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珑接获消息,匆忙赶过来。
“三哥,七哥该不会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吧?”魏青群难掩忧急,整张胖脸都皱了起来。
魏青珑垂目望了眼云雾缥渺、不见底的深崖一眼,回头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再让人找找,若真找不着,再派人下去瞧瞧。”
***
侍卫在山上搜寻许久,都找不到魏青晚,已是日落时分,魏青珑以天色已晚为由,命人明日再下山崖去寻找失踪的七弟。
数位皇子与公主们打道回宫,结束今日的春日游,只有魏青群不肯走,最后还是魏青煊将魏青群给劝回宫。
“侍卫找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七弟,你留在这儿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宫去吧,省得静妃担心。”
此时魏青晚早已沿着一条隐密小径下了山,她换上先前在洮县买的那身灰色衣袍,匆忙赶路,来到山下一处废弃的破庙里。
那条小径是她几年前春日游时无意中所发现,她当时好奇小径能通往哪里,遂沿着小径走了一趟,发现竟是能通往山下。
这次春日游前,她想起了此事,才萌生起藉此诈死离开京城的念头。
为了安排今日的事,她事先在城里找人做了一袭与她今日所穿的衣袍一模一样的袍子,撕扯成碎布后,带到崖底下,散落在各处,再撒上一些带来的鸡血,佯装成摔下山后,尸身被野兽吞吃,连骨头都不剩的模样,想藉此骗过三皇兄他们。
入夜后,破庙一片漆黑,春日夜里寒气重,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斗蓬披上,这包袱是她事先藏在这儿的,里头准备了几件日常用品与衣物、干粮和银两。
她再取出火石,捡了些干柴,试着想升起篝火取暖,她要在这里歇一夜,等天一亮再走。
可试了几次都升不起火,只得作罢,她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糕点,配着水囊里的水慢条斯理的吃着。
想到今后她就能过着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她着实难掩兴奋。
将包袱抱在怀里,魏青晚揣想着未来的生活,这次她带了一半这些年存下的银两,另一半她留给盛嬷嬷与得芫,这些银子应当足够她逍遥好一阵子,等她找到落脚之处,再买下一座宅子,做些小生意……
就在她开心计划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警觉的竖起耳朵,四处察看,陡然发现有几个黑影朝她这儿爬来,她一颗心提了起来。
直到听见那几个黑影发出吱吱叫的声响,她这才知道那几个黑影约莫是耗子,心神定了下来,她拿起佩剑,朝它们挥动驱赶。
被当成皇子养大的她,自幼也得跟着武师学习骑术与一些武术,这趟出来她把佩剑也带出来防身。
那几只耗子不敢再接近,躲回了暗处,她这才再吃起手里的干粮。
刚吃完,忽听外头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这里靠近山边,也不知是不是山里的野兽下山了,她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以前虽然曾跟着父皇参加过两次秋猎,但那时身边围绕着侍卫,又是在白日,不像此时,四周一片黑暗。
听见野兽的吼声似乎越来越近,她拿出火石想再试着升火,打算利用火光驱赶野兽,然而试了几次,火就是升不起来,就在她有些着急时,陡然听见一道嗓音响起——
“可要我帮忙?”
她倏然一惊,站起身,神色警戒的朝声音来源望去。“你是谁?”
“七皇子怎么连臣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随着话落,韦殊寒点燃手里的火把,徐徐从门外走进来。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儿力”魏青晚震惊得张着嘴,瞪着忽然出现的他。他低低一笑,“臣怎么会知道七皇子在这儿,是吗?先前因为七皇子的不告而别,明凤山上可是乱成一片,谁能猜到大家遍寻不着的七皇子,竟是藏身在这处破庙里。”
被他发现,她明白自个儿是走不了了,筹谋多日竟是功亏一篑,她难掩失望。
“是谁向你通风报信的?!”知道她计划的人只有两个,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出卖了她。
“臣看出七皇子早有离开京城之心,因此早就派人暗中跟着七皇子。”那晚在听见她那番醉话后,为防她离开,他早已做了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想离开京城?!”魏青晚有些讶异,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自是不可能告诉她是她亲口说的,他故作莫测高深的道:“倘若臣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如何统驭辖下的弟兄?再说了,七皇子若是一走了之,臣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臣自然得看着七皇子,瞧,若非臣有先见之明,七皇子已背信弃义的抛下臣离去。”
听见他的指责,她气恼道:“我何时背信弃义了?”
“那日在洮县,七皇子已亲口应允臣,要让臣扶助您夺得大位。”
“我那是被你胁迫,不得已才答应的!”她忿忿的瞪着他。
“不管如何,您都是亲口答应了,可不能做个毁信弃诺之人,否则……休怪我也不守信诺。”韦殊寒语带威胁,他的计划已开始进行,他不会放她离开,纵使她会怨他,他也要将她重新拘回那个华丽的囚笼里!
魏青晚哀求道:“你就不能放我离开吗?”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不甘心再回到那座困锁着她的皇宫里。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向她那双哀求的眼神,狠下心肠冷冷拒绝,“不能。”
第7章(1)
魏青晚在翌日被带回了宫中。
韦殊寒替她对外解释,她先前在山上因一时迷路不慎坠崖,幸而被横生在山壁上的树木托住了身子,才侥幸没摔死,费了些劲爬下山后,她在山谷里休整了一夜,天未亮就寻路回来,巧遇从城外归来的他,得知她的遭遇,他遂亲自送她回宫。
回宫后,魏青晚告了假,称病在寝宫里休养。
面对盛嬷嬷和得芫关切的询问,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的回了一句,“我逃走的事被韦统领发现了。”
梳洗干净后,她把自个儿关在寝房里,躺在床榻上,拉起锦被遮着脸,不想见任何人。
思及昨晚的事,她磨着牙揪着被褥,在心里恨恨的把韦殊寒骂了一遍又一遍。
昨晚韦殊寒拒绝她之后,说道:“七皇子费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儿,不如咱们就在这儿暂栖一夜,明日再回宫吧。”他点起篝火,从腰间解下带在身上的酒壶,迳自饮了一口后递给她,“七皇子也喝些酒暖暖身吧。”
她紧抿着唇,忿忿的瞪着那个拦阻她逃离京城的人,也不搭理他,坐到另一头去。
他走过来,捏住她的下颚,强灌了她一口酒。“既然七皇子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他那醇厚的嗓音透着冷意。
被他强行灌了酒,她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开来,不管不顾愤怒的捶打着他,一边委屈的嗔骂道:“你这混蛋,为什么要为难我?我与你既无仇也无冤,你谁不找,为何偏偏要找上我?我什么都不想争,我只想离开京城,为什么你不肯放我走?!”
他任由她打了几拳后,一把握住她的两手,她索性抬起腿来踹他,为了阻止她,他将她整个人拽进怀里,双臂牢牢的抱着她,像是在哄她一般,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留在宫里,我保证日后绝不会亏待你。”
“可我不想留在宫里,我想走!”
“别走……”他忽然俯下脸吻住她的唇。
她太过惊愕,一时之间也忘了要反抗,任由他吮吻着她的唇舌。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才回过神来想挣扎,可他不肯放开她,更加蛮横霸道的吻着她,那掠夺般的吻,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半晌后,他才放开她,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庞,阵色深沉得教她心悸。
“民间女子的身子若教男子看了,就只能嫁给那个人,臣既然已经瞧过您的身子,依礼也该对您负起责任。虽然碍于您的身分,无法光明正大的迎娶您为妻,不过趁着今夜,苍天为证,我愿与您缔结白首之盟。”
她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不给她说出拒绝之语的机会,再次占领了她的唇舌。
等她回了神,她重重的咬了他探进她嘴里的舌头,他吃痛的退了出去,也不恼,反倒笑出声。
“以此吻为誓,等时机一到,臣定会履行适才的承诺,迎娶您为妻。”
回想起昨夜的事,魏青晚又羞又恼,他竟敢那般轻薄她,太可恶了!
谁要嫁给他?!他作梦!
可是气愤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她想起前阵子作的梦,再对照昨夜他对她表示心意的那番话,令她不得不怀疑莫非那个梦,真是月老让她瞧见的未来情景?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她陡然将蒙住脸的锦被掀开来,她记得在梦里她与他已不在京城,这是不是意味着最终他放下了一切,和她一起离开了京城?!这么一想,她的心绪不免有些激荡。
如若真能如此,那么她也不介意与他成为夫妻,只是……那梦真的灵验吗?
***
“那天真是吓死我了,以为七哥你真摔死了!”魏青群来探望魏青晚。
她佯称因为坠崖之事受了惊吓,窝在寝宫已有三天,不去上朝也不去礼部,前两天她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狠狠睡了两天后,魏青群直到今天才见到她。
与他一块前来的还有三皇子魏青珑与五皇子魏青煊。
“老天爷约莫是不想我死,这才又让我活着回来了。”她苦笑道。
魏青珑温笑着说道:“七弟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说父皇打算将你调往吏部,这可算是局升了。”
吏部是执掌百官考校派任和升迁之事,在六部中,重要性仅次于兵部。
闻言,魏青晚一愣,“父皇为何忽然要将我调往吏部?”
“约莫是得知七弟坠崖受了惊吓,想安抚你吧。”魏青煊臆测道。
她才不相信会是这样的原因,父皇素来鲜少关注她的事,在父皇眼里,她应是无足轻重,即使她真死了,对父皇而言怕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青群接着说道:“不过父皇也有两天没上朝了。”
“为什么?”她惊讶的问。
“听说是头疾又发作了,那些太医真没用,都多少年了,一直没能医治好父皇的病。”魏青群叨念道。
“八弟慎言。”魏青晚提醒道,言下之意是要他当着三皇兄和五皇兄的面,不要议论父皇的事,以免落人口实。
被这么一提醒,魏青群惊觉失言,暗暗瞅了眼三皇兄,连忙闭上嘴。
平素他敢在七哥面前议论朝政之事,那是因为知道七哥不会害他,可此时有三皇兄在,就得万事小心,以免不小心被他给出卖了。
那日七哥摔下山崖后,三皇兄竟以天色已晚为由,命那些寻找七哥的侍卫们收手回宫,打算翌日再差人到山崖下找人,可那时明明天色还算亮,纵使天真的黑了,七哥可是皇子,也该派人彻夜搜山才是,这耽搁一夜,说不得原本还有救的人,会因此身亡。
幸好七哥平安回来了,可这事也让他彻底认清三哥,他性子看似温良,实则比谁都要凉薄。
“无妨,咱们兄弟几个闲聊几句,没人会传到父皇那儿,七弟用不着多虎。”魏青珑温笑着安抚,接着面露关切的又问:“七弟的身子可要紧?那日摔下山可有受伤?”
“不是什么大伤,不妨事,再休养几日应能痊愈。”事实上她一点伤都没有,但为了再偷得几天的懒,刻意这般说。
“听说那日是韦统领在半路遇见七弟,送你回宫的?”魏青珑再问。
“没错。”
“自打七弟与韦统领去了趟洮县,回来后似乎变得亲近许多,韦统领常在父皇跟前替你说话,这次调你到吏部,说不得也是他替你求的。”魏青珑试探的道。
魏青晚轻描淡写的回道:“我与韦统领是奉父皇之命,也不算多相熟,再说,无缘无故的,韦统领怎么会替我向父皇求这事,三哥你约莫是弄错了吧。”
魏青珑轻笑一声,“是吗?兴许是我猜错了,也许真如五弟所言,父皇是见你这回受了惊吓,才将你调往吏部,给你压压惊。”
几人再叙了几句话,临走前,魏青煊突然间道:“七弟摔下那山崖后,是从哪条路离开魏青晚从容镇定的回道:“当时天犹未亮,仍黑着,我急着离开,也没瞧清楚,不过隐约间瞧见崖底有口潭,我顺着潭边的一条路走,这才走了出来。对了,五哥怎么会这么问,莫非五哥去过那崖底?”
魏青煊摇头道:“这倒没有,是我身边有个侍卫多年前曾去过那崖底,他说底下有个深潭,潭边有条路能通往外头,七弟那日走的应当就是那一条。”听她所说与侍卫所言一致,他收起了怀疑之心。
那日老八说老七摔下山崖后,他就起了疑心,老七性情一向疏懒,突然独自骑马上山要赏桃花,实在不太寻常,发生意外后,隔天竟是韦殊寒送老七回宫,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这才会刻意一试,倘若老七不知崖底有深潭,便意味着老七压根没摔下山。
魏青晚神色不变的应道:“兴许我那日走的就是那条路吧。”多亏她为了事先做好安排,曾去过崖底一趟,否则她可无法回答五皇兄的问题,如此一来,她佯称摔下山崖之事,倒要被人怀疑了。
把人送走后,魏青晚回到房里,继续窝在床榻上。
几个兄弟这趟过来,只有魏青群是真的来关心她,三皇兄是来打探她与韦殊寒的关系,五皇兄则是对她是否真的摔下山崖之事起了疑心,也不知他为何会对这事起了怀疑。
三皇兄应是不乐见她与韦殊寒太过亲近,毕竟韦殊寒眼下是父皇最宠信之人,可惜不是她想与韦殊寒亲近,而是他不肯放过她,硬是为了私心,要将她牵扯进朝堂的浑水之中。
不过她此时最担心的是父皇的头疾,竟严重到无法再上朝了吗?抑或是韦殊寒已经对父皇下手了***
“三皇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魏青晚刚附身到玉扳指上头,便听见韦殊寒醇厚的嗓音这么问着。
“本宫冒昧来访,尚请韦统领见谅,是有些朝政上的事想请教韦统领。”
“臣掌管武卫营,只听命皇上差遣调度,对朝堂之事所知不多,恐无法对三皇子有所帮助。”
“韦统领客气了,当年在韦统领的提点之下,劝进二皇兄之事,教本宫受益匪浅,本宫承韦统领的情,不敢或忘,因此今日才会再来求教韦统领,眼下这情势,本宫该当如何因应才好?”魏青珑虚心求教。
当年二皇兄被废之事,乃他们两人联合设计,但事后韦殊寒却也并未因此与他特别亲近,而是与其他皇子一样,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