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她是否得知羽妃的身分,他都不会放了她,她既然上了他的船,此后就只能与他休戚与共。
“什么计划?”她惊疑不定的问。
他压低嗓音,一字一字缓缓的在她耳畔说道:“自然是扶持七皇子登上大位的计划,七皇子没忘了这事吧?”
魏青晚心头一凛,“父皇龙体康泰,提此事未免太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咱们还是早日做准备为好,若是哪天朝廷有异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指父皇他……”他打算对父皇下手了?!
“臣可不敢如此大不敬,只不过事事难料,没有人能够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兵法有云,勿恃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凡事早做筹谋总是好的。”
“韦统领打算怎么做?”魏青晚试探的问。
“待臣为七皇子安排好一切,自会向七皇子禀告。”说完,韦殊寒没再多待,起身离去。
他还在孝期,要赶回去为祖母守灵。依规矩,亲人亡故后,三天内便得下葬,下葬后,得守七天的灵,这才算出了孝期,今日刚好是第七天。
魏青晚独坐在包间里,抬手抚摸着适才被他碰过的下颚,想着他说的话,这才想到不只他瞧见过她的身子,她也瞧过他赤身露体的模样。
两人都瞧过彼此的身子,谁也不吃亏。
然而这种话她却无法告诉他,她也无法提醒父皇韦殊寒意图不轨。
一来她没有证据,只怕她说了,父皇也不会相信:二来当年的事虽是父皇所为,但身为人子,她总觉得自个儿也担了分责任,故而对韦殊寒心里也存了一分愧疚,不想害他。
思量半晌,她苦笑的幽幽喟叹一声,眼下她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闲情去操心别的事,她该想的是等出宫开府之后,要如何诈死离开京城,至于其他的事,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
“七哥,再过几日就是春日游了,晚点咱们去司马监挑几匹好马吧。”魏青群特地来礼部找魏青晚,热情的邀约道。
每年四月初二,宫里都会举办春日游,让皇子与公主们到城郊的明凤山去踏青赏花,还有一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相伴出游。
“好。”她应了声,将手上一份文卷批完,搁在案头,站起身,“咱们走吧。”
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自她来到礼部这段时日,分派给她的事,少得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完,不过她也不打算多问,事情少她乐得清闲,早早就能回寝宫补眠。
魏青群原以为还要再等上好一会儿,听她这么说,有些意外,“七哥,你这么早就能离开啦?”
“横竖这儿也没什么事,我瞧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咱们赶紧到司马监去,免得去迟了,遇上下雨。”
两人并肩离开礼部,魏青群犹豫了下,问道:“七哥,你在礼部可是都没事可做?”
“是啊,十分清闲,这差事真是好。”魏青晚笑应了一句。
见她似是不知,魏青群提醒道:“哪是清闲,这是有人存心不让你做事。”
“存心不让我做事,这是为何?莫非方尚书他们见我是皇子,不好使唤我做事?”她佯作不知的问。
魏青群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是有人不希望你做事,所以吩咐了礼部的人把你晾着。”
“难道有人知道我贪懒嗜睡,所以才刻意吩咐礼部的人这么做?那我倒要谢谢那个人了,八弟,你可知道是谁?”魏青晚一脸感激。
见她这般愚蠢,魏青群气恼得不行,索性直言道:“七哥,你这是被人阴了。”
她故作诧异,“这话怎么说?”
魏青群分析道:“礼部的人不让你做事,你便无法有所表现,说不得他们在父皇跟前还会参你一个怠忽职守的罪名。”这些事是母妃告诉他,让他找机会转告七哥。
后宫不准干政,然而后宫妃嫔在前朝都有各自的眼线,能随时得知朝堂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意外母妃为何能知道这么多,他纳闷的是,近来也不知道母妃是怎么了,对七哥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还关心,还一再交代他多亲近七哥,他日前曾好奇的问过母妃原因,母妃也不回答,只吩咐他照着她的话做就是。
“是吗?那是谁想害我?”魏青晚吃惊的问。
事实上,那人究竟是谁,她心里隐约有个底,前阵子从洮县回来后,也不知韦殊寒同父皇说了什么,父皇竟当着朝臣的面夸赞她这回差事办得不错,还赐了些赏赐给她,怕是因此才引起那人的忌惮,让礼部给她下绊子。
“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七哥你要多留点神,别再迷迷糊糊的只管着睡,万一哪天出了事,都不知是怎么被人给坑了。”魏青群叮嘱道。
母妃曾交代他,三哥的事就别提了,只让七哥当心点就是,若非如此,他还不知道原来三哥那人看着性子极好,心思竟这般深沉,连自个儿的亲兄弟也要算计。
据母妃说,二皇兄就是着了三皇兄的算计,才会被废了太子之位,乃至被圏禁至今都不得释放,而今他竟然连七哥也不放过,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生寒意。
魏青晚对魏青群特意提醒她这些事感到有些讶异,却没有多问什么,一副受教的模样点点头,“多谢八弟关心,为兄以后会注意。”
她与八弟的关系虽然还算亲近,但倒也不是无话不谈,皇家的兄弟为了争夺大位,总不免彼此提防,纵使表面上看来和和气气,私下却是暗潮汹涌,可是这几日她总能感受到魏青群刻意亲近她,原本她一直不明白原因为何,直到她想起她曾替韦殊寒转交那只白梅玉簪给静妃。
从韦殊寒让她带给静妃的那两句话看来,韦殊寒应是与静妃有过什么约定,白梅玉簪是信物,她思忖约莫是静妃见她替韦殊寒带话,误以为她与韦殊寒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才会交代儿子多亲近她。
两人一路说着话去了司马监,在监丞陪伴下,各自挑了一匹马,临走之时,忽听有人来禀告监丞,有一匹准备要送去三皇子府的马,忽然口吐白沬倒地不起,监丞送他们来到门口,便匆匆赶过去察看。
回寝宫的途中,魏青晚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细细思量后,她把自个儿想到的事告诉了盛嬷嬷与得芫。
“您是说想利用春日游的机会诈死离开京城,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盛嬷嬷紧紧获起眉心,“咱们先前的计划是,等您出宫开府后再着手安排。”
得芫也不赞成,“是啊,只剩下几日就是春日游了,时间怕是来不及,还是等您出宫开府后再说,这样要稳妥些。”
略一沉吟,魏青晚将她无意中被受韦殊寒发现是女儿身,以及韦殊寒又是如何拿这事来胁迫她,告诉两人。
一听,盛嬷嬷与得芫满脸惊愕,盛嬷嬷语带责备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没告诉咱们?”
“我不想你们担心,这才迟迟没说。利用春日游诈死之事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父皇赐给我的府邸还要一阵子才能修造完成,我怕届时事情有变,才想把计划提前。”她没有能力劝阻韦殊寒不报父仇,也没办法提醒父皇,只能出宫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得芫与盛嬷嬷相觑一眼,盛嬷嬷思量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再仔细合计合计一番,得安排得周全些。”
得芫有些忧心,“可是再过几日就是春日游了,万一没办法安排得周全,让事情败露了可怎么办?”
“那咱们就想一个能两全的办法,纵使事情不成,也不会引人起疑。”魏青晚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划。
第6章(2)
戌时一到,魏青晚又附身到韦殊寒的玉扳指上头。
她抬目朝外头看去,桌案上搁着一幅画,画中是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少女,韦殊寒戴着玉扳指的手搁在桌案上,这个角度让她无法看清楚少女的模样,只能瞟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见他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画像上再添了几笔,她这才发现这幅画是他所绘。她没想到他竟有这闲情逸致画仕女图,不禁有些好奇他画的究竟是何人。
接着她听见他自言自语——“若是换成女装,应该就是这般模样吧。”
他这是在说谁?
下一瞬,她随着他拿起那幅画像的手,视野也顿时开阔起来,她连忙往那幅画看去,第一眼,只觉得画中的少女有些眼熟。
她耳边再传来他低喃的说话声——“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那醇厚的嗓音彷佛对画中之人隐隐透着欣赏之意,也不知是哪位名门闺秀竟能得到他这般赞赏,不知怎地,她心下竟隐隐生起了一丝涩意。
他在她面前从不曾这般温言细语,他只会威逼她、胁迫她,一心只想利用她来达成他的野心。
她接着想起他至今尚未娶妻,听说他似乎曾订过亲,后来那位小姐据说得了急症过世,此后他便未再议亲,她不禁猜想,莫非他钟情于那位小姐,为了她迟迟不娶?画像之人,该不会就是那位红颜早逝的小姐?
这么一想,她再朝画像看去,这一次,她仔细瞧了瞧,忽然间有些惊疑不定,那名少女的模样似乎是……
她不敢置信,瞪大眼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没错,虽然是身着女装,但那五官她认得,因为她每日皆能在铜镜里看到——那分明就是她!
他竟画了她的肖像,他这是想做什么?!莫非他对她……这么一想,她的心头漾过一丝莫名的羞喜之意。
“早晚有一日,我会让你能光明正大的换上女装,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眼前,无须再时时忧虎身分曝露。”韦殊寒望着手里的画,低声许下承诺,浑然不知他的这番话,全被本人给听了去。
闻言,魏青晚心尖一颤,震惊的望着他,他竟是这么想的吗?
半晌后,侯府总管进来,韦殊寒将那幅画收起来。
魏青晚心思有些恍惚的待在玉扳指里头,也没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直到时辰到了,她返回自个儿的身子里。
她在幽暗的房里睁开眼,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适才的事,时喜时嗔,荡漾着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
拜完月老那晚所作的梦,那时他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眷宠,温柔的笑望着她,对她说一你若喜欢,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儿,若不喜欢,再换个地方。
那时她感到毛骨悚然,而今再回想,她心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甚至忍不住想,倘若他愿意放下一切跟她离开,也许他们可以……
下一瞬她陡然想起他祖母含恨离世,以及他对父皇那满心的怨恨……
无须去问,她也知道他是不会离开京城的,她缓缓的轻闭上眼,他们俩终究是不可能的……那场梦,到底只是个梦罢了。
春日游这日,风和日丽,宫里未成年的公主与皇子们个个兴高采烈,年幼的皇子与公主们坐在马车里,能骑马的皇子们则骑在骏马上,在数十名特别挑选过的世家子弟陪伴与侍卫们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前往明凤山。
春日游是开朝之初便定下来的规矩,目的是为了让皇室的子孙们有机会与世家大族子弟们交心,因此能参加的世族子弟若不是府里最优秀的,至少也是受宠的。几位皇子里,三皇子的身边围绕着最多世家子弟,毕竟眼下皇上最为器重的便是三皇子,这回前来参加的不少世族子弟,早得了家里的交代,想藉机与最有机会被立为储君的三皇子攀上关系。
五皇子身边也有一些。
至于魏青晚身边则是一个人都没有,身旁只跟着魏青群,魏青群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正跟旁边一位国公家的子弟说说笑笑,不过他也没冷落魏青晚,不时回头同她说上几句话。
魏青晚带着一贯懒散的表情,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对自个儿被那些世家子弟冷落的事浑不在意,心下暗暗将先前计划好的事再细细思量,她前前后后想了几遍,确定没有疏漏之处,届时只消依照计划进行即可。
一想到很快就能摆脱皇子的身分、远离皇宫,她的眸光不由得带着兴奋和期待。
一行人来到明夙山,春花开得灿烂缤纷,不远处的摘星湖碧波荡漾,湖畔新抽的绿柳随风摆荡,一片春意盎然。
这回出来,得完与盛嬷嬷也跟着一块来了,两人在魏青晚下马后过来她身边伺候。
魏青晚见得芫似是有些紧张,低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别怕。”
得芫点点头,指挥着几个随行的宫女将带来的糕点和菜肴拿出来摆上,再升火烹茶。
山上修筑了数座观景亭,最好的赏花观景之处让三皇子和五皇子与几位公主给占去了,她们只能在旁边的一座亭子里休息。
魏青群被五皇子找过去,盛嬷嬷将沏好的茶端上去,望着不远处三皇子那边挤满了人,春风将他们的欢声笑语传了过来,她轻声道:“那些世家子弟都往三皇子那儿去了,倒给了咱们不少方便。”
“嗯。”魏青晚望向盛嬷嬷与得芫,临别依依,有些不舍的说道:“待会儿我会将你们先遣去八弟那儿,如此一来,有八弟作证,你们俩应能少受些责罚。”
“多谢七皇子。”两人眼里也流露出难舍之情。
盛嬷嬷更是不舍的又道:“您这一走,千万保重好自个儿,等咱们能出宫,再去找您。”
魏青晚轻点螓首。
过午之后,魏青晚觑了个时机,骑上马,往东边的山上而去。
她一走,盛嬷嬷与得完便依照计划,去见了八皇子。“八殿下,我们主子听说山上有处桃花林,她先骑马过去瞧瞧,差奴婢来问您,要不要过去一块赏桃花,她在那儿等您。”
闻言,魏青群也起了兴趣,应道:“哦,这儿有桃花林啊,在哪儿?我也去瞧瞧。”
“就在东边那儿。”
魏青群很快的骑上马,朝东边而去,不过他找了半晌,就是不见桃花林,更没找着自家七哥,最后只在山崖边找到了他先前骑乘的那匹马。
“七哥、七哥!你在哪儿啊?”他心头一惊,叫唤了许久,迟迟不见自家七哥,有些担忧,赶紧命侍卫们分头去找,最后侍卫在底下一处山壁上,瞧见一截衣料挂在横生出来的树枝上头。
侍卫领着魏青群过去,他瞧见那块衣料,登时认出那块布料与七哥今日穿着的湖绿色衣袍是一样的颜色,他脸色顿时发白,急忙命人将这事禀告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