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在跟谁讲电话讲这么久呀?”
任妗红从下班踏进家门,就见爸爸坐在沙发上讲电话,没想到她回房间沐浴兼泡了半个小时的澡走出来,爸爸仍在讲电话,而且还一直讲到她吃完妈妈为她准备的宵夜,才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把电话挂断。
“你大伯。”
“大伯?我没听见你在谈公事呀!”任妗红轻讶的说。
她只有一个伯父,也就是大爸爸两岁的哥哥任浩。
大伯一家人仍住在台湾,他们则因为要照顾定居在温哥华生病的外婆,早在十年前便全家移民到温哥华定居,一年只回台湾两、三次而已。
“我跟你伯伯怎么会谈公事呢?你忘了你大伯的公司现在是你堂哥在主事吗?他早退休好几年了。”一顿,“允翼真的很能干。”
允翼是大伯的独生子,也是大她五岁的堂哥,能力超强,年纪轻轻的在二十出头就接掌了大伯在台湾的事业,而且还做得有声有色的,让爸爸赞不绝口,也让小她四岁的双胞胎弟弟允强、允烈倍感压力与期待,因为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堂哥。
对于这件事,她只有一句话可说,那就是呼!幸好她是女生。
“你和大伯在聊什么,这么好聊?”她好奇的问。
“聊允翼要结婚的事。”
“堂哥要结婚了?”她讶然的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从没听你或妈妈提过?”
“还没有,事实上,新郎会是谁都还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她眨了眨眼。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常和允翼混在一起的那三人?”
任妗红坐进爸爸对面的沙发里,对他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三个人,因为她还住在台湾时,就是他们几个人的小跟班。堂哥任允翼,还有易子赦、湛亦麒和她一直偷偷暗恋着的季成颢。
想到他,她的心脏还会怦怦怦的乱跳。
二十五岁的成熟女人还在搞暗恋,说真的是有点可笑—— 不,应该说很可笑才对,但是十年前的她才十五岁而已,如果跟季成颢告白一定会被当笑话看。至于这十年间,她又远在地球的另一端,说出来更像是在开玩笑。
总之……唉,现在的她只能努力的脱胎换骨,然后期待哪天回台湾与季成颢相遇时,能让他惊艳的意识到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而不再是老爱跟在他们几个人身后的小丫头,进而爱上她了。
真希望老天能够保佑她美梦成真。
“他们四个人从小就爱黏在一起又爱争的,小时候……嗯,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吧,四个人同时对你伯母的一个好朋友肚子里的女娃娃争吵着,说那是他们的新娘子,于是就和对方指腹为婚。现在那个新娘子长大从香港到台湾去选老公了,他们四个人不知道谁会雀屏中选,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任父满脸笑容的说道。
任妗红在一瞬间惊愕的瞠圆了双眼,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一片空白。
新娘子?为什么她从没听过有这回事?
指腹为婚?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事?
谁会雀屏中选?很有趣?
不,她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一点也不!
第一章
音乐声震耳欲聋,PUB内充满了乐不思蜀的夜猫子,即使现在已是凌晨一点钟过后,明天也非周休假日,但店里的气氛依然热闹不减、喧闹不休,活像是个没有现实压力与明天的永夜乐园一样。
季成颢懒洋洋的窝在PUB一角的大沙发上,他英挺的五官、爱笑的模样,和即使瘫坐在沙发上仍掩盖不了的结实体格,这些彰显于外的男性魅力,在在都吸了店里所有女人的目光,叫人失魂。
女人们,不论是有无男伴在身旁都不由自主的一再看向他,个性比较积极或是没护花使者在身旁的,则是直接走上前去与他攀谈,也因此,他周边的座位总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的。
女人们围绕在他身旁争奇斗艳、笑得花枝乱颤的,但他却始终在唇畔噙着一抹笑,既不阻止也无邀请独宠谁的迹象,就像个拥有一整座后宫的帝王般的享受着被成群妻妾包围的快感。
享受?
快感?
不,他烦都烦死了!
马的,他从没想过子赦会来“契约结婚”这套,而且还该死的搞到假戏真做的爱上对方!
这下好了,他原以为即使少了允翼那只卑鄙的笑面虎当挡箭牌,在他前头至少还有个“心软”的子赦可以顶着。结果那家伙竟然给他来这套,害他原本悠哉等着看戏的心情全没了,烦都快要烦死了。
混蛋,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逃过这一劫?要学允翼扮丑,还是学子赦来个假结婚,然后又不小心弄假成真呢?
答案是都不行,因为他都已经对亦麒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可能这么没创意了,现在又怎么可能自掌嘴巴呢?
可恶,他到底该怎么做?
干脆拿把刀自我毁容,或者去撞车把自己弄残废算了,这么一来,他就不相信“阿花”新娘还会选他当老公。
不过,如果他真的敢这样做,即使他好运到撞车没把自己撞死,也肯定被群起而攻的活活打死吧?
有够烦的,早知如此,他半年前就该找个有长辈缘的女人介绍给爸妈认识,让他们知道他早已名草有主,对于指腹为婚这门亲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唉,果然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那票女朋友里有适合介绍给爸妈认识的吗?她们全都像此时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女人一样,娇艳有余,贤良不足,和好媳妇三个字根本就搭不上线,爸妈会中意到为他拒绝那场相亲,那才有鬼哩!
马的,真的是烦死人了啦,他还以为到这地方来能让郁闷的心情稍微舒畅一下,没想到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也许他该换个方法,例如找个顺眼的女人上床滚一滚。
忖罢,季成颢懒洋洋的移动目光,在身旁的女人堆里梭巡着称得上顺眼的,却发现他每一个都看不顺眼。
于是,他将梭巡范围扩大到望眼可及的每个角落,从隔壁桌的座位到热闹喧哗的舞台,从舞台到吧台,再从吧台到——
他游移的目光猛一顿的停下来,怀疑地移回刚才掠过的吧台区,然后紧盯着跷脚斜坐吧台底端倒数第二张高脚椅上,仰头粲笑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是个身材玲珑有致,直发长及腰际,黑如乌丝,风姿绰约的美人,让即使看多各形各色美女的他,也不禁想多看她一眼。
然而,这并不是她吸引他目光的原因,她之所以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他已经有好多年不曾见到的丫头。
那丫头有着红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短短的头发,总是露出一副爱哭爱跟路的无辜模样,让人想气也气不了,想骂也骂不了,只能让她像个背后灵一样的一直跟着他们。
明明是个长得挺标致的丫头,穿着打扮却像个小男生一样,头发老是剪得短短的,从不穿裙子,而且还会跟人打架,比同年龄的男生还像个男生。
随父母移民到温哥华时,她已经十五岁了,但身上仍没半点女人味,连胸部都像飞机场一样平。
所以依照“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的真理来推敲,他想那丫头即使长大成人,肯定也会是个英姿焕发、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男人婆才对。
可是坐在吧台边上那个风姿绰约、美到都快要掉渣的大美女的五官,怎么会和那个丫头长得这么像?
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外,还有两个人与自己拥有同样一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眼前这个女人会是和丫头拥有同一张脸的另外一个人吗?抑或者她就是丫头?
可是那丫头真的有可能女大十八变,而不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吗?
重点是,他完全没听允翼说过那丫头最近回台湾来的消息呀!
季成颢皱起眉头,认真的瞪着那个侧背着他而坐的女人研究半晌,终于压抑不住想搞清楚的欲望,倏然起身离开座位。
“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颢?”
“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他起身离座,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立刻发出此起彼落的疑惑声响,他全都置若未闻,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搞清楚坐在吧台边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移民到温哥华去的丫头?
走到女人身后停住,他直接出声叫唤。
“任妗红。”
长发美女闻声转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蓦然像见鬼般的睁大双眼,下一秒便突如其来的跳下高脚椅,转身就跑。
真的是那丫头?
这是季成颢的第一个反应。
她干么要跑?
这是他第二个反应。
然后第三个反应就是拔腿直追。
“你给我站住,丫头!”
听见身后传来喝令的叫喊声,任妗红在一瞬间又跑得更加卖力了些,可是穿着高跟鞋真的有够难跑的,希望她不要目的还没达到,就先把脖子给摔断了,老天保佑她。
呼……呼……呼……
风在耳边呼啸着,夹杂着她的喘息声。
好累喔!穿高跟鞋跑步真的好累,脚也好痛,但是她的心情依然既兴奋又飞扬的,好想放声大笑。
天啊,他竟然认得出她来了,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喔!
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在这一两年惊见到她的改变时,都会惊讶兼错愕的对她说,她真的变了好多,如果她不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报姓名,他们都认不出她来。可是他却可以在灯光昏暗的PUB里一眼就认出她来,她真的好高兴。
她的变美不需要他锦上添花的肯定,因为她已经拥有太多人的肯定了。
她希望、想要的是不管她外在如何的改变,他都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因为那代表了她的模样在他心里是深刻鲜明的,尽管他们都已经有十年没见了,依然没有褪色。
这是一种希望,也可以说是奢望,因为去年年底伯伯和伯母到她家作客时,乍见两年不见的她,他们俩一时之间真的认不出她来,所以她一直很担心他会不会也这样,没想到他却能一眼就认出她,叫她怎么不欣喜若狂到想放声大笑和尖叫呢?
呵呵……呵呵……呵—— “啊!”
乐极生悲,她只觉得脚踝一偏,整个人失去平衡的往地上坠落。
一只坚定的大手突然扣住她手臂,止住她往下坠落的跌势,却也让她的身体在下一秒钟换个方向跌去,重重地撞上一堵有如铜墙铁壁般的胸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好痛!”
“活该。”没良心的人随即接声说道。
揉着撞痛的肩膀,她抬起头来瞪他。
叩!她的脑门立刻被敲了一记。
“还敢瞪我?”没良心的人—— 季成颢朝她龇牙咧嘴的教训着,随即质问她,“你干么看到我就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说。”
“先生,你哪位?我们认识吗?”她眨了眨眼,故意装傻的以迷惑的语气开口问道。
叩!她的脑门又被敲了一记,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抗议的叫道:“很痛耶!”
“知道痛就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他没好气的瞪眼道。
这丫头外表是变成一个美女了,但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和反射性伸手捂住被打的额头的呆样还是一点都没变。
“你很讨厌耶,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啊,季成颢?”任妗红鼓圆双颊的对他抱怨,但心底其实很开心他对她的态度跟以前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因为她外表的不一样而有所改变。
“不要没大没小的。”她的额头又遭他敲了一记,“叫我季大哥或成颢哥。”他命令。
“那你也不要一直敲我的头,我现在已经长大是个成熟的女人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丫头了。”她抗议的揉着额头嘟囔道。
“你哪里像个成熟的女人了?”他嘲笑的问道。
眼珠子一转,她接下战帖,杏眼带笑的退后一步,然后缓慢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以展示自己这几年来的改变。
“怎样,看出来了没?”嘴角微勾浅笑,她得意的对他挑眉道。
“看不出来。”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任妗红简直为之气结。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呢?
忍不住的,她一把抓起自己直长如水、光可鉴人的美丽秀发到他面前摇晃着,慷慨激昂的对他说:“我的头发留长了,你没看到吗?还有我的穿著也变了,你没看到我现在穿着洋装和高跟鞋吗?而且我还化了妆、擦了口红、喷了香水,浑身都充满了迷人的女人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真是令人生气!
听了她一一点明的改变,他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你觉得猴子穿了衣服之后就会变成人吗?”
瞠大双眼,任妗红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将她比喻成猴子。
猴子?
猴子!
猴子。
她有哪里长得像猴子了?
这个混蛋家伙,该死的混蛋、王八蛋、臭鸡蛋!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辱她、打击她、伤害她?他知道过去这些年来,她有多努力改变自己吗?而他竟然拿猴子来比喻她。
抿紧唇瓣,握紧拳头,她怒不可遏的转身就走,完全忘了自己的计划。她真的好生气、好生气,气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混蛋家伙,而且还对他念念不忘?
“这样就生气啦?”他突然扣住她的手,一把就将她给拉了回去。
“放手!”她生气的叫道。
“还说你已经长大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哪里像?”他以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揶揄她。
“如果人家说你是只猴子,你不会生气吗?”她生气的吼道。
“我没说你是只猴子呀。”他忍不住咧嘴笑。
“你暗喻我是!”
“只是开个小玩笑—— ”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生气的打断他的话。
看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季成颢收起笑脸,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丫头?”他挑眉问道。
气愤的瞪着他,任妗红好想大声咆哮的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心胸可以大到听见喜欢的男人拿猴子来形容自己而不生气的!
真是气死人的混蛋,她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俩的角色能对换,变成她笑着揶揄他,而他则让她气到说不出话来。她会每天祈祷那一天快点到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我怎么都没听允翼提过?”不理她一脸的气愤,季成颢问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任妗红顿时想起她回台湾来的目的。
“还有,现在都几点了,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眉头紧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继续问道。
深吸一口气,她突然一改之前气愤的神情,转而以撒娇的姿势与口吻,语调呢哝的叫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