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原本围观的百姓全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睁大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她。
楚白玉的笑意一敛,脸色跟眼色都沉了下来,外人看来都会以为他生气了,但实际上,他是在极力强忍住笑意。
这个宝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仙女没胸部?这么令人发噱的话她也说得出来?
杜知书差点没晕过去,快速瞄了下四周,气氛尴尬僵凝,她急忙用力拉下姊姊还指着人家的手,“姊姊,人家是公子!哪来的仙女啊,你不要乱说话!”
杜绯红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漂亮的人,这才发现他穿的是男子的儒衫,手上还持着一把纸扇,身子颀长结实,一点也不像女人!
“嗯……呃……”慌乱地看了妹妹一眼,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好了!时辰到了,楚大少爷,咱们先进去吧。”邱太守见情况不对,赶忙出来打圆场。
慢了一拍才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杜绯红,饱含歉意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瞄向“仙女”。
楚白玉冷瞟她一眼,转头跟着邱太守一行人进去,掀袍跨过门坎的那一瞬间,薄薄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
杜绯红跟两个妹妹对看一眼,这次两个妹妹一人站一边,护着杜绯红一同走进书院。
而一开始就跟在楚白玉身边的女子,扫了杜绯红一眼,拎起裙摆,也跟着走进门。
第2章(1)
结束忙碌的一天,杜家一家子终于搬进邱太守替他们安排,位在成都城南方的新府邸。
杜绯红在新房间里整理东西,有些失神地将衣服一件件放进衣柜里,秀气的眉毛轻轻蹙着。
“姊姊,你在发什么呆?”双胞胎中的妹妹杜知画,一进门就看到恍神的杜绯红,走到她身边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杜绯红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手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衣柜。“啊!嘶—”捂着发麻的手肘,小脸疼得发白。
杜知画连忙抬起她的手仔细瞧,果然手肘上已经撞出一大块瘀青,幸好没流血,“对不起,姊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心疼地朝伤口吹了吹,很顺手地从怀里掏出几个瓶罐,挑出其中一个绿色瓶子,倒了些许药水,替杜绯红抹上。
杜绯红吐吐舌,“不打紧,是我自己不注意。”有些傻气地扯开抹笑。
杜家有四个孩子,大哥杜绯雅,二姊杜绯红,再来就是双胞胎的杜知书跟杜知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杜家从老到小,个个都是人家口中的福星,但只有一个人除外,就是排行第二的杜绯红。
也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怎么着,从小她只要走路一定会跌倒,没事走在路边也可以被牛车撞、吃个糖葫芦也会差点噎死、洗澡差点淹死,小伤更是不断,虽然她的个性本来就比较迷糊些,可是不知为何,杜家就她一个人倒霉透顶。
杜岁悠为了这个二女儿,可说是费尽心思,细细呵疼,就怕她哪天倒霉到连命都丢了,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为人父的私心,他还是忍不住带女儿去算命。
问过三个算命师,每个都说他们家积福甚深,人人都有福星作伴,但福无双至,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正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当他们身上都有福星照应时,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祸事,就全都转嫁到同一个人身上。
所以杜绯红可说是背负着杜家所有的衰运长大,杜岁悠一听,心疼得要命,寻遍了方法也没能让自个身上的福星和女儿的衰神交换,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家小心疼宠着照顾她长大。
而且杜家人个个气质儒雅,杜绯雅完全承袭爹的俊秀面相,而杜家两个双胞胎也是貌美如花,唯一的例外又是杜绯红,她虽然有张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儿,但顶多称得上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没什么特别的。
杜知画看了姊姊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要是能让她选,她愿意用家里每个人身上的福神,换掉姊姊身上的衰神,她宁可不要这些福气,只要姊姊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也许就是因为杜家每个人都把杜绯红当成珍宝似地疼宠着,捧在手里怕疼了、含在嘴里怕融了,不让她接触到外界可能会导致她受伤的事物,才会造成她天真的性子,常常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就像今天早上……唉,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大笑。
“知画。”瞧着妹妹的侧脸,杜绯红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嗯?”杜知画瞧了瞧瘀伤,确定药水都渗进后,才把药瓶收起来。
“知画,你知道早上我失言伤害的那位公子住在哪儿吗?”她良心不安啊!自从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人家公子没胸部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老觉得对不起人家,瞧那公子一身锦贵衣裳,应该颇有身份地位,她这么乱说话,不知道会不会害他被别人取笑。
杜知画一愣,“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对方住哪?转念一想,啊,莫非姊姊对人家公子一见钟情了?
也是,那位公子面貌俊美得不可思议,气质温润如玉,器宇轩昂的模样的确很吸引人,姊姊这只呆头鹅该不会是开窍了,懂得什么是喜欢了吧?
很可惜,杜绯红的想法十分单纯,“我想去向对方道歉,早上我那么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害他被取笑,说不定也伤了他的自尊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杜知画满腔的热血瞬间全被她的冷水给浇熄了,上扬的唇角垂了下来,没好气地瞪大眼,“你只想去跟对方道歉?”
“对啊。”难不成道歉不够,还需要送礼吗?可是要送什么礼才好呢?
“姊姊,你不觉得那位公子非常俊美,让人看了会怦然心动吗?”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看到失神了,打小到大,她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姊姊怎么会无动于衷?
杜绯红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胸口,顿了下,然后又抬眸瞅着妹妹,“不会。”为什么要心动?不过……那个人长得真的好好看,才会害她以为看到仙女了。
“……”杜知画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的用纤指搔搔脸,“你把衣服放好就出来用膳吧,大哥方才已经从酒楼买了膳食回来,爹娘今晚要跟太守大人吃接风宴,奴仆明天才会从牙行到家里来。”
算了,姊姊就是这么单纯,不过这样也好,早上她可没漏看围在书院外头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恨不得能将那位公子生吞入腹,况且这么俊美的公子,家里说不定早就满是娇妻美眷,她可不希望姊姊伤心。
“好,我知道了。”杜绯红已经很习惯杜知画对她交代事情,说真的,要是不说破,人人都会以为她才是杜家的老么。
正当杜知画准备离开房间时,杜绯红又想起刚刚问的问题,“等等!知画,你还没告诉我对方住哪呀?”她有什么东西可以当赔礼吗?
“你真要去跟他道歉?”要她说,其实可以不用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对方还是个男人,应该没这么小气才是。
“嗯。”杜绯红伸手打开自己装些小东西的小盒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拿来当赔礼。
“用完膳我再带你去,整理好就快点出来吧。”反正就住在同一条街上。
“好!”杜绯红应了声,没注意到妹妹已经摇头走出去了,只是专心的东翻西找,打开好几个盒子之后,终于在一个小木盒里找到一个适合的东西,她开心的拿起来,仔细地瞧了瞧,便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放回木盒里。
决定要送什么当赔礼之后,杜绯红也忘了东西还没放好,便急忙要走去饭厅,一转身,脚不知道又勾到了什么,不过这次没人救她,所以—
砰砰砰的,一阵物品的碰撞声之后……
“啊!”痛呼声响,杜绯红这次可是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了!
“姊姊,你一定要今天去吗?”原本是知画说要陪姊姊去的,但杜知书实在很担心她们两个去了会被欺负,只好改由她出马,但她还是非常不赞同。
坐在她身边的杜绯红脸色比稍早苍白了点,抓紧了放在腿上的小木盒,“嗯,反正你不是说就住在附近而已吗?”
杜知书忍不住拧起两道柳眉,瞪着杜绯红肿得跟馒头一样大的脚踝,“你瞧瞧你的脚,都伤成这样了还去?就住附近而已,改明儿个再去也行啊,为什么非要今天?况且天色都晚了,这么晚还去打扰人家好吗?”
她真受不了姊姊的拗脾气,说她傻里傻气的,有时又异常坚持,但平常生活却迷糊透顶,知画前脚才刚离开,她就能把自个儿的脚给弄伤,真是的。
杜绯红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掀开轿帘看了下天色,的确都暗了,“那、那怎么办?”她只是很单纯的想去跟人家赔罪而已,都没想这么多,还是知书细心。
杜知书正想叫轿夫折返回府,轿子却先一步停下来了,“小姐,楚府到了。”
姊妹俩对看一眼,杜绯红抿着笑,“知书,反正都来了,那就顺道进去吧?”
杜知书叹口气,等轿夫掀开轿帘,便率先走了出去,杜绯红则是拐着脚,非常缓慢的跟在后头。
门房通报后没多久,便将两姊妹请进楚府,一踏上楚府的回廊,杜绯红脸色一白,差点没脱口说她后悔坚持今天来了。
楚家的回廊,层层环绕、绵延弯长,光是从大门走到待客的大厅,就得走上将近一刻钟。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杜知书非常好心地在她耳边说道。
杜绯红缓缓地转头盯着她,红嫩的唇抿成一直线,圆圆的眼睛里泛着泪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两位杜小姐,请随小的来。”笑咪咪的福总管弯着腰,一手横摆。
揉揉眼睛,杜绯红认了,打算忍着脚疼,迈开这段辛苦的路程,哪知道她才正要举脚往前走去,一旁弯廊就走出两名婢女,轻巧地上前搀着她。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杜绯红被她们迅速灵巧的动作吓了一跳。
福总管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小的无理,方才瞧见杜大小姐的脚似乎有些不舒坦,这才让两个婢女搀着您,您不喜欢?”
杜绯红连忙摇头,“没有,谢谢你。”有些羞涩地露出抹笑。
杜知书静静站在一边,瞟一眼笑脸迎人的福总管,不免在心中赞叹,真不愧是楚家的总管事,心细如发。
福总管领着她们往大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一行人都没多交谈什么。
“大少爷,客人到了。”福总管弯着腰,先走进大厅禀报。
大厅里,除了坐在主位的楚白玉之外,左边的位置上也坐着一位美丽的姑娘,身旁还有两位美婢陪伴着,此时美姑娘显然正在和楚白玉谈论事情,对于福总管的出现,不悦地拧起眉。
“福叔,怎么如此失礼?”楚白玉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福总管一听,连忙对武小姐拱手低头,“小的失礼了,还望武小姐海涵。”
武秋彤心底虽不满,但美丽的脸庞上仍带着笑,“不打紧的。”待她以后有机会进了楚府当主子,肯定让他没好日子过!
第2章(2)
杜家两姊妹此时刚好也走了进来,武秋彤一看见来人是女人,秀美的眸子微微地眯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
“请坐。”楚白玉一见杜绯红进门,凤眼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又瞧见她一跛一跛的模样,关心地问道:“杜小姐,你受伤了?需要请大夫瞧瞧吗?”再仔细一看,她身后果然还是跟着一只黑色的衰神。
真是怪了,瞧她灵台清明,是个心思纯净之人,怎会惹上衰神?
一听到楚白玉关心的话语,武秋彤的脸色微变,凌厉的目光疾闪而过。在她看来,相貌普通的杜绯红一点也不重要,但是娇美艳丽的杜知书,却让她不得不心生戒备。
“多谢您的好意,来前已请大夫为家姊诊治过了。”杜知书主动抢先说话,偏着头看向还慢吞吞坐下的姊姊,“姊姊,你不是说来送个赔礼吗?”她可不像姊姊少根筋,坐在那里的女子虽然看起来温柔,但眼角眉梢隐含着傲气,还是快点了事走人比较好,省得惹上什么麻烦。
“嗯,楚大少爷,早上我失言了,真是对不住,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杜绯红拿出揣在水袖里的小木盒,递给一旁的婢女,让她交给楚白玉。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杜小姐就是为此特地前来?”其实这些话,他都听到麻痹了,年少时听得更多,上书院时,甚至还有男人同他求爱,吓得他半夜收拾行李的逃出山西书院。
“嗯。”一想到自己早上做的笨事,杜绯红还是有些尴尬。
“我……”
楚白玉才想接话,武秋彤却突然出声打断,“原来是新书院校长的千金,早上的事,秋彤也在,杜小姐真是天真有趣。”对,她就是故意要插话,不想让他们继续聊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杜绯红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慌乱地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再次伤到楚白玉的男儿心。
“这位姑娘是?”杜知书非常不喜欢这个女人。
武秋彤轻笑一声,“家父是剑南道都督武将军,我叫秋彤。”有礼地颔首,话中却有意提及自己不凡的身家背景。
杜绯红跟杜知书对看一眼,杜知书在心里冷笑一声,原来是将军的女儿,又是武家之后,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家姊自小单纯善良,早上虽不小心失言,却也是真心话,毕竟楚大少爷的确貌美过人,家姊会错认也非她错,您说是吗,楚大少爷?”杜知书笑笑地将矛头指向楚白玉。
楚白玉实在不想扯入女人的战争中,但偏偏他是事件的主角,杜知书这番看似褒,实似贬的话语,刺得他有些不舒服。
“自然如此,是楚某错了。”
错在他当年挑错爹娘,没事找个祸水娘亲投胎,让自己的容貌也变成大祸水!
可是……女人喜欢他是他的错吗?他又没主动招惹任何人,何其无辜啊!堆着笑脸的楚白玉已经濒临发怒边缘,差点想站起来掀桌子。
没想到楚白玉真偏向别人说话,武秋彤唇边的笑意一僵,吸了口气,抿唇笑得得更美,“楚大少爷,您真是爱说笑,怎么会是您的错呢,呵呵。”
“哈哈……说笑、说笑。”楚白玉跟着假笑两声,意思意思一下。
“知书,别这样。”就算再怎么少根筋,杜绯红也觉得大厅里的气氛很怪异,连忙出声提醒妹妹。
杜知书冷哼一声。要不是怕这傻瓜被欺负,她才懒得陪那个女人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