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一连串的变故接踵而至,先是父亲突然病故,母亲又决定搬回故乡博陵,如今还火急火燎的为他寻亲事,他多怀念从前在长安的悠闲日子啊,他多想回到从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啊……
“是啊,别吵了,进去喝燕窝!”崔莺莺一手揽住他们一人的肩,边走还边使劲往下压了去,惹得两人痛呼连连,她则扬起了笑容。
“这点疼都受不住,算什么英雄好汉?”
崔欢、红娘哀嚎声不断,“我们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
黄河边的蒲津关,又名蒲关,位在长安、洛阳、太原之间,自古便是交通要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近年来,世道并不太平,突厥兵常来肆虐,百姓的生活已是苦不堪言,偏偏各地武将还割地为王,拥兵自固,甚至残暴欺压百姓,简直是比强盗还可怕的土匪,怪只怪朝政腐败,天下混乱,百姓也只能自求多福。
然而,在如此兵荒马乱之际却有个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的地方,那便是住在蒲关附近的百姓,因为镇守蒲关的是那赫赫有名的白马将军。
原本蒲关来了白马将军之后,百姓并没有抱任何期待,反正谁来驻守都一样,都是要来鱼肉乡民的。
可是,这位白马将军却出乎百姓的意料之外,他先是派兵挖壕沟、筑城门,将防御工事修筑得固若金汤,跟着录户簿、编民兵,农闲时,派人教壮丁们武术战略,让他们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且他治军甚严,军纪严明,手下兵丁连让百姓请顿饭都不可以。
因此不管是盗匪、贼人或是其他官兵,一到蒲关附近必定绕道而行,老百姓还传唱着:“蒲津白马大将军,妖魔鬼怪不靠近!”的歌谣,便知那白马将军威名远播。
白马将军姓杜名确,不仅饱读诗书,又修习武学,可说是文武双全,后来他见天下大乱,百姓备受欺凌,民不聊生,便弃文就武,凭一身出色的武艺高中了当年的武状元,官拜征西大将军,在南征北讨后,如今带领着十万大军镇守在要塞蒲关,因他坐骑是一匹名叫“雪飞瀑”的乌头雪白长鬃骏马,加上他作战时总是一身银白铠甲、银白头盔,因此被称白马将军。
将军府的前厅,入了夜依旧烛火通明,厅里有两排粗犷霸气的靠椅,堂上高悬着题上“正气浩然”的匾额。
厅里坐着几个人,左边第一位是左副将耿云,不躁进、不疾不徐是他的特性,纵然兵临城下,他也能有条不紊的点兵。
右边第一位则是右副将孙忍风,性格与耿云恰好相反,性格火爆躁进、做事风风火火,跟耿云在带兵配合时可说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两人也因为性格南辕北辙而话不投机,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倒是挺互补的。
坐在耿云下首的是军师诸葛烨,他卜卦神准,心思缜密,专门出谋献计,外表则是生得风姿秀逸。
有句话说军师必出于乱世,如今正是乱世,杜家军里也的确出了诸葛烨这位大军师,往往能在杜家军出战时助上一臂之力,因此十分受到尊崇。
诸葛烨左边坐着的是杜家军里唯一女将穆芷,其父也是战场上的老将,自小便学习武艺,擅于骑射舞枪,武艺高强,性格严肃倔傲,自认不输男人。
坐在孙忍风下首的是前锋萧探月,在战场上,他敏捷如豹,能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前锋当之无愧,但卸下了战袍,私下的他却吊儿郎当得叫人气得牙痒痒。
他后面坐着的是小兵李天,目前为止没啥战功,之所以能与杜家军的要角们在此平起平坐,只因为他目前是萧探月的跑腿,萧探月为了方便自己使唤才让他过来。
杜确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生风地迈进厅里,他尚未开口,厅里众人便已异口同声地道:“没有。”
杜确闻言眉峰一沉。“没有?”
还没有?
“是啊,还没有。”萧探月眸中闪着兴味,直盯着杜确瞧。“不过我说老大,你究竟跟普救寺有什么仇啊,想那普救寺出什么事?”
这阵子杜确动不动便问有没有从普救寺带着求救信的和尚来找他,叫他们实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那普救寺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求救?
“你们不必知道。”杜确面色一整,又端出大将军的架子来。
他心中自然是急,唯恐其他十一生肖抢先一步找到队友回天庭去,他下凡穿越到杜确身上都已经三个月了,算算时日,那带信来求救的惠明和尚也该来了,只是左盼不来、右盼也不来,他总不能自己先带兵到普救寺去驻守吧?
说起来,选书时他一开始就相中容易拿捏的相府千金崔莺莺,这才穿到这《西厢记》中,可他原是要当那张生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醒来竟成了张生的结拜大哥杜确。
这下,他要与崔莺莺见面就非等到惠明和尚带来求救信不可,到时他再带兵前去普救寺才能来个英雄救美,与张生争夺崔莺莺。
试问,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想他亥猪位列十二生肖之末,玉帝赋予他压制的任务,让他照看着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因此他向来自恃甚高,如今竟然要和凡人抢女人?还是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抢女人,抢赢了他面上也不光彩,偏偏他不屑为之却又不得不为,他就是看中崔莺莺听话的性子而来的啊,他的任务就是要调教她,建立起两人的好缘分,待她过完她此生的阳寿之后,再与他一起回天庭参加竞赛。
总之,他势在必得。
“什么不必知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都说事有轻重缓急,若是我们不知道老大与普救寺究竟有什么事,待那和尚真的来了,可能就不会直接带到老大面前,会打发他走。”萧探月耸耸肩说道,不时还把弄着嘴里叼的那根干草。
杜确眯眼看过去,“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怎么敢?”萧探月痞痞地笑道:“我是好心提醒老大,怕小兵丁们不小心把人赶走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啊,老大?”
“废话少言。”杜确眸中划过一抹冷肃,“要是让我知道普救寺来了人,而人却没到我面前,守门兵丁,军法处置。”
这话说的重了,众人皆是一愕。
诸葛烨也是十分不解,但他态度比萧探月正经多了,“君实,到底是什么事令你这么紧张?那求救信又是怎么回事?所求何事?”
杜确字君实,他与杜确是好友,向来互称彼此的字。
“我知道!”李天抢着说:“一定是老大作了一个梦,梦见普救寺会有灾难,有个和尚拿着求救信来求老大去救人!”
杜确鹰眸轻眯。
这倒是个合理的说法,也可以让那烦人的萧探月不再频频追问。
他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李天雀跃地从椅子蹦跳了起来,眼睛亮得有如天上星辰,一叠声的喊着,“我说中了!我说中了!”
都说白马将军是天界的武曲星转世,他可是崇拜白马将军的威名才来从军的,如今能猜中景仰之人的梦,自然是欣喜若狂。
诸葛烨一笑,“原来是梦境,无怪乎你如此重视了。”
耿云淡然道:“也有梦境与事实相反一说,老大无须挂怀,若是普救寺真有难,也不会大老远来向咱们求救,自会去向地方驻军求救才是。”
“我知道!”李天又比手划脚、口沫横飞的抢着道:“肯定是造成普救寺灾难的正是那地方驻军,和尚才会大老远来向我军求救。想来这普天之下,哪还有像咱们杜家军一样正气凛然的驻军啊!”
李天说得逸兴遄飞,杜确俊容微愕,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这也猜得中?
这小子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否则如何事事知晓?
“是吧老大?肯定是如此对吧?”李天万分期待的看着杜确。
“闭嘴!”穆芷冷冷地道:“老大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兵丁能随意臆测的?你若当真如此会猜,就去摆个算命摊替人猜命挣钱,不必来将军府占地方。”
李天被训斥了,却是正儿八经地说道:“穆将军,我府上还过得去,不需我出去挣钱。”
这熊孩子。萧探月一脸的忍笑,故意将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两声,严肃道:“听到没有穆将军,我们小天家里不需要他出去挣钱,可不要小看了他,你也要改改偏见才行,以为只有家中一穷二白的人才会来从军。”
穆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恼羞之下,又拿萧探月撒气,“你也闭嘴!你要知道普救寺会出何事做什么?老大说什么照办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孙忍风对她这态度极是不爽,他冷嘲热讽地道:“有人更喜欢关心老大的事,连饮食起居都要掺和,还补衣裳呢,现在居然敢说嘴别人,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孙忍风,你什么意思?”穆芷瞪着他,几乎快喷火。
孙忍风冷哼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
穆芷俏脸黑成锅底,她是藏不住事的火爆性格,霍地起身指着孙忍风,盛怒道:“你给我说清楚,我是给老大补衣裳了,如何?绣娘手伤了,当时出征在即,难道要老大穿着破衣裳上战场吗?”
孙忍风顿时有些心虚的看着怒目相向的穆芷,“你觉得合理便成,我也没什么意思。”
穆芷气急败坏,“孙忍风!”
几声笑逸出来,出自萧探月之口,他摸摸下巴,彷佛在自言自语,“这算是打情骂俏是吧?”
“闭嘴!”这回孙忍风和穆芷倒是异口同声了。
“你们有完没完?”杜确剑眉一蹙,摆出严峻之色,“都吃饱撑着的话,去后山跑二十圈。”
他不知原主的性格如何,他也不管原主的性格如何,既然现在是他做杜确,那一切照他的规矩来,他在天庭时向来就厌烦那些小花精、小树精们吵吵闹闹的斗嘴,此刻更是容不下耳根子不清净。
穆芷看着杜确那清逸冷俊面孔上显而易见的不悦,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又升起了。
他有些变了。
以前的他有着迷人的沉毅,如深潭不兴波,绝不会发火,近来却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操兵也不若过往严苛。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他有什么烦恼吗?是什么?若是她能做的,她都愿意为他做,但是首先,她得知道,否则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究竟是什么惹他烦忧呢?实在叫她心下纳闷啊……
“君实,”诸葛烨起身朝杜确道:“田太师来了信,又重提皇上似乎有意让杜家军回京驻守之事,咱们到书房里详谈。”
不必诸葛烨说得更详细,所有人都心下了然。
天下乱,京师更乱,宫变一触即发,皇上想让杜家军保护皇城的安危也是在情在理之事,但蒲关是交通要道,若是少了杜家军会如何,这谁也不能预料,就连皇上也不敢随意下令撒走杜家军。
为此,杜确感到有些心烦。
虽然他是天界之人,但既已下凡,便要在人间走完这一轮,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蒲关镇守倒是合他的脾胃,让他回京,还要面对那些烦人的宫廷倾轧和朝中斗争,他可就不乐意了。
第2章(1)
梨花别院的花园里桃红柳绿、百花盛开,鸟儿在枝头啁啾婉转,纵然景色怡人,但看久了也会腻。
“咱们就到外面走走,不离寺庙周围,这不为过吧?”一早崔莺莺就竭力怂恿红娘跟她出去遛达。
崔夫人管教甚严,自从她们住进了梨花别院就没踏出去过,虽然梨花别院是一座大院子,花草繁茂、奇石假山、曲径通幽的,但她都已住了一个多月,那些景致老早就逛遍了。
“小姐是未出阁的闺阁姑娘,怎可随便出去抛头露面?”红娘一板一眼地说,“夫人要是知道了,该要责罚奴婢了。”
崔莺莺又使出她的烂招,扬了扬眉道:“你不说,我不说,母亲怎会知道?”
“如果小姐真那么想出去散心,那待奴婢去禀了夫人,若是夫人应允,奴婢再陪小姐出去。”
崔莺莺翻了个白眼,“禀母亲?你觉得母亲除了说这个不可以、那个不方便之外还会说什么?”
说实在的,她不太喜欢崔夫人,活脱脱是个古怪的老虔婆,郑恒的性子摆在那里,还坚持要把她嫁过去,半点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
“总之小姐要出门,禀明夫人是礼数,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小姐怎可随便出游?”红娘振振有词。
奇怪了,她原不是这么古板的人,可自从小姐性情变了之后,她也变了,转了性之后的小姐要往东,她就偏要往西,不跟小姐唱唱反调好像就浑身不对劲似的。
崔莺莺一听便笑了出来,“你这刁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我只是要到寺庙周围走走,算是远游吗?”
红娘也知道自己是强词夺理,但她还是坚持道:“总之,恕奴婢无法答应。”
冷不防,崔欢的声音在寝房外响起,“姊姊,母亲说今天普救寺不接待外来香客,让红娘姊姊陪你到佛殿随喜。”
崔莺莺一听,打从心里高兴,疾步过去打起了帘子,一把将崔欢拉进房,“你也一块儿去!”
崔欢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了,我不去,我、我还要读书……”
每当他看到有几个比较清秀的小和尚就会脸红,心中竟有此不当杂念,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他姊姊说才好,却又阻挡不了那反应,只能避开。
“若是你想我帮忙挡婚事就一块儿去!”
崔莺莺都使出杀手锏了,崔欢自然得要同去。
三人出了房门,沿着碎石小径,曲曲弯弯的经过花园到佛殿去,路上落英缤纷,空气中掺和着泥土的清香,片片桃花飘坠小溪。
崔莺莺伸手接住飘落的桃花瓣,眯起了眼睛,不禁满足地感叹,“春光多好啊!”
前生她忙得都没时间看身边的风景,来到这世界后倒是有此闲情雅致了,谁想得到她这双只握枪的手,如今却会来接花瓣?
崔欢、红娘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般感触,他们也觉得春光甚好便是,尤其是崔欢,近日为婚事烦心不已,能出来透透气,心情也好多了。
三人进入大殿,果然如崔夫人所说,今日没有香客,殿内高大宽敞、安安静静地,三世如来佛前彩绸飞舞,炉内香烟缭绕,琉璃长明灯的火焰终年不熄,正上方的雕梁上挂着一块上书“咫尺灵山”的泥金匾额,东西大殿柱上各有一副对联,雄伟的建筑令三人都觉眼前一亮。
“公子,这里便是大殿了。”名叫法聪的小和尚领着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修挺公子进来,他面貌白净俊秀,举止斯文,满身的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