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金姐姐走的时候好哀怨,让人看了好难过。”
“嗯。”
“我们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我又和张大哥再去庙里一趟,跟妈祖娘娘掷茭,连着七个圣杯喔,金姐姐果然已经在妈祖娘娘身边了。那时候,我看到张大哥偷偷拭泪呢。”
“事情还算圆满解决。”他作了个总结。
“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
“一副置身事外、铁石心肠的模样。”
“我本来就这样。”
不然怎样?那个金秀川把他整得还不够惨?
他可是提着一颗心担心整整一晚上,眼前这家伙不感激他救她回来就罢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哼。”不跟他说了,林凌起身收拾碗筷,擦拭流理台。
把洗好的碗筷拿到烘碗机时,没注意到继仲甫伸长的脚,就这么摔了一跤;继仲甫为了要及时扶住她,身子微微前倾。
她,还是摔了。
他,也扶住她了。
但那姿势怪异得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没着地,只是粉嫩的唇不偏不倚的撞着继仲甫冰冷的唇。
继仲甫也抓住她了,但抓住是她柔软的胸部。
像两颗冰冷的电池,正极不小心碰到负极,通过的电流震得两人麻麻的说不出话来。
等两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么不符合国民礼仪,已经够吓人了。再听到那声音大到足以让让对方听到心跳声。
又是一惊!
两人各自弹开,像两只受到惊吓的跳虾。
各自整理仪容,还不忘对自己开示:这是一个意外。
是的,只是一个意外。
可她那烫红的脸颊不知在这时候来凑热闹。
好吧,林凌承认,她是这场混乱的制造者。
她该负善后的责任,至少……至少先终结两人这样呆立两旁的沉默。
“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头低低的说,接着移动自己的脚步。
等她走了几步,继仲甫浑厚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我送你。”
以为他只是送她到门口,结果他安静的走在她背后,两人相隔约有十步之遥。
林凌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不会超过晚上八点,他们只隔着一条巷子,而且她家又没有飘。
他走在她身后,虽然不讲话,可是那庞大的存在感,让她紧张得连路都走不好。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家门口,她转身,却又一鼻子撞到他胸膛。
瞪着他隔着衣服起伏的胸口,她紧张得说不出话。
今晚他们两人是怎么回事?是月圆让她内分泌失调吗?还是他不对劲?
他忽然靠她那么近,让她几乎要窒息,他不懂吗?
“我只是要告诉你,明天周末,我会晚起,你不用早起帮我做早餐。”他说。
音调平稳如常,内容也很健康。
诡异的是,他在她发上的呼吸很紊乱。
“好。”她答应。
两人一起转身。
她开门,进屋。
他往来时路走回家去。
他很少那么早回家去,忽然不知要干嘛。
只好坐在书桌前,拿起一整叠最近期的大法官解释抄本开始修炼。神奇的是,看了一个多钟头,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不知所云。
不知何时,他竟有这等过目即忘的本领。
他把厚厚的法规资料扔在一旁,靠在椅背上,叹了长长一口气。
晚上那起擦枪走火的意外,不由得让他忆及林凌唇瓣上的温度,还有她柔软发丝的香味,甚至连尖挺的双峰握在手里的感觉,恍若在眼前般的清晰无比。
他望着自己的手,原来手也是会有记忆的。
他倒回床上躺着,望着紧闭的对窗,体内深处骚动着的欲望,在这月圆的夜里,竟让他整夜辗转难眠。
最近,他似乎有些不正常。
这样的自己让继仲甫觉得不太妙,他起身洗澡。他想,也许,洗个冷水澡会好些。
他只好这么想。
周末上午的门铃声很难让继仲甫觉得心平气和,尤其是在他昨晚又没睡好的情况下。
他臭着脸,带着起床气开了大门,只见林凌穿了一件白衬衫搭一件浅蓝色长裙,对他绽开一朵白烂烂的笑容,清新得像一朵开在清晨的白茉莉。
“嗨,早安。”完全无视他不悦的表情,她打完招呼,就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边走边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所以啊,我帮你弄了一杯薏仁牛奶。”
他关了大门,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着她准备的薏仁牛奶。
“我等一下要去菜市场买菜,所以过来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他说。
“我不会煮叫随便的菜,走啦走啦,你陪我去菜市场,我们边看边想好了。”说完,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
到了菜市场,他才见识到她那可怕的效率。
“一样是买青菜,你为什么不在同一家菜贩全部买齐?非得要东家买把葱,西家买棵白菜?”
他实在搞不懂怎么有人会那么笨。
“这个喔,我爸以前都在这菜市场的巷口内喝酒,常常喝到兴起就世界大同,有时倒在东家门口,有时睡在西家的走廊,每家都曾帮我将醉醺酰的老爸送回家过,所以,为了不让市场里的众家长辈们眼睛痛,我当然得每一家都小小光顾一一。”她说。
“眼睛痛?干吗要眼睛痛?”继仲甫问。
厚,这个也听不懂?!
“眼——红——啦。”她眯他一眼。
他恍然大悟。
“哎哟,林凌带男朋友来买菜啦?”不远处卖丸子的胖阿姨大声吆喝着。
林凌一张脸明显错愕。
然后开始急着解释——“秀娇阿姨,不要乱讲,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老板啦。”
“不要骗阿姨啦,什么老板。有人老板在帮忙提菜蓝的。”
“小凌,老板男朋友长得很正喔。”连卖鸡肉的阿辉伯都来凑热闹。
喔,烦死了!
今天怎么这么热!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他真是不是我男朋友啦。”要不要斩鸡头发誓啊。
她急得满头大汗。
“喔,天要下红雨了,林凌也会害臊喔。”卖糖果的大姐忍不住糗她。
啊,不买了不买了,这些人真卢,跟他们说不是就不是,还一直讲一直讲。
她拉首继仲甫急急往回走。
“就算我是你男朋友又怎样?有必要这样气极败坏吗?”不知她为什么那么认真的急着跟一群人撇清。
搞得他心里不怎么舒坦,他好歹也称得上相貌堂堂吧?
林凌停下脚。
是啊,为什么要急着撇清?
他可以不要懂。
可是,她必须懂。
她是护士,知道打针前要对每个孩子哄说:打针不痛,像蚊子叮,很快就过去了。
但事实上,打针从来就不像蚊子叮。
那样的痛觉,很真。
真实到打过一次就会一直一直记得。
所以她一定要澄清两人的关系。
因为从来不会有人在乎她是不是会痛,所以她必须自己哄自己:他不是她男朋友,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不管她有多喜欢他,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牵连。他对她很好,她不要拖累他。
她耸耸肩,扯开一个夸张的大笑脸,然后转身望住他。“这种事当然要讲清楚,我可是女生,要是菜市场那些欧巴桑乱广播,我嫁不出动怎么办?”
她的眼神黯然,笑容又太假,十足十像个正在扯谎的嫌犯。
他掏出怀里的烟叼在嘴上,动作俐落帅气。
嘴里嘟囔着:“这时候如果有一台测谎机一定很有意思。”
“我说,回家煮饭吧,小姐。”说完,自顾自走在前面。
林凌跟在后面,专心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
他有一八0吧,从来没发现他原来这么高。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
他岂止身材高,对她而言,他的家世,学历都高出她许多……。
她有种预感——他太出色,不会一直住在这地方的。
那么在还能见面的时候,让他们一直都这样快乐吧。她在心里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她小跑步跟上他,转头仰望着他。“你喜不喜欢吃饺子?”
“喜欢。”他说。他熟悉的林凌回来了,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
“那我们中午吃饺子。”她宣布。
他微笑听着她开始劈哩啪啦的说着:“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买饺子皮和肉……”
总是这样,没听到他的回答,她就跑了。
实在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么匆匆忙忙。
算了,反正他也有些习惯了。
第9章
水饺终究没包成,因为王秀娴来了。
她带来一桌子的补品,好象继仲甫是个正在坐月子的产妇。
林凌明白自己和继仲甫有说有笑的时光已经结束,她又变回继检察官的内务整理者。
“我去把鸡汤热一热。”说完,林凌便端起王秀娴带来的鸡汤往厨房走去。
只是突然想到菜那么多,不知要不要另外煮米饭,所以,她才返回客厅想说问问继仲甫。
王秀娴抬眼冷冷睐她一眼,马上挨到继仲甫身旁,一脸热切的和他聊起石油涨价对国内通货膨胀的影响。
王秀娴那骄傲做作的态度让林凌很不以为然,所以她故意在他们两人面前以那种会让人发狂的缓慢速度在那边走过来走过去。
是的,那样的动作很夸张。
而且那样的动作也很难不让人注意。
更重要的是,她滑稽的表情让继仲甫笑了出来。
“你干嘛?”他这一问,她竟得意的忍不住在心里狂喊着——哇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要气死你。
“对不起,打岔一下。这菜那么多,中午你要另外吃白饭吗?”林凌对着继仲甫问。
“不用了,就这些菜随便吃吃就好。”他说。
“好,收到,我会帮你把这些菜‘随便’热一热,两位,继续”说完,她走回厨房,不知怎地,竟有些气呼呼的。
一样是女人,自己在厨房忙得团团转,王秀娴却穿得美美的,在继仲甫面前撩着及肩秀发装妩媚。
明明只是热菜,根本不必用刀,她偏偏拿起菜刀,拿了几颗蒜头,在砧板上一阵劈哩啪啦。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火气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大脑被情绪绑架,搞得她象个白痴一样。
热完人参鸡汤,鼎泰丰小笼包,鱼翅羹,再温热一盅冰糖雪蛤,她的工作便完成了。
她走回客厅宣布:“继先生,菜都热好了。”
她过分礼貌的语气让继仲甫扬起一边的眉毛,转头瞅着她。
“热好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他这话原本应该对着带来午餐的王秀娴说,可他却看着林凌。
不晓得她是哪根筋不对,嗯,看来就是不大一样。
王秀娴拉着继仲甫走到厨房餐桌前。
继仲甫对站在走道上的林凌比着吃饭的手势。
原本一句“你们吃吧,我要先回去了”就要出口,但瞥到王秀娴对她那不屑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这话给吞回去。
王秀娴那眼神的意思很清楚:你这女人碍眼又不识相,要不是怕给仲甫坏印象,早叫你这家伙滚蛋了。
她要是不把敌意摆得那么明显,林凌的自卑感自会让她很识趣的回家去,可王秀娴偏要拿着红布条对她示威,那就象激怒一条牛一样,很……不智。
见王秀娴自顾自帮继仲甫拿了碗筷,添了鸡汤,坐在他身旁。她偏不让王秀娴称心如意。
她转身拿了碗筷,坐在继仲甫对面,对他眨眨眼睛。“很饿了,可以吃了吗?”
继仲甫瞪着她,笑得很无奈。“吃吧。”
他望着林凌的神情让王秀娴嫉妒。
三人安静的吃着饭。
继仲甫意识到对客人的冷落,转头问王秀娴:“下午有什么计划没有?”
王秀娴对他一笑,“好久没和仲甫哥打网球了,不过,如果你没空的话,没有关系,我可以一个人去逛街。”
闻言,继仲甫笑了起来。“我一定是个很差劲的主人,每次你来都让你去逛街。”他望向林凌。“你会打网球吧?”
林凌望向王秀娴,她冷冽的眸子闪着寒光。
“会,我最爱打网球了。”她故意说得很高亢,存心气死斜对面的假面美女。
“好,那我去打电话找卜亮,我们一起去打网球。”继仲甫说。
* * *
球场上,他们决定以户籍地分组,继仲甫和王秀娴一组,卜亮和林凌一组。
晚秋的午后,阳光不强,温和的日光照在继仲甫和王秀娴身上,让卜亮不禁赞叹——“厚,穿起运动服的检座看来真是亲和多了,而王小姐美艳,他们两个看起来实在登对。”
一句话说得——继仲甫面无表情,他得原谅这家伙的无知。
王秀娴甜笑,一脸幸福,她由衷喜欢这位卜组长。
林凌紧抿双唇,一脸便秘,警察一向很讨人厌,尤其是刑事组长。
开球后不到十分钟,卜亮纳闷,啊不是说男女双打?怎他都接不到球?
继仲甫不解,这边秀娴抢着打,那边林凌抢着接,那他和卜亮还打不打?
两个男人没事做,只好默默退下场,冷眼瞧着两个女人的单打赛。
“吼,王小姐不只身材好,球技更好,你瞧,打得我们社区里的小辣椒满场乱飞,”卜亮边看边实况转播。
“嘿,小辣椒这球发得犀利。”
“怪怪,检座,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女人间……有股火药味?”
仿佛回应卜亮的话似的,林凌一个反拍,把球狠狠的打到王秀娴额头上,痛得她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蹲了下来。
场边的继仲甫和卜亮跑过去察看。
“怎么了?要不要紧?”继仲甫蹲下来望着王秀娴。
“……好痛。”她白皙光洁的额头肿了个红色的包,秀眼含泪,看来异常可怜。
继仲甫扶着她。“我们回去吧。”
四人回到继仲甫家,卜亮声称有事很快告辞,王秀娴红着眼睛靠着继仲甫坐在沙发上。
林凌看着王秀娴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我走了。”
不想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
“站住!你不觉得你起码该跟秀娴道个歉?”继仲甫以异常严肃的口吻道。
道歉?她该道什么歉?在球场上王秀娴可也肃杀得很,不断用吊高球整她,难道就因为她没被整倒,网底抽球反击,是王秀娴失误被球吻,她反而得道歉?
她冷哼。“我们都知道球没长眼睛,就算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要她道歉,只会反省自己技术欠佳。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她的球技在我之上,是她自己防守失误,怪不得别人。”
意思就是本姑娘绝不道歉,也不再发表意见。
她漠然转身,自认倒霉回家算了。
“你还不能走。”继仲甫以一种冷冷的声音说。
“秀娴的伤需要敷药。”他说得简短扼要。
“她需要敷药关我什么事?!”她咆哮。
“因为眼前你是唯一的护理人员。”他仍然冷静。
她当然可以把他的话当作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大笑着转身走出去。可她毕竟是护士,曾宣誓过:“病人的健康为我的首要顾念。”
当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那一刹那,真希望自己不曾是个护士。她不情不愿的做了一个简易的冰敷袋。