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她吗?会是红儿吗?红儿、红儿,你真的就这样舍我而去了吗?你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吗?
“去准备,我们随后出发。”不管是不是,他都必须亲自确认才行。
“大少爷,您的身子……”
“下去吧。”楚白玉虚弱地躺回床上,不愿再多说什么。
福桂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声的叹息,帮主子将锦被盖好,才转身走去隔壁的小房休息,只是才走没几步,便听到压抑地喘息声,伴着阵阵的悲伤泣着,他心底一酸,泪水也跟着滚落,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心痛的离开主子房间。
紧埋在被子里,楚白玉再也忍不住那股蚀骨的痛,一颗又一颗颗的泪珠滑落。
红儿、红儿……他的红儿……
龙泉山脉下的一个纯朴的小村庄里,最近陆续来了几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引起每个村民的好奇心。
一脸白须的老村长,领着一群穿着深蓝劲衫的高壮男子、走向村里最角落的房子,一群男子中,还有三名年轻的姑娘。
那栋房子是村里的义庄,他们这座村靠近山里头,不时常会发现一些被遗弃荒山的尸首,只要发现了,大多都被抬到义庄里处理。
前些天才又发现一具女尸,他们通知里长的隔天就有消息了。老村长偷觑着后头的人,每个都是一脸冷峻,说是要来认尸的,瞧瞧,每个人眼眶都发红,唉……
这女子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竟能让这么多人为她悲伤。
老村长推开紧闭的木门,一股腐蚀的臭味淡淡地飘散在空中,他先是打开窗子让味道散去些,才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幸好这几日天气冷,这尸……嗯……”老村长顿了顿,怜悯地看着她们,清清喉咙换个说法,“这姑娘的身子安好地放在这,家属跟我过来吧。”
随行而来的杜知书红着眼睛,不停地吸气,想忍住泪水,但怎么也控制不了,眼泪就是这么不争气地拼命掉。
一旁跟着前来的青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小姐,少夫人还在等。”轻颤地地说着,但其实她也早已泪流满面,可怜的少夫人,明明就这么善良单纯,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村长在一旁叹气,又等了好一会儿,杜知书才泪眼汪汪地走向他,吸吸鼻子,让老村长领着她往角落的石床走去。床上正躺着一个用草度盖着的尸体。
“好了吗?”瞧小姑娘哭成这样,老村长着实不忍心,这席子要是一掀开,只怕会肝肠寸断啊!
杜知书深吸了好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点点头,老村长这才掀开草席,她一看,眼前顿时一黑,差点就这么晕了过去——
石床上躺着一具身形娇小的女尸,身旁着白色的丝绸宫装,长发成辫,已呈现青灰的躯体上,全是剑伤,几乎体无完肤,而她的脸、她的脸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要杀了武秋彤!啊!啊啊啊——”杜知书痛哭出声,崩溃地尖叫。
“小姐,您别这样!”青竹也是哭得不能自己,完全不敢相信武秋彤居然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残杀少夫人……
其他护卫看到尸体,也都不忍地别开头去,不愿相信少夫人真的走了……
“红儿在哪里?”一道幽凄的声音惨淡地响起。
“大少爷?”护卫们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楚白玉,不是已经封锁消息了吗?
大少爷怎么会知道?
楚白玉消瘦的身子如同一张薄纸,恍若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原本乌黑的发丝,此时惨杂着一簇又一簇的银丝,每一步都要福桂搀扶着才能往前,顺着那凄厉的痛哭声,他眸一抬,也看见了。
他轻轻地走到石床边,哀伤至极的神情让全部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颤抖的手,轻抚过床上那面貌全毁的尸首,眸光细细地寻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后将视线停留在她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巨大的冲击瞬间撞到他一颗心都碎了!
眼前一片模糊,“红儿、红儿……”张开口,喉头一甜,鲜红的血便顺着唇角滑落,点点红花染上那青白的尸身。
“少夫人!”福桂跪下痛哭。
场面一片哀感,就连看多了生死的老村长,也忍不住掉了泪,看这公子这么痛苦,肯定是床上这丫头的丈夫,真是可怜……
楚白玉此时已经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他的眼里只有那惨不忍睹的身躯,要他怎么接受那个曾经抱在怀里呵疼的人儿,现下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太少爷!”福桂见主子身子晃了下,马上冲上去抱住他,这才发现主子已经昏了过去。
“快!快送去医馆!”老村长也被吓坏了,急忙吼着。
一群人抱着楚白玉快速离开,久久之后,原本空无一人的义庄里,突然出现一道纤细的人影,她缓缓来到女尸前,看着床上沾染的血迹,得意的笑了。
“楚白玉啊楚白玉,我就要让你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哈哈哈……”满意地眯了眯眼,她再看一眼石床上的尸身,才得意地离开。
只是她没发现,在她离开的同时,一道黑影现身,楚雷静静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人,不多细想,连忙悄悄跟在她身后。
“放我出去!”村庄后山的一个山洞里,铁链的声响匡当匡当的响着。
杜绯红全身上不只穿着单薄的单衣,两只纤腕上被厚重的铁链链住,脖子上也绑着一条铁链,铁链延伸至山洞的岩壁上,被狠狠钉死在那儿,长度只够让她走到山洞口,却怎么也没办法出去。
自从被武秋彤带走后,她就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人就已经被绑在这里了,她根本不晓得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白玉知道她被掳走,一定很担心,可是……看着限制她行动的铁链,她怎么有办法把铁链弄断?更别说武秋彤天天都会来看她、羞辱她,她根本没有机会逃。
心里才刚这么想,就听到一道熟悉又尖锐的得意笑声,自山洞外传来。
武秋彤站在山洞外,沐浴在阳光下,笑容活像得到天下一般张场。“杜绯红!你这条狗给我过来!”她颐指气使地指着山洞门口的一个点。
杜绯红心情低落,不是很想理她,可是她知道,要是她不过去,武秋彤就会像过去那几次一样,扯着她手上、颈子上的铁链,玩弄她,等到她的肌肤被铁链磨出血来,她才会满足。
“有什么事吗?”她边走,边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疯掉。
武秋彤看着山洞里的杜绯红,多日没有清洁,身上已经沾满干涠的血迹还有浓黑的污垢,狼狈落魄、凄惨憔悴,好开心,她真的好开心,越想越高兴,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她真的疯了!杜绯红看着她,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她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良心又怎么过得去呢?
“杜绯红,楚白玉已经来了。”笑够,武秋彤这才缓缓地开口道。
杜绯红原本颓软的身子震了下,蓦地抬头看向她。“白、白玉来了?他在哪?你快放我出去!”奋边扯着脖子上的冰冷铁链,激动地红了眼眶。
“但是他也快死了。”武秋彤扬扬眉,低头审视自己染红的指尖,眼角眉梢全是邪肆的笑意。
“为什么?”不会的,白玉的身子向来健壮,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因为……”武秋彤故意顿了顿,而后露出阴凉的笑,“他看见你的尸体,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可怜、可怜啊!”一脸惋惜地轻叹。“瞧他瘦成那样,再过不久,应该就会离开人世了吧。”
第10章(2)
杜绯红倒吸口寒气,一股冰凉的惧意从脚底直接窜上脑门,“你、你做了什么?”尸体?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武秋彤摆摆手,“我只是随便杀了一个身形跟你很像的小村姑,然后把你的衣服都穿在她身上,再把你脖子上的玉佩挂在上头,他们就以为你死了。”
杜绯红愕然怒瞪着她,“你、你杀一个村姑?”忍不防打个寒颤,怪不得她会把她的衣服全部脱光,就连玉佩也抢走了,“你疯了!”
武秋彤瞪大眼,“我就是疯了!你又能奈我何?”一剑杀了她太便宜她了,这种心里的折磨,才能真正逼疯一个人,她就是要让杜绯红在心碎跟绝望中死去。
“你快放我出去!白玉!白玉!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你怎么能这么阴狠毒辣?”用力扯着铁链,手腕、脖子因为她的拉扯,划出一道道血痕。
武秋彤冷看着她,“我要你跟楚白玉,天上人间永远无法相聚,他以为你死了,过不久也会跟着去的,而你……就慢慢在这个山洞里等死吧,死后他葬在成都,而你却成了孤魂野鬼,就连黄泉路上,你们也找不到彼此,哈哈哈哈哈……”
“你……你会有报应的!”杜绯红生平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武秋彤不在意,随她叫骂,今天看到楚白玉的模样,她就知道他离死期不远了,而杜绯红就让她活活饿死在这,这就是她对他们两人的报复!“我走了,后会……无期。”抿唇娇媚一笑,便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爹已经传来消息,让她直接回长安避难,只要回到长安,管他楚家如何厉害,天子脚下,有皇后娘娘撑腰,看谁敢办她!
“武秋彤!”杜绯红凄厉地大喊,全身无力地软坐在地上,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刺痛着,但却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陷入绝望,因为她知道武秋彤这次是真的走了,她越想越难过,痛苦的掩面啜泣,她到底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告诉白玉她还活着?
跟踪武秋彤而来的楚雷看着她离开,又在树下藏匿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看向方才武秋彤站的位置,眯眼细看,层层树荫的遮掩处,似乎有个洞口。
谨慎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折回来,他才小心翼翼地现身,足尖轻点,几个跳跃就来到洞口,缓缓拨开树枝,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接着缓缓走入山洞。
耳边一直传来刺耳的敲撞声,他警戒地走到山洞深处,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正拿着石头不停敲打洞壁,而从洞壁上延伸出来的三条铁链,全都缠绕在那人身上。
突地,那人停下动作,伸手将自己散乱、阻碍视线的长发拨到脑后,楚雷瞥见那人的侧脸,顿时心一跳,“少夫人?”
再次拿起石头准备敲击洞壁的杜绯红阁声一愣,慢慢转过头,“楚、楚雷?”
真的是她?楚雷激动地冲上前,看到她全身是伤,“少夫人,你怎么会……”
他使劲地拉扯一下她脖子上跟手上的铁链,随即拧起了眉。
杜绯红哭了,“楚雷……白玉、白玉他没事吧?”她只担心白玉会出事。
楚雷忍不住跟着红了眼,“少夫人,只要您在,大少爷就会没事的,您在这等着,我去带大少爷过来!”这些铁链太过沉重,凭他的武器是砍不断的,一定要大少爷腰上那把琉璃宝剑。
“嗯!”杜绯红激动地点头。
楚雷再看她一眼,迅速离去,杜绯红再次燃起希望,她缓下心神,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双眼紧盯着山洞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好像来了很多人,最后,她终于看到她思思念念的熟悉身影——
楚白玉噙着泪眼,痴痴地看着娇小的她,他本以为是楚雷骗他,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
“白玉!”杜绯红看到他憔悴的模样,心痛得快死了,顾不得自己伤痕累累,倾尽全力扑进他怀里。
“红儿……”楚白玉紧紧抱住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放手了!
若问杜绯红历劫归来的心得是什么,她会说是喝不完的补汤苦药,还有成群的奴仆婢女,而且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她的双手跟脖子都被铁链磨伤,当取下铁链时,伤口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她不能随意动作,只要轻轻一动,伤口就会火辣辣地疼着,害她只能倚在床边,当足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她的双手也好不到哪里去,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帮忙才行。
她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不过当她跟白玉这么说时,他只是笑了笑,说只要她活着就好,她听了真的心酸极了。
“在想些什么?”楚白玉坐在床边,拿着梳子细心地梳开爱人纠结的长发,看她似乎有些出神,忍不住出声问道。
“想手上和颈上的伤还要多久才会好。”她实在不习惯让人这样伺候。
楚白玉轻抚过她包缠着药布的手,眸光轻柔,“不急,伤总是会好的。”
“嗯。”闻言,她又是一阵心酸。她知道那个假杜绯红吓坏他了,所以他已经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平安活着。
“你有问过大夫了吗,你的头发……”也许是那阵子太过忧心,短短的时日内,他的头发白了不少,她每看一次,便心疼一次。
“没问,这不重要,你别胡思乱想。”头发又不会痛,变白就变白吧,就当提前习惯老了之后的模样。
“你……”杜绯红欲言又止,其实她想问问武秋彤,可是怕提了又让白玉想到不好的事,从她回到楚府后,所有人也都当没这个人,绝对不在她面前提到。
“嗯?”其实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他不会说的。
半垂着眼脸,他隐去眸底深浓的恨意。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这个疯狂的女人,再让她活在世上,只会让红儿陷入危险,他怎么可以再经历一次这种心碎的滋味,所以在她到达长安之前,就被楚家的人给拦下来了。
她可以心狠手辣,他楚白玉也能!他也把她关在深山,她当初怎么虐待红儿,他就比照办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唯一不同的是,他会让她活下去,一辈子都被迫困在山洞里。
而夺去四条人命的铸武坊大火,他已经证明是武惠恩买了大量的灯油,是他的手下放的火,证据他已经交给五叔在长安的一位将军好友,看武惠恩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他真以为武媚娘能保住他吗?也不想想,他只是武家最旁末的一个支脉,武后还没有掌握兵权,怎么可能为了保住他,而得罪其他将军,只有真正毁了武家这支旁脉,楚家才能真正高枕无忧,同时也等于杀鸡儆猴,表明此后绝不插手朝延之事,谁要是敢再撒野,就等着当下一个武惠恩!
至于长孙无忧……呵,他逍遥不了太久,因为用不着他的手,过几年长孙一脉,自会承受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