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群比她还迫不及待,拽着她的手腕道:“走,咱们去向母妃禀告一声,就出宫去瞧瞧父皇赐给你的那座府邸,看有哪些地方要重新改过,我也可以给七哥拿个主意。”
不久,两人一块出了宫,来到位于东华大街上的宅邸。
这里原本是前庆国公府,显赫一时的庆国公三年前被抄斩后,这座华美的宅邸再无人居住,如今荒烟蔓草,寂静无人,不过屋舍保存得十分良好,稍加修整就能焕然一新,恢复昔日的恢宏华丽。
魏青群兴高采烈的给魏青晚出了不少主意,哪边再多造一座亭子、哪里再挖一口池塘、哪里搭个戏台子,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魏青晚只是微笑的听着,没有多说什么,心下想着,这宅子日后修造得再好,于她也没用,若是她的计划能成功,这宅子她也住不了太久。
半晌后,两人巡视完,准备回宫,可魏青群想到难得出宫一趟,不想这么快回去,再拉着她去了酒楼。
“我听说白梦楼的酒菜可好吃了,咱们去尝尝。”
魏青晚不得不陪着他去了。
两人进了酒楼,要了个包间,魏青群点了一桌酒菜,兴匆匆的尝着,迭声赞道:“这蛤蜊烧得不输咱们宫里的御厨,还有这春笋脆甜得像梨子。”
“你喜欢就多吃一些。”魏青晚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两人边吃边说着话,想到一件事,魏青群问道:“再过几日五皇兄大婚,七哥,你可想好要送五皇兄什么礼物?”
“五皇兄嗜酒,我命人准备了几坛子的陈年老酒要送给他。”她托着腮,神色有些慵懒的答道,日落的余晖从窗外射了进来,她眯着眼,嘴角微微翘着。
“啊!我怎么没想到送酒呢。”魏青群懊恼的拍了下大腿,看向魏青晚时,忽地一怔,觉得此刻沐浴在春日夕照中的兄长,那面容清雅得雌雄难辨,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七哥,你这模样真好看,要是扮成女子,定是位美人儿。”
魏青晚心下一惊,坐直身子,佯怒的斥责道:“八弟,你竟把我拿来同女子相比!”
魏青群赶紧解释,“七哥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七哥模样长得好,是咱们几个兄弟里最俊俏的,我母妃说,七哥长得像已故的眉妃。”
魏青晚刚要出声,听到外头传来侍卫的通传—“启禀七殿下、八殿下,韦统领求见。”
两人讶异的对视一眼,魏青晚出声道:“请韦统领进来。”
韦殊寒掀开帘子走进包间,朝两人行了礼。
“韦统领怎么知道咱们在这里?”魏青群好奇的问。
韦殊寒有意无意的瞟了魏青晚一眼,答道:“臣方才经过包间,听见七皇子和八皇子的声音,这才知道两位殿下在这里。”他接着看向魏青群说道:“臣方才出宫时,听说静妃似乎染了急症,传了太医。”
闻言,魏青群那张白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着急,“我母妃染了什么急症?可严重?”明明出宫前才去找过母妃,那时母妃都还好好的。
“这事臣就不得而知了。”妃嫔的事不是外臣能打探的。
“我这就回宫去。”魏青群那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的往外而去。
魏青晚也连忙跟着要出去,临走前,她向韦殊寒道了声谢。
韦殊寒朝她点点头,在她离开前问了句,“东华大街的那座宅邸,七皇子可还中意?”
她有些讶异,圣旨才刚下不久,他是怎么知道的?她不解的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嘴角似是隐隐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她急着要去追魏青群,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随意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回宫后,魏青晚陪着魏青群赶往静妃的寝宫,得知静妃只是腹痛,传了太医来看过,已经没事了,魏青晚这才回到自个儿的寝宫。
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时,一念闪过,她脱口道:“莫非那座宅子是他替我向父皇求来的?”
“七皇子,您在说什么?”听主子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一旁的盛嬷嬷不明所以的问。
魏青晚屏退了其它的宫女太监,得芫今晚要当值,晚点才会过来,屋里只有盛嬷嬷与她,她说道:“先前在酒楼时,韦殊寒突然问我可中意父皇赐给我的那间宅子,我觉得奇怪,父皇圣旨才下不久,他怎么会知道?所以才怀疑是不是他替我向父皇求来的,否则父皇一向不怎么看重我,认为我性情疏懒,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怎么会赐下那么好的一座宅子给我?”
盛嬷嬷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提出其中的疑点,“可这没道理啊,好端端的,韦统领怎么会帮您向皇上讨来那座宅子?”
“呃……”因为他企图想摆布她,但这话她没有告诉盛嬷嬷,虽然她信得过盛嬷嬷,可她每晚皆会附身到韦殊寒扳指上的遭遇委实太离奇了,说出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见她答不出来,盛嬷嬷又道:“这事怕是您多心了,您与韦统领素日里既没有来往,又无交情,他没理由帮您,他兴许是从内侍太监那儿听说皇上赐了宅子给您的事,皇上眼下宠信他,时常命他办事,他常出入宫中,要得知这事应是不难。”
魏青晚干笑的应了句,“嬷嬷说的没错,看来是我多心了。”
“也许皇上心里多少还是惦记着您,才会把那座宅子赐给您。”盛嬷嬷臆测道。
魏青晚点点头,没在这问题上多加琢磨。
夜里入睡后,她又来到韦殊寒身边,恰好听见他正在与一名老妇人说话—“……您放心,事情已一步步照着孙儿的计划在进行,不出几年,就能报了爹和祖父的仇。”
“我死撑着这副身子不肯阖上眼,就是等着这一天!”
魏青晚瞧见一名老妇人躺在床榻上,一张脸消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两眼凹陷,唇色泛着青紫,嗓音虽然虚弱,但那话里的滔天恨意却十分惊人,她接着瞧见老妇人望着半空,像是在对谁喃喃说着话—“老爷、重元,这夺妻杀子的仇恨和耻辱,咱们很快就能报了,你们爷俩再等等……”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魏青晚实在听不清楚老妇人又说了什么。
没多久,老妇人昏睡过去,韦殊寒站起身,轻轻的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出声唤人进来照看祖母后,便离开祖母的寝房。
回到书斋时,总管领了个人来见他。
“拜见统领。”
“可是宫里有什么动静?”
“前日蔡尚书与李侍郎认下所有的罪行后,皇上命人赐了鸩酒给两人,说他们到底为朝廷效力多年,留他们一个全尸,而蔡家与李家的男丁全都流放边关充为苦力,女眷没入掖庭,永为奴隶。”
得知这消息,韦殊寒有些意外,“皇上这回倒是仁慈,竟没将蔡李两家满门抄斩。”
“似乎是三皇子请出了太后替两家求情,皇上这才破例。”
“三皇子?他这些年来一向不敢违逆皇上的旨意,这回怎么会插手?”韦殊寒不由得起了疑心。
三皇子自从二皇子被圈禁之后,在皇上面前总是刻意奉承讨好,但凡皇上所做的决断,他从不曾违抗,更不曾为谁说过情,因此讨得了皇上的欢心,得到重用,且他与蔡、李两家似乎并没有什么往来,没道理会替他们求情。
“属下也不知。”
“派人暗中查查是怎么回事。”
“是。”来人领命退了出去。
韦殊寒垂眸细思片刻,再处理了些公务后,想起了一件事,唤来老总管,吩咐道:“你命人去打造一张大床,记住,要用最上等的木头,再准备一套丝绸被褥,差人送到东华大街,皇上赐给七皇子的宅子。”
老总管也不多问,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韦殊寒低声自语,“魏青晚,只要你日后乖乖的听任我摆布,我可以好吃好睡的供着你,你想在床榻上睡一辈子都无妨,可若是你不知好歹,哼!”
话末的那声冷哼让魏青晚生生打了个寒颤,下一瞬,她没能再听见他说了什么,回到了自己的身子里。
彷佛被他那语气里的寒意给惊到,她背脊发凉,赶紧拉紧被褥包裹着身子。
她不明白韦殊寒究竟想利用她做些什么事,然而想起先前瞧见床榻上那老妇人,即使病成那般,那满怀的恨意却是如此深沉,就同她那日在韦殊寒身上见到的一样。
那位老妇人应该是韦殊寒的祖母,她说什么夺妻杀子,她口中的儿子,理应是韦殊寒的父亲,妻子应该就是韦殊寒的母亲,依韦家如今的权势,这仇竟然迟迟无法得报,那仇人会是谁……想到这儿,她陡然一惊。
翌日醒来后,魏青晚仍惦记着这件事,她询问伺候她更衣的盛嬷嬷,“嬷嬷,你可知道韦统领的爹是怎么死的吗?”当年母妃处心积虑在后宫里与那些妃嫔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收买不少人打探宫里宫外的消息,盛嬷嬷跟随母妃多年,也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盛嬷嬷有些讶异,“七皇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听说他的祖父和爹似乎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早早就袭了爵,一时好奇,这才问问。”
韦家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盛嬷嬷便将自个儿知道的说了,“约莫十九、二十年前,皇上前往西山赏花,带了几个亲近的臣子同行,韦统领的父亲韦大人是太后的外甥,与皇上一块儿长大,感情亲厚,那日也伴驾随行。据说在西山遇到刺客行刺,韦大人在混乱中不幸被刺客所杀,韦大人是韦家独子,得知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韦老侯爷悲痛万分,思子成疾,病倒了,将养一年,仍是回天乏术,便也跟着去了,因此韦统领才会早早就承袭了承平侯的爵位。”
开国的圣祖亲封了十位功臣王侯的爵位,并允其可世袭无须降等,韦家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除非韦家无后,承平侯之爵位可世代相传。
“那韦统领的母亲呢?”魏青晚再问。
提起韦夫人,盛嬷嬷感佩的叹息一声,“那日西山赏花,皇上允随行的大臣可携家眷同行,韦夫人当时也去了,得知韦大人被杀后,韦夫人跟着殉情而亡。”
魏青晚有些意外,“韦夫人殉情而亡?”可她昨晚分明听见韦殊寒的祖母说的是夺妻杀子之仇,怎么会死了呢?
“她与韦大人伉俪情深,韦大人死后,她不愿独活,这才决然的跳崖自尽。”
“那尸身可有找到?”魏青晚追问。
“据说找到时已摔得面目全非。”
听完后,魏青晚垂眸沉思,是谁杀了韦殊寒的父亲,令韦家大仇至今无法得报?盛嬷嬷说韦夫人是殉情而死,难道其中另有隐情?还是实际上她没死,而是被人带走了?那带走她的人又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让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过午之后,魏青晚被召来御书房。
“你既然已经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明天开始就来前朝帮朕做事吧。”端坐在御书房龙椅上的皇帝魏冀,神色冷淡的道。
魏冀素来不喜这个贪懒又生得一副文弱模样的儿子,若非那天韦殊寒提起霓裳舞,令他思及当年霓裳舞跳得最好的眉妃,让他连带的想起眉妃为他生下的这个儿子,看在已故眉妃的分上,他这才把东华大街的宅邸赐给了老七,算是弥补他母妃过世时,他正好在另一名妃子那里,没去见她最后一面。
魏青晚以为等出宫开府后,她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用不着每日早起到学圣殿进学,哪里知道父皇会突然召见她,还命她开始上朝办事,偏偏她又无法违背父皇的命令,只能应道:“儿臣遵旨。”
魏冀见她这般唯唯诺诺,心生厌烦,懒得再同她多说什么,摆摆手让她退下。
稍晚,太监带来皇上的口谕,命她明日跟着韦殊寒出京去调查一桩陈年旧案。
第3章(2)
翌日一早,魏青晚被得芫唤醒,困倦的被迫离开温暖的床铺。
“您这趟出京也不知几日才能回来,奴婢们不能在身边伺候,您万事得当心点,晚上入睡时警醒些,胸前的束缚最好别拆了,以免被人发现了您的身分。”这是她头一回出京办事,盛嬷嬷有些放心不下,在得芫为她梳头时,在一旁叮咛道。
得芫也面带忧心的说道:“是啊,您一个人出门在外,千万小心谨慎,尤其沐浴净身时,可不能让人瞧见。”
两人又再嘱咐了一番话,待她用完早膳后,这才依依不舍的送她离开寝宫。
魏青晚带着两名侍卫来到宫门口,瞧见已等在那里的韦殊寒,她带着笑,朝他拱了拱手,“本宫什么都不懂,这一趟出京,还要劳烦韦统领不吝指教。”
她压根没想到父皇竟会派她跟着韦殊寒去查案,她不免怀疑是不是韦殊寒向父皇说了什么,依照先前那几晚跟在他身边时发现的事,他似是想要利用她做些什么,她必须有所提防才行。
“七皇子客气了,请。”韦殊寒摆了个手势,请她先上马车。
魏青晚上了马车,见他也坐进来后,问道:“韦统领,咱们这是要上哪儿查案?”
父皇昨日下的那道口谕也没说要去哪儿、查什么案,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洮县,约莫明天才能抵达。”
“是要查什么案子?”她再问。
韦殊寒简单答道:“有人密告,朝中有官员为了前程杀害糟糠妻子与两名亲生儿女,另娶名门千金。”
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事她没少听过,但因此而狠心杀妻杀子的事倒是鲜少耳闻,难掩诧异,“这官员是谁?竟下得了这种毒手!”
他淡淡的回道:“这事是真是假,在还未调查清楚前,不能遽然论断。”
魏青晚一副受教的表情,颔首道:“韦统领说的是。”
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此时的她,不像之前那般附在他的扳指上头,而是活生生的与他坐在一块,令她有些局促,她不着痕迹的移了下位置,想拉开些与他的距离。
韦殊寒似是没发觉,神色自若的问道:“七皇子可曾出京过?”
“以前曾跟随父皇去蓬山秋猎过两次。”换言之,她最远只到过蓬山,京城外其它的地方还不曾去过,她心忖,不如趁这个机会,在外头多瞧瞧,也好为日后离京之事做准备。
“那这趟出京七皇子可多走走看看,外头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各有各的好,还能尝到一些京里尝不到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