……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今晚注定会是一个难眠的夜。
第9章(1)
也许是因为连日来的餐风露宿,伊宁开始有些感冒的症状出现,忽冷忽热的体温彷佛随着她的情绪起伏,颤抖的身躯无法承受自己的重量,一睁开眼睛的晕眩,往往让她只能保持平躺的姿势。
古明仁非常担心,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她舒服些,但是效果都不尽理想。
“伊宁,你觉得怎么样了?”
他为她擦澡,喂她喝水,将身上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在树荫下为她铺设舒适的病床,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在她呓语时,轻轻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我的头好痛……好痛。”
但是她能回答的,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多半的时间,她都进入了不安稳的睡眠状态,不时皱紧眉头,代表了她感受的痛苦。
“你还想再喝水吗?还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好冷,我觉得冷……”
“你觉得冷?好,我把火加大点。”
他在一旁倾听着她的任何需要,想办法让她能够好过些,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在条件不佳的环境之下,他能够做到的毕竟很有限。
没有遮蔽物的处所,人类的适应能力正接受大自然的考验,连日来的疲劳与倦意,在此时加深了它的作用力,涌上心头的不安与忧虑,彷佛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风势逐渐加强,平静的海面上顿时卷起了一阵阵波澜,随着树林间的骚动,可以清楚的知道,强劲的雨势即将来临。
如果现在再让伊宁淋雨,她的病情一定会更加严重,他知道,但他还能怎么做?他需要可以挡雨的地方,也许上次那个洞穴可以充当她休息的场所。时间已经不容他再细细思考,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他抱起她,快速的往能见度不佳的树林走去,直到轰然乍响的声音与灯光,随着滂沱雨势落在他们身上。
怎么回事?
一道强烈的光束照射在树林间,随着灯光来回穿梭的,是旋翼转动的巨大声音,那是——直升机。
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古明仁奔出了树林,往空旷的地方跑去,他没有忘记自己随身携带的信号弹,这次能不能成功,一切就靠它了!
“神啊!请你让我们安全的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祷告过,他以前不相信这些非科学的事物,但是现在,所有用得上的一切力量,他都愿意无条件的尝试看看。
他点燃了引信,等到确定它已经燃烧后,用力的往空中抛去……不久后,在黑暗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随着火光喷洒开的烟雾,蔓延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他们成功了!
直升机上的灯光再次探照到信号弹发出的地点,直到他们发现了挥动着双手的
古明仁,便很快的降落,并将伊宁送上了医护用的担架。
“你们没事?真是幸运,我们接到了你们失踪的报案,已经在这附近找了好几天了!”
“谢谢,不过我的朋友病了,她需要尽快去医院!”
“你放心,不只她,连你都会接受彻底检查的。好在当初飞机的驾驶即时跳伞逃生,不然可能没有人能确定你们的位置。”
“那当初飞机驾驶他……”
“哦,他没事,他说他一看情况不对,就先行跳机了,只是轻微的擦伤,现在可能已经没事了。”
原来飞机驾骏已经获救了,当初他根本没好好引导他们俩逃生……算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眼前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尤其是伊宁。
“病人有营养失调的问题,需要注射营养针,还有,他从无人的荒岛生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化验,以确定他没有感染到传染性疾病。”
“是的,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病人的体力透支,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不过要尽量保持安静。”
“谢谢你,医生。”
古明典和父母亲急忙的走进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古明仁看起来精神还不算太差……或许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好得许多。
“明仁,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古太太一见到他,便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的儿子受了这么多的苦,看在母亲的眼中十分不舍。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等你的情况稳定一点,我一定要控告那家航空公司!”律师的天性,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为自己的权益申诉,尤其是当了一辈子律师的古匀夫。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儿子的健康,不是去控告谁……”
“爸、妈,我真的没事,你们别担心,对了,哥,伊宁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伊宁?”
“就是那位和我一起送入医院的朋友,她没事吧?”
“她?我想有医生照顾她,她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古明典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弟弟会提到她。
“你要去看她?明仁,你自己都还在吊点滴,怎么可以——”古太太见他作势要起身,不禁开口阻止。
“妈,她和我不一样,她没有人照顾。”
“可是我听医生说,她好像脑部受创,失去了部分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
“我可以等,我答应过她的。”
“明仁,究竞发生了什么事?你和那个女孩……”
“爸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言而有信,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不守约定的人。”
“明仁……”
他们知道说服不了他改变心意,向来他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妥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